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似鹿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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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里路云和月 我的长征(1)

(2021-04-30 09:16:51) 下一个

大概是1966年的10月或11月,北京的红卫兵率先开始步行串联,要把“革命火种播向全国。一队一队的红卫兵打着长征队的大旗从我们学校经过。我们这些小初中生的心又一次被撩动了。

19661111日的日记我这样写:“明天就要公布去步行串联的人名了,让不让我去呢?真是一个谜,我真是又盼望这一天到来又怕这一天到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长征队的组成是班级选举通过,最后学校文革小组批准, 规规矩矩的走程序。

各班开始选举,我也报了名,心情忐忑,被“撸”下红卫兵袖章的阴影仍然挥之不去,黑板上在给报名的人画“正”字,每一笔好像都划在我的心上!我的心都快不跳动了,血液也不流动了。假装平静地盯着黑板,看着渐渐出现的结局:自己过半数,通过了!

1112日星期六写“批准我去步行进京串联了。现在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高兴的消息呢?”

原以为最大的阻力是“黑崽子”的标签。没想到这关过去了。坚决反对的是妈妈。14岁,要从内蒙古林区走到北京,纯属开玩笑!

妈妈搬来了救兵郑叔叔,他是医生,好像还是副院长。他从医学的角度劝说我,14岁正是身体发育时期,过度疲劳超过极限,会影响发育,甚至影响生育!说的挺吓人,若是现在没准儿吓住了,可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怕说你心不红。我一副视死如归的劲头,坚决不肯退让,爸妈也只能放手了。

我们第一天出发已经中午。记得到达目的地时,真是精疲力竭,迎面过来一个七八岁小男孩,对我们大声背诵:“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那是前所未有、后来再无的一次被毛主席语录激动得热血沸腾,脚下还真的轻快了许多!

长征队出发时我们是全副武装,按照八路军的装束:打草绿色绑腿;一条毯子打成背包;还背了干粮带,里面是玉米面炒面,与军用书包交叉跨在两肩。我还穿了爸爸的一件旧军装,那种越洗越白的“正宗”,又肥又大,套在棉衣上面。扎了爸爸的军用皮带,正式名称应该叫“武装带”。那时没什么专门走路的鞋,就是一人一双棉胶鞋,东北叫“棉靰鞡”。不同的一点,大家都是黑色的,我穿的是草绿色的。路上大家的棉胶鞋都坏了,我的居然一直穿到北京,自以为得意,结果到北京后才发现,后脚跟鞋帮跟鞋底早就分家了!

这套“长征”行头穿到齐齐哈尔就坚持不下去了。要尽量轻装:干粮带不要了,我和我的好朋友连背包都省了,两人合盖一条毛毯,连红宝书也不背了,通通寄回家!反正一路都是红卫兵接待站,管吃管住。

我们这支长征队99女,到北京剩下78女,一个女同学徐雅茹脚肿的不行,大筋在脚面扭成一个大疙瘩,实在走不了中途返回。另外两个男生中途退出。

快到赤峰时,我们走过一片沙漠,后来才知道,大名叫科尔沁沙地,面积约4.23万平方千米。我们经过的路线根本没有公路,只是一条铺了大小青石块的在建公路,仿佛路标伸向远方,我们就沿着它前行。这所谓的公路是弯弯曲曲“之”字形向前,走了一段,我觉得完全可以舍去之字的斜线取直线,就带头抄近路走去,果然省了不少力气!得意之余,没有料到,这个之字拐来拐去最后没有再拐回来,而是直奔另一个方向,我领大家越走离目的地越远,待发现时,已经走了不少冤枉路!忘了大家是不是埋怨我,只记得自己无地自容。

一路翻山越岭,穿过沙漠,没有借助过任何一辆四个轮子的交通工具。吃饭都是各地主要是农村乡镇的红卫兵接待站,没什么菜,在东北境内还有白面馒头包子,我吃的最多一次是12个包子,两碗鸡蛋甩秀汤。开始吃完早饭,还偷偷揣两个馒头放在挎包里,想路上饿了吃。结果都冻成了冰坨子,根本咬不动!

曾经走过一个朝鲜屯,给我们吃的大米饭,那个香!我偷偷解开了自己的裤腰带,后来一问,好几个女生都如此做了。

过沙漠时,在一个蒙古包里吃饭,老乡用铁锅装了牛粪进来烧火,然后撩起蒙古袍的下襟,在装过牛粪的锅里很熟练地那么转上一圈,就算擦过清洁过,直接给我们做饭吃了。他们就当着我们的面这么做。很坦然。我们也没觉得有多恶心,吃得挺香。但是途中喝了一次直接从沙漠水井打上来的水,当时口渴,咕咚咕咚一大口喝下去,觉得嗓子眼从里向外冒出一股羊粪味。之后才知道,沙漠里的水要放明矾沉淀,当地人家里都有一口硕大的水缸,专门沉淀打回来的井水,然后才能烧水做饭。(未完待续)

注:文章同时发在《几曾回首》,跟帖转于此,以备查考。

• 好文!举手提问, -coach1960- ♂ 给 coach1960 发送悄悄话 coach1960 的博客首页 coach1960 的个人群组 (452 bytes) (11 reads) 05/03/2021 postreply 15:07:06

• 只有不能忘却的回忆和感慨! -花似鹿葱- ♀ 给 花似鹿葱 发送悄悄话 花似鹿葱 的博客首页 花似鹿葱 的个人群组 (0 bytes) (1 reads) 05/06/2021 postreply 10:02:36

• 牧区比较浅的井水(原始)一定要用白矾消毒,因为牲畜的粪便容易流入。后来牧区普遍 -coach1960- ♂ 给 coach1960 发送悄悄话 coach1960 的博客首页 coach1960 的个人群组 (137 bytes) (14 reads) 05/03/2021 postreply 15:14:22

• 我们不知道啊,就那么喝了,也没事!^_^ -花似鹿葱- ♀ 给 花似鹿葱 发送悄悄话 花似鹿葱 的博客首页 花似鹿葱 的个人群组 (0 bytes) (2 reads) 05/06/2021 postreply 10:01:17

• 花姐这段经历很可贵,听说过文革时有外地的红卫兵走路来北京 -月城- ♂ 给 月城 发送悄悄话 月城 的博客首页 月城 的个人群组 (210 bytes) (14 reads) 05/03/2021 postreply 16:4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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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花似鹿葱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XQQ' 的评论 : 是的,虽然扭曲,依旧难忘啊。。。
井观天 回复 悄悄话 没太看明白你们的长征线路。北京-辽宁-吉林-黑龙江-内蒙古-北京?
XQQ 回复 悄悄话 扭曲的时代,难忘的经历
花似鹿葱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小声音' 的评论 : 谢谢你鼓励,那个时代就是这样啊。。。。
花似鹿葱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百万庄大侠' 的评论 : 小学六年级开始写,一直到十年前,断断续续都在写。有点习惯了。。。
小声音 回复 悄悄话 14岁就参加长征,佩服!很有纪念意义的经历,值得记录下来!
百万庄大侠 回复 悄悄话 晓青 发表评论于 2021-04-30 13:35:52
好看。那时候写日记不是好习惯,会有风险

原来我也曾有一段时间写日记,写的都是巧妙的表彰自己,有时还故意假装忘在教室里,老师跟积极份子们都视而不见,从此就不再写了!
花似鹿葱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古树羽音' 的评论 : 是啊!想必你也有类似体验?
花似鹿葱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海风随意吹' 的评论 : 你说的有意思。发现关键时刻女生挺得住男生反而不行。我们出发18人,9男9女,最后15人7男8女。
花似鹿葱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BeijingGirl1' 的评论 : 可能年纪小吧?开始累,后来就成了每日功课,没有太累的感觉了。
古树羽音 回复 悄悄话 “结果都冻成了冰坨子,根本咬不动!” 太生动了,就是那个样啊!
海风随意吹 回复 悄悄话 哇,太佩服你了,真去长征啊?走了多少天才到北京啊?邻居男孩那时候心血来潮要长征去浙江四明山,从上海出发,没几个小时就逃回来了。你的日记还保留着?太有故事了。
BeijingGirl1 回复 悄悄话 一手资料,名副其实地长征啊。 我还以为是坐火车呢, 多累啊。。。 好分享, 等看下集。
花似鹿葱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晓青' 的评论 : 青青大实话。我因为记日记被批判。可是这个长征总是要记的。
花似鹿葱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思韵如蓝' 的评论 : 幸好记了日记帮助记忆。
花似鹿葱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菲儿天地' 的评论 : 非常理解。只有当了妈妈才会如此提心吊胆。可那个年代很疯狂啊
花似鹿葱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多伦多橄榄树' 的评论 : 想起来有意思。那个动荡年代的孩子都有动荡经历。
晓青 回复 悄悄话 好看。那时候写日记不是好习惯,会有风险。
思韵如蓝 回复 悄悄话 这种不可思议的往事,真是值得记录下来。
菲儿天地 回复 悄悄话 哇,14岁,还是个孩子呢,就有这样特殊的经历,同意朋友们,真是值得记录。

女儿13岁第一次去外州芭蕾舞团的Summer Camp 时我还担心得天天睡不着觉呢。:)
迪儿 回复 悄悄话 值得记录下来的经历。
心中之城 回复 悄悄话 天哪!现代版的长征啊!
多伦多橄榄树 回复 悄悄话 很有意思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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