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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晓琳说瞿秀秀和体育教研室主任朱柏年有“花头”,说朱柏年频繁去找瞿秀秀,瞿秀秀还老带朱柏年进书库找书,在里面一呆良久。有次宋晓琳进书库,正巧撞见他俩在里面,挨得很近,一见宋晓琳进来,赶快分开,一脸不自然;瞿秀秀问宋晓琳知不知道一本什么书放在哪里,说她找了半天没找到。宋晓琳说,我哪能晓得啊,听也没听到过(那本书)。“伊(瞿秀秀)是欲盖弥彰,没闲话寻闲话讲,当我戆大喔。”宋晓琳有点嘲笑地对我说。
或许并非空穴来风,瞿秀秀似乎确比之前显得开心快乐,脸上云开雾散笑容灿烂,笑时又露出那口赏心悦目的整齐白牙,之前颇长一段时间笼罩在脸上的阴霾仿佛一扫而空。不知是不是女为悦己者容,她忽然烫了发。我看到她哪个新烫的蓬松爆炸头,感觉很怪异,不由多打量了几眼。她问我,好看伐?我说,你要听好话还是真话?她说,当然是真话啦。我说,有点像鸡窝,乱蓬蓬的。她白我一眼,说,侬勒嗨(在)嘲笑老阿姐对伐?人家都讲好看,只有侬一家头(一个人)讲不好。我说,人家跟你讲的是好话,我跟你讲的是真话。而且我说像鸡窝,也没说不好啊。她说我是强词夺理。少顷,她忽然问我对朱柏年印象如何,我说,我认都不认得他,有什么狗屁印象。她有点尴尬,笑容僵在脸上,却还是勉为其难继续这个话题,说,伊人不错,不晓得为啥体(为什么),我觉得伊好像啥地方跟侬有点像的,啥辰光(时候)我帮那两家头(你俩)介绍一下,那两家头(你俩)会得变朋友的。我觉得她完全在没话找话胡说八道,便语带讥讽说道,你别太抬举我,我啥地方会同那个人像?!我也没那么好胃口,要同那人认得。如果哪天我实在闲得不找点事做就会死的话,再来麻烦你介绍那人认得好啦。那天谈话尴尬无趣不欢而散,我事后觉得自己很失态,莫名其妙,但我当时不知为什么就想拿话刺痛她,不然心里不痛快。话说得越刻毒,让她越扫兴越不开心,我心里仿佛才会觉得越痛快。但事后我又很后悔,觉得自己太失态太丢人,想赶紧把那事儿从记忆中抹掉,可是不成功。很多年后,我在国内教书时去看望瞿秀秀,去五角场避风塘饭店吃饭,聊起从前往事说到朱柏年时,她又提到了那次谈话,我装傻充愣说,我咋不记得有那回事儿?她脸露讥讽微笑说,侬装戆!然后笑嘻嘻地说,侬讲老实闲话,侬那时候是不是有点吃醋啊?我看着她笑口里露出的依然整齐的白牙,想起从前种种往事,但我“装戆”装到底,矢口否认说,哪有那回事儿啊,你自我感觉未免也太好了点吧。
八七年暑假之后,一个偶然的机遇让我得到了东京一个日本语学校的入学许可书,凭那许可书我可以申请护照签证去日本留学。当时很少有去日本的留学生,我自己也没有把握和自信一定能够成行,因而所有联系申请学校和办理护照等过程都瞒着学校悄然进行。我搞了一本日语日常口语会话书,在家里边听磁带便跟着练习“空妮漆哇”“空帮哇”(你好和晚上好)之类,去图书馆阅览室也更多翻阅有关日本的报刊杂志,宋晓琳说,侬好像对小日本老有兴趣的嘛。我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没啥兴趣,瞎看看玩玩。
在我办理留学事宜的那段时间里学校接连有俩人出了事。一个是图书馆的华绣爱,她在家里上吊自杀身亡了。另一个是我们科长韩天琦,他被查出肝癌晚期,医生说他活不过当年去。
华绣爱自从老同学张明超调去做总务处长后,就不太去上班了,她总是喃喃自语说这个世界太黑暗太不公平,搞歪门邪道的人如鱼得水到哪里都吃得开,正直的好人处处碰壁,太没有公理了云云。由于她缺勤太多,无法履行馆长秘书职责,馆长老张后来干脆让原数学老师黄慧芬顶替了她的秘书职位。华绣爱丈夫后来说那可能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在家里情绪崩溃,经常不吃饭,整夜不睡觉,坐在黑暗里对着窗外发呆。对她丈夫也横竖看不惯,怎么做都不好,去安慰劝说她,她说她丈夫是假惺惺的伪君子,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不安慰劝说她,则说她丈夫冷酷无情自私自利,对她像阶级敌人,毫不关心不顾死活,心里巴不得她早点死。之后有一天下午,趁着她丈夫外出,家里没人时,华绣爱就在家里门框上上吊自杀了,脚底离地面只有几公分。华绣爱的死在学校里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感叹之余说不值的是多数。也有人背后议论她丈夫,猜测说他心里恐怕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觉大过悲伤难过。议论完毕加上一句感叹,唉,人生真没意思!
我们科长韩天琦被查出肝癌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那人爱校如家,除了周末天天住在学校。他老婆是乡下人,住在宝山县农村杨行那里,他说回家也无聊,不如呆在学校里开心。韩天琦本是物理老师,与宋晓琳是同事,与原数学老师薛明达也是很好的朋友。后来学校分来很多正规学历的大学生研究生充实教师队伍,韩天琦薛明达宋晓琳都因为没有正规大学学历而被调往其他部门工作。韩天琦的工作最理想,调到电教科当科长;宋晓琳调去图书馆;薛明达最落难,调到教务处下属印刷车间去当了个小主任。薛明达原本想去考复旦数学系研究生,学校不放行,说他是党员,个人利益服从组织利益,学校需要他。结果他便放弃了考研,但肚子里一肚子不满,找宋晓琳吐苦水,被宋晓琳丈夫警告再缠牢宋晓琳不放要给他“吃生活”,他又去找韩天琦发牢骚,韩天琦说他自己不好,没有原则,说男子汉嘛自己心里想做的事情就要坚持做到底,自己没有坚持(考研),还发什么牢骚?那让薛明达很不满意,说,好好,你是男子汉,了不起,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两人就有些渐行渐远了。薛明达后来又因为老婆生了个第二胎,违反计划生育政策,对组织阳奉阴违(学校动员他们夫妻把第二胎流掉,薛明达表面上同意做做老婆思想工作,暗地里却拖延时日,让胎儿日长夜大最后生了下来)而受到党内警告处分,收回独生子女证,追缴独生子女津贴并处以罚款,因而更加灰头土脸。与薛明达相反,韩天琦却因为工作成绩斐然而不断受到校领导表扬,在我开始办理护照的那段时间,学校里传闻正准备提拔韩天琦做教务处副处长,我们科里几个小青年向韩天琦求证那传闻的真实性,韩天琦笑嘻嘻地说,谣传谣传,那是空穴来风的谣传。可是那喜不自禁的笑脸却分明显示那所谓的谣传并非空穴来风。然而就在这时候,因为持续腹部疼痛,从来不请病假的韩天琦在上级部门领导关心劝说之下决定请一天假去长海医院看看病,结果一去就出不来了,检查结果:晚期肝癌,立刻住院等待手术。(待续)
挹或,你俩早有在暗通款曲了,你没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