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怕死而恋生,面对死亡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本色。《汪政权的出场与退场》一书里对于一些著名汉奸如陈公博梁鸿志梅思平褚民谊丁默邨殷汝耕林柏生等人被执行死刑前后的状态都有详细而生动的叙述,之前已经说过陈公博,再来转述说说其他几个人。
梁鸿志曾在段祺瑞政府里做过执政府秘书长,是个老牌政客,抗战时期出任维新政府行政院长,汪政权建立,维新政府被合并,他在汪政权中做监查院长。抗战胜利后他躲到苏州隐匿起来,但他新娶的年轻太太去上海办理私事时候被人认出,梁鸿志行迹败露,遂被顺藤摸瓜逮捕归案,后来成了上海监狱第一个经判决被执行死刑的汉奸。
梁鸿志在狱中与金雄白同室,朝夕相处关系变得密切。梁博闻强记文史知识了得给金留下深刻印象,据金说梁能随便说出某一朝某一帝王的某年发生过的事情,连难记的数字都不会错。而在诗的方面全唐诗里随便抽出一个冷僻诗人的诗,读出上一句,他能应声读出下一句。梁本人诗词造诣之高是有名的,在狱中帮别人改诗写条幅之类。在狱中作诗不辍,写了《入狱集》《待死集》。他有一次做梦自己身上的红痣消失,感觉大不吉利,说“红痣”“鸿志”同音,那梦显示他自己死定了。但他其实求生欲望强烈,他在维新政府时与国民政府当时的行政院长孔祥熙通款曲,他入狱后,孔祥熙派人为他出庭做证试图挽救其不死,他得知后感激涕零,亲笔函向孔致谢,其中有句云:“足证我公古道热肠,不遗患难待罪之身,感激涕下。倘邀公之福,得以余生,著书蚕室,成全之德,生生世世,所不能忘也。”死里求生字里行间。梁鸿志聘请段祺瑞政府时候的同僚章士钊为其辩护律师,但其实章的辩护在法律专家金雄白看来是“一派空言毫无是处”。梁鸿志最终毫无悬念难逃死刑。
梁鸿志一旦死到临头,倒还能够从容面对,执行前在法庭上被宣判执行死刑后,给家属写了遗书,又给蒋介石些了一份遗书是所谓贡献国策的。写完想学陈公博与监刑官握手,但遭拒绝。刑场是监狱内临时设置的,牢犯从牢房窗口能够看见。梁坐在刑场中间椅子上,身后法警开枪,咔擦一声,子弹卡壳,梁鸿志闻声惊跳一下,法警立即扳了一下枪,子弹随即射出,后脑进,口腔穿出,两颗门牙随之击落,法警从后将椅子踢倒,人随椅俯倒在地,鲜血流出枪洞,抽搐几下,两分钟内气绝身死。
梁鸿志死后,傅式说苏成德常玉清三人也被执行死刑。傅苏二人是汪政权的,常玉清不属汪政权,是日本人的爪牙。
傅式说是光华大学创办人之一,在教育界有地位,夫人是章太炎的女儿。他在汪政权内任过铁道部长和浙江省长,照国民政府内定,省长级别必死。所以傅初审就被判死刑,罪名“开付两浙,罪不容诛” 傅被判死刑后踌躇而畏怯,如惊弓之鸟,每听到传唤接见,总以为是骗他出去执行死刑的,趑趄不敢举步,当时狱友都认为他临死会贪生失态。然而真到执行时候,他反而显得很自然,在法庭上写完遗书后,给夫人写五绝一首,末两句是“人间欢乐少,天外月长园”。
苏成德是七十六号李士群手下健将,在苏联受过特工训练,原是中统方面的人。此人职务级别不够“死刑”,但因为重庆方面一个上海市党部委员被七十六号逮捕枪杀时,他是监刑官,因而因罪而被判死刑。苏是山东大汉,执行死刑时,法警在左右扶持他,被他甩脱,他在法庭内看到白天开着灯,对法官说“为啥白天还开灯,是法庭太黑暗了吧?”执行死刑时,枪弹贯穿脑壳,他一挣扎竟然仰倚椅背,怒目圆睁,形状极为可怕。法警把他推倒地上,补上一枪,才气绝。
常玉清本是一个帮会中的地痞流氓,淞沪战役后他在日本人支持下搞了一个“黄道会”,为虎作伥,暗杀抗日分子。此人肥胖如猪,体重两百磅以上。执行死刑那天,他正在狱中走廊上练习太极拳,成群法警上来通知他要去执行枪决了,他嘴里喊“我还在上诉,我还在上诉”。赖着死不肯下楼,法警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推的推,拖的拖,半抬半拖拉出去。押赴刑场途中就昏倒了,一堆沉重的肥肉使法警有点束手无策,结果在通往刑场的一条长弄中,半途开枪击毙了事。《汪政权的出场与退场》的作者金雄白在狱中目睹诸多汉奸被执行死刑,他的感慨是,那些平时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一旦自己死到临头就会惶怯得昏厥,如常玉清那样;而文弱书生如陈公博梁鸿志傅式说等人反而能够从容不迫,视死如归,或许是读书养气之功。(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