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一过,大拇指的手术做完,狗狗就开始学拉琴了。他其实不是特别有音乐天分的小孩,比如那种听完一首曲子,就可以跑到琴键上东敲敲西敲敲就把音符找出来的天才;他也不是一个特别早慧的孩子,譬如七岁就能象模象样地坐着,把一曲天鹅拉得如泣如诉。好在这孩子对凡事都有好奇心,而且也比较听话。就象他万圣节去邻居那里要糖回家,跟他说,“糖不能多吃噢,你看看妈妈牙齿上的洞。”我张开嘴给他看那些补过的黑洞,他“哇”地叫一声,果然就乖不吃糖,他只是坐在马桶上一边大便一边津津有味地数他的战利品。
从学琴到现在,他只有在拉琴的第三天试探性地问,“妈妈我可不可以不拉琴?”跟他说凡事贵在坚持,他也就坚持下来了,后来再也没有反对过。
只是一开始叫他拉琴,他总是弄出很多事情来,一下要喝水,一下要大便。说起大便这件事情来,小孩子都是另有一种奇功的。他的屁明明都放得劈里啪啦响了,但是不到黄金涌出金矿的那一瞬间,他是绝不上厕所的。他宁可手里捏着游戏机,一边憋得在那里直跺脚,一边也还是要多玩半分钟。所以有一度要他去大便,我就对着天花板大喝一声“拉琴了!”,他马上就一猫腰到马桶间去了。
和所有人际间的关系一样,师生之间也是讲缘分的。从上海老师的耳朵里听出来是迟早要被淘汰的小狗狗,在约翰老师的眼里是个有前途的小提琴手。跟了约翰老师学琴以后,我发现不用叫他了,他自觉会去拉。一开始拉二十分钟,给他加到四十分钟,好象也没有什么反对意见。
每堂下课,约翰老师鼓励的话总是装满了狗狗的脑袋,他开始越来越喜欢拉琴了,以至于有一天他没头没脑地跑过来问正在烧饭的我,“妈妈,我长大还拉琴吗?”
“拉的呀,如果你喜欢就拉呀。”
“我是说,我长大的工作是拉琴吗?”
“你别挡住我的锅,”我吃了一惊,这个我倒是没想过,“可以的呀,如果你喜欢。”
“可是我又想做数学家怎么办呢?”
“你让开,小心我的油,”乖乖,这孩子怎么喜欢的都是吃力不来钱的东西呀,“那你就又做数学家又拉琴好了。”
“可以吗,有人做两份工作的吗?”
“可以的,你先去叫爸爸下来吃饭,”我把他支去楼梯口,免得他到灶头前给我添乱,“很多人又玩音乐又做别的事情的。”
他最早的理想是开大垃圾车,因为垃圾车的背脊上吊着两块晃晃悠悠的菜皮很神气;不久玩过呜啦作响的消防车,就即刻改行做了消防员;学会二十四点后,马上跳槽做了数学家;现在对着一堆纸盒子粉丝鞠过躬,心思思又想拉琴了。
跟约翰说起狗狗想兼职的新理想,约翰非常高兴。“爱因斯坦你知道吗?”他兴奋地搓着一双大手问狗狗,好象看见眼前鼻涕都还没擦干净的学生就要成才了。
“知道的呀。”狗狗点头,我们每次去华盛顿,一家人总是要到爱因斯坦的雕像那里去坐坐的。
“他就是伟大的物理学家,同时又拉了一手好提琴。”
狗狗听了,面上放出光来,跟他的老师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