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离开这个世界已经26年了。他走的时候还很年轻,42岁。他年轻时很英俊,尤其不笑的时候更显得年轻帅气,我的同学初次见他常常不太敢相信他是我的父亲;当然一笑就露馅儿了,满脸褶子。相信我们小时候都写过以父母为题材的作文,但那时候我从来没有写过我的父亲。可能是我觉得我不了解我的父亲,他总不在家,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当然他不是保密工作者,他是研究哲学的,这在一个小孩子来说岂不太高深了。我和我父亲在他在世的时候关系不是很好,我总觉得自从有了漂亮的妹妹以后他就再不爱我了;随着我进入青春期,我们的关系越来越疏远,当这种疏远达到顶点的时候,他,突然走了。
我经常会做梦梦到他,但在梦中我们几乎从来都不能见面。我总是在到处寻找他,总有种因为我的疏忽而把他丢在了什么地方而永远地失去了他的恐慌。但可喜的是最近我居然在梦中见到了他,也许这意味着某种和解?我当然是爱他的,虽然我曾经以为我怨恨他;我相信他也是爱我的,虽然他没有尽情地表达。他是一个感情多么丰富,多么善良的人啊。
我记得我的父亲非常可爱。他感情特别丰富,用季羡林季老的话来说就是感情丰富得超过需要。每次我们看电视,一看到感人煽情的场面,他总是第一个落泪。这个时候他也总是觉得不好意思,一边擦着稀里哗啦的眼泪,一边傻笑着说:“真挺感人的,真的...” 我妈早就习惯了,常常无动于衷;我和妹妹则总取笑他。
我们胡同口有一个修自行车的老人,很穷困,而且因为他和他的老伴是近亲结婚,他们的三个女儿都有些智障。我父亲常常到他那里修车,每次都会多给些钱。那老人也很令人敬佩呢,他也总不肯多收。 后来很熟了,常常不要收钱。那我父亲怎么肯,有时就看他俩在路口你推我让地像打架似的。有一年我们跟母亲到西北去探亲,回来时带了一些白兰瓜。路那么远,能带回来的实在有限,而且那时候很多北京人还没吃过白兰瓜呢。我父亲特意拿了一个,给那个老人送去。我永远记得那个场景,老人的腼腆,我父亲的真诚...
有一次,我父亲去密云党校讲课,人家专门请他去密云游乐园去玩儿。回来他说那个老师把他十来岁的的儿子也带上了,但那个孩子很可怜,是个先天的弱智患者。我爸爸就一直拉着那孩子的手,那孩子也特别喜欢他。有时遇到有的游乐项目噪音特别大,那孩子就有些惊慌,我父亲总是把他搂在怀里安慰他。临走的时候,我父亲给那孩子买了一大块京糕(山楂糕),他说:“那孩子可高兴呢!”说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圈有点红。
这样的小事常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岁月流逝了,可这些事却好像越发清晰。他的生命终止了,但我对他对我的爱的探寻却从没有终止。这样一个善良的人怎么可能不爱他的女儿?但人生就是这样,有很多事要用时间来证明,要花时间去体会。我依然记得六岁以前当我还是独生女的时候,我的父亲是多么慈爱。他哄我,不管我有多顽皮;他从来没跟我瞪过眼,好像我做什么他都喜欢;他总以我为骄傲,把我看成他的希望。也许是他生活和事业中的压力让他后来有些忽略我,也许是我过分敏感的自尊心妨碍了我,也许是天生漂亮的妹妹引起了我的嫉妒... 我失去了他,在我永远失去他以前就失去了他。
在我失去他这么久,我似乎又得到他了。我在梦中又和他相见了。岁月的浪花淘去了曾经的不满甚至怨恨,只有那年轻慈爱的形象永远留在我的梦中。我现在理解了什么叫“永远活在我的心中”。我的父亲永远活在我的心中。只要我活着,他就活着。他对我的爱永恒;我对他的爱,永恒!
问好!
我更爱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永远活在我的心中。只要我活着,他就活着。他对我的爱永恒;我对他的爱,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