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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站在起跑线上 – 人生首(半)马纪实

(2018-11-24 22:52:28) 下一个

话说年初,天寒地冻时,斗胆跑了人生第一个赛事,赛程10K(十公里,6.2迈),因为参赛的人少,一不小心竟然拿了个年龄组亚军。想想自己在学校时,每跑完八百米痛不欲生的感觉,震惊之余,竟动了小心思,琢磨着要不要什么时候搞个半马。

东岸的跑神师兄在朋友圈里激昻地给我指点人生,说是照我10K 成绩,搞个半马Sub2 (两小时内)小意思,系统练练,争取抽个签年底前去跑个纽马都不在话下。

回想起来,我平静的小宇宙就是这样被搅地风起云涌的。

但生活那家伙,哪里那么容易就让你随心所欲,为所欲为?接下来的大半年,工作家庭轮番地温柔暴击我。转眼就到了九月,我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像父辈一样感叹“日子过得实在是特么的太快了!”

我想,日子之所以过的快,是因为在它的起点和终点之间,你无比忙碌,无暇他顾,可到头来,塞进去的人生起伏并不多。

那么,如何在生命的长河里投个小石子,扑棱几圈小涟漪呢?

思前想后,决定就在年底之前把半马办了吧。 当机立断,上网一查,生日前的那个周末,本市有个为消防队筹款的慈善赛事,历年都有千八百人参加,13.1迈的路线离家也不远。

我掐指一算,大概有两个月的准备时间。上网搜来一份半马十二周训练计划,我大笔一挥,砍掉前四周,开始了自编自导自演的“半马之旅”。

两个月里数次国际国内出差。眼看着日历上空白着,没有训练的日子越积越多,我横下心来,计划是死的,可咱人是活的。于是抽空就去跑上个三五迈,结果短程跑了无数,可到了赛前一周,还没有跑过超过10迈的长距。心里发慌,只好临时抱佛脚,赛前的周日,按照大致的比赛路线,停停走走地凑了12迈。

俗话说,实践出真知。

通过这次实地考察,我知道了正式赛事时敏感部位需要特殊呵护,不然咱这细皮嫩肉的,会被大片磨损;我知道了回程最后两迈有毁人的大爬坡,需要做足生理和心理准备; 但我也知道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完赛应该不会成大问题。

比赛前一周, 我开始关注天气预报。要知道十一月初,我们这地儿可能是阳光明媚也有可能大雪纷飞。比赛一天天临近,我眼睁睁地看着比赛当天上午下雨的几率从40%飙升到100%。 我心下一沉,看来雨中处女马是在所难免了,于是又赶快上网突击雨中长跑的秘籍。

各路英雄实践总结出来的歌词大意不外乎两点:

  • 下雨对跑者的影响主要是心理层面的,所以克服心理障碍是关键。
  • 实际操作起来要注意防摩擦和保暖。

比赛前两天,小雨噼噼啪啪地下了一整天。下班后,我抹了一身凡士林,像猪刚鬣一样出门跑了四迈。除了比平常稍稍慢点儿,其他并无大碍。心下有数, 我想不妨就此效仿苏东坡“一蓑烟雨任平生”,就着风雨,吟啸疾行,且做人生一景欣赏好了。 我安慰自己,风雨天,情况特殊,如果不破二,也不会太失颜面,当下篡改首(半)马目标:

  • 顺利完赛
  • 全程不走
  • 不添伤痛

比赛前晚,窗外的雨一夜未停。我兴奋过度,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梦里一会儿铁马冰河,一会儿小桥流水,四个小时后被闹钟准时吵醒。一早就和家人说好他们不去现场。我本想悄悄地溜出门,到了门口,愕然发现钥匙的挂钩上女儿给我写的一封励志信。细心的她还准备了post-it便携版的字条。 我怔怔了立在那里一字一句读完,深知自己内心深处的力量源泉到底来自何处,深深呼出一口气, 开门一脚踏进了天光微亮雨紧风仄的深秋清晨。

因为期望值和战略上做了调整,我心理上没有任何包袱,起跑时站在了队伍的最后面。天上乌云密布,秋雨里带着肃杀,大家身披各式专业,半专业,非专业的挡雨利器。 我想反正早晚都会淋湿,索性没带雨披,任凭雨点打在身上,颇有些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

发令枪一响,等了将近一分钟,队伍才开始挪动起来。

一开始,大家都摩肩接踵, 龟速前行。情侣,朋友结伴而行的,占了大半条马路;跑出半英里的样子,人群就渐渐拉开了距离。 我告诫自己,姐要下的是一盘两小时的大棋,开始一定要慢。我压住配速,但出乎自己意料,我连续超人。 心下忐忑,再查配速,和平日里训练相差无几,便安下心来。

每过路口的时候,都有警察和志愿者在雨中协调车辆,给跑者加油。路口两边长长排起的车队就在雨中静静地等着,没有人闪大灯,没有人按喇叭。对习惯于在路上赛跑的人来讲,这可能是司空见惯的一幕,可不知为何,我却发现自己一次次被这场景感动,像是所有的人都在像跑者行注目礼。  

一路无话。赛程过半,我查查配速,每迈8分45秒的样子。 我心里一动,看来Sub2并非全无可能,当下高兴,一个没留神,右脚一下踏进一个大水坑,顿时鞋袜尽湿。 瞬间变得同样哇凉的还有我的心。记得网上雨天攻略里说要尽量保持鞋袜的干燥,不然长时间的摩擦,脚上很容易起泡。可事已至此,自己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大约八英里的时候,明明是看到了路上的大水坑,可是大脑指挥系统慢了半拍,左脚硬生生地踏了进去,同样遭遇了没顶之灾。

这下好了,反正两只脚都湿了。我索性没有了任何顾忌,不再躲避路上的大小水洼了。

转眼看到了路边十英里的牌子。腿脚明显没有了先前弹簧般的轻快, 我感觉无论赛程路线折来转去,妖风好像总是迎面扑来。 雨打在帽子上,顺着帽沿,成大串地滚落,像是在我眼前架起了一个水帘洞。

我摸了摸裤兜里女儿的纸条,想起了那一次又一次的起跑,伴随着疲劳,伤痛,无奈,挣扎;想起了一路上超越我和被我超越的人们,突然心生一股莫名的感动。

人都有初生,也都难逃一死,中间轨迹大相径庭,但都如浮云过眼,飞鸿留指爪。我们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赛道上奔跑着,各有各的苦闷挣扎,各有各的精彩绽放。跑步如人生,在临近终点时,原先的陪伴你左右的人都早已不见了踪影,我看到的是一个个形单影只,独自向前的身影。也许身形已不再潇洒俏丽,但那坚韧奋力,却不能不让人动容。

再绕过两个街角,大概就是终点了。雨点变地又大又急,打在我脸上,可我感不到痛。我全身心地浸泡在要成功完成我人生首(半)马的喜悦中。

转过一个街角,我愕然发现终点的拱门就在五十多米远的地方。终点处的计时器,鲜红的显示,1:59:50.  我的心在瞬间狂跳。10秒,50米!猛然间,未经大脑指示,我的双腿像上足了发条般运作,我发现自己已经在拔足狂奔。守在终点的人们分明也将两小时看作一个临界点,欢呼声此起彼伏。

计时器上的红色读数像是被无数倍地放大,映在我的瞳孔上。我的世界突然变得寂静无声,除了自己有力的心跳,我听不见任何声音,帽檐上垂下的水帘,脚下水洼里溅起的水珠,赛道两侧欢呼的人们都慢动作在眼前闪过 (此处长镜头, 谢谢)。

当显示器上闪烁着2:00:00的时候,我意识到我还有三四步才能跨过终点。苍天啊,Sub2! 你离我那么近,但又那么远。如果将时间定格在那一刻,我看到的是一个在大雨磅礴中,以百米冲刺速度冲向终点的自己,强壮而有力,悲壮却无奈地看到和曾经订下的目标失之交臂。

跨过终点的瞬间,我一时决定不了自己应该是高兴还是失望。 

终点的那边,志愿者边将 “Finisher”的奖牌挂在我的脖子上,边向我祝贺。

雨还在没心没肺沙沙地下着。我仰起头,任凭雨点打在眉间嘴角,猛然间发现它一改先前秋雨的肃杀,竟有了夏雨的温度。我稍稍缓过神来,心想,刚刚一脚跨过的,哪里是什么终点?那其实只是另一个起点罢了。顿时心下欢喜起来。

一路小跑进入休息大厅,到电子显示屏前,看到我名字的一刹那,我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1:59:29! 定睛再看,我的名字前带着一个小奖杯。 如果说chip time Sub2已经将我送上九天的话,我真的无法描述得知自己竟然排名年龄组第三名时的惊讶。

正当我愣住的档口,身旁的一个满面绯红的姑娘向我祝贺并道谢,说是最后痛苦的三迈,我一直在前面像灯塔一样激励着她。 我不禁又一愣,回想起最后三迈自己像只大棉布口袋一样奔跑的时候,身后竟然还有人把我当成力量的源泉?

在等待登台领奖的空隙里,我对自己的人生首(半)马做了如下总结:

  • 享受过程比最终结果重要。
  • 适应变化比事先计划重要。
  • 能够帮助激励别人,比自己一时成败重要。
  • 视野格局比眼前得失重要。(特别感谢备战大铁的落花医生,有你大铁撑着,我在这半马里伤春悲秋实在说不过去呀)

在雨紧风疏里咧了嘴,一路傻笑回家。开门迎接我的是那笑颜如花。

身如陀螺,心若处子,安逸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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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 ()评论 (3)
评论
kentridge 回复 悄悄话 啊哈哈。
通宝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来也匆匆London' 的评论 :
呵呵。谢谢鼓励。因为起点低,所以搞得好像惊天地泣鬼神一样。继续努力 :)
来也匆匆London 回复 悄悄话 生动活泼的记录,我仿佛看到了你的“风雨兼程”的全过程。祝贺你,佩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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