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同学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一位孙大哥。
那时他大约四十多岁,也住在法拉盛。他在台湾经营一家广告公司和一家画廊。他常跟我聊起自己的经历,说他和太太是大学同学,两人白手起家,辛苦地把公司做大。后来太太在家专心照顾女儿,直到女儿考上大学,她才又萌生了想回职场的念头,于是公司就交给她来打理,他也乐得轻松下来。
他特别爱女儿,做广告作品时经常以女儿为模板。他告诉我,毕业后打算去大陆的华南师大进修中文,再去上海交大学习。
我们有好几门课是一起上的,有些课程要求两人合作完成项目。有一次,我们共同设计一个广告作品,过程中意见发生分歧,他一时有些激动,说:“萤火虫,你要明白,无论是做公司还是做项目,合作成功只能有一个人做主。如果两个人都太有主见,那是没办法一起做下去的。”就这样,我们“拆伙”了。我按自己的思路独立完成了作品,最后那门课我拿了A。
但这段经历对我影响很深。现在回头看,也许我后来选择独立投资,多少受了那次的启发。
临近毕业时,有一门写作课,是全班最怕的。授课的是一位白发苍苍、儒雅严肃的老教授,对学术诚信要求极高。他一眼就能看出哪些是参考、拼凑或“借用”来的内容。班上不少同学英文写作本来就困难,有人习惯到图书馆“找灵感”,但在他这里根本行不通。
他要求每周交一篇论文。第一次,全班没人及格。他只说了一句:“我要的是你们自己的观点和逻辑,不是别人的复制粘贴。”
孙大哥在这门课上卡住了。也许是英文和写作能力有限,他最终没能通过。而我从第二周起就彻底转变了方式,全靠自己构思写作。大多数时候我口述,由我先生在键盘上帮我打出来。我本科念的是文科,写作对我来说并不难;而我先生词汇和语法远强于我,当年他的托福几乎是满分。加上他手指纤长,打字飞快,我们配合得天衣无缝。后来,教授还在我的几篇文章上留下评语:“你的论点很有意思,文章有独立思考,表达也清晰。”
那门课,我是全班唯一一个拿到A的学生。孙大哥则不得不留校重修。
毕业后不久,他打电话给我,说他还得补修那门课,问我那些写过的文章是否还保存在磁盘里,能不能借他参考一下。
那时我已经和我先生结婚,搬离了法拉盛。我们约好在主街 Chase 银行门口见面。见面那天,他看到我先生,脸上明显有些不好意思,可能觉得开口要我的作业确实有些尴尬。他低声说道:“要不我给你点钱,就当是买你的文章。”
我笑着说:“当然不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