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12.28. 晴天。天刚亮,我被老伴摇醒。
“听,外面什么声音”,我蒙蒙登登地坐起来,紧张兮兮地侧耳细听。
“没什么怪声”,
“不对,昨晚出现好几次,就在刚才,帐外的桶好像被什么东西撞倒了”。
天亮了,阳气上升,我的胆儿也大了。穿好衣服钻出帐篷,检查一下帐篷周围,没发现什么异常。确实有只桶倒在地下,但深山老林是果子狸出没的地方,桶被找食物吃的坏家伙推倒,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但幽灵船的影子让我睡不安(好像也没醒)、心不定(也没做噩梦),趁天亮再次把周围的环境仔细地查看一遍。
这是个离河水最近的营地,一大片鹅卵石滩将自“翻船湾”汇集下来的水流挤到对面悬崖边,形成一个大大的“S”型激流,然后在营地的正下方蓄成一个面积约五六个篮球场大小的静水湾。水湾的右边最靠近我们帐篷的地方,有一个落差很大的大缺口,水从这里涌出,形成一个又大、又急、又深的“V”字口。这么复杂的水情,也许是造成“幽灵船”的自然解释(后来被老伴赞为“狗屁解释”)。
突然远处传来隐隐的马达声,我和老伴都很诧异:这么早,任何活动都没开始,难道真出什么事了吗?是直升飞机来救援、还是喷气艇来找幽灵船?该不会是听错了吧?竖起耳朵再听,的确是马达声。一会儿,一艘喷气艇载着许多小船来到我们面前,靠在幽灵船边。船上的小狗兴奋地叫着,驾船的司机跑上跑下将皮艇一一卸下,再拖上岸。我还在遐(瞎)想,老伴却连跑带颠儿地奔向汽船,她要解开幽灵船的秘密。
和小狗的主人谈了一会儿,终于明白:
这就是闻名世界的“3000公里走遍新西兰”旅行步道中的一个项目。喷气艇将小船送到这里放下,再回去载着客人和自行车到芒格普鲁瓦步道。回程时将客人放在这里,由他们自己漂流回去。一趟下来,游客既坐了喷气艇;又骑自行车(或步行)参观了“绝路桥”;最后再完成9.5公里的搏激流。岸边的幽灵船,是昨天游客人数有变化多出来的。
“我的亲娘唻,不带这么玩的,吓死人啦”。
2.心怀叵测的摄影师
两年前经过“翻船湾”的时候,儿子船翻了;我们被浪推着撞上山崖;前边的一对KIWI夫妇沉船了;当我们在石滩上向外舀船舱里的水时,看到陆陆续续驶过来的单人艇、双人艇,无一能轻松过此激流。当时用摄像机,记录下一只只小艇倾覆,灌水,撞石的全过程,制成相册发在网上,名曰“勇闯激流湾”。几乎所有的船都会在此上岸,排水、休息、定定神。我们出发前就计划好,要在翻船湾好好拍几张刺激的翻船照片,将“勇闯激流湾”的相册,做的更精彩一些。
帐篷刚刚收好,教会船队的年轻人就跑了上来。老伴奇怪问他们为什么这么早就出发,他们说和租船公司在终点约会的时间,比我们早一小时。因为人多,路上常常有想不到的事情发生,经常要停下来等候。刚刚在前边激流(翻船湾)就翻了两只船,大家要休整一下顺便上厕所。
错过了一台好戏,要抓紧了!“老伴快点,别磨叽了,回来再收拾。”我催促道。
气喘吁吁地跑到石滩边缘,找到拍摄激流的最佳位置,老伴持摄像机,我架一台单反,对准激流口,屏住呼吸,像传说中的专业摄影师那样耐心地等待着。
十几分钟过去了,终于看到了船的影子。推近镜头细分辨,原来是法国船队。姑娘们停在激流前观察了好久,最后向靠近山崖的浅滩划过来。她们的选择是英明的,因为前几天的暴雨使水位上涨,浅滩足以让船通过,虽然踉踉跄跄但没有搁浅,顺利过关。
又过了十几分钟,英国船队来了,这次划单人艇的不是儿子而是妈妈,英国妈妈搏激流时的潇洒自如,引来老伴连声赞叹。他们的大船进了点水,但无大碍。
看来今年的水情是比较好,应了儿子的那句话:水大的时候,激流小。大家都有惊无险,顺利闯滩。我们决定等MAY 一家过来后,再一起出发。
很快就看到过来两只船,拉近镜头,果然是MAY一家,他们也在激流前逗留了一会,JESSICA打头阵走在前面,MAY的大船随后。三下两下,冲“V”字口,闯几组排浪,急转弯避开巨石,一连串漂亮的过激流动作组合,让我连声叫好。过了激流MAY看清是我们,兴奋地喊:“原来是你们俩,可找到组织了!”
心怀叵测的摄影师,没拍到别人翻船的片子,倒也记录下许多小艇勇闯风口浪尖的英姿。
3.静水湾的大聚会
现在是上午11点多,虽然不用停船舀水,但大家还是愿意在此休整。因为这里离终点只有两小时左右的航程,大家的心情都很放松。几天来或交错而过,或同在一个营地扎帐篷,彼此间亲切感倍增,嘻嘻哈哈打个招呼,聚到一起吃点东西。我们的营地下方的开阔地,也是整个大河所有营地中唯一平整,开阔的大石滩,一下子聚集了20几条船。下游的喷气艇还不时地穿梭于河道,寂静的河谷,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常。
教会船队的年轻人,玩起了许多花样。当喷气艇经过时,20几人排成一字长队玩起人浪,艇上、岸上的呼声、尖叫声此起彼伏,人浪、声浪与汽艇激起的水浪相互交映;他们还举行了横渡比赛,几只单人艇滑到对面山崖边,然后一个个分别横渡,这边为他们计时加油。比赛开始后大家都过去凑热闹,掌声、口哨声震耳欲聋;还有几个不甘寂寞的臭小子,划到对岸攀上悬崖,爬到高处再转身跳下,激起一个个大水花。这种平时生活中都不常见的大聚会(PARTY),今天竟在这渺无人烟的寂静河谷出现,着实令人振奋。
4.勇闯大激流
中午,吃完了最后几袋方便面,我们出发了。前面只有9.5公里水路,漂流四天,今天是最短的航程,本该轻轻松松,但老伴还是叨叨咕咕,因为在终点(PIPIRIKI)处有一个漂流全程中最长、最急、最汹涌的大激流。两年前,我们就是在那里撞上暗石翻了船。
先介绍一下大激流的自然条件:这里的河面很宽,但左侧都是浅滩,水流被挤到右边很窄的一条水道。延续500多米的湍急水道暗藏着许多巨石、木桩,你需要在激流中用尽全身力气,用极为敏捷的反应控制船头,稍有不慎,就会被激流掀翻。
两年前的情景历历在目:我们走到这里时,发现激流入口处有几只小船停在那里不敢动。我们过来后,正望着激流发呆的一对老夫妇,像见了救星似的示意我们先走。儿子和另外一条单人艇打头阵,有惊无险地冲过去了。我们因为闯过了翻船湾,对自己颇有信心(不知道这才是最大的激流),毫不在乎地也冲了进去。第一段闯过一个“V”字口,躲过一棵大树桩,进了点水但没有大事;没等我们缓过气,第二个激流就出现在眼前,我看到左侧“V”口中间的浪很大,就想避开,让船偏向右边,结果一块暗藏的大石将船头高高抬起,后面的水流瞬间把船尾冲到左边,整个船一下子横在激流中,一个浪头打来,船顷刻颠覆。
我浑浆浆地在齐腰深的激流中抬起头,看到船在我前边两三米远的地方,老伴被激流冲出十几米远,在浪里折腾半天才露出头来。
我大喊:“有事没?”。
老伴会游泳且与我一道闯荡江湖多年,加之激流处水都不深,若没有磕磕碰碰,不该有什么问题。老伴用牙咬着相机带子,一手抓浆,另一只手正在抓一只漂下去的瓶子。
“呜,呜,没事!”。
我顾不了许多,毅然地冲向已漂出去五六米远的船。在相对平静的水域,将船控制住,拖向岸边。(代价是我拉伤了右大腿肌肉,经过一个ACC针灸按摩疗程,三个多月后才痊愈)。
老伴也到了岸上,一只眼镜腿还挂在耳朵上。很兴奋地举着瓶子:
“看,我救了两个瓶子,要是垃圾从咱们这跑出去,真是太丢人了。”
是啊,一路上我们就没见到任何人为的垃圾,但这么危急的关头,她还能如此举动,令人嗓子眼发痒,想咳嗽几声。记起临行前导游司机的一句话:“你爱大河,大河就爱你。”
儿子在下游发现我们落水,就一步一滑地沿着岸边向我们走来,我冲着他挥手大喊:“不用上来了,我们没事。”
老伴乐得哈哈大笑:“终于圆满了,探险之旅就该有惊险、有刺激。”然后又手舞足蹈地向我叙述:“我在水里翻了几个筋斗站起来一看,相机带开了,我就用牙咬着;船桨和可乐瓶正好漂过来,我就把它们逮住;更神奇的是一只眼镜腿还在耳根挂着,没丢。”
的确如此,船上所载的全部物资、包括一袋垃圾都救回来了,没给大河增加任何负担。我连忙用相机记录下这狼狈的“欢乐场面”。
今年又要闯激流了,老伴说她不想再翻船了。由于事先知道这是漂流全程的最大激流,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儿子没说什么,过一般激流,他要么站着闯过去,要么不划桨,只控制方向利用激流漂过去。可这回,他离老远就停下船,敦促大家将所有的东西都绑紧、固定好,再次告诫我们一定跟着他的航路走。在我们面前一向没正形的儿子,突然严肃起来,让我觉着心里沉甸甸的。
哗哗地水声越来越近,山崖上的深绿色牌子告诉我们离终点还有500米,一切迹象表明,123公里水路上的最大激流 - 到了。
出人意料的是,今年的水面非常宽,原本是石滩的左岸已被河水淹没。随着儿子的航路,我们冲向左侧浅滩。水下碎石磨得船底隆隆作响,但节奏均匀,船没有搁浅,也没遇上暗藏的“坏蛋”。为躲避一个大浪,老伴使用了“刹车转向”(前浆一般不用)的手段,我配合不急,船猛地在激流中转了90度,这时若有激流或排浪袭来,定翻船不误。可今天,一是老船长的驾龄已超过200公里,二是水流没那么急,浪也没那么大,只是溅湿了点衣服,我们就有惊无险地闯过大激流。
回头看,所有的船都避开右边的乱石激流,大家都从左边浅滩打着转地蹭过来了。
4.别了大河
到了,我们的目的地到了。四天三晚、123公里的大河漂流结束了。当我把船靠在岸边,问呆坐在船头一动不动的老伴有何感言时,她一声没吭。
此时无声胜有声。两年前漂流,我们撞山崖、卡树桩、翻船灌水,一路上紧张兮兮,没心思欣赏自然,也没精力与他人过多交流,更无暇顾及大河的人文历史。今年我们做足功课,真正做到尽兴漂流;真正有心情去领略大河的神秘,体会人情的温暖,了解自然的伟大及我们生活的这片净土的壮美。
2014.2.9. 於奥克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