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天我老了

春节这天我给父亲发了新年问候，父亲打电话过来。

母亲走后，父亲变得非常容易流泪，尽管我已经很注意不去触碰他的泪点。

父亲也变得越来越啰嗦，又跟我解释起她和这位阿姨经院里朋友介绍认识的详细过程。

我已经可以背得出每一个细节，但还是强迫自己认真地听，实在不愿辜负父亲那孩子般脆弱，渴盼被理解的眼。这也许是我千里之外目前能够给父亲的最大的安抚。

父亲说弟弟过年没有回家，让他很伤心。

弟弟也已经有一阵没有跟我联系了。最后一次通话我说了几句比较重的话，主要还是关于父亲另找老伴母亲和父亲的共同财产问题，我认为那是老两口辛辛苦苦一起奋斗的积蓄，如今母亲先走了，父亲怎么花是人家的自由，做孩子的无权过问。之后大家就没有再联系，过年都没有。

我劝父亲给弟弟一段时间冷静冷静，只要你和阿姨过得平安幸福，他慢慢会理解的。其实这也是在劝自己。没有母亲的春节，我知道我们都再也回不到从前一样的感觉。

父亲说这位阿姨自从老伴去世后一个人生活了八年多，介绍她跟父亲认识的是母亲的生前好友。她说她这次之所以终于想得开，同意再找老伴主要是两件事改变了她：一是她前一阵做膝盖手术，两个孩子都在远方，家里无人，那段日子很煎熬；再有就是一次暖气漏水，大晚上家里没有一个男人帮忙，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

父亲说她对他很好，人家自己有房子，比父亲的还大，两人现在多是在她家一起生活。她家里收拾得很干净，每天出门回来都给父亲把换下来的衣服洗掉，父亲有时都劝她不要那么辛苦。父亲说让他最感动的是她人非常开明，看到家里挂着母亲的照片，父亲提起母亲掉眼泪，她都非常同情和理解。弟弟的冷漠，她也常劝父亲要想得开。

她的孩子们这几天过年回家，父亲搬回来住，白天过去大家一起吃饭。她的孩子们对这件事都很支持，相处得很高兴。

父亲感谢我年前给他从网上订了二人餐，他喜欢的饭店。上次回去我本来要带他去，到了门口，两个人都没有心情，没有进去，这次补上，也算是我对他这件事的一种支持吧。只可惜今年春节让冠状病毒搞得人心惶惶，谁都不敢到外面吃饭。我劝父亲也别出去吃了，还是安全第一，等过了这一阵我再给他订。父亲说他也是这么想。

和父亲说完话，心里的担子应该是卸下了一些，可不知为何并未感觉轻松。

跟LG到外面去走了一大圈，在咖啡店停下来，买了杯咖啡坐在窗边发呆。

这两天网上朋友圈里都是武汉冠状病毒的事情，让人忧虑，却又感到无能为力。咖啡店里人来人往，却很安静，看不到一个戴口罩的人，如此简单的自由此刻突然觉得非常感恩。

窗外路边一棵圆圆的灌木小树，里面聚了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小时候学司马迁《史记》里关于陈胜，吴广起义，陈胜叹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感觉自己是那只鸿鹄，时刻准备振翅高飞。如今怎么越来越觉得自己就是这眼前藏在枝叶间的一只无名的小雀。每天出来进去，为生活而奔波。悲哀的时候沉默，高兴的时候叽叽喳喳，没有人会去辨认哪个是我的声音。

哪一天当我也老了，每天的晨露和晚霞，到底看到了多少，记住了多少，只有自己知道。

听多了叶芝的《当你老了》， Martina McBride的这一版在今天更能触动我的心情：

When you are old and tired and gray
Wear your overcoat on sunny days
When your brave tales have all been told
I'll ask for them when you are old

When you are old and full of sleep
And death no longer makes you weep
When your body aches with cold
I'll warm your heart when you are old

You'll still be the same to me
A comfort and a mystery
And I will be able to you see
I'll need someone to comfort me

When you are old and pale and gaunt
A gentle hand is all you want
I will give you mine to hold
And I'll be here when you are old
Yes I will give you mine to hold
And I'll be here when you are old

[天凉好秋]

回复 '菲儿天地' 的评论 : 谢谢理解。本想写篇积极的，写着写着就沉重了。

[菲儿天地]

能理解好秋的心情！

祝鼠年快乐健康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