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府县旧志丛书》
历时十年,府县旧志实现首次点校出版
光绪重修宝山县志稿
2007年,上海市地方志办公室组织成立《上海府县旧志丛书》(以下简称《丛书》)整理出版委员会,正式启动上海府县旧志的整理出版工作。从2009年10月《奉贤县卷》出版,到2015年11月《上海县卷》出版,共11卷近4000万字《丛书》完成出版,历时近十年。
澎湃新闻了解到,无论在时间跨度还是收辑规模上,《丛书》都可谓“大工程”。
该丛书《凡例》第一条便说明了收辑范围:“今上海市行政辖区内,从古代而至1949年前编纂之府志、卫志、县志、厅志之刊刻本、未刊稿本、钞本等,均为本丛书整理出版物件。一地而有不同历史时期之多种者,悉予收录,以明当地变迁沿革。暂时无法收集者,容当后补”。
这其中有相当部分的内容此前从未公开出版,还有极少部分在1980年代曾内部整理印行,但是质量堪忧。“此次全部重新整理。”上海通志馆副馆长吴一峻告诉澎湃新闻,也有部分志书曾出版过,但因为是影印版,不便读者查阅。
同时,《丛书》也突破了旧志“限于1949年之前”的时间限制。全国地方志系统旧志整理工作约始于上世纪80年代初。1984年3月,中国地方志指导小组成立了旧志整理工作委员会,曾明确旧志就是“1949年建国以前的地方志书”。
“新中国成立后至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纂成的县志,因内部印行流传甚稀。”上海古籍出版社历史编辑室主任吕瑞锋表示,考虑到志书价值,他们将下限适当放开,将1960年修纂的《浦东县志》和《崇明县志稿》等作为附录,也编入《丛书》。
这一作法得到了不少专家学者的认可。比如方志专家许洪新认为,浦东县是大多数上海人已淡忘的一个建置县,它于1958年9月撤东昌、东郊两区设立,又于1960年11月撤。“这部志稿为只存设了两年多的建置县存史,其价值不言而喻。”
在整理出版过程中,专业人员又陆续发现了未被收入《丛书》的旧志或资料。据许洪新的调查,《同治上海县志札记补》、《民国上海县续志札记》、《青浦乡土志》、《同治南汇县新志稿》等十余种零散志料未被收辑。为此,上海古籍出版社已提出再刊行一卷《补遗卷》,将未被收录的旧志资料悉数收录。
上海曾大兴修志,借整理得以传承
嘉定地位鸟瞰图
“上海是我国方志编纂最发达的地区之一。今上海地区是以华亭、嘉定为母体,加上崇明而发展起来的。”许洪新告诉澎湃新闻,独立的上海地区志书最早成书于北宋祥符之前的《华亭图经》,可惜今日已无处可寻。
“我们今天能看到的上海地区的最早志书是南宋绍熙的《云间志》。从《云间志》的记载,我们可以对《华亭图经》的内容加以推测。”许洪新介绍,据载北宋景祐二年,华亭知县唐询曾见过《华亭图经》,称该书“所记土地、人物、神祠、坟垄,所言甚详”,按图踏访也能“多得其真”。
之后,松江府与嘉定、崇明修志始于元代,上海、青浦始于明代,金山立县前于洪武年设卫,明正德间有《金山卫志》。其余于清代设县后不久都修有县志。川沙虽于清亡后设县,但嘉庆间有《抚民厅志》。据许洪新不完全统计,至1949年上海地区修有各级各类方志及方志资料至少340余种。
可许洪新因编纂《中国地方志总目提要·上海卷》逐一访求旧志时,却发现存世的志书十分稀少。加上之后的发现,迄今见存的上海地区旧志与旧志资料只有大约180种。
修了那么多志书,为什么留下的不多?“今天的出版物动辄1万册,小说还能有20、50万册。但那时的方志,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内部参考’,能有50、100本就很了不起了。” 许洪新告诉澎湃新闻,旧志刊刻甚少,即便刻了,印本也不多,大多以稿钞本行世。加上战争的缘故,能留下的实属难得。
“对这些旧志稀珍,有的相关部门还秘不示人。”许洪新无奈地表示,身为研究者,有一次他想去某机构查阅旧志,对方说得开介绍信。“我开了上海社科院历史研究院的介绍信,人家说你最好开社科院的,不要开所里的。行,我换了院部的介绍信,人家又说最好能搞一个课题的公函。行,我又拿到了课题公函。结果人家说了句‘我们研究下来,你没有必要(查阅)’。”
“所以我一直主张,尽可能把这些旧志都整理出来。印出来了就可以化一为千,便于传承下去。传承是最主要的,没有传承,文化怎么发展?”许洪新感叹,“整理印刷确实工程浩大,但如果不做,就会永远浩大。”
澎湃新闻了解到,此番整理出版的《丛书》也收录了不少稿钞和刻印孤本、珍本,如《嘉庆嘉定县志》、《嘉靖嘉定县志》、《光绪重修宝山县志稿》、《正德华亭县志》、《咸丰金山县志稿》之咸丰八年本。吴一峻说:“以上均存世极少或目前仅见其一,价值甚高。”
各行当都能在“志”里找到有用的资料
《同治上海县志》
或许有人会疑惑,这么些又厚又重又占地方的“大部头”,有什么用呢?
吴一峻回应:“此番整理,上海市第一次把现存在世的志书资料尽可能都包括进来,这可以为上海的修史工作提供非常珍贵的资料。而且很多资料是孤本,本身就是珍稀文献,所以也具有文献价值。”
“而且修志某种程度上是实践的活动,本身的学科建设很薄弱。全国拥有方志学专业的大学寥寥无几。所以此番上海旧志的梳理对进一步发展我们的方志学提供了一个参考。”
吴一峻感慨,他虽并非史学专家,但依然可以从这套书中收获良多:“因为‘志’是全面系统的资料文献,所以各个行当都可以在里面找到有用的资料。”
“我们分析现在和未来,总是要从历史轨迹中找到发展的线索。而且旧志里也包含了疆域的变化、建置的变化、人口的变化、物产的变化等等,这于经济学、社会学等学科研究都非常重要。”
上海市地方志办公室生键红博士也告诉澎湃新闻,旧志对社会发展极其重要,就是该“拿来用的”。她举例2002年,时任上海师范大学校长俞立中为研究苏州河改造的方向,把一群史学家召到一起研究上海河流的历史走向。“他当时把史学家集合起来,对河流的状态,比如支流从哪里来等做了研究。研究好了以后再对蚯蚓投放位置、投放量这些改造要素进行判断。”
生键红当时恰好是俞立中的助手之一。“他希望我去找府县旧志来看,但那时还没有成套的书,要自己去找。好在上海师范大学历史系的苏智良教授给了我明代上海和江苏府县的地图,另一位教授周育民给了我上海帮会分布图,让我从上海帮会的历史势力划分去看当时的漕运情况。”
“这些地图和帮会分布图其实都是旧志里的东西,对于历史研究与科学决策都至关重要。”生键红告诉澎湃新闻,“科学和历史命脉,是结合在一起的。”
“我们现在的领导为什么要读志、用志?其实是对地理地貌、风土人情、气候水流进行深入研究。读志之后,了解哪个区域能做什么,哪个区域不能做什么,这才叫科学规划。每个区域的领导,必须去研究这个区域历史上的地理环境、经济物种,才能做出有利于这个区域长远发展的科学规划。”生键红如是说。
整理出版只是第一步,已在筹备数据库
《光绪青浦县志》
上海通志馆副馆长吴一峻告诉澎湃新闻,整理出版只是“第一步”。“在这个基础上,怎么把它开发、利用起来,特别是为现在的经济社会、市民的日常生活服务,是我们下一步的工作。”
他介绍上海市地方志办公室未来将做好这几件事:一是索引化,便于后人检索。二是开发数据库。“因为我们本身是一个公益性单位,我们希望的是把成果全部公开,不设任何权限,便于大众了解。”三是要在数字化的基础上,进一步开发电子产品。“这样便于大家的阅读、保存和交流。”最后则是“国际化”。“我们可能把这些浓缩成一个英文版,作为我们今后对外交流的一个重要产品。”
澎湃新闻了解到,以《上海府县旧志丛书》为基础的“上海府县旧志数据库”已在筹备。吴一峻介绍,目前市场上已有的方志类专题数据库主要有“中国数字方志库”、“方志数据库”、“中国方志库”、“中国新方志”等,这些数据库于上海旧志往往只取其最早、最全或最佳者。而“上海府县旧志数据库”计划收录87种上海旧志。
“现有的古籍数据库大多是对原底本文字进行简单录入,或直接以图像呈现,少部分是以现代整理本的样貌呈现。而‘上海府县旧志数据库’计划将经过标点校勘整理的现代文本与底本图像相结合,在主界面实现对照阅读。”
吴一峻还透露,数据库使用繁体字、同时支持繁体字和简体字检索,古籍文本里又有很多异体字,所以他们打算开发“上海府县旧志数据库”时也建立专用字库,从而实现异体字间、异体字与标准字、简体字与繁体字的互检,同时兼容大陆、台湾及海外不同地区的计算机汉字标准。
“对于接下来的工作,我们说要让两个人群来关注、关心上海这个城市:一是新生代的上海90、00后。他们对上海的历史不清楚。二是来到上海的新上海人。我们要让他们了解上海,爱上并共同建设这个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