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婚礼上,丈夫作为新娘的爸爸致了辞。至于为什么选了爸爸而不是妈妈,我不得而知。不过显然不是什么传统,因为新郎那一边是他的弟弟而不是爸爸讲的话。没有人征求过我这位母亲的想法,也许我不重要吧。
丈夫的发言在高潮处戛然而止,让人回味无穷。他感慨道,女儿有次误把他唤作当时还是她男友的新郎的名字。那一刻起他意识道女儿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man)不再是作为爸爸的他。英语作为第二语言并没有妨碍他的幽默感和表达力。这使得身着燕尾服的他俨然跻身主流,在我眼里魅力无穷。在台下,望着这位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由衷为他感到骄傲。
在宾朋的掌声中,丈夫走下台,回到我的座位边。我起身给他让座时,轻抚他的背安慰道,你永远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那确实是我的心声。如果女儿出嫁后,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从父亲变成了自己的丈夫。那么以此类推,我的丈夫自娶了我以后,作为我丈夫,他就顺理成章地取代了我的父亲成为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我们相处多年来,他在我心中永远是第一位的。只不过我也一厢情愿地觉得作为妻子,我也理所当然是自己丈夫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是生活却时时对我的自作多情报以无情的嘲讽。
因为圣诞节,我们不能见到女儿。女儿女婿又想在感恩节和女婿的父母团聚,他们提议我们在女婿父母的湖边大屋一起过感恩节。我们平时这三家住在不同的州,见一次面也不容易。思女心切,我虽不喜欢社交,但是也欣然飞去与他们两家住了一周。更何况节后丈夫就在那里附近的城市开会。但是住在别人家里总是比不上在自己家那么自在,第一点就是不好意思睡懒觉。我本来睡眠就不好,加上择席之癖,还有时差之故我还必须记得比平时早起一小时远程上班,一周下来真是心力和体力交瘁。我的口腔溃疡发作了。女儿女婿回家后,我们也转移到丈夫开会的酒店趁着还没开会休息几天。未料丈夫的牙冠脱落了下来,他联系了第二天看牙医急诊,我让他看了我的溃疡后,决定他看完医生后回来的路上给我买药。
第二天,他看了牙医回家后。我自然少不了问候。问完他的病情后一会儿后见他没有提到药的事,我便问他药买了吗?他淡淡地说,忘了。我有点失望、难过、又多少为自己不值。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似乎是一个意料之中的结局。我想他也是不以为意地,所以没有歉意,没有解释。只有知会的两个字,“忘了”。我也不再像从前那么表达我的失望和不悦。因为表达了又如何? 过去发生的告诉我,我这个人笨嘴拙舌,沟通到最后都是我的不是。
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不重要。我应该识趣。对待重要的人的嘱托,他可是不会忘记的。而且行动力与执行力都超强。年中时,他收到老板的WhatsAPP的指令,要他去买员工的礼物卡。人家可没有没有半点犹豫,再晚也要出门开一段可观的路程赶到还未打烊的商店去买,连明早也等不了。我当时就直觉不对,首先在一个典型的美国人的公司,这种事应该是秘书或人事的工作,而不是他这种总监级别的工作。其次,如此巨额款项也不应该个人垫付。 最后哪有正经公司用社交媒体传达工作的。我把这些疑惑告诉了他,而他却不以为意,认为是老板看得起他……事实很快证明了这就是一场骗局,有人冒充他的老板。好在丈夫是个聪明人,很快识破骗局,钱也追回来了。当然麻烦也不少。对于我来说,让我情何以堪的倒不是钱被骗,而是让我认清了残酷事实。精明如他,可以为老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可对妻子,不要说义无反顾,哪怕是慎重对待都没有。
其实何止老板,他周围所有的人都比我重要。我应该识相。他姐姐来美国参加我们女儿的婚礼。还没有到达前,丈夫问我,她姐姐问他是否可以不带自己的保健品而吃我的。我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可是有些事情是不能细想的,正如婚姻不能用放大镜来细看。事后,我想如果我们夫妇俩一起暂住在他姐姐那里,我让他去问他姐姐同样的问题,他会为我去问吗?我们从恋爱到婚姻也有三十余年,知夫莫如妻,我的心里多少是清楚的。当年新婚时,我们和他父母曾短暂同住。婆婆煮的饭是那种粒粒分明的硬饭,而我的胃又不好,之前有胃溃疡出血的病史,喜欢温软易消化的食物。那些日子,每次晚饭后就胃疼,是那种剧烈的绞痛。我倒不觉得婆婆是故意为难我,我知道她只是自己偏好硬饭。于是便让丈夫和他妈妈说一下是否煮饭时可以多加点水,而我的丈夫却不耐烦地对我说,以后你自己在外面吃了再回家就是了。我当时实在是年轻,听了这话,我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竟然是婆家街对面的振鼎鸡。那里的面条有着阳春面汤头的鲜美,又比阳春面多了点绿叶菜和鸡杂。但是转念又想,虽说振鼎鸡的面不贵,一碗也不过块把,但是一周也要吃上四天(因为周五到周日可以回娘家)。日积月累也就不菲了。那时,他还是把钱交给我打理,我就把钱筹着,希望尽早能把毛胚的婚房给装修好,可以搬去入住。当把一碗汤面换算成一块瓷砖时,我便打消了对面条的向往。更何况,他也没有陪我在外吃晚饭的意思。一个人吃饭多少也是兴趣索然。 于是我继续默默承受着每顿晚餐后的胃疼。胃痛的顽疾到了美国治疗了几次,距离最后一次发作也快近十年了。而心却时时为此隐隐作痛,尤其是和他怄气之后。就像术后的刀疤,天气不好时,就会提醒你曾经的创伤。
与他母亲比,我是不重要的。那与他姐姐比呢?三十多年后,我终于有勇气对他进行灵魂拷问了。我问他,你姐姐让你来问我的问题,你会为我去向你姐姐问同样的问题吗?他闪烁了、支吾了。我不知道他的诚实到底是不是美德,我只感觉那是对我的重击。因为我证实了,在他的天平里,他的姐姐比我重。也许我一直是明白的,只是潜意识里一直不敢正视罢了。
他可能也意识到了,为了安慰我也是为了自证,开始例举为我买的礼物,在我身上花的钱,教导我爱就是肯为一个人花钱来证明他是爱我的。最后还以,“你看看这些年来我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为自己添了些什么?”来结束辩论。我不善争辩,我们吵架十有八九也是我输。但是直觉总让我感到他对我的洗脑,也是试图说服他自己的逻辑,哪里是说不通的。既然他把解刨刀递给我,我自要好好刨析一下。在不断反省中,尘封的往事再次破土而出。孩子出生时,他博士在读,没有收入、没有医疗保险。我们毛胚婚房也才攒够钱完成装修。他想买一架摄像机,理由是要记录孩子的成长。那几乎是我们全部的积蓄。我全力反对,为迎接孩子的出生,我们才买了一架相机。当时还想着等有钱了,再配个长焦距镜头。那是一架海鸥牌的单反相机,不是数码的,因为那时市面上只有胶卷的。那部相机在当时国产相机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另外便是万一读博期间有意外,他需要看病,钱哪里来?他不惜以离婚威胁,最后还是我妥协了。到底是妻子在他心目中还没有一架摄像机重要,还是诚如他的逻辑,我不够爱他,所以不愿花钱给他买他想要的摄像机?多年以后,尽管我们的经济状况大大好转,二十万美元在于我们工薪阶层也不是一笔小数字。那是我们把国内房子卖了才变现的。他想投资这笔钱,买个小生意。我一看那个小生意就不靠谱,不靠谱的地方我也指出来了。但是一如既往,我对他是没有说服力的。他先是说二十万一人一半,他只拿那十万去买那个生意。好歹这不是吃饭的钱,我们也有了医疗保险。与其拦着他,让他终身遗憾,不如让他做他想做的事。再说我也拦不住。怎么拦,用离婚威胁?那时我从没想过离婚。随着生意的失败,我的那部分十万也渐渐地填到了那个窟窿里,最后这二十万自是血本无归。当时,面对沮丧的他,我只是说了句,只要人没事就好,钱早晚可以挣回来。如果钱能证明爱,我想我对他的爱早已证明了。而他对我的爱呢?一部摄像机能证明吗?
这些年诚如他所说的,他确实陆陆续续的买了些奢侈品送我。以我们两人的收入,这些奢侈品算不上不可承受之重。每个单件都远低于一个人的月收入。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在我的收入和他持平以后购入的。更何况还有那我的打了水漂的十万。我知道这些礼物是心意而不能仅仅用金钱来衡量。可是,如果他的逻辑是对的,爱就是肯为其花钱。谢谢提醒,我想起来了,他第一次买的奢侈品是一块古驰的手表。受者是他的姐姐。那时我们一起打包回国的行李,他见我看到了那块手表,讪讪地对我说,她好这个。我当时并不曾多想,买给姐姐也是人之常情。可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情是禁不起推敲的,就像婚姻禁不起细看。现在回想,难道他的当时的意思是:我不好虚荣就不值得拥有吗?还是在他眼中我真的只懂粝食粗衣,不懂欣赏锦衣华服。如果我没看到,他也是不会告诉我这笔支出的。也许只不过我不重要罢了。
我有时会半开玩笑半自哀地说,我当年嫁给你,是没有彩礼聘金的。他会回我说,不是有一套婚房吗?只是不知道他是假糊涂还是真糊涂,那套毛坯房是婚前购买的,登记在他父亲和他两人的名下。装修的钱来自我们的工资积蓄,婚宴的礼金,还有我娘家的一点资助。我母亲把她那里收到的礼金都交给了我。而公婆却从未转交给我们任何他们收到的礼金。所以我们至今都不知道我丈夫那些远在海外和外地没能参加我们婚礼的亲戚有无贺金。而这套有我自己投入的所谓聘礼,最终以投资失败荡然无存。从始至终,于我都是既无名又无实。多少有点像他对我的爱。
女儿结婚时,我们的朋友和我们在同一酒店下榻。我那时刚刚背部手术不久,正在尽量避免久坐,而且对有些凳子实在没有信心。便拜托他吃完早餐给我也带点回房间。结果等了足足一两个小时才等来早餐。原来他遇见朋友就聊开了,等他们聊完,我想要的酸奶,鸡蛋都卖完了。我自是不开心,但那时我还不懂轻贱如我,是没有资格不满的。因为丈夫给妻子买早餐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我不开心,他就比我更不开心。撂下话说,你可以自己去买早餐。他如果没有承诺我,我自可以另想办法解决早餐,或托我的父母或托我的妹妹。难道在朋友面前,对妻子的承诺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吗?给妻子买早餐遇到朋友,解决得办法又很多,我的丈夫如此聪明人,难道他真的只有让妻子饿着这个办法吗?更何况他的妻子还是位癌症幸存者。看来只是我不重要罢了。
我的丈夫在别人眼里是个风趣、友好、善解人意、有教养的成功人士。我也一直视他为伴侣、朋友和老师。我们白手起家能奋斗到今天,离不开彼此互相的支持和帮助。但是,从结婚至今,我一直有种不安全感。他一直不能让我确定我是否被他爱着。我从来没有给他出过那个丈夫必答题,妈妈和妻子同时落水先救谁。但我问过他,“当我们同时面对生死抉择,你会把生的希望给我吗?" 他的回答是肯定的。只是死生之重一辈子能遇上一次也就是谢天谢地了。可惜每天面临的都是一地鸡毛的琐琐屑屑。我想他是爱我的,只是爱得没有那么重。在他的天平里,老板、父母、手足、甚至摄像机都比妻子重。我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那里轻若鸿毛。终究,我还是错付了……
就像下面网友说的,你自己要学会爱你自己。
“心里要除掉“我不重要“的暗示。人是平等的,夫妻是平等的,而且自古以来平等都是教导,而且争取来的。”
我明白这个沟通也是这五年来的事。我老公有点大男子主义。做什么决定有时并不和我商量,有时事情发生了,都莫名其妙的。像很小的事情,他约了修车,我不知道,当天说你得送我一趟去车行。我后来就反对,来美国这麽多年,你有了预约的习惯,怎么不提前知会我呢,我要是今天有事呢。家里买了新车,他开。忽然有一天,他说这车是你的了。我就说,你的好意我领了,你这些没头没脑的idea,很不能让人接受,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喜欢呢。要是10年前,他应该“我是对你好,你怎么不知好歹”这种话会说出来的。这些年,他也改了不少。
“沟通且不放弃,会有收获的”
过了这麽多年,我不会让人分,估计你们会过下去,早沟通早受益。老来伴嘛。每次心平气和,说出自己的想法,先迈一小步试试。
你丈夫是典型的中式教育的产物,而且他不自觉,重面子,重大家,牺牲的永远是妻子,并且是把你的包容take for granted 了。在优先次序这方面,丈夫是要被教导的。做为基督徒,“因此,人要离开父母,与妻子连合,二人成为一体。“ (创世记2:24 和合本)
“你们作妻子的,当顺服自己的丈夫,如同顺服主。 ...你们作丈夫的,要爱你们的妻子,正如基督爱教会,为教会舍己。“ (以弗所书5:22,25 和合本),这样的教导是在教会里,团契里的。
但如果没有外力,这个教导的责任是在妻子身上,不是辩论,不是吵闹,不善社交的人,不妨坐下来思考,如何组织一下表达感受的方式,话语,或哭,或撒娇,都是可学习的方法,必要时,女儿也可以教爸爸的。而且,要想对方知错而改变,不能放弃,心里要除掉“我不重要“的暗示。人是平等的,夫妻是平等的,而且自古以来平等都是教导,而且争取来的。沟通且不放弃,会有收获的。祝福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