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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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牛花

(2018-08-17 19:16:56) 下一个


                                                       
                                                                          牵牛花 


      
       早上醒来,吃惊地发现我种的那盆牵牛花竟已在晨风中摇曳生姿,呼啦啦开出满盆的花朵来。惊喜之余,更是欣慰,像是见到如约而至的故人旧友。

       小时候住在北京后海积水潭一带的一个四合院里,那时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一个小花池。每年清明前后,家家种瓜点豆,向日葵、丝瓜、黄瓜、豆角
....,勤快的还搭起葡萄架、瓜豆架;再养上几盆玻璃翠、水仙、倒挂金钟、兰花、无花果等,层层叠叠,郁郁葱葱,俨然自家的小花园。主人对花草虽各有偏爱,但家家小花池里不可缺少的一定是那牵牛花的倩影。牵牛花是它的学名,那是稍大些才知道的,而我们小时候都管它叫喇叭花,它的俗称,因为它的花型好似一只只小喇叭,紫的、粉的、蓝的、白的、红的,五颜六色,格外好看。

       牵牛花可谓是平民之花,那时候北京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种植。它的生命力特别旺盛,随便撒下种子,它便可以到处生根,发芽,开花,蔚然成景。别说牵牛花的脾气秉性还真像咱老北京人,既不像兰花那么娇气,也不像玫瑰那么炫耀,更不像牡丹那么颐气指使。它无需人们刻意精心呵护,只需几瓢清水,就能自己助力攀援缠着葡萄架和瓜豆架,相扶相生,患难与共,兼容并存。而当葡萄和瓜豆秧爬上藤架刚刚露出青色时,牵牛花就已经毫无羞涩地迎风招展了,如同是给它的伙伴们插上五颜六色的小喇叭,高声和花池里的群花众草们打着招呼。儿时的我最喜欢给我的小花池浇水,抬头望着满架盛开的牵牛花,那花影,那芳姿,那花气,那花魂,早已根深蒂固地刻进我的骨髓里,融入我的血脉里了,让我终生难忘。
       年轻时曾结识一个画家朋友,一次闲聊时表示也想学绘画,不想他竟认了真,拿来一本齐白石的绘画集,言油画难为,中国画尚可,试着从摹临齐白石的画开始吧!我顺手打开画集,第一幅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幅《牵牛花》。那棕色古朴的花盆,深绿色筋脉分明的叶子,随着花藤倾撒满地的是一朵朵深红色的牵牛花,有的尽展芳颜,有的还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洋洋洒洒,婷婷玉立,俏丽动人,还有一只传神的嫩蜻蜓正拍打着翅膀在牵牛花上盘桓。我一下看呆在那里,仿佛是自家的牵牛花走出了花池,穿越到大师的笔下。那朵朵傲然挺立的牵牛花给人欣喜,让人欣慰,只要望上一眼,心神就不由为之一振。每一朵花都是那样的鲜活有趣,透着一股子的精气神儿,力透纸背,满纸渗透出的是一种单纯平和的气质,积极向上的精神,明朗乐观的基调,蓬蓬勃勃的生机。大师只是寥寥几笔,看似无意的轻描勾勒,却道出了牵牛花的精神,画出来它的魂魄。自此打心里折服,真心喜爱上齐白石,也才明白大道至简至朴的道理,他的《牵牛花》也成了我最喜爱的一幅画。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不远万里来到加拿大留学,在蒙特利尔定居下来,不想这一呆便是遥遥无期。而二十多年的岁月也足够久远改变一个人的一切,让人面目全非,脱胎换骨的了。物随景迁,许多故乡的景致景物都早已杳然无迹,牵牛花也渐渐淡漠在我遥远的记忆里,连它的名字都难得再提起,直至五、六年前的一个夏日清晨。
       那是一个周末的早晨,我照例早早醒来,一时兴起,便一个人沿着铁路缓缓地散着步。铁路两边树林灌木丛生,许多无名的野花按照它们自己的规律默默无由地开着,败着。我有意搭无意搭地漫无目的地走着,观着,忽然,眼前一亮,一朵迎风挺立的小花吸引住我,我不禁驻步细观。天啊!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竟是一朵那久违的牵牛花! 在这苦寒之地的蒙城居然能看到它的芳姿,我当时简直就是欣喜若狂,不顾一切,小心翼翼地将它轻轻连根挖出,捧在手里,连跑带颠儿地回了家,种植在花盆里,培土浇水,连续几天像伺候公主一样地小心呵护。大概是怨我雪藏的私心剥夺了它在田野里自由开放的权利,那朵牵牛花竟没几天就恹恹而死。我心伤神悲,难道是怪我的诚意不够吗?可我不甘心,在异国他乡好不容易寻到了它的芳影,岂肯再成陌路? 自此便开始了我的寻找牵牛花之旅。

        我跑遍各个花店询问打听,洋人们摇着头像拨浪鼓儿,直言不知是何方神物。我又去各大购物中心寻迹,
ZellersCoscoHome depotSearsCanadianTier,  终于有一天在Canadian Tier 找到了它的花种。它的英文名字很美,“Morning Glory", “朝颜,因为它通常在清晨盛开,暮晚败去。我又买来和齐白石画中类似的花盆,按照说明书栽种起来,勤勤浇水,小心呵护,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盼来了令我心旷神怡的牵牛花的盛开。
          

       如今种上一盆牵牛花已成了我每年的惯例,每年春天我都会和女儿一起买来种子,培土栽种,搭上支架,一起静静地等待它发芽,长叶,攀藤,开花,这已成了我们的仪式。每逢它的花期,我都会静静地坐在它的身边,泡上一杯浓浓的茉莉花茶,悠悠地品着慢慢地欣赏着它在夏日清晨里的那姣好的芳姿丽影,好像是在和一个故人旧友轻叙着家常。这个时候的我心若止水,心无旁骛,眼前的皇家山和圣劳伦斯河都不存在了,谁还能说我和我的北京城有万里之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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