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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城去流浪(1)米花糖

(2016-04-19 13:25:59) 下一个

人生在世,究竟是偿还债务还是缘分修行?

热恋中的男女都会问一个问题:我们能够天长地久吗?我知道每个人想要听到的答案。不过,这个问题的真实答案是不知道。其实,天长地久与否并不重要。当你爱一个人,想想今天能为他/她做些什么,不要去想明天。年轻朋友总是不解,要问为什么。回想我们走过的路,你能预料到自己的今天吗?如果你自己的路都无法预测,无法自己掌控,何况别人呢?人生中有很多事其实都是没有答案的。也许,只有到我们要离开的那一天才会明白。可是,明白了, 不就已经太晚了?

童年的时候,坐在山顶上眺望远方,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我的足迹所及不过方圆几里路。我对伙伴说,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国家,山西是中国最大的省,我们这个县是全省最大的县,山底下那个村子是全县最大的。同伴点点头说,是的。望着远处的油菜花,我心里还是有些不敢肯定,外面的世界对我只是一个遥远的陌生的未知。

安静,平淡,隔离的世界,就因为突然一丝波动被惊扰。

开门办学,学工学农学军,城里的知识青年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那,我们这些农村孩子怎么办?有一天,我们校长说,我们进城。他们能来农村,我们为什么不能进城看看?

进城,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最近的城市是地区辖市,离我们有一百多里路,吃住行都是问题,学生没有钱负担。回想起来,我真的很感谢那位校长老师,他退休以后离开了当地,我大学毕业以后还特意拜访过他。校长打了报告,托关系联系到城里的一所小学。那所小学的负责人倒是很热情,答应他们暑期腾出几间教室给我们住,并且提供饮水。农村跟城里学制不一样,我们没有暑假寒假,是麦假秋假。夏收秋种的时候,孩子可以回家帮着干农活,所以他们放假时我们还在上课。这样,每个人所要负担的就是两块钱火车票。两块钱在当时的农村也不是小数目,所以报名成行的大概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学生。

那天,天还微微黑我就起来了,三十六名学生和三个带队老师在学校集合。我的全部行当有布兜里的一袋窝窝头,一个搪瓷缸子,还有口袋里用手捂着的两块钱。每个人都很兴奋,大家一边说笑一边乱跑,用一个小时来到了附近的公路。这是一条进山的沙石三级公路,可以闻到过路运输车辆留下的淡淡汽油味道。我们站在路旁,望着远方的路口。不一会,听到了远处的汽笛声,老师站在靠近路中心的位置,准备拦车。第一辆车开了过来,减速以后没有停,带起一股灰尘离开。第二辆,第三辆......,终于有一辆车停了下来。司机问我们去哪里,我们说去县城火车站,司机摆摆手说上车吧。我们一行三十多人挤上了解放牌大卡车。车颠簸很厉害,好在那时卡车的木制栏杆很高,不会被甩下去。

火车站的负责人接待了老师,而且出乎意料的热情,主动给了我们每个人半价优惠票。登上火车,我们都很兴奋很新奇,也不肯老实坐下。不过,路途很短,很快就到站了,老师招呼大家排好队,不要走丢了。

三天的时间,我们参观了炼钢厂,炼焦车间,纺织厂,五金厂。每天一早出去,晚上回来,走着去,走着回来。饿了,掏出窝窝头吃一个,渴了找到水龙头接点水,晚上躺在学校的桌子上和衣睡觉。我不记得工厂的人什么样,也不记得参观过的设备,只记得那刺鼻的大烟筒和米花糖的香味。我们住的学校附近, 每天晚上有人来卖米花糖,新鲜的,五分钱一块。那个米花糖的诱惑实在太大,我好几次忍不住走了过去,手里攥着因为优惠票价生下来的五毛钱。不过,我还是舍不得,想到两个弟弟立马打消了米花糖的念头。

临别的最后一天,我在百货商店转了很久,花了一毛四买了一副象棋,八分钱一副简易小扑克买了两副。

回家的路上很热闹,大家都在谈论城里的见闻,学着车上播音员的语调说话。我的心里突然有一丝惆怅,有一点淡淡的失落。我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不一样的世界,但是我不属于这个世界。就要回到原来的世界我,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回来。所有的记忆,将是遥远的过去,一个似乎很近却又遥不可及的梦。

从此,我的心里总会响起一个问题,我会去哪里?我会感到恐惧,感动不安。那一年,我十一岁。

人生中发生的事好像都是偶然,包括偶遇。可是,偶然发生的一些事会改变一个人的一生。也许,所有的偶然都是命中注定,只是我们自己不明白。人生在世,当有一种敬畏心态。

对于孩子,中国人的教育太过偏重具体的知识和物质。其实,大城市和乡下,名校和非名校,最大的差异不是资源分享问题,而是一个人的视野。让他们走出去看世界,为他们打开一扇窗口。也许,那一缕透窗而过的阳光,会带给他们未来带来无限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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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秋远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cxyz' 的评论 : 谢谢你
秋远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波城冬日' 的评论 : 谢谢
秋远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闲闲客' 的评论 : 是的,如今通讯和1网络交流平台缩短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开阔了每个人的视野
cxyz 回复 悄悄话 我的心里突然有一丝惆怅,有一点淡淡的失落。我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不一样的世界,但是我不属于这个世界。 -- 很真实, 跟我第一次进城的感觉一样。
赞一下你们校长。
cxyz 回复 悄悄话 好文。
波城冬日 回复 悄悄话 读此文两个感受,一个是真,一个是感动!谢谢分享!
闲闲客 回复 悄悄话 后来,有了电视,然后是internet,使人不用出门也见到外面的世界,真好。
秋远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人生是一场梦' 的评论 : 梦梦好,吃包子才是硬道理,其它都是浮云。
人生是一场梦 回复 悄悄话 小文章大道理。我被感动廖
秋远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五湖以北' 的评论 : 是的,毛泽东如果一直呆在湖南,大概也不会有后来的成就。
秋远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ali88' 的评论 : 我看到过一些研究,美国战后起飞的根本原因不是什么靠军火发财,而是战争期间数以千万计的美国青年走出国门,这个人改变了美国人偏安自守的狭隘思想。
五湖以北 回复 悄悄话 也有过类似经历。初中时学军拉练,七天走访了五个城镇,也让我们这些小地方的开了眼界
ali88 回复 悄悄话 没错,重要的是视野。农村孩子的可怜之处,就是一直生活在方圆几里只能,没法见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
秋远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tern2' 的评论 : 桐儿你应该想那时我又多笨多土,傻头傻脑,穿的跟叫花子一样,看见桐儿只敢偷偷瞄一眼。
秋远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雨女' 的评论 : 谢谢你!
秋远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溪边愚人' 的评论 : 所以我说自己时幸运。那些年我们那所学校办的非常好,我们开荒种地,积肥,上山采药,大大减少了学生因生活困难退学的可能,成立了篮球队,锣鼓队,文艺队,还替大队买了一部黑白电视。后来,他走之后,学校日益破落,以至后来关门停办。
秋远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郝斯佳' 的评论 : 他是一位非常负责,真正热爱教育的好老师。
tern2 回复 悄悄话 写的感人。校长有魄力。从文字里能感觉出小秋远瞪着一双渴望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个世界。这些经历都化作财富坚强了秋远的性格,丰富了秋远的世界。要是当年的那副象棋和小扑克现在保留下来就太美妙了。。。
雨女 回复 悄悄话 写得真好。
溪边愚人 回复 悄悄话 真是好校长啊!良心校长!遇上这样的校长也是你们的福分,如果对那个时代的农村孩子还能用福分二字的话。

眼界是非常重要的。我从一位美国小学的工作人员处了解到,有的大部分是黑人、穷人孩子的学校,会组织小学三年级的孩子去大学参观,让他们知道有这样一个将来可以去的地方,就是为了鼓励他们有个目标,因为这些孩子的家庭里是没有人读过大学的,也没有人会激励他们立此目标。

我在以前一个博文中也写过,我家以前的保姆回农村为儿子带孩子,不肯再出来做了,当时的东家想方设法引诱她出来,最后就是对她说,把孙子一起带出来,在城市长大的孩子见识广,将来有出息,才终于打动了她。
郝斯佳 回复 悄悄话 有作为的校长!读千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秋远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鸟鸣嘤嘤' 的评论 : 我问过我自己,如果一切重来,我是否还能一路幸运走了过来?我不知道。奇怪的是,我从来没有觉得苦,也许环境如此,也许就是我的性格。
秋远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洋葱炒鸡蛋' 的评论 : 我信,我心洋葱炒鸡蛋。
鸟鸣嘤嘤 回复 悄悄话 读了你的故事很感动。我们这些城里长大的孩子没这样的体验。你能有今天的成就,一定比我们多吃了很多很多的苦。谢谢分享!
洋葱炒鸡蛋 回复 悄悄话 很多事情,包括婚姻,在于一个信字。信自己,信对方,信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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