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是人生最沉重、最难熬的阶段。
相较于我那位潇洒从容的大哥同学,我的第一位顶头上司凯文(化名),却没能熬过这段至暗时光。最终他选择了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刚毕业那年,幸运地从上千名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拿到了图像经理的职位。
其实当时我对面试并没有抱多大希望,没想到两个月后,竟然收到了总监凯文的电话留言,通知我报到时间。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职位是他一手“创造”出来的。公司原本既无预算也无编制,是他坚持设立了这个岗位。
那时公司旗下有几十本杂志,他手下统领着生产部和编辑部,正推动一项雄心勃勃的变革:将整个出版流程全面电脑化,彻底替代手工剪贴的老工艺。他担心我被其他公司抢走,干脆抢在前头先把我“收”进来。等我正式入职后,他才带着我一起采购设备。制定计划培训团队。
面试时我没有提出任何薪资要求,只说了一句:“我想要的是一个机会。”也许正是这份姿态打动了他。
我的作品集内容涵盖了平面广告设计,以及杂志、报纸的排版,测试时几款主流软件也都操作娴熟。我还特意提到,自己家里配了一台苹果电脑。那是我花了三千美元买下的。我爸爸常说:“谋生工具是必备的。技艺精湛是谋生之道。"那时候我一边打工,一边上学,通勤时间长,最直接的解决方案,就是拥有自己的电脑。这样做作业、练习软件都不必再奔波去学校。
虽然我说话英文带着口音,但外形得体、衣着讲究,再加上自信的态度和自然的谈吐,面试时我敢说、敢笑,甚至敢开玩笑,几乎和每位面试官都聊得投缘。公司权衡再三后觉得,与其花钱送岀去培训原有员工,不如直接请一个技术成熟的人来带队。而我刚好就是他们觉得那个合适的人选。
就这样,一个没有任何职场经验的“菜鸟”,成为了生产部图像经理,职位直接汇报给凯文。还带起了一群“徒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办公室。
我们团队配合默契,很快完成了数字化转型,每年为公司节省大量成本。我的那些“徒弟”中,全部年纪比我大,有的都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了。在美国,不少人一辈子只做一份工作。但改革来了,有的职位被直接取消,有的被新岗位和新人替代。等我离职时,整个团队几乎已是清一色的年轻人。
凯文对我们的成果非常满意,但也开始担心我被其他公司挖走,他有跟我说过,像我这样的技术在别人的公司薪酬至少要翻倍。他多次向高层争取为我加薪。每次批下来的额度总低于他的预期,他每次都是急冲冲一早闯进我办公室,看完我的支票就黑着脸跑去找人理论。后来我对他说:“凯文,算了吧。你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已经很感激了。我喜欢我们的团队,不会离开。”他听完,长舒了一口气。
凯文曾说,我们的改革方案每年能为公司节省至少几百万美元。每年年末,除了年会,还有一笔小奖金,我们会一起聚餐庆祝。我怀孕那年,公司为我举办了一场盛大的 baby shower,还悄悄邀请我先生出席,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那段时间,凯文在公司风头正盛,事业如日中天,甚至变得有些狂傲。那年他还不到四十岁。
直到1999年夏天的一天下班前,我突然被人事部叫去办公室,一位陌生女士也在座。她们问了我一些关于凯文的问题,是否知晓他有收受贿赂或徇私舞弊的行为。我答道:“我不知道。我只负责技术工作,从不涉足采购或人事。”
事实上,我们的设备采购和系统维护合作方确实是凯文的老熟人。而在大型公司里,这样的“关系户”并不稀奇。比如我的助理杰夫,就是他亲手安插进来的。凯文和杰夫是私立中学和艺术学院一路走来的老同学,还一起组过乐队,经常在曼哈顿夜总会上演出。杰夫曾说,他们那时风光无限,经常受富豪之邀演出,一场下来能赚几十万美元。手头宽裕时,他就环游世界,最爱去法国,在巴黎有一套小公寓,在曼哈顿也买了一套一房一厅。
凯文的太太我只见过一次,温柔端庄,长长的脖子带着赫本般的优雅气质。她长年在家相夫教子,极少在外露面。住在东区的一套三卧公寓里。杰夫常去他家串门,有时候凯文上班还会顺手带来太太做的三明治给他。
杰夫的办公桌就在我办公室门口。怀孕时,我常常关门休息,他替我看门。有时候我早退,他会在下班后替我把垃圾桶拿出来放到门口,这样没人知道我提前离开了。
那天我从人事部回来,脸色铁很难看。杰夫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知道凯文刚去南美,说是去看那两块准备退休建房的地。我停顿了一下说:“你最好立刻去找他太太,叫凯文立刻回来,公司可能要出事了。”
第二天一早,我刚进办公室,凯文就站在我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