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儿
用文字留住岁月的芬芳
98年的夏天结束的时候，我们在美国生活已经满了两年。我和先生的工作越来越顺手，公司的销售在快速增长，几个新的项目在我们后面排着队。公公在丧偶几年后再次结婚，带着婆婆来探亲。有他们负责女儿上下学，我每天以分钟计的时间表终于可以不那么精确了。银行账户渐渐有了结余，生活正在变得得波澜不惊。突然意识到一向很准的月事似乎推迟有一阵了，虽然还没有什么反应，但直觉告诉我八成是怀孕了。难道稳定没多久的生活又要变得手忙脚乱吗？更多的是惶恐，夹杂着一点小期待，我决定直接去见妇科医生。
我的妇科医生是一个和蔼的香港人，他曾经问过我生二胎的计划，也知道我的坚持。听了我的叙述，他笑眯眯地说我多半是怀孕了。问我末次月经，我却说不上来。他说那给你做个B超确定一下吧。他指着屏幕上那个小点告诉我它就是已经着床的小胚胎。
因为不记得末次月经，不好精确地计算预产期。大夫就用B超的测量工具推测了一下，我的预产期应该是来年的六月十五号。他发现我女儿的生日也是那一天就告诉我说两个孩子同一天生日的可能性非常大，因为B超的测量很准确。他接着还加了一句说他保证这个贝贝是男孩。临别时他还是郑重地告诉在我在纽约州人工流产是合法的，如果想终止妊娠一定要尽早。
我先生是那种把半杯水看成一杯水的人，永远以为事情会按照他的计划发展。他认为我不过是在杞人忧天，自己吓自己。我拿回来的这个结果立马让他也傻眼了。我们家的事情主要都是我操心，这个对我影响最大的意外自然也由我来处置。
白天我总是想到要孩子的种种好处。正如医生说的，我还年轻，不用抽羊水做唐氏症检查。女儿在学校的适应良好，其它方面也非常独立。公公婆婆刚好在这里，每天下班我不用再徒步15分钟去课后学校接女儿，然后花15分钟和女儿走回家。在工作了整整一天后，这一趟路程耗尽了我仅剩的一点能量。光是冲着这一点，我都应该利用这段时间来怀孕。虽然没有计划，小家伙几乎是挑了一个最理想的时间来报到。如果我不愿接受他，将来以任何理由要孩子，对我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
心里有事，就会失眠。这时浮现在我脑海中的就是女儿出生后的忙乱和不知所措。我们当时太年轻对做父母心理准备不足，没有照顾婴儿的经验也缺乏必要的物质条件。双方的父母好像也没有抱孙子的喜悦，热衷于各自的工作并享受空巢的自由，心血来潮时再来一通乱指挥，搞得我是更加崩溃。女儿小时候也不省心，不到六个月就因肺炎住院。输液时血管太细很不容易扎针，一个护士两针扎不到血管就需换下一个护士。这时候理智点的妈妈红了眼眶，感情用事的妈妈就开始低声地又哭又骂了。还记得每次女儿病愈后，我都像大病一场似的精疲力尽。也许是因为怀孕激素失调，我躺在床上竟然会因为这些痛苦的回忆一次次大汗淋漓。
别人问起公婆儿媳妇的打算，他们只好如实相告说他们也搞不清。儿媳妇下班回来说准备要孩子，早上起来却又说不想要了。公公曾因为我生了女儿闷闷不乐，这次就撺掇婆婆要我们再等等，是男孩一定要留下，是女孩由我们自己决定。我和先生在这一点上立场一致，告诉他们我们不会因为性别决定孩子的去留。
日子在纠结中一天天过去，我告诉先生我没有办法了，只能把这个决定权交给他了。经过一夜的思考，他的答案是“要”。我突然觉得释然了，其实这正是潜意识里我的决定，只是希望他帮我下这个决心。
三十多岁再次怀孕，最明显的不同应该是从容的心态和对这一过程的享受。早孕反应依然有，因为有过经历不再对它大惊小怪。怀女儿时毕业工作不久，不好意思告诉领导和同事，也不甘心放弃轻盈的身形，想尽办法遮掩日益隆起的腹部。这一次我早早地买好了孕妇装，只等着需要穿的时候做一个美丽的孕妈妈。
Karan是公司里一个年轻的女销售，我平时与她的交集不多。怀孕不久，她专门来找我，她说 “I don‘t know why. You just look different.”。接着的几天，她只要见到我就会说同样的话。我还没有公布怀孕的消息，她怎么就会看得出来呢？曾在文学作品里读到关于怀孕女性脸上洋溢的母性光辉的描述，难道真的可以看出来吗？
公司一年一度的圣诞晚会来临了，我习惯于穿裤装，有限的几条裙子都穿不下了。我的好朋友Ellen在华尔街工作，需要正装上班，衣橱里挂满了美丽的裙装。Ellen邀我去她家帮我找找可以穿的晚装。她挑出腰上有松紧的裙子，让我一一试过，然后我们一起慢慢定夺。最后我选中了一条黑色的长裙，一件玫红色的高领针织半袖衫，不细看也还算是亭亭玉立。我怀孕的消息已经不再是秘密，Startup公司多是年轻的小伙子，想必他们也不太知道怎么开口，特意借着圣诞晚会来向我道喜。
在美国生孩子也是一项很有意义的体验。怀孕不久，各商家的广告纷至沓来，从孕妇用品到初生婴儿所需一应俱全，我不由赞叹美国成熟发达的商业资讯。生女儿时除了衣服和包被，我们准备得最多的是旧衣服改成的尿布。这一次，我热衷于搞明白各种婴儿用品的功能。我发现美国的婴幼儿用品充分考虑婴儿的身体特点的发育特性，小到指甲剪，浴巾浴液， 大到尿纸裤的尺寸和奶嘴开口的大小，每一样东西都设计得合情合理让人爱不释手。儿子两岁时我们回国探亲，国内的婴幼儿产品和女儿小时候相比已有了巨大的进步，但和美国的差距还是很大。我怂恿国内做生意的闺蜜开发这一块，并将我认为实用的产品邮寄给她做样品。那时候的资讯还没有今天这样发达，如果她迅速行动并坚持下去的话，说不定可以在接下来迅猛发展的婴幼儿产品市场中分一杯羹呢。
儿子是在六月十二日出生的，验证了B超的准确性。幸好两个孩子的生日不在同一天，因为他们从来不愿意共享一个生日Party。人的记忆其实有很大的欺骗性，我们自恃有经验而且自认为准备充分，小东西的到来还是令我们措手不及。时隔八年以后，我们像初为父母一样感叹新生儿的小巧精致，我们也忘记了怎么托起软绵绵的小身体。褪去了年轻时的浮躁，我们真正在享受儿子出生带来的一切，他的每一点变化都令我们兴奋不已。
晓锋的妈妈和我老公开玩笑说他的美国梦做得真美，已经五子登科了。她说的五子包括车子，房子，票子，还有儿子。现在想不起来第五子是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