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日报》副刊 1/9/2015
甜莲子
到北京的第二天,下起了纷纷扬扬的细雪,对于我这个久居南方的女孩真是一种难得的经历,更何况那天先生和我是计划去登八达岭看长城的。
从西直门到八达岭的火车不怎么挤,我们还幸运地坐到了靠窗的位子。火车走走停停,又爬山又钻隧道的,一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把我都看入迷了。山高大雄伟,辅以飘洒的白雪着色,浓淡恰到好处。落光了叶子的树枝光秃秃的,枝枝杈杈交叠伸展在白茫茫的晨雾里,有一点沧桑的味道,很像老人说古时的表情。我不由地这么想着,许是因为我是怀着一颗凭吊古人的游子之心去看长城的吧。
对座的一位北京姑娘矜持中又透着热情,一路指点我们怎么游北京,还一个劲地提醒我们注意旅途安全,一声声脆亮的京腔此刻听来竟比家乡的吴侬软语还亲切温暖。她临下车含蓄地向我们点点头算是告别了,围着一头花色素雅的大头巾的身影一转眼就消失在白山雪树之间。我想起来她刚才说,她的家就住在长城脚下。
到八达岭下了火车才发现雪下得更大了。一阵阵密集的雪花夹头夹脑迎面而来,先生的头发眉毛很快就白了,还结起了冰,雪娃娃似的,真可爱!路边偶尔擦肩而过几头高大的骆驼,也批了一身的白雪作披挂,高耸的驼峰上积雪不堪重负。在这宁静的冬日咋一瞧见,令我别有一番惊喜。
一步一步爬雪中的长城才真的知道了什么叫做“一步一个脚印”。我喜欢走白色的雪地,走几步,停一停,脚下是自己刚刚走出来的新鲜的脚印,抬眼是难得一见的长城的雪景,心里那个高兴啊!想想谁有我们这么福气,一来就看到了长城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等回城三点十分的那班火车的人很多,站台上臃肿地站了一大堆,火车一来就更乱套了。当穿着鼓鼓囊囊的我挤在争先恐后的人群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融化变黑的雪地奔跑的时候,一种熟悉而又沉重的苦味霎那间袭来,且立刻占据了我的心。我意识到那是儿时便尝惯了的贫穷的滋味,它不可抑制地在心头化开,一直到我登上火车看到一车厢触目惊心狼藉遍地的果皮纸屑,还有那嘈杂无礼的人群,那层苦味又深了一层,且隐藏在心底许久,连窗外漫天漫地清爽的雪景也驱不走。
长城啊,我在雪中会了你,又别了你。一颗易感的心为你欢喜了,又伤心了。车窗外,白雪正悄悄地融化着。苍茫暮色中,大山仍是一副说古的表情。
山无言,人亦无言。雪中的长城默默地看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