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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国2023,病毒无觅处

(2023-04-23 18:02:38) 下一个

去年年底,中国在没有丝毫准备的情况下骤然开放,引发惨烈的疫情海啸,我在国内的亲友,几乎没有不中招的。我的爸爸和舅舅,两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留在了这场恐怖的灾难中。亲历过这场劫难的,无不胆战心惊心有余悸。纵使是无条件拥护政府的人,也无法理解如此不计后果的突然开放。

弟弟一直很疑惑,一家人都很小心,也不知道是在哪里染上的,甚至不知道是谁先得病的。那天,他觉得喉咙痛身上发冷,问妈妈,我妈也说嗓子发痒。两个人对染病还有点将信将疑,为了保护卧床的爸爸,决定做好防护,在家里戴上口罩。结果口罩还没来得及戴,爸爸的房间已经传出了咳嗽声。

回家之后,打电话问候和同城的表叔表婶。表叔表婶是亲友中仅有的没有阳的,依旧处在草木皆兵的恐慌中。他们已经超过一个月没有下过楼,也没有接触过任何人。他们的生活供给,全靠两个女儿买了放在门口,甚至过年都没敢让女儿们回来。我明白老人的意思,当即表示等疫情缓解些,再上门拜访。又过了一个多月,老两口终于熬不住,带着口罩颤颤巍巍出门,结束了自我禁闭,我也终于获准去看望了他们。

恐惧归恐惧,愤怒归愤怒,普通老百姓总要过日子,而且要努力把日子过好。到家翌日,弟媳来看我,邀我第二天去逛店。弟媳对病毒极其敏感,疫情在武汉爆发时,弟弟因为照顾爸爸必须出门。每次回来,弟媳都在他进屋前,对他喷洒一番。弟弟不胜其烦,抱怨被她当成了病毒。我有点疑惑,你确定吗,外面病毒还在传播呢。弟媳说,怕啥,咱阳过了。是呀,怕啥,既然回来了,大不了再阳一次,我舍命陪弟媳了。

这是一家疫情中开业的购物中心,历经时严时松的封控,能熬过来太不容易了。也许因为不是周末,装潢考究的品牌服装店门可罗雀。超市“华润万家”大的有点像宜家,生熟食品琳琅满目,各种餐具和厨房家电漂亮的让人爱不释手。这是我给妈妈看好的“美的”牌电饭煲,它设计简洁操作简单,适合玩不转电器的老年人。

顶楼的餐饮区是不一样的风景,不同风味的餐馆,一家接着一家,人气都集中在了这一层。在这明亮舒适的美食氛围中,我摘掉口罩的同时,不自觉地卸下了内心的戒备。

送餐机器人

我还听到景点爆满的消息,据说,热门景点大雁塔和大唐不夜城,晚间挤得水泄不通。说起来有点凡尔赛,别人不远万里来朝拜的大雁塔和古城墙,到我家都是步行距离。那日,高中同学琪约我晚上逛不夜城。我和她从家里出发,边走边聊,一会就到了大雁塔地铁站,刚好和乘地铁过来的岚会和。地铁站里里外外人山人海,我们和岚近在咫尺,却愣是看不到对方。

不想跟着年轻人轧闹猛,我们专拣小街走,不觉中走到了我们的中学。曾经的名校85中,这些年排名下滑的厉害。毕业的时候,遥想过三十年后,老太太们的相逢不相识。光阴如梭,四十年一晃而过,依照我们那时的想象,现在的我们,已经老的该进坟墓了。

回程时,依旧人山人海,我远远拍了一张大雁塔,大雁塔前车水马龙流光溢彩,让我更加确信,病毒已经远去。

回国前,朋友提醒我,到家就赶紧去居委会报到。据他说,国内现在管控严酷,不按规定报到的,罚款以天计数,而且是天价。我回到家就唠叨报到的事,妈妈说,大过年的,社区不上班,迟两天不碍事。过了年初五,妈妈领我去社区。我说明来意,递上护照。值班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以前的确有这方面的规定,放开之后,已经不需要了。我不希望在这里转递错误信息,而且,中国的事情时刻都会变,你若回国,还是要亲自确认报到事宜。

中美交恶,加上疫情泛滥,这次回国,我是提着心屏着气回去的。出发前,我清理了微信,反复提醒自己,老实待在家里,绝不乱说乱动。几天之后,我就找到了我熟悉的安稳的感觉,如同过去无数次回国一样,如鱼得水般自在伸展开来。

我一直想知道政府对于突然开放的说辞,以及对之前清零的评价。了解它们最直接的途径,就是收看《新闻联播》。每晚七点,我准时坐在电视机前。我从国内新闻,看到国际大事。结尾的部分,是春天的中国,每天一个地方,美轮美奂,从南方推移到北国。我看了许多天,都没有看到疫情,也没有看到病毒。

正月十五的早晨,岚微信我。她说,当晚政府和各个单位都会放焰火,她可以开车带我各处转转,体验一下热烈的气氛。我表弟那天从上海来出差,晚上来看我们,我遗憾地谢绝了她的邀约。

表弟是妈妈这所大学建筑系毕业的,已经是一家外资建筑公司的合伙人了。表弟黄昏时分到,稍事休息,我们一起去吃他心心念念的肉夹馍。我的很多朋友,在西安度过四年的大学生活后,都自诩为西安人,更是西安美食的忠实粉丝。吃饱喝足后慢慢往回走,街道两边的树上挂满节日的红灯笼,辉映着天上的满月。

不远处传来连续的爆竹声,天空变幻出一幅幅的火树银花,行政楼广场站满了雀跃的大人小孩。我们也融入狂欢的人群,和他们一起欢呼,和他们一起欢笑,和他们一起玩自拍。妈妈问表弟,这次回母校值得吧。表弟说,一辈子都忘不掉。

好多年了,我也回家很多次了,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人,那么多欢乐的放飞自我的人。多年来,安全缘故,中国城市禁放焰火。物以稀为贵,这一年这一夜的焰火和欢笑,会留在很多人的记忆中。而消失了的疫情和病毒,会在烟花中现出模糊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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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 ()评论 (27)
评论
迪儿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雅佳园' 的评论 : 佳园说的对,中国人真是善良坚韧,从磨难中修复的能力让人印象深刻。希望以后少点折腾,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
雅佳园 回复 悄悄话 迪儿好文! 开头那几段令人泪目, 哀的是迪儿爸爸留在了灾难中。 中国人真是善良,坚强,虽然经历了巨大的折磨, 依然笑着面对人生。
迪儿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xiaxi' 的评论 : 反正我是没有在任何单位报道,就这么顺利回来了、不过住酒店的话,前台还是很认真的,不但要护照,还要检查签证是否在有效期内。
xiaxi 回复 悄悄话 前几天看到,回国要及时到派出所登记呢。
迪儿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无法弄' 的评论 : 我也没整明白。别人让我去社区,我就去了。社区说不需要了,也没让我去派出所。就这么待了两个月,顺利回来:-)
无法弄 回复 悄悄话 为什么到社区登记呢?我们都是到派出所登记。是因为疫情吗?
迪儿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黑贝王妃' 的评论 : 王妃说对了,新闻联播就像春晚一样,没人认真看了。
黑贝王妃 回复 悄悄话 看新闻联播应该看不到真相的:)
迪儿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海风随意吹' 的评论 : 海风说得对,疫情三年,国内老百姓受到的限制太多了。后来的突然开放,是老年人的灾难。不过疫情像一阵旋风,来得猛去的也快,老百姓的生活总算正常了。
海风随意吹 回复 悄悄话 迪儿好文,写出了普通百姓的苦,不少人家都失去了亲人。劫后余生,现在不少人都豁出去了。
迪儿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边走边看66' 的评论 : 握手边边,主妇所见略同。现在国内的厨房家电做的时尚高端,我看着那些按键也懵圈,直接让销售推荐操作简单性能可靠的。
老百姓最在乎的,是眼下的日子。但三年的封控加上突然的爆发,无法不在他们心中留下烙印。
迪儿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燕麦禾儿' 的评论 : 禾儿家也这么不顺呀,真是人老万事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希望你公公的情况渐渐改善,也希望公公婆婆探索出适合他们的养老模式。
迪儿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暖冬cool夏' 的评论 : 冬妹妹好久不见。中国的老百姓真是太有韧性了。希望未来少点折腾。
迪儿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菲儿天地' 的评论 : 谢谢菲儿鼓励。我也在跟读你的回国见闻,写出回国所见所闻,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也给有缘的人做参考。
迪儿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晓青' 的评论 : 感谢晓青留言,祝新周快乐!
迪儿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歲月沈香' 的评论 : 沈香说得太对了。我爸爸最后是因为血氧下降离世的。新冠病毒对老年人非常凶险,妈妈的大院走了好些八九十岁的老人。后来想想非常后怕,如果我妈也重症的话,我和弟弟会崩溃的。
听说中国可能迎来第二波疫情,我已经在提醒妈妈了。
迪儿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PeonyInJuly' 的评论 : 谢谢七月留言,谢谢你的问候。你怎么关博了,希望一切都好。
迪儿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山里人家168' 的评论 : 问好山山。这边关于中国有很多传闻,谨慎起见,我清理了一下微信。入关时挺顺利的,没有查手机,也没有问刁难性的问题。
边走边看66 回复 悄悄话 最后一句写得真好。 喜欢你给你妈买得那个电饭煲,简单实用,其实我们要用电饭煲就是做米饭和稀粥,其它的功能都不太用。
燕麦禾儿 回复 悄悄话 家里有病人的,今年春节都没过。我公公因为12月底感染新冠后,得了严重的老年痴呆症,婆婆家根本没有心思过春节。就是现在,婆婆家里的气氛也完全不能和疫情之前相比。
暖冬cool夏 回复 悄悄话 刚刚看到迪儿的文章,抱抱迪儿!我们都要面对父母离世的这一天。
迪儿的文章接地气,反映了疫情即将结束前夕的各方面情况,底层的老百姓苦啊,希望再没有这样的天灾人祸了。问候迪儿!
菲儿天地 回复 悄悄话 再次抱抱迪儿,懂你的痛!上海的亲戚朋友也几乎都中了。封城后报纸新闻都说上海从来没有封过,哈哈哈。我们住在酒店,所以没有去报备,但是表格上都详细填了酒店的地址。很多回国的感受和迪儿挺像的。西安我们上次去的,印象深刻,喜欢那里的小吃和夜景。迪儿的文字细腻,喜欢读,期待续。
晓青 回复 悄悄话 写得真好!
歲月沈香 回复 悄悄话 所幸迪儿的家人都闯过了疫情海啸这一关!西安我去过三次,很美的城市,美食也棒!
PeonyInJuly 回复 悄悄话 问好迪儿!谢谢分享回国的经历。
上一篇我也读了,不善于说安慰的话。抱抱你。
继续跟读。
山里人家168 回复 悄悄话 “出发前,我清理了微信,” 难不成他们还查手机? 去年十二月我们家在国內的亲人们几乎同时得病,无一幸免,姑父在养老院得病去世。
山里人家168 回复 悄悄话 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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