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到十多年前某日所发生的事让你还记得很清晰的话,那一定是你一生中非常重要的事,要么就是特别重大的事件,如战争,地震,海啸等等,但要加上此时此刻,那就是非同一般的印象 ,非同一般的事了。
我那年今天的此时此刻,正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屏幕。那一夜,所有的电视频道都在播放着breaking news,那个大家都知道的事件。从早到晚的情形,都记得很清楚,难已磨灭。
那天早晨上班不久,隔壁管财务的女士象遭打劫发了疯似的跑了进来,惊慌失控地大叫“hijacking, hijacking ”!
我们都怔住了,发生了什么? 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了。“劫机”,劫机那些年来虽不说多见,但是也不是头一次听说,用得着那么惊慌嘛?
看着我们的表情不是太强烈,那女士急忙从柜子中搬出了一个落了灰尘的收录机, 扭开频率,大家都竖起耳朵听起来。
一架,两架,……冲向撞进大楼,这下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了。当时对恐怖组织,恐怖分子还是很模糊的概念,究竟发生了什么?
下班后,扔下包包,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视,就是那上面那一幕。从五点坐到半夜,一刻也没离开过沙发。
看这那电视中的场面,双子塔人们遭遇着如地狱般的酷刑。刺鼻的浓烟、炽热的火焰、惊恐的人潮,哭泣声,叫喊声,无奈又无助。消防救援人员冲向前线,又葬身火海与坍塌。
一夜未眠,脑子里全是那像原子弹爆炸一般的黑色云雾,惊恐万分,蓬头垢脸,满身尘土,四处狂奔的路人和那一如既往冲向浓烟夹火球摇摇欲坠大楼的消防队员。
第二天报纸的头版画片,是更让我惊骇,恐惧的场面,一辈子都在你脑海中深深地印刻着,一个身着浅色衬衫的人从大楼直愣愣地头朝地飞落下来,上面是浓烟滚滚,下面是深达数百米的地面。是忍受不了高温的热灼和浓烟的呛咳, 极度绝望中求得生命的解脱贸然跳楼。还是被爆炸所产生的巨大冲击波推出玻璃窗外。
那一夜我一直在想如果是我,我该选择留还是跳,这是非常残酷痛苦的选择,事实上是在有正常思维的情况下,在短短的一两秒钟 ,做出判断,这个判断并不是生和死的选择,而是留在楼内活活被烧死,还是跳下被跌死,哪一种死更少点痛苦,更短些时间。我设想还是被震昏了的好,让冲击波推出窗外。至少昏迷之中心理情感还不至于那么痛苦。之后,一些机构分析,那天落下的人很多不是主动跳下的,而是被爆炸气浪炸出大楼,或是被吹出大楼的。这也是我想要的最好结果 。
这幅照片后来被评为30幅突发事件中最为震撼的照片之一,名为The Falling Man ,是美联社摄影记者Richard Drew抓拍到的,当时他在曼哈顿地区拍摄另一题材时听到消息,冒险搭乘地铁进城,在双子楼附近取景器上看到一个从天而降的人,时间是2001年9月11日,9点41分15秒,北楼。他追踪着目标,连续抓拍了9到12张。随后美国和全世界的数百家报纸都转载了这些照片。有分析说,跳楼者仅需10秒左右就可坠落地面,速度达240公里/小时。据统计,至少有50至200人因坠楼死亡。有头朝地,有脚朝地,有双人携手的,最后一刻也要在一起。也有四肢像大字型横着跃下的…… 而目睹者说,那时真分不清是人,是办公设备,建筑材料,稀里哗啦,一股脑从天而降。这些旧照仍可在网络图片中找到。
北楼的92层。南楼的第81层成了生死线,上则死,下则生。看着电视里大楼还没有倒塌时,那飞机嵌入的上方层楼一双双伸出窗外乞求获救的双手,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那天人们拍摄了的照片和录像,真实记录了历史的瞬间。全世界都目睹了世贸北楼的跳楼者。许多人在互联网上看到了这悲壮和凄惨的一幕。出于对死者和其家属的尊敬,这类照片随即全被删除了。CNN曾实况转播了跳楼人的画面,但新闻转播室的人马上意识到直播将给公众带来负面影响,随即卡断了这些令人胆战心惊的现场画面。
随后几天,沉浸在痛苦中的市民贴满了寻人启示,街灯柱上、墙上、商店的窗户上、医院里……传单上列着仓促中能够收集到的一切信息,姓名、身高、体重、眼睛和头发的颜色、血型、电话号码等。几乎所有的传单都标注了失踪者工作的楼层。虽然知道几乎没生存可能。
那些日子天天看报看网看电视,纽约是个大都市,各国各籍都有,终于华人的照片面容也出现在报刊网络,记得一家五口乐融融的全家福照片,三个孩子笑眯眯依偎在父母身边,最大的也不过十来岁,他们的爸爸就在那栋冒烟的楼里上班,和公司里的大部分员工一样,都没有能够逃出来。这三孩现在也该进入大学或是工作了,如果他们的父亲还活着,该是多么高兴啊!
还有一家,是国内的父母探望儿女,本是高高兴兴地来,也高高兴兴地回去,不料却搭上了死亡班机。
死亡人员来自于八十多个国家。
接踵而来,先生公司的一位副总裁,也在被劫持的那四架飞机之一中遇难。他所在的部门80%客户都是那两栋楼里的金融保险公司。平时大家经常在电话中交谈,虽然从未见过面,但那熟悉的声音永远地消失了。
一周后,停止交易数天的股市终于开盘,本来一年前在发飙股市中获得的盈利后又被泡沫击中消失饴尽的股票, 又被这一周的连连狂泻暴跌击败得溃不成军,虽然早有心理准备。
当年的圣诞节,带着孩子去迪斯尼乐园时,路经纽约,那时仍然在清理残骸垃圾,给人仍是凄凉景象和复杂心情。后来那块地称为Ground Zero。而远离数千里之外的佛州完全没了热闹喧哗的节日气氛,70%的酒店都是空置的,夜晚的建筑物内少有灯光。
之后的十年间,又去过纽约数次,然而帝国大厦的观光台代替了原来想去的双子塔,但眼睛总是瞄向那个方向,幻想着那两座高耸入云的大厦。
2004年,从帝国大厦观景台看纽约市区。
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也有些淡忘。
数年之后看到一本杂志和报纸的一篇长篇追踪报道,又感到痛心和难受。
在大火浓烟中侥幸逃出的人,有的是伤至筋骨神经,丧失运动功能,永远和轮椅作伴。不少皮肤都有深度的烧伤灼伤,度过了感染关后,又要面临多达十多次的植皮修复手术,面容被毁,肢体功能受限。特别是女士们,数年放弃出门,拒绝和人交往,使人想到了那个老电影《夜半歌声》中的宋丹萍。
还有就是两栋的百层高楼有120万吨的高强度高密度建筑材料在燃烧,高楼内有五万多台电脑,北塔就有300-400吨的石棉。空气中有大量的石棉、铅、人造纤维和多环芳烃。参与地面营救、清洁,消防员、警察,及周围居民患上癌症者多达近数千人,其中消防队员中的许多人长期忍受病患煎熬,多半是呼吸道系统和肿瘤,已有110名消防员因癌症去世。会否有更多人因此罹患癌症或其他生理、心理疾病,不得而知。很显然,对他们而言9-11的阴影还没有过去。
最新的消息,截至今年6月30日,有5441人因9-11事件影响被诊断患上癌症。4692人为当时参与地面营救、清洁的消防人员、警察、环卫工人和志愿者,另外近750人是世贸中心附近的居民,或是在附近上学、工作的人员 。
接下来就是我们这些普通百姓感到不便了,从“从不设防” 到“全民反恐”,小到什么粉末,大到什么背包,9-11以后安检反恐措施大大增强,而经常坐飞机的我们也经常遇到尴尬烦心事。
脱鞋: 我春末至初秋都不喜欢穿袜,所以经常是一双凉鞋。到安检处,鞋一脱,就光脚丫满地跑,即不雅观,也嫌那地面肮脏,但也无奈。
脱外衣: 因为飞机有空调,所以即使夏天,也带穿着夹克,里面的衣服就比较简单随意了,第一次脱夹克时,感到有点尴尬,无袖短衫,虽无关大雅,总觉不安。以后每次出门,都要想一想低胸的不能,无袖的不妥。还有一次,双手高举时安检探测器报警器总是响,我已很清楚没有金属物件,但还是让搜摸了全身,无奈还是响,最后发现是头上的一发卡。
记得还有一次出门度假时,先生的老板突打电话,要求把计算机带上以便联系工作,他匆匆忙忙柃上计算机包就走,到安检处马上就给拦下了。
“包里还有什么东西”?安检人员很严肃地问。
“没有”,这就是个计算机包,不放其他东西,他很肯定回答。
连问两次,都是没有,安检人员把包倒了个底朝天,一把只有三分之二手指长的袖珍瑞士军刀掉了出来,我俩的头上顿时冒起了冷汗,不知是几年前为了方便还是怎么着,临时放进去的,之后忘了,以后还有好一阵子,到处找这把刀。
还好,安检人员看我们面相也不是恐怖分子,只是问道,扔掉,还是寄回家?
这把刀跟随我们二十多年了,当然不想扔,结果填表,缴费。费用比买的钱要多得多。等办完手续,急吼吼跑到登机口时,扬声器喊着我们的名字,就剩我们一家了,登机口即将关门。
还有不少诸如其类的事。以前去欧洲,担心的就是偷窃,而现在你不知道车站,街道,饭店,娱乐场所,这些你必经的地方,保不准发生什么。
去年我们旅游返回纽约时是5月28号,第二天正逢新世贸大厦观景台首次开放,所以决定住两晚,一直想看看新建的大楼。
因为第一天开放,遇难者的亲朋好友优先,我们没买到票,所以没上去,就在周围看了看。
新世贸中心一号楼
遗址前的一组消防队员雕塑。那年当天,343名消防队员牺牲在倒塌的楼里。
两个大坑已经被修建成两口6米深、各占地4000平方米的方形水池,这是全美目前规模最大的人工瀑布,水池四周外围刻着遇难者的名字。巨型水池旨在铭记殒难的生命,
美国航空77号班机和联合航空93号班机罹难者的名字
家属在遇难者的名字旁插上鲜花寄托哀思。
唯一见证15年历史的树。
那天爆炸的浓烟,火焰,坠落的建筑材料把周围的树全都砸光,烧死了,唯独这棵树活了下来,所以用木条围了起来,还写了说明。现在仍然是郁郁葱葱,健壮挺拔。
当我码完最后一个字,贴完最后一张图,正是十五年前电视重播南楼倒塌场景的那时那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