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刚响两声,温士顿就接了。“世雄? 我的老天,是你啊! 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教你的英国皇家口音跑到哪里去了?” 温士顿笑道。
“我把它留在英国了,”世雄道。“现在该我教你带点儿京腔的正宗国语。”
“这可不必, 世雄。我现在会说一口地道的洋泾浜英语,在中国转悠不成问题。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世雄还没回答, 温士顿问他要了他的号码,叫他等一下,说他得打死一个蜘蛛才能接着说。世雄倚在桌子边儿等他,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严姗钉在她紫色墙上的一些图表。他无意知道这些图表是什么意思。过了十分钟,温士顿又打回来了。世雄抱怨道:“这么久!我以为蜘蛛把你吃了呢。”
温士顿认真地说:“作为一个合气道学生,我得等蜘蛛先动手。”
世雄大笑。温士顿说自己在赶写一篇报道,请世雄过来吃中饭细聊,并给了他自己的地址:外滩路17号,《字林西报》North China Daily News 大楼。
世雄把温士顿的地址给了丰泽的司机福生。福生建议他们避开南京路,这样不到中午他们便到了高耸外滩的、带有文艺复兴晚期风格的《字林西报》大楼。世雄进了楼,问传达室的人要了温士顿所在的楼层就上了电梯。他一下电梯,便从敞开的大门里看见一头金发、身着淡色西装的温士顿埋在一堆纸稿里。 一台 Freezor 电风扇在他桌子上用力地吹着。看见世雄,温士顿从打字机上抽出刚打完的稿子,站起来,示意世雄先坐下。“等我一下,马上就完。” 他走到一个靠窗坐着的西人跟前递给他一叠打好的稿子,用英文道:“调查结果出来了:五月三十日的冲突中,其实有13个人被枪打死,48个人被抓,几十个受伤。这是我六月二号和三号在法庭记录的的审判报告。被抓的都是上海大学学生。另外,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跟这位朋友去吃个午饭,下午两点回来,可以吗,密斯脱琼斯?”
琼斯五十多岁,跟瘦高的温士顿比,身体显得愈发矮小肥胖,老花镜架在鼻子尖,脚跷在面前的桌子上,正用红蓝铅笔审批一叠稿子。他抬起头来从眼镜上门审视着世雄,过了一会儿,才从被像乱草一样的胡子覆盖着的厚厚两片嘴唇里吹出一个“fine”字表示同意。世雄虽然被他看得不自在,但还是礼貌地向他点点头。温士顿拿起帽子,关掉风扇,建议世雄他们一起走到楼下不远的汇中饭店吃午餐。
他们进了电梯后,世雄问道:“刚才那人是谁?”
“总编。”
“好像不是太友好?”
“别理他。我们在他背后都管他叫 ‘外滩老太’。老实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来上海:他恨共产党,也不喜欢中国人。”
五、六个红头印度警察在外滩和南京路路口的路障前巡逻。“从外滩到西藏路这段的南京路全部都戒严了。任何看起来会向警察扔砖头的人,就会立刻被抓起来,” 温士顿解释道,一边跟一个他认识的警察打招呼介绍世雄。“你好,这是我的朋友密斯脱杨。”
那个印度警察向世雄摇摇手,打开路障让他们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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