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了一身还满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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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与我之间》Between the World and Me 读后感

(2019-10-28 10:31:05) 下一个

《在世界与我之间》Between the World and Me

读后感

 

 

             身为记者,不惑之年的寇茨(Ta-Nehisi Coates)在2015年写给他年约15岁的儿子萨柔密(Saromi)一本书,名字为《在我和世界之间》,分析了生而为黑人在美国社会带来的伤痛。他用理性的思维,哀而不伤的口吻,揭开了世代黑人的伤疤。

 

           “世界与我之间”这个标题有一丝隐藏的伤感。联系“我”这个黑人和世界的究竟是什么?这个给了我们生命的世界,又给了我们如此多与生俱来,无法去除的痛苦,怎么与之和解?

 

            对于习惯了阅读西方主流人文主义作家的大众,我们熟悉狄更斯笔下那些虽然有痛苦童年,但是最后走向爱和宽容以及宗教,与世界和解的主人公。相较而言,寇茨笔下的他自己作为黑人是个并不讨喜的角色。1975年出生的寇茨和我们几乎同龄,而彼时的美国的兴旺发达,与寇茨的童年和青少年几乎无关,宛若是现代的双城记。他描绘了他在黑人聚居区的童年和青少年世界的艰难时世,以及那份经历,经验带给他的特有的隔绝,怀疑和冷漠,以及那份自我奋斗者的警醒和界限。除了身边的几个人,世界没有给他爱和安全,那么他回报世界的,也不会比他已有的更多,毕竟人不能给出自己没有的东西。

 

             这本书收到很多好评,也有许多批评。对于习惯于寻找积极点的我而言,这本书颇有可圈可点之处。

 

             第一个冲击读者既有认知的,是寇茨描述的身为黑人自幼即有的,无孔不入的恐惧感。街头就是战场,稍有不慎便大难临头。略大一点,就发现警察不是保护者,而是不可控制的可以“合法”不合理消灭你肉体和存在的工具。而爸爸们普遍缺席,要么去了监狱,要么因为太早有了孩子无力承担而一走了之。那些个有幸没有去监狱,也没有抛下妻儿一走了之的爸爸们,为了教会孩子远离麻烦,用皮带狠抽自己的孩子,说:与其让警察和制度杀死不懂事的你,不如我来打死你(至少我的打是出于爱护的目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稍有不慎就有生命之虞。这样的恶劣环境下,黑人青少年自然无法专心学习,也觉得学校教的东西与现实脱离太远而不感兴趣,加上学习效率不佳,认为学校故意刁难从而产生敌视。学校呆不下去,自然就走向街头,早育,无力抚养,爸爸一走了之,单亲妈妈又无力教养,家庭缺乏温暖和管教,形成恶性循环。

             我了解了,黑人许多夸张炫耀的行为背后是恐惧,他们习惯性地播放大音量音乐,大声音说话,夸张的动作,高频的不雅词汇,炫富的饰品,频繁地升级小冲突,都是以先发制人的方式进行积极防卫,展示牙齿,护卫自己的领地。(相当部分黑人其实对于亚洲人是比较友好的。部分针对亚洲人的冲突和犯罪,不排除是出于实际的原因容易下手而不是歧视和反感)

 

             这本书第二个明确的特点,是表达对大家习以为常的美国梦的反感和解构。寇茨认为,看似无害的美国梦,追求房子,工作,核心家庭,狗和度假,背后并不是完全无害的,而其害处被普遍忽视。

           首先,寇茨认为,美国梦包含的安全,机会和财富,是拥护事实上的个人至上和既有利益者,特别是为历史上的白人至上做背书,有着与生俱来的不平等和对黑人的剥夺凌略。

         其次,寇茨认为,这样的美国梦里,富有的白人们以及像RG这样县的富有黑人们,因为富有,所以希望保有安全,机会和财富,需要将自己与其它黑人,贫困等隔绝。这个愿望催生了美国最滥权的警察执法现象。泛滥的对黑人动用武力之后,是滥用武力的警官屡屡被提升。美国梦不是无害的。

         第三,寇茨认为,相信美国梦的人脱离现实,生活在虚假的泡泡里。美国梦定义的幸福太雷同了,使得人狭隘。

         第四,寇茨认为,美国梦的标准太高,使得必然有许多人达不到所谓幸福成功的标准。那些达不到这样经济条件的人也有权利获得幸福。成功的定义不应该一样。(是做美国梦的人修改美国梦的时候了。)

         第五,寇茨认为,美国梦的标准太高还导致人类普遍对环境的过度掠夺,将使得人类走上不归路。

 

 

            这本书的第三个大特点,是现实主义的特色,拒绝虚假的期望,反对崇高,保持清醒的视角。一个黑人小男孩,在一个平常的午后,面对另一个小孩子的枪口和死亡的可能性,忽然长大,对生命和人生产生颠覆一样的反思和认知。死亡和死亡的可能性成了寇茨的身份,再也无法脱离的身份。寇茨描述了那些在警察暴力下无辜而死的黑人,回顾了他们的母亲面对怎样的空虚。寇茨通过描述历史和现实,分析了人性的黑暗残酷和冷漠。历史上太多北美部族之间因为殖民者的挑拨而相互对抗相互消灭的例子,符合了殖民者的利益。那么黑人自己对抗黑人,也就符合了白人统治者的诉求。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美国的所谓优秀和超越是建立在长期的,系统的压迫黑人的基础上的,也就难以更改。

              他认为,儿子的时代虽然不同了,有了一定进步,例如有了黑人总统,以及联络众人的网络媒体,但是黑人能凭着自制和努力去掌握自己的命运仍然是梦幻。其实,寇茨进一步结构白人和黑人这个概念以及这两个群体背后的分别,他认为白人和黑人的分别并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思维和社会运作的结果。代表性的证据包括白人的概念和边界一直在变化,天主教,犹太人,威尔士人过去都曾经被排除在白人之外,而现在却是白人群体的一部分。他进一步认为,所谓种族并不是天定和固定不变的,而是人的幻想制造出来的理念,白人们聚集起来,组成阶级,来压迫黑人这个阶级。

             这样的冷静而悲观看法背后,寇茨主张,必要的动武在黑人聚集的环境可能不可避免,使自己强壮保护自己是必要的,但是,切莫试图美化黑人自己的强身健体。毕竟,黑人的人生本应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去追求。不安全感吞噬了黑人本可以用来追求美好广阔世界的机会。他呼吁,即使不安全感永远存在,黑人也不要忘记去追求围墙外的自由和广阔。

 

             这本书的第四大特点,是对于救赎的反思。寇茨爱上第一个女人,是因为她的一半印度血统和加州长大带来的无法归类。因为她无法归类所以得以享受一定独立自由,不受拘束。其后,寇茨爱上了一个双性恋,并从中意外地发现了他从未觉察到的自己对同性恋的认知局限和偏见,以及对他人的压迫。他还从双性恋身上看到一种更无拘束的爱的关系,是他从父母那里从未感受过的。寇茨从自己的经验里走出去,接触不同的人,看到自己的局限,得以理解他人,并建立有意义的联系,与不同的群体,与自己,与世界。如果你不接触不同的人,你永远无法超越偏见。

            在爱上不同类后,寇茨渐渐走向成熟。他去黑人聚集的酒吧看黑人自由地跳舞,虽然他自己不跳。然后,他用笔,用记者身份和做新闻报道,跳出了与黑人类似的同样自由的舞蹈。他的白人编辑既不怕他,也不替他害怕,该咋呀咋样。世界之门徐徐而敞亮地打开了。人们对他敞开心怀接受采访,他追求自由的努力终于在青年时代开始开花结果。

             这时候,他的第一个儿子出生了。寇茨对自己的孩子寄予厚望,给孩子取名为Saromi。Saromi的名字是源于非洲几内亚一位抗争者,对抗法国殖民者,其寓意就是抗争。在孩子出生这样的本应该欢乐的日子里,他想到了奴隶制的禁锢,想到了强加于黑人的250年以来的压迫。他的语言翻译称中文语境就是,不要把奴隶制(和背后的黑人被歧视迫害)看成一大片的没有名字和面庞的众多人数的堆积,奴隶制是投河的翠花,被打伤的来顺,是被处死的阿贵,是被逼着做奶妈自己孩子饿死的阿香。他们一个个在没有救赎的盼望的日子里,有血肉有思维,走入无法抗拒的沉沦,并没有来世。给孩子取名为Saromi,他把儿子的命运与黑人绑在了同一条战船上。这,也是他试图的救赎的一部分。

           寇茨的书,写给美国梦中的众人,写给与他一起困惑挣扎的黑人,更是写给儿子和下一代。他希望自己的孩子是战士,不是体力上的,而是直面惨淡人生和淋漓鲜血这个事实的思想上的战士。他能给孩子的,不过是消除那些误人子弟的错误观念,消除海市蜃楼的幻影。因为看清事实,是走向自由的第一步。

         他告诫孩子和年轻一代,去伟大化,不要美化苦难带来的成就,成就不能救赎人为加添的苦难,不能救赎人性的蒙昧和恶性。不要认为寻找改变的解药是黑人的义务,不要去背解决黑白矛盾的重负。打破旧世界创造新世界不是黑人的责任。黑人是受害者,在世上存活已经非常之不容易。这个锅不能给黑人背。(同样道理,面对盛行的性骚扰,不是在立法和公司学校政策上积极改变,而是要求女性承担义务去注重衣着,打扮,言语,承担更多的举证责任,是男权世界的一种本能,是直男们躲避义务,拒绝反省的表现)。

          世界并不完美,但是寇茨爱自己的儿子。孩子会生活在不安全的恐惧里,但是,还是请去爱这个世界,愿他成长如茂盛的树丛。这种告诫和祝愿,也是他试图救赎的努力。

 

              这本书的第五大特色,是寇茨之为寇茨的局限性。死亡和死亡的可能性这个寇茨的身份,成就了寇茨,也是他最大的局限。从寇茨的讲述中,我们知道他可能并没有亲身经历肉体上来自于白人的之间伤害,否则他一定会讲出来,但是暴力下的阴影束缚了寇茨的视野。

            一个例子是他的四岁儿子Saromi被一个白人女子不善地推了一把后,寇茨勃然大怒,出言指责。其它白人站出来说,我可以叫警察把你逮捕起来,虽然没有诉诸实施,但足以深知其后的厉害。这展示了黑人缺乏安全感背后,轻易激发出来的或逃跑或作战的本能。而这种本能的存在,也许是陪审团判处许多死无对证的案件中警察不承担责任的理由,因为有合理怀疑,即使受教育如寇茨也会忽然失去理性。

             另一个例子是寇茨去欧洲旅行,得以摆脱美国黑人的身份做一个无名氏,在欧洲意外找到了心灵上的暂时的安全和平等,因为无名,不懂得语言,所以不被注意和评价。有趣的是,他找了一位想学英语的法国朋友做语言交换,法国朋友非常热情带他去这里那里参观,穿街走巷。而他,一直等着对方翻脸露出真面目,在某个黑暗街头图穷匕现呢,结果等来的是好客的对方各种指引后的一句再见。他反思自己失去了平常心看问题和人,错过的真的只是这一次和一天本有的体验?

             再一个例子是寇茨的无法在现实主义之外拥抱宗教的可能性。寇茨的大学同学王子死于警察的暴力之下,真相永无曝光之日。王子的血管里,流着了不起的数代黑人女人的血。王子的外婆是单亲妈妈,白天给白人擦马桶,晚上读书。王子的妈妈在充满歧视的高中和白人女孩抗争,成了学生会的头,继而读了大学,博士毕业,做了受人尊敬的医生。王子的妈妈送王子一路私立学校上来,心心念希望孩子读哈佛,耶鲁,普林斯顿,结果孩子选了全部是黑人的大学Howard大学,然后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警察的手下。王子的妈妈并没有崩溃,她的自持和高贵来自于她的宗教信仰和多年的习惯隐忍。相信尘世短暂,没有来世,没有宗教信仰的寇茨比王子的妈妈更不能接受。寇茨认为,人生而有价值,人生而各个不同,肉体的消灭就是最大的罪恶。他在回顾王子之死后感叹,他和他周围的许多黑人不一样,他没有宗教信仰这条船来渡他,助其熬过歧视和暴力带来的黑暗和无路可走。

           最后的例子是寇茨面对911事件的冷漠和疏离,以及对Malcolm X的拥护。黑人家庭内部的每一次暴力,学校的每一个失败,都是把一个本是温血的黑人变成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然而,强调其局限性是过于苛求了。人之所以为人,在于他有局限性,有弱点,而且有很多。既未投之以木桃,又何求其报之以琼瑶?我们无法要求一个人超越他的时代和出身,或是要求一个人给与别人和社会他自己从未得到和拥有的东西。

 

             用一句话作为总结:感谢寇茨的坦率。

 

Sophie Li, 2018年7月21日

(看书不仔细,写的快,细节错误不可避免,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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