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包括照片转自https://www.sohu.com/a/536894668_124768)
女孩失踪这件事情发生在29年前的3月,当事人是厦门大学91级日语专业的学生桂梅英。
在她失踪后,她的亲人不间断地寻找至今。
29年间,他们无数次找到了“梅英”,结果证实,那只不过是另一个深陷悲惨命运的被拐妇女。
于是他们冒着危险,不顾一切地解救这些本与自己无关的被拐女性。
梅英的父母年岁老矣,身体抱恙,妹妹桂海英接过了家庭的使命。
我们采访了桂海英,希望更多人能知道这个家庭在29年寻亲路上的遭遇,也希望梅英能早日回家。
我之前提到过,在1990年代,有许多失踪的女大学生,至今仍旧未能找到。
话题或许会被新的热搜更迭,但那些鲜活的生命不该就此被遗忘。
只要还有一线的希望,我们就该持续关注下去。
一、失踪的女儿
1993年3月9日下午五点,一通电话打到了《辽宁日报》朝文版总编桂光贤的家里。
电话那头,是桂光贤大女儿桂梅英在厦门大学外语系的辅导员,对方紧张地告诉他她:
“您的女儿桂梅英同学,在3月7日早上突然失踪,学校多方寻找后,依旧没有结果。”
听到消息之后,桂光贤的妻子白文淑,突然感觉到什么也听不见了,大脑一片空白,一阵眩晕之后,她瘫倒在椅子上。
桂梅英是桂家的长女,笑起来脸圆圆的,孝顺懂事,邻里邻居都知道她,也都喜欢她。
根据妹妹桂海英的描述,姐姐性格活泼,学习成绩也好,一直都让家里自豪。
1991年,她以高考530分的成绩考到了厦门大学,是当年厦门大学日语专业在沈阳地区录取的唯一考生。
在学校,她是班级里的学习委员,拿过一等奖学金。
根据舍友描述,桂梅英当天和往常一样,和舍友有说有笑地起床、洗漱、吃饭。
在舍友后来纪念桂梅英的文章中,她们曾这样描写:
“那是1993年3月7日,二十九年前的今天,一个晴朗的周日,早上8点多的时候,你笑意盈盈地问:‘有谁要和我一起去海边散步?’
不巧大家都没空,于是,你拉开宿舍的门,脚步轻快地走了。此前,你也这样一个人去过海边,所以,大家都没太在意。
那天,你穿着一件当时款式流行的黑色上衣,白色的大翻领,配着一条深蓝色的西装裤,脚踏一双黑色的平底鞋,一如往常的端庄、大方和整洁。
这一幕,就这样定格在了我们的心里。
因为那天之后,你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那是1993年3月7日,二十九年前的今天,一个晴朗的周日,早上8点多的时候,你笑意盈盈地问:‘有谁要和我一起去海边散步?’
不巧大家都没空,于是,你拉开宿舍的门,脚步轻快地走了。此前,你也这样一个人去过海边,所以,大家都没太在意。
那天,你穿着一件当时款式流行的黑色上衣,白色的大翻领,配着一条深蓝色的西装裤,脚踏一双黑色的平底鞋,一如往常的端庄、大方和整洁。
这一幕,就这样定格在了我们的心里。
因为那天之后,你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接到电话的当天,桂光贤夫妇彻夜未眠,他们想遍了所有可能导致女儿失踪的原因:
谋财害命、遭人绑架,出走离校?……但很快,他们就否定了桂梅英主动失踪的想法。
因为自从桂梅英到了厦门之后,就有给家人寄信的习惯,在她的笔下,厦门的一切自己都很喜欢。
她还曾在信里和母亲热情洋溢地分享,有时候在海边风吹过来,把她的短发吹得迎风飞扬,像个“假小子”。
而失踪的第二天是妇女节,桂梅英负责三八晚会的主持工作,她一直都在积极筹备。
桂光贤夫妇越想越焦急,不抵达现场,他们的所有疑虑似乎都很难有答案。
第二天一早,他们即刻启程。
到达厦门之后,班主任告诉他们,3.9日她们就开始停课寻找桂梅英。
他们查看了桂梅英在学校的物品,发现她出门时身上没带钱,身份证、学生证也都还在宿舍里。
而通过查看她的信件日记,他们也没有发现她有情绪的异样。借此推断,她是出门遭遇了意外。
同学们印好了桂梅英的照片和寻人启事,在厦门白城海边、黄厝、何厝、曾厝垵、集美、海边一带防空洞等地分发。
有同学记得:“当时公安有说,海边没发现明显的搏斗痕迹”。
也有同学回忆:“当时海边一带都是农村,田地很多。我们是拿着寻人启事去问过,但还是没有”。
很快,几乎整个厦门市都知道有这样一个失踪的女孩,叫桂梅英。
在厦门20多天的寻找一无所获,桂光贤夫妇或有听说,有渔民说在海边看到了相似的身影某个女孩的身影,像在讲一个传说故事,但根本无法确认。
期间有接到公安通知,同学家人还曾多次去海边认过无名尸。
找孩子成了悬在一家头上的一把剑,桂光贤很快消瘦下去,白文淑的精神也几近崩溃,当年5月,桂梅英的姥姥去世。
桂光贤夫妇在未来两年内,辗转了其他梅英可能出现的城市,包括:北京、吉林、内蒙古等等,并在部分媒体转载报道寻人启事。
1994年11月13日,一个带给桂光贤希望的电话打了过来。
打电话的是桂梅英的同学,她发现《羊城晚报》的一篇名为《姑娘,何处是你家?》的文章里,提到的一个精神失常、被拐卖5次的女孩,看上去有点像桂梅英。
看到照片之后,桂光贤决定第二天,就和妻子弟弟一同飞到了广州。
二、解救另一个“梅英”
根据报道,被拐女子的所在地是广东省茂名市高州县、平山镇新山村。
他们需要下了飞机又换乘火车、汽车、三轮摩托车,最后再步行了两个小时,才最终抵达。
在一个破败的竹寮里,三人看到了那个女孩。
她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上衣只有一个扣子,看到人就恐惧地蜷缩在一起,眼神有些呆滞,问什么都回答不上来。
她抬起脚的时候,桂光贤夫妇注意到,脚底有一道长长的刀口,胳膊上也有明显的绳痕。
他们心里猜到,这可能是被绑过,毕竟她是被人贩子用1000元,卖给了当地一个60岁的老头。
但姑娘抬起头的时候一个细节,让桂光贤夫妇的心落到谷底——
她的额头上有一颗明显的黑痣,这不是桂梅英。
根据舍友记录,桂梅英走失时的发型和这张照片相似
最终,他们只能无奈下山,临走前,桂光贤在女孩身边放了20元钱。
虽然一时带不走那个女孩,但看见女孩那一幕却刻在他的脑海里。
他意识到,无数原本有幸福生活的女孩,此刻正像她一样在受苦,这其中或许就有他们的女儿;而无数寻亲的父母也像他们一样,在希望和失望中不断地煎熬。
这让桂光贤临时改变了行程,本该从广州飞回沈阳的他,决定先到北京,找全国妇联。
到了北京后,他把自己寻亲和在广东茂名看见的情景,反映给妇联、中央电视台、《中国青年报》、《人民日报》等单位,希望他们可以帮忙。
1月17日,桂光贤突然在中央电视台门口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一时想不起对方的名字,但却隐约觉得见过。那个人,说不定可以帮他,桂光贤想。
于是他大喊了一声“同志”,对方停下了脚步。
桂光贤问他:“您是东方时空的吧?”
对方点头:“对,我是方宏进。”
桂光贤跟他详细讲了自己在广东看到的情况,方宏进沉重地告诉桂光贤,请尽快把资料送到中央电视台新闻评论部。
1月20日,材料如期寄到。
12月5日,东方时空报道了这起触目惊心的拐卖妇女案,并且记录了被拐妇女送往公安部和精神病院的全过程。
这也让桂光贤松了口气,尽管得救的并不是自己的女儿,但好像只要自己努力帮助了别人,就能换来下一次别人帮助桂梅英。
三、乡村里的“梅英”
1995年5月23日,桂光贤又接到了好心人的电话,来自福建省南平市延平区大横镇的村民王万弟。
王万弟告诉桂光贤,一天,他在村头看见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走近一看,她大眼睛、双眼皮,面容清秀。
王万弟赶紧让妻子带女孩回家,村民围过来,却发现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有时候还会唱英文歌。
把笔递给她,她能写出来琼瑶剧的主角名字、英文单词、化学方程式和数学公式,但却写不出自己的名字和家庭住址。
当天,桂光贤就通过《福建日报》联系了福建妇联。
中午11点20分,时任妇联主席的蔡虹、和福建日报驻南平记者站记者周晞,驱车30公里,赶到大横镇。
王万弟和桂光贤确认过,桂梅英的身高是1米53,眼前这个女孩是1米52,相差无几。
当晚桂光贤决定和女孩对话,但女孩听到桂光贤的声音反应不大。
记者周晞即刻决定,把女孩的字迹传真给远在沈阳的桂光贤。
在那个通讯不像现在这样迅速的时代,整整一晚,周晞都守在传真机和电话前等桂光贤的消息。
凌晨6点,一晚没睡的桂光贤打电话表示,字迹看来很像梅英。
但桂家都是朝鲜族,朝鲜文是母语,为了进一步确认,桂光贤传真过来朝鲜文的“我的女儿桂梅英快回家”,期待女孩能准确地认出。
同时,电话里她告诉周晞,梅英的一位同学也将在明天从厦门赶到大横镇,党镇委书记也安排了妇联和文明办的工作人员随同前往。
但拿到朝鲜语的传真之后,奇迹没有发生。
字条上的朝鲜语,被女孩认成了数学公式。
桂梅英的同学来到后,走到女孩面前再三确认,也还是摇了摇头。
眼前的女孩可能不是桂梅英了,但所有人都知道,她也是一个等待拯救的受害者。
这时,记者周晞的父亲,《福建日报》南平站站长周志前走到女孩身边,期待通过和女孩聊天,再获得能够帮助对方的有效信息。
不一会儿,周志前就发现她有湖南口音,于是他依次把长沙、株洲、衡阳等地名说出来,看女孩对哪个反应更大。
让所有人惊喜的是,女孩越来越清醒,最后可以准确的在纸上写出自己的信息:
名叫伍海莲,来自湖南省新化县三塘乡宝塔村。
得知消息的桂光贤,在电话里坚持:
“不管是不是我家孩子,我们都要到南平去,去看看那女孩,如果孩子没人认领、或者家里有困难,我们愿意带她到辽宁,给她治病。”
“不管是不是我家孩子,我们都要到南平去,去看看那女孩,如果孩子没人认领、或者家里有困难,我们愿意带她到辽宁,给她治病。”
但好在,经过警方调查,海莲的家里有两个父母,他们都是普通的农民,却为了寻女几年内倾家荡产。
不久之后,海莲就被送往南平市精神病院。27日,海莲回到了久违的老家,和父母团聚。
而关于梅英的消息,却再一次变得遥远。
经历了海莲的事情后,桂光贤开始深思,面对走失的妇女,仅有家人坚持不懈的找下去,哪怕动用身边所有朋友的力量,也终究有限。
社会的顽疾,或许需要一个更有力的组织,来共同抵抗。
于是桂光贤开始写信给国务院,希望可以成立相关打击拐卖妇女的组织,建立失踪人员解救组织、成立失踪人员解救基金会,一旦成立,他将第一个捐款。
这是这个失去女儿的父亲,在一次又一次失败之后,唯一的期望。
四、桂梅英,我们还在找你
如今,桂光贤夫妇已经70多岁了。
桂海英告诉女孩别怕,失去孩子带给父母的打击时巨大的,他们的身心都因此变得脆弱,身体状态也比同龄人差很多。
“这件事情改变了他们的人生,留下了直到人生尽头也无法愈合的创伤。”桂海英说。
所以如今,寻找姐姐的重任,落到了妹妹桂海英身上。
但好在,八孩母亲事情的推进,让桂家再一次看到了希望。
桂海英介绍,在以前,他们寻找梅英只要依赖两种方式:
一是在传统媒体上,各大报社报刊中,刊登梅英相关的信息,并且附上电话和邮箱地址。
当时的民众很热心,有时他们一天内就会收到很多封提供线索、或者慰问的来信。
二是和厦门公安保持联系。
1995年,福建省公安厅下发过关于协助调查失踪女大学生桂梅英的通报。
十几年前,桂光贤夫妇就曾在公安机关进行DNA采样,并在去年进行了第二次补采,并重新提供了桂梅英的照片用于人脸识别。
但纸媒带来的效应终究是有限的,而且是阶段性的,在报纸刊登收到部分信息线索之后,一切又会归入沉寂。
在没有报纸刊登桂梅英失踪消息的时候,他们只能在漫长而又黑暗的等待中度过。
90年代的中国,网络飞速发展,于是桂家开始尝试在网上发布桂梅英的消息。
但网络像是一片深邃的海,内容众多,失踪女孩的消息发出去,却始终没有有效的回应。
但桂海英依旧没有放弃,她希望可以有更多人了解桂梅英。
知道有这样一个失踪的女孩,而她的家人为了寻找她,两代人,都付出了余生。
请大家看到桂梅英,记住桂梅英
桂海英还记得姐姐走失的那个夏天。
她刚18岁,那通改变整个家庭命运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脑子懵了,久久反应不过来。
而如今,她成了要去寻找姐姐的那个大人。
她知道当今公安机关寻人都在运用科技手段,比如人脸识别、DNA比对等。
但这些技术手段也需要有相应信息,才能够捕捉到技术系统的范围里,某些地处偏僻的深山老林可能就很难入到这个系统里。
这就需要动员到更多的力量针对偏僻地区、有人口买卖的地方进行普查。
“同时我们也呼吁重点对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留有案底的黑恶势力、拐卖人口分子或此类案件前科人员重新进行彻查。
另外加强反买卖人口宣传,鼓励举报,严惩包庇、知情不报的行为,一个大活人突然出现在某地,应该还是有些知情人的。”桂海英说。
近期看到国家对“切实维护妇女儿童合法权益”的决心,桂海英觉得很是振奋。
她呼吁,只要社会各界和公益团体,能持续关注妇女儿童权益问题,能把我们寻找“梅英”们的信息带到各地,尤其是偏远的农村或山区。
那么总有一天,会有越来越多的“梅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