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深渊 17 湿地吻的承诺

17 湿地吻的承诺

 

五年之后，1987年的春节除夕。

 

一个中年男人拎着一小包箱站在村口。他一头小卷发，棕色便西服，喇叭牛仔裤，尖嘴黑皮鞋，装酷的是戴着一墨镜。此刻他看着依稀熟悉的村庄，那略带苍桑的脸上有掩藏不住的唏嘘。

 

他想起了20多年前和同村伙伴潜逃去香港的情景。几天几夜潜伏在中英街附近的边界，在一个大雨滂沱的晚上越境，铁丝网，警犬，边境公安的追赶至今历历在目。同去8－9人，成功的只有他和吴村的吴良，就是吴小兰的二叔。其余的人要不溺水身亡，要不就葬身于丛林之中。

 

后来他在香港取得身份，发誓要出人头地，经过多年拼搏苦干，终于略有小成。两年前，他与两个朋友大胆北上，合资在深圳开了电子厂，业务忙得不可开交，急需招聘女工。这一年春节，他终于踏足阔别多年的家乡。

 

他，就是五叔公那多年前潜逃香港的小儿子辉仔。他后来在香港改了个英文名：Steven，现在村里人都尊称他为：湿地吻先生。

 

大年初一早上，大家齐拥至五叔公家拜年。小梅笑吟吟地打开门，却是湿地吻出来了。他仍旧戴着超酷的墨镜，出得门来，潇洒地挥一挥手，每人一只红包，红包有一元钱，哇！众人大喜。那时候的一元钱，可以在县城的餐馆里可以饱餐一顿了！

 

初二中午，湿地吻在王家祖屋摆了长街宴，邀请村中长者和各家代表。桌子上摆着酿豆腐，红烧肥猪肉等好菜，碗里倒满了糯米酒，祖屋里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当酒过三巡，湿地吻站了起来，他的脸小而红，五官都有种挤在一起的趋势，显得特別滑稽，但此刻却有着别样的魅力。据三叔公后来说：湿地吻相貌奇特，日后必成大器！可惜三叔公没有孙女，否则定然要嫁给港商湿地吻！

 

湿地吻站了起来：“各位父老乡亲，感谢你们多年来对我们家的支持和爱护。没有你们，湿地吻不会有今天！谢谢大家！”

 

“我在深圳不久前开了家电子厂，正准备扩产。只要是本乡人报名的，我将优先录取。月薪高达100元！”

 

哇！月入100元，一年就是一千二百元！而在村里一年务农也挣不到500元！村民的心一下子就被点燃起来。是阿，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自分田到户实行五年来，村里人积极种田，无奈化肥农药样样贵，交完公粮所剩无几，更卖不出几个钱。也有人试过种小麦，蚕豆，大豆，甘蔗，可能是土质问题，收成不好。也有人搞过副业，种蘑菇，烧砖瓦，种水果，挖药材，大部份是惨淡经营，难以持久。

 

唯一做得最成功的是小仁和阿香夫妻俩，他们自磨鲜豆腐，每天挑到镇上去卖。由于豆好味鲜，慢慢买的人越来越多。小仁干脆连鱼塘也不承包了，两夫妻在镇上租了小屋子专做豆腐。就算这样，他们的年收入也不过千把元。所以湿地吻提出的数字是很有诱惑力的。

 

那场酒席吃了很久，大家都怀着真挚的热情轮流上来向湿地吻敬酒。湿地吻再厉害也招架不住了，脸似关公，步伐踉跄。五叔公便叫洪仔和小石头扶他回家先休息。

 

三人走在石板路上，湿地吻忽然一个趔趄，从西装下掉出一本小本子出来。洪仔眼疾手快，把小本子捡起。他看到封面上有两个一丝不挂的女人照片和龙虎豹三个大字。洪仔当场面红耳赤，不知如何是好，双眼却直勾勾地移不开。

 

湿地吻也反应过来，他伸手拿过杂志塞进怀里，有点尴尬地笑笑：”哥在路上无聊看的杂志，你小孩子不能看的。”

 

当天晚上，几乎家家户户都在讨论要不要去深圳打工。在后来的个把月内，村里陆续有人南下，前后共有60多人，大部份在湿地吻的工厂里当了一线女工。其中包括了当时正读高中的有姐。小仁和阿香商量了半夜，觉得豆腐店还是要继续做的，有姐学习成绩一般，还不如去深圳打工赚点钱。于是就让有姐辍了学，跟着湿地吻去了深圳。

 

他们这一去，犹如长成的三文鱼游向了浩瀚无边又凶险无比的大海，也许几年后溯归故里，也许就从此丧身大海了，但肯定的是，他们将经历前人所末走的路，人生轨迹从此改变。他们和其他几亿涌向城市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农民工。

 

在那天晚上，还有一个人辗转难眠的，是洪仔。睡梦中他看见那个白天看到的光屁股女人正对着自已微笑着走来……突然一阵触电般的快感瞬间传遍了全身，小腹部不由得一松，洪仔片刻醒来，感觉到短裤湿漉漉的。

 

那一年，洪仔十三岁，小学六年级。湿地吻没有想到，他的到来从此改变了一批人的命运，甚至影响到了某些人的生理发育进程。世界是如此的奇妙和充满了玄机！

 

而在洪仔世界的深处，一片广袤无边的热带雨林正在迅速蔓延开来，飞禽走兽，一切显得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