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8-2012(星期五)
昨天诗嫂刚带小诗从匹兹堡回来。这是第三次去匹兹堡进行疫苗注射了,从核磁共振的照片结果来看,小瘤好像无动于衷,跟三周以前没有什么明显的分别,医生说起码还要再等两个月才能见到效果。这一天医院安排了五组临床试验的个案复诊,从医生到护士到试验室技术员,人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医生也没有时间好好地跟诗嫂谈谈小诗的情况。小诗这一天也真是累得够呛,从早上九点半开始,到医院排队抽血、照片、约谈、上药、注射、一直弄到下午五点才能出院去吃一顿安稳饭。匹兹堡华人教会的姐妹匆匆把她们送到机场,安检人员看见诗嫂的手提行李里面放了六包冷敷冰袋,一时如临大敌,勒令诗嫂接受全方位安检,行李被打开,衣服物品都逐件逐件被透视,诗嫂和小诗都被“拍档”(pad down),小诗本来就萎顿得很,这一惊吓,再加上最后百米冲刺赶飞机,上飞机坐下立时就昏睡的不省人事了。
昨天晚上小诗整整睡了十几个小时,直到早上十点多才起床,一起来就说要去上学,因为今天是暑假前最后一天上课,小诗不想留个缺课的尾巴,同时也想跟小朋友们吃道别午餐。诗嫂本来挺心疼小诗的,三个护士轮番进来扎针抽血化验,加上僵卧着一小时把头伸进“Donut Hole”里面照核磁共振已经够折磨人的了,何况肌肉注射之后整条大腿都疼痛麻痒。但最后还是被小诗的精神毅力感动,送她去上学了。回来跟我说,从来没想过女儿会是这么坚强的女孩,从患病到现在,几乎没有一句怨天尤人的话,没有自怨自艾自怜自苦,也没有大哭小闹不可理喻,一直都是默默地接受默默地忍耐----尽管是流着泪地忍受。当然她有任性的时候,也有精神压抑的时候,但是情绪从来没有失控过,她无时无刻不处于高度自制的状态。
回想起来,我们还从来没有这么“远”距离的看过女儿,以前每天都跟打仗一样,总是带着她赶赴各式各样的补习班、兴趣班;忙着追进度、追功课。每天都不自觉地拿着放大镜来审视小诗,把她像动物标本似地跟别的小孩子比较,总觉得她这样那样地不好:跳舞比不上隔壁的小A;画画儿比不上同班的小B;弹起钢琴来还不如比她小两岁的小C;一起长大的小D在中文学校连跳两级,我们小诗学了四年中文,认不了五十个字;青梅竹马的小E哥哥自打幼儿园就进了天才班,小诗一直考了四年,直到去年升四年级的时候才考了进去。。。
当我们把这一切课外活动都停了,我们才能抛开种种表相,真真正正的看清楚小诗本人,看到她把自己的房间整理得井井有条;看到她给屋里几十个毛动物洋娃娃都起了名字;看到她收集的一堆小石头子、和五十个州的Quarter;看到她闲下来胡乱涂鸦的芭蕾舞姑娘那长长的眼睫毛;看到她八岁那年给她奶奶编织的围脖;看到她随身带着的小笔记本里记下来的每天感想;看到她在每年爸爸妈妈的生日、母亲节、父亲节、圣诞节,写给我们的贺卡和小礼物,我们才突然发现其实小诗是个很懂得享受生活的女孩。
她小时候最喜欢在我躬耕后院的时候,端来一杯鲜榨果汁,然后自己拿着小铲子小水桶,铲进去黄土加上水,和成稀泥,像模像样的给花草“施肥”。长大了一点就常常提着小花篮,满园子去采撷桃花、玫瑰、木槿、紫薇、野百合的花瓣,大瓣的就拿回屋里串成花环或手链,小瓣的就堆在小花瓶里撒上香水,擺在厨房台或者客厅茶几上。我们周末出门,她有时候会在车库前面的草地上摘一朵野菊花,放在方向盘上等我们上车给我们一个惊喜。或者在周末的下午,她会搬一个小板凳,坐在车库门前一面晒太阳,一面看小说。我们取笑她现在还看那些一二年级都可以看得懂的带插图小说,她倒不在乎,脸一扬,嘴一撇,撒娇地笑着说“可是我喜欢看啊!”。是啊,她就是这么一个喜欢生活喜欢家庭的女孩,无论何时何地,她总会满足于她自己的日子;无论什么样的生活,她都能找到平安。套用一句洋文,她是一个self-contented的女孩。不需要靠太多外界的刺激,来寻找自己的存在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