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夹点期盼沾点甜蜜的高一悄悄滑过,高二下期随着班上转学新来的一位女生而变味。
郁静有一张绝顶精巧的小脸,瓷白的肤色下能看见淡青的微血管,鼻眼象白玉磨出来的,该圆则圆该挺则挺,配上格外纤细文弱的腰身,活生生林妹妹转世。
第一个星期,文体委员秦萧在体育课上当着全班的面道歉,请郁静原谅他刚才出教室太莽撞碰了她。
闻雨皱皱眉头:有点不对味,六七十人的大教室前后2门,下课象水滴油锅,人喊桌子叫板凳吼,一天之中谁不被撞上四五下,从没见谁赔礼的,连秦萧这样的“绅士”也免了这套礼节,更别说如此公开宣扬了!
棒棒糖一拐顶过来,“有敌情!”
闻雨把脸一别,本来发堵的心窝,又被棒棒糖塞了团草,鼻子很响地哼了一声。
一天下午正准备训练,迟到的棒棒糖把闻雨拉到一旁,“刚才看见你的文秘了,躲在树荫下教郁静唱红莓花儿开呢!”
闻雨挣脱棒棒糖,“有本事他把红花儿唱霉了呀!谁稀罕文秘,谁请去!”
闻雨掉头去压腿抻筋,棒棒糖粘上来当陪练,不时歪头看闻雨的脸,等着闻雨打听更多细节。
闻雨面无表情地热完身,开始绕400米跑道转圈。棒棒糖跟了2圈,骂了一句就找阴凉地歇气了,“大太阳的,发神经呀!”
闻雨练短跑的,平时800米就到极限。这天全然藐视白晃晃太阳下无休无止的跑道,眼里是傍晚清凉幽静的林间小道,耳边是隐隐约约的口哨,往日越跑越沉的双脚如在草地上漫游。
不知跑了多少圈,一声哨响把闻雨拉回跑道,“最后50米,冲!”教练在前方大叫。
闻雨象机器一样,朝终点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冲去-------扑进早就张开等待的双臂,闻雨把汗水和泪水都抹在棒棒糖的肩头。
(7)
闻雨率先打破徐老头的混编政策,赶走同桌,借学习小组之名征集了六个女生在周围,不惜花整晚整晚的自习时间,十二分热心地帮她们补习功课,最后所有邻居都上了重点,连棒棒糖都考了个大本。
为了减少和秦萧打照面,闻雨把唐老夫子在学校的阁楼小屋讨过来,午休就躲在上面咏宋词,生吞鲁迅全集和沙翁戏剧,把老夫子满是灰尘的藏书翻了个遍。
可是课堂上直愣愣送过来的目光没法逃避,闻雨的新同桌,一位特淳朴的大辫子农村姑娘凤儿,总是红着脸提醒,“他又盯着这边了”。
自习时闻雨毫无忌惮如饥似渴地看武打,能不时听见秦萧故意大声地与人争论王贵和李香香的爱情,小二黑该不该讨好丈母娘三仙姑,孔雀东南飞有虐待童养媳之嫌………闻雨充耳不闻,知道那张嘴就等着她搭腔呢。
高二结束时全校文艺汇演,原本这活都是秦萧一人包干稳拿第一,这次偏偏打着徐老头的幌子要搞女生舞蹈。闻雨的表嫂是专业舞蹈老师,秦萧就把任务派给闻雨。闻雨成天跳高跳远,就是不会跳五跳六,拉上棒棒糖陪刑场,两只笨鸭子别别扭扭地掺杂在几朵花儿中,学了一周的印度舞。
油头粉面打扮化妆好该上台了,秦萧的妈妈,演出的“艺术总监”凑近来辨认,“哎呀,这孩子眉眼很象宋佳嘛”
表嫂更是夸张,“我妹儿本来就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稍微一收拾就更好看了!”
闻雨羞得鼻子尖碰到胸口,从来没人夸过她好看,何况是秦萧的妈妈。
棒棒糖曾透露男生们私下给所有女生打分评级,闻雨得了85,只输给第一名五分,闻雨乐得直蹦。
再细听,其中60分来自学习成绩,闻雨郁闷了一辈子。 之所以顽强活到现在,全靠阿R精神(阿Q他妹是也):比俺漂亮的没俺成绩好,比俺成绩好的没俺跑得快,比俺跑得快的没俺长得顺眼……
得了两句夸奖,闻雨象灌了半瓶五粮液漂上台,把印度舞一套拳似的打下来。
台上的几分钟,闻雨记忆短路,只记得身旁的郁静一直挂着甜甜妩媚的笑,真的就是一朵娇艳的花儿。
虽然有闻雨和棒棒糖搅和,舞蹈居然得了头奖。闻雨猜这得算秦萧和花儿们的功劳,自己这片绿叶总算当完了。
(8)
终于熬来了文理分班,秦萧自然去了隔壁的文科班背历史地理,花儿们都齐刷刷地掉头转向,理科快班从此门前冷落美人稀。
闻雨只在路上楼道和秦萧打照面,有旁人时他也敢笑一笑,眉头跳一跳。
没人时就放肆些,“还生气呀”
“我不在,有没有人敢欺负你?”
“不要跑那么凶,又流鼻血怎么办?”
闻雨当然稀罕甜蜜这份关爱,可就是打不开嘴,牙咬得比江姐还紧,有时还故意给他个后脑勺。
每次感动一过,闻雨又劝自己,他对每个女生都这么关心,你不是特别的那一个,何必自作多情。
秦萧隔三差五就跑回“娘家”来,找闻雨后面的哥们吹牛。课间的十分钟,闻雨就不离座,闭目体会那个舒服的嗓音按摩耳朵。
高三在酸甜苦辣中走到尽头。闻雨下午迟到的毛病看来是要带到大学了,一路狂奔去教室,凉鞋偏偏断了根带子,闻雨干脆拎起鞋打光脚板,反正大太阳下人影都没一个。
一抬头,秦萧赫然立在路中央!招牌笑容比阳光还刺眼。
闻雨狼狈地看看脚看看鞋,穿也不好不穿更不好,怎么从来就没能在他面前淑女一下?
“报的P大?”秦萧的声音少了平时的明快。
闻雨点点头,盯着对面那双永远雪白的球鞋,晃得眼睛生痛。猛然想起,出了校门,这双鞋就再也不同路了!甚至会远隔千里!人生最美好的三年这么快就到头啦?
这样站了一个夏天那么长,泪珠站不住闻雨的鼻尖跌到滚烫的路面。
“送我张相片吧,穿运动服那张”秦萧的手伸过来,掌心是张他的小照。
闻雨抬起头,看见同样的液体挂在对面的脸上。张张嘴,可近一年没和他说话,闻雨一个词儿都逮不到,只有嗡嗡蝉鸣扰心。
闻雨扭头又哭回宿舍,翻出底片去加洗放大,逃了一下午的课。晚上终于找机会交给了秦萧。
毕业时闻雨没有随大流互送照片,一是没有那笔富裕的零花钱,二是值得以“貌”相赠的人太稀罕。被棒棒糖撺掇去照了一式二份,送她一张,也不枉姐妹一场。肯定是棒棒糖拿去曝光了。
毕业晚会在高考前预考后,秦萧毫无悬念第一轮就出局。那晚他带来吉他,一直呆在理科班,又唱又跳,让同学们大饱眼福耳福。教室里热气腾腾,歌声笑声叫声掀翻房顶。
闻雨局外人一样在角落里对付一堆瓜子,嗑嚓裂开来,一片东,一片西,三年的日子一会儿就嗑嚓光了,嘴里还没嚼出味来。
秦萧唱到沙哑,闻雨却听不清记不住一句,翻来覆去就一个念头:如果再读一次高中,会是怎样?
旁边的棒棒糖没心没肺,几把就吃光了闻雨磕出了瓜子仁。
接踵而来的是一个月的最后冲刺直奔黑色七月。越是紧张关头,越是有出乎意料的行为。
闻雨接二连三收到十几封情书约会纸条,本班的外班的,有印象的没印象的,短的直愣愣数句,长的洋洋洒洒几页。闻雨草草过目看看有无新意,然后撕碎扔江里,连棒棒糖都没让她闻闻。心里多少有些满足,好歹也算收过情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