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小是我小时候最要好的朋友,我俩经常在一起拍烟盒、打弹子、抽破妞子(俺们那儿对陀螺的俗称),或是用铁丝窝了弹弓枪之后去打女生的辫梢。
胖小名叫胖小,是因为他长得比一般人胖。其实按照咱们现在的标准,他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个“发育正常”的块头。我想这也许是“相对论”在审美标准上的完美体现。
胖小长得胖有其非常确定的原因,那就是他特别爱吃。
胖小爱吃,尤其爱吃鸡蛋。不管是蒸的、煮的、煎的、炒的,他只要一见就两眼放光,恨不得立即来个饿虎扑食将其扫荡至肠胃之中。我怀疑,即使给他一杯搅碎的生鸡蛋,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仰起脖来一饮而尽,然后抹抹挂在嘴边的鸡蛋清,大叫数声“好味道”。
胖小酷爱吃鸡蛋,却让一个人犯了愁。谁?他的妈妈。那时候一只鸡蛋一毛钱,如果整篮子一起买,弄好了能便宜到九分甚至八分钱一只。不过即便是一天只吃一只鸡蛋,一个月下来怎么着也得两块多钱。更难的难题是,假如每天只做一只鸡蛋,那肯定会被胖小一个人三下五除二地给解决掉。胖小家总共四口人,要想做到大家天天陪着他吃鸡蛋又能维持餐桌上的和平,这开销至少还得加倍。
胖小家只有他爸爸一个人工作,据我所知,他家那时每个月的收入是二十五块钱左右。要是每个月光鸡蛋就得吃掉五块钱,这日子就没法过下去了。哪听说过谁家仅是餐桌上的一道菜就要吃掉整个收入的五分之一的?
像所有中国伟大的女性一样,胖小妈有着极高的智慧。为了解决这个难题,她不惜血本,动用了家里轻易不能随便乱碰的储蓄本,去自由市场买回来一大篮子鸡蛋摆在家里,让胖小放开了吃。
胖小见了眉开眼笑,心想这下我可有好日子过了!每天都有鸡蛋,身处仙境的王母娘娘和玉皇大帝的日子是不是也不过如此呢?
一日三餐,每顿胖小妈都会精心为胖小烹饪出一道鸡蛋菜来供他特别享用。星期一早上做煮的,中午做炒的,晚上做蒸的;星期二早上做蛋饼,中午做荷包蛋,晚上做蛋汤;星期三早上蛋卷,中午蛋炒饭,晚上鸡蛋面······一连好几天,竟然连花样都没重复过。
胖小的姐姐见弟弟受到妈妈这般疼爱,早就打翻了醋罐子,嘴唇撅得老高老高,泪珠字在眼眶里直打转转。
胖小妈只是意味深长地说:“嘘,别嚷嚷,以后弟弟吃剩下的鸡蛋全是你的!”
胖小不知是计,对妈妈呈上来的美味食品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就这样,胖小甩开腮帮子吃啊吃,吃啊吃。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星期下来,自己只吃得见了鸡蛋就恶心,闻见飘香的鸡蛋味就抽抽,就连听见母鸡下蛋后“咯咯哒、咯咯哒” 的报捷声也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胖小妈问:“下顿吃啥,还要鸡蛋不?”
胖小急忙摆手:“不要了不要了,再也不吃鸡蛋了!”
胖小妈在心里暗乐: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胖小妈持家过日子的能力在我们大院里是出了名的。据说她不用账本,仅凭脑子就能把每月的收支计算得精确到以分为单位。我完全相信这种传说的真实性,因为,我亲眼目击了他家一件接一件地添置在那个时候绝对称得上是奢侈品的全过程:飞鸽牌自行车、标准牌缝纫机、24钻手表,另外好像还有一架轻易不拿出来使用的120照相机。
有时候我经常感慨,像胖小妈这样的能人,如果生活在商品社会的今天,一定会大有用武之地。别的不说,假如让她帮哪家公司管理财务,那家公司的收支一定会变得井井有条,明细账目一清二楚。如果她能够帮谁家报税,那肯定会大把大把的银子省下来还能不让国税局抓住半点把柄。唉,胖小妈呀胖小妈,谁让你不幸生在那个时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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