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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彩的青春(7):“你说,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2016-03-04 13:13:07) 下一个

     石油勘探队的驻地是在公路边的交通管理站。这是个不大的院子,有几幢石窑洞。整个管理站只有十几个工作人员。石油勘探队一来,院子里一下子热闹了很多。石油队在院子里里外外的空地上搭起了许多帐篷,施工车辆停在了院子附近的公路上。从远处看,交通管理站的石窑淹没在一片墨绿色的帐篷里。

     今天是星期天,又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勘探队的工人们纷纷从帐篷里钻出来,有的在帐篷之间拉上根绳子,晒晒被褥,有的在阳光下埋头写信,有的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地打牌下棋,还有的坐队上派出的车到附近的县城逛逛。

程惠华端起一盆要洗的衣服,拉着姜春英一起到附近的河里洗衣服。

     公路管理站有一口井,可里面的水不多。一下子来了几十号人,水一下紧张了起来。队领导立即规定,石油勘探队的用水自己解决,请附近村里的老乡,用驴车从附近的河里拉水供食堂做饭和大家喝开水。洗衣服则一律到附近的河里去洗。

       程惠华她们要去的河就在离公路管理站不远的坡下面。像陕北其它的河流一样,河床挺宽,处处显示着洪水留下的痕迹,而平时只是在河谷中有一条不宽的河水平缓地流动着, 河水清澈见底。虽然是夏天,天气挺热,沟里的河水还有点儿凉。程惠华她们挑了一个水只没到小腿肚子的河湾,搬了两块石头做凳子,架好搓衣板,放好脸盆,洗起衣服来。

       天空蓝蓝的像刚刚洗过的绸缎,点缀着几丝白色的云彩。河两边的山坡上绿色的梢林正长得茂密,枝叶在灿烂的阳光下轻柔地晃动着。姜春英坐在水里一块石头上,两腿放在水里,跟前放着脸盆,架上搓衣板。她一边用力地搓着衣服, 一边哼着歌。衣服里的肥皂泡流到河里,形成了一串串肥皂泡,闪着五彩缤纷的光,随着河水旋转着,漂流着。

       程惠华手里抓着件衣服,有一下没一下地搓着,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慢慢流过的河水在想心事。她刚到石油勘探队不久就被孙培林吸引了,那健壮的身材,黑里透红的四方脸上总是带着微笑,脸庞上隐隐地露着两个酒窝。孙培林说起话来大嗓门,一口标准的北京普通话。工作起来,孙培林总是抢着干重活,工地上总闪现着他矫健的身影。孙培林还特聪明,爱学习。休息的时候,别的人常常去打扑克,或者聚在一起聊天。程惠华经常看到他躲在安静的地方看书,有时候还一边看,一边在本子上写写算算。队上让孙培林到仪器组当仪器操作员,那可是使用磁带地震仪器的技术活,而且要指挥野外工地上施工。孙培林上学文化革命前只上到初中一年级, 什么物理化学都没有学过,刚来队上的时候连欧姆定律都不知道。可他经过几个月的刻苦钻研,已经能单独操作仪器放炮了,也可以独挡一面在工地上指挥生产,排除故障了。在工地上,孙培林拎着电表在测线上跑来跑去,程惠华的目光总是在远远地看着他, 心里总涌出一种说不出的兴奋感觉。

       程惠华总想利用各种机会去接近孙培林,可是孙培林总是对她不冷不热,和她保持着距离。 每当想到这点,程惠华就感到有点烦恼。“难道他对我的好意一点儿都不领情?难道他心里是已经有了别的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你在嘟囔什么哪?”姜春英看到程惠华手里抓着衣服不洗,只是沉思,不禁停下来问道。

         程惠华一楞,“你和孙培林在一个村插队,你说他这个人怎么怪怪的呀。”

       “他呀,”姜春英抖了一下手里的衣服,一边洗着一边说,“他那个人就是那样儿。孙培林他们是从北京一所著名的男校来村里插队的,听说他们都是自愿报名来的。我们是普通女校的学生,他们那些人,特别孙培林,一开始和我们说话挺别扭的,还没说话哪, 脸先红了, 和你说着话,眼睛也不看着你, 好像爱搭不理的。不过,时间长了,我们发现孙培林他们人都挺好的。”

     “怎么个好法?”程惠华问。

     “我们刚到村子里不久,队上开会评工分。你知道,你的工分就是干一天农活你挣几个工分,到秋后就凭你挣到工分分配粮食呢。孙培林他们男生膀大腰圆的,有力气。村里的小伙子们摔跤,拔桩子(一种比赛力气的游戏)都比不过他。工分就评了最高十分。而我们女生力气小,老乡就要评我们的工分为六分。是孙培林代表男生站出来说,我们知青要互相照顾,宁愿他们的工分低些,也要给我们的工分评高些。就这样,我们知青都是干一天挣八分工。”

     “哇,你们真幸运。我们村的知青就不是这样。”程惠华惊讶地说。

     姜春英接着说,“我们当时是和男生他们分开做饭。我们女生力气小,做饭的柴禾打得少。孙培林他们看我们柴禾不够,还把他们得柴禾送来给我们用。他们自己又到山上去砍柴。”

     “真不错!”程惠华感叹地说,“那,那。。。”她犹豫了一下,“那孙培林是不是对女的总是冷冰冰的?”

     “他就那样,对谁都差不多。对女知青更是热情又保持距离。不过说起来,如果你有事,他总是愿意帮忙的。他是队上的赤脚医生(即自学的卫生员)。有一次,有个女知青病得挺厉害。他想尽办法给她治病,到几十里外的镇上抓药,替她熬药,还想办法做好吃的给她吃。那是冬天,孙培林怕她养病的窑洞冷,还给她烧火把炕烧暖。”

     “哇,这么好呀。”程惠华心里有点儿羡慕那生病的女知青。

     “可不是吗。我们村里都有人传闲话,说孙培林和那女知青好上了,是男女朋友。”

     “那他们是男女朋友吗?那女知青是不是特漂亮,特能干?”程惠华着急地问。

     “哪和哪啊。那个女知青长得很普通,是那种满大街都是,根本不起眼的女孩子。我们几个女知青那时私下里还议论,不知孙培林那么好的条件,怎么会看上这个女知青。可是等那女知青的病一好。孙培林就马上和她保持距离了,和对待其他人一样了.”

     程惠华在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那孙培林是不是在你们那儿总是板着脸,对谁都是一本正经的?”

     “他也有淘气的时候。有一次,他给一个老乡理发。你知道有的老乡打生下来就留着一小把头发,像个小辫子, 老乡说人之发肤, 受之父母, 那小辫子要留一辈子的。理发的时候, 老乡要孙培林不要剪掉那个小辫子。孙培林笑着说,你这辫子留了一辈子,都三十多年了,没什么用,剃掉算了。老乡不干,用手攥着小辩,怕他理掉了。孙培林就慢慢地给老乡理发。理着理着,老乡觉着攥在手里的辫子越来越松,最后就拿在手里了。原来孙培林理发的时候就从根上把那辫子剪下来了。”

     “哈哈。”程惠华听着不由地笑出声来。

     她们在明媚的阳光下一边说笑着, 一边洗着衣服。突然,姜春英停止洗涮手里的衣服,看着远处说,“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谁?”程惠华抬起头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原来在远处,孙培林也来河边洗衣服来了。他穿着红色的背心,蓝色的工作服裤腿卷得高高的, 端着一个脸盆,走到河边,挑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只见他把脸盆里的衣服掏出来,泡在流动的河水里,用石头压住。然后掏出一本书,在块石头上坐下读了起来。

     程惠华看着孙培林光看书,不洗衣服,有些奇怪,“他在干什么哪?”

     姜春英往孙培林那边看了一眼说,“他一定是用他那套孙氏洗衣法在洗衣服。”

     “什么孙氏洗衣法?”程惠华奇怪地问。

     “嗨,我们在村里的时候,他们男知青懒得洗衣服,孙培林他们就把衣服泡在河里,一泡泡一天,说是反正都是土,让河水冲冲就干净了,还美其名曰什么孙氏洗衣法。”

     “什么呀,那能洗干净衣服呀。”程惠华笑了。她搓了两下衣服,突然站起来,“咱们帮他洗衣服吧。”说完二话不说,拉着姜春英向孙培林走去。

     在暖暖的阳光下,孙培林做在河里的一块石头上看书。他周围是压在河水中的衣服,随着河水的流动飘浮着,好像要挣脱束缚,随着河水自由自在地飘去。孙培林刚到仪器操作组的时间不长,要学的东西很多。他文化革命前刚刚上到初中一年级,物理化学都没学过。而操作磁带地震仪不仅需要掌握很多半导体电路原理的知识,而且要学会地震勘探野外施工的技能。孙培林感觉自己就像一下子掉到知识的海洋里,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 他想利用一切时间来学习。这不,他把衣服泡好后,就坐在河里专心致志地读起书来。

     阳光灿烂,暖风习习,孙培林正在专心看书,突然觉着有人走了过来,拿起了他泡在河中的衣服。他抬头一看,是程惠华和姜春英来了,正在捞起他泡在河水里的衣服。

     程惠华一边捞,一边笑嘻嘻地说,“我们女生洗衣服洗得快,你专心看书吧。我们帮你把衣服洗了。”说完,和姜春英转身拿着衣服就要往回走。

     孙培林赶紧站起来,“不用,不用。谢谢你们。”他赶紧走过去,拦住他们。“其实我的衣服不脏,就是有些土。让河水冲冲就可以了。哪能麻烦你们呀。这不,衣服已经挺干净的了。”他一边说,一边从程惠华她们手里取回衣服,重新放回河里。

     程惠华没想到孙培林会不让她帮助洗衣服。在勘探队里,女工帮助男师傅洗衣服是挺普通的事。有不少男工人想让程惠华帮忙洗衣服,都被程惠华拒绝了。没想到自己主动来帮助孙培林洗衣服,他却不领情。程惠华越想越生气,对姜春英说,“咱们走。”一跺脚,扭身走了。

     回到她们洗衣服的地方,程惠华板着脸,生着闷气,继续洗衣服。姜春英劝她说,“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他就是那样的人。不愿意别人帮他干事。在村里时就这样。别理他,咱们正好图个清闲。”

正说着,不知什么时候,汪宏根端着脸盆来到她们身边,“乐于助人的女工们,你们都是好心肠的人。能不能帮助我洗几件衣服呀?”一边说,一边把脸盆递向程惠华。

     “去去去,你是谁呀?好意思让我们洗衣服? 一边儿去,我们正烦着哪。”程惠华一挥手档住汪宏根递过来的脸盆。

     “别呀,”汪宏根脸上流露出又失望又可怜的表情,“我知道求你们帮忙难,我也准备自己洗衣服。可谁知道我检修设备的时候,把手指弄伤了。”他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了另一只手,只见一个手指上裹着厚厚的白纱布。“你们就行行好,帮助我洗次衣服。我先谢谢你们了。”

     听汪宏根这么一说,程惠华档着脸盆的手停了下来。她正在犹豫,姜春英站起来说,“就这一次啊!”从汪宏根手里接过了脸盆。

     “谢谢,谢谢两位了! 两位的大恩大德, 我汪宏根一定找机会报答。”汪宏根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他边说着,边凑到程惠华身边, 想找个石头坐下来。

     “一边去。”程惠华挥手甩过去一串水。

     “唉呦,别这么厉害呀。”汪宏根赶紧躲到岸上。

     姜春英指着远处说,“你别在这儿捣乱了。去到孙培林那聊会儿天。过一会儿衣服洗好了,我们会叫你的。”

     “没办法,惹不起,咱躲得起。”汪宏根只好慢慢地向孙培林坐着的地方走去。

     孙培林早就听到汪宏根和程惠华她们的说话声,只是他埋头看书,并不清楚她们说的什么。汪宏根慢慢地走到他身边,掏出一支烟,点燃后叼在嘴上,“大仪器操作员,又在用功哪。”

     孙培林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去洗你的衣服,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咱是有福之人,不用自己动手,她们就帮助我洗了。”

     “这可是有点儿稀罕,”孙培林看了一眼远处忙着洗衣服的程惠华她们,“程惠华可是轻易不会给人洗衣服的。”

     汪宏根得意地笑了笑,“谁让咱今天有特殊情况呢?”说完,他把裹着纱布的手在孙培林眼前挥了挥。

     孙培林有点儿惊讶,“你手搞伤了?严重吗?”

     “其实吗,我这儿只是一个小小的计谋。”汪宏根狡猾地笑着,凑到孙培林跟前,用另一只手,撕开胶布,夹住手指上裹着的纱布筒,慢慢从手指上拔了出来,露出了完好的手指。

     孙培林一看汪宏根是假装手指受伤,“你,你也太缺德了吧!”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假装要冲着程惠华那边喊。汪宏根慌忙一把拽住他,“我的小祖宗,你就行行好,别让我露了馅。”

     “就此一回,下不为例。”孙培林看着他,认真地说。在孙培林看来,人的诚信可是天大的事。

     汪宏根的头点得和捣蒜一样,“是,是,是。就这一回,以后我要是再骗人,就是小狗。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孙培林说完,又坐下来埋头看书去了。

     汪宏根在他身边找个地方坐下来,悠闲地抽着烟,看着周围秀丽的景色,想着程惠华她们正帮着他洗衣服,心里感到洋洋得意, 嘴里不断地吐着烟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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