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1970年左右,我们村里来了四位“插队知青”。都是女的,据说都来自于常州市。
我们村在常州市西北二十多公里。因为贫穷,我们那个公社被称作常州的“西伯利亚”。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们四个都被安排在村里的第十小队。第十小队是我们村里最大的小队,有四十多户人家。也是我们村里最穷的小队,劳动单价经常比我们十二队还差。
女知青们被安排住在十队的一间废弃屋子里。
村里突然住进了四位城里姑娘,就像鸡群里突然来了几只凤凰。这城里姑娘,穿戴整齐,皮肤白皙,说话是软绵绵的城里口音。村里的人们,就像看动物一样,对她们的一举一动,都十分好奇。
第二天,大伙儿在地里干活,就传开她们的一个笑话。说的是:
这些女知青安顿下来以后,就开始烧晚饭。因为从来没见过我们村里的那种柴灶,她们不知所措。村里的大妈就教她们,把米和水放到铁锅里后,如何在灶里生火,往灶膛里添柴,捣柴灰。
烧柴火是个技术活。一边烧,一边要不停地在灶膛里捣腾柴灰,把锅底下面的柴灰掏空。添柴时也要看准时机。如果只知道一个劲地往灶膛里塞柴草,很快就会把灶膛塞满,火和烟就会回呛出来。
真是难为这几位女知青了。虽然有人指点,她们还是手忙脚乱,把整个屋子搞得烟雾弥漫。
她们几个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轮流着去灶膛烧火。
门口也聚了好几位看热闹的大妈大叔。
那时的铁锅,直径有二尺多。锅盖都是木制的,用久了,不很严实。
终于,饭烧开了。白乎乎的米水,和着蒸汽,呼呼地从锅沿上锅盖中往外冒。木锅盖也噗噗地上下跳动着。
灶膛里的火一时半晌灭不了。铁锅又没法搬离灶膛。
这几位女知青就慌了手脚,忙做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在一边看热闹的一位村民就捉弄她们,说:“快去找块石头来压压吧”。
其中的一位知青,就真的去门边找来一块石头,压在了锅盖上。
还好,她们怕烫,人没压上去。
这,就是村里人在田间互传的关于知青的笑话。
至于是否真实,我不得而知。
我只记得其中一位女知青的名字,是因为我的叔叔迷上了她。她叫雅琴,人长得清瘦白皙。
我的叔叔是个瓦匠,一个十分木讷的瘦瘦小小的老实人。他二十好几了还没成家。我父亲母亲曾多方托人,给他牵线搭桥。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当地也有好几家人来说亲。可我叔叔就是命如薄纸,却心比天高,一个也看不上。
他迷上雅琴了。可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他经常去帮雅琴她们干活,干家务,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这个木讷的老实人一定痛苦极了。我父母和亲友怎么劝说,他全然不听。别人来给他提别的亲,他更是不屑一顾一口回绝。
我不能肯定雅琴她们是否知道我叔叔的心思。几年以后,这些女知青中的三个都回城里了,只有一个和十队的会计结婚留在我们村里。雅琴回常州后,我叔叔仍然不死心,还常常去城里看她。雅琴的妈妈便认我叔叔做了个干儿子。
于是我叔叔就更加殷勤。城里有什么翻新装修之类的活,一个口信来,叔叔就会屁颠屁颠地去忙前忙后。自家地里有点收获,也赶紧打点打点,送到干妈那里。
直到雅琴出嫁结婚了,叔叔才不得已死了这个心。
于是他更加的郁郁寡欢,更加的少言寡语。然后就匆匆地和西面丹阳那边的婶婶结了婚。结婚三年后,便因出血热而亡。是年他三十二岁。
今天,我们村已经划归常州市。
老乡的叔叔可真是痴情啊,雅琴在村里时没有答应你叔叔,回城后就更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