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衣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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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繁华笙歌落 (1) — 奔丧

(2020-04-17 15:20:22) 下一个

她坐在德国法兰克福机场的等待大厅里,距离起飞还有两个小时,所以她可以闲坐下来,等待伴随着心急如飞的心绪。此时正是德国冬天最难熬的二月。外面一直灰蒙蒙的天气,太阳好像这个月请了长假。所以暗和灰便统治了天空和天空下浑浑噩噩的人们。

她望着机场外暗灰的天气,又望着眼前这张窄窄长长的桌子,桌子四角是用不锈钢的白色材料细细的包裹成四角园形,让这张摆放在机场角落旮旯的桌子看上去温和了许多,或许就是这张明蓝色的桌子给了她些许的明快感,让她开始把绷紧的神经放下,鼻子和嘴巴缓缓的释放出一股粗气来,长叹一口气之后,她这才感到心慢慢的放回原位。

这次回国来太过匆促,只是想着母亲离去一年的魂灵还没有走远,或许还在一直回头张望着什么,是自己去年缺失永远找不回的遗憾?还是母亲还在记挂着自己现在的甜酸苦辣?母亲的身影在她脑海里一直是萦绕在心,以至于她总觉得自己身体上还有很多的牵拽,以至她一直不能放不下。

她希望趁着这个一年之后的追祭,盼望着再次与母亲近距离的接触,人们总是说死去的魂灵如果还有没有见到的亲人,她总是不会很快魂归原位的。母亲飘荡的魂魄也许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临终前的遗憾。冥冥之中牵拽的一缕幽魂还不肯离去。

母亲是去年这个月份病重并离开的,当时刚刚过了正月,马上就要过春节了。街头巷尾对联灯笼一片红色。一派马上就要吃饺子过节的景象。但北京城还笼罩在一层层簿簿的冷空气中。早上的路上还可以清晰可见没有被路人踩踏过的冰碴子。在晨曦的阳光下晶晶亮亮的,好像时刻都在提醒着路上的行人,冬天还没有完全过去。寒气不光停留在空中还没有散去的冷空气中,还残留在明明晃晃的脚下。

这脚下的严酷,似乎是再提醒着这个家庭即将发生的不幸。冷却的空气不止飘荡在北京街头,同时也会赖在某个角落里不散的。

她那时也是这个日子回国的,千里迢迢赶回家来只为看望母亲最后一眼。虽然每天都在联系的哥哥,哥哥却是有所隐瞒的报告着母亲每天的病情,让她总是感到母亲虽然躺在医院,但那只是小住几日而已,像每次入院一样的,殊不知这次的入院,使她们家走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母亲的肝癌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已有十余年的病程了。虽然几次告急,但最后都从鬼门关上被抢救过来。这次她以为又应该是从前记忆的再次重演。但偏偏这一次让她想扭了,被麻痹了。事情有如一部脱僵的野马一步步划向深渊。

使她开始警惕的是几天前与哥哥的通话,他变得措辞很特别起来。少了平时许多的修饰,多了很多的沮丧和不安。最后竟干脆利落的直言,让她尽快回来,而且还一定要刻不容缓!

她迅速地订好了机票,带了几件随身的衣物便直奔法兰克福的机场。直到第二天晚上才从北京机场下了飞机,下了飞机她的脚步再也不像毎次回家那样的轻快。脚下沉重如履,但却像有根线牵引着似的,直奔医院而去。可是还是晚了一步。

看到等到医院门口哥哥的呆滞表情,她便猜到事情有些不妙,自己紧赶慢赶的可能还是来迟了,走进看到了哥哥眼里似乎还残存的眼泪,也让她第六感觉的直觉瞬间开始崩溃了。自己担心的事还是意想不到的发生了。

她那疲惫之中强撑着的坚强一下子被击溃了。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落了下来。

“哥哥 告诉我,妈妈现在哪里?”
“哥哥 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其他的消息。”
“哥哥 你什么也不要告诉我,”
她终于不说话了,因为哥哥的表情出卖了他的心情。哥哥目光吊滞地矗在那里。一个字都不想多吐。脸上的皱纹如木刻般的深度。他才是一个四十岁刚刚出头的男人,悲伤一夜之间让他的年龄一下子老了十岁。

哥哥的表情让她把预料中的复杂心情终于坐实了,可是她还是叨叨着似乎只说给自己听。

“你告诉我,妈妈一直都在等着我。她肯定还在等着我。千万不要……”

哥哥沉默着,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眼泪噙在眼眶里,刚刚哭红的眼睛此刻又噙满了一层湿辘辘的泪水。一边走一边小声喃喃的说道:

“什么也不要说了,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你的飞机要是不晚点,就……  只迟了……一步,好在……”

“好在…什么?”难道还有什么侥幸存在其中吗?她疑惑不解还有些心有不甘的斜视着哥哥。这个从小与她共同长大,长大后一直相处融融的一奶同胞。一个让她从小倾慕的长者。

“好在,你还是终于赶了回来,好在你还能送妈妈最后一程。”

听到这里她这才把仅存的侥幸收回,眼泪伴着悲痛的情绪噗嗤噗嗤地落了下来。

“或许……妈妈不愿意让你见到她最后痛苦的样子,所以赶在了你回来之前…… ”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偏偏不愿意吐出那两个可恶的字眼来。因为母亲临死前那种挣扎的恐怖很难吞咽。

“这样也好,不管怎样,你千里迢迢回来了就好,总算离妈妈近了一步。”

哥哥是个隐忍性的性格,说话总是说四分留六分。他喃喃的低语着,好像生怕把自己还没有消化好的悲痛情绪,再传染给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妹妹。安慰的话到现在他只能说这么多了,再多的话此时他也挤不出来了。

哥哥一直都在政府部门做一份普通的公务员工作,从小话就不多的他,自从进入了公务员的行列之后,说话更是少之又少,而且还增添了以前没有的谨小慎微,说半句总像是还留着半句在肚子里似的。好像吐出来的话就像掉出来的金子一样宝贵。似乎吐字越多,金子就不值钱了。

她并不理会哥哥的劝慰,开始一边哭着一边生气的发泄着自己内心的悲伤与不快。

“现在的飞机晚点快成了家常便饭,都快急死我了,可是有什么用呢?哥哥,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早告诉我一声就不至于落此结果了,我也能见妈妈最后……一面了。”

这难掩的激动心情,使她说到最后一面时,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干脆放肆地大声哭嚎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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