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 (1)
奧斯卡的兩部外語片:「不思議女人」(A Fantastic Woman) ;「你只欠我一個道歉」(The Insult)。
洛杉磯雖然地廣人稠,想看不沾好萊塢味的外國片卻不容易! 我難得看到兩部爭奧外語電影。黎巴嫩片 -「你只欠我一個道歉」沒奪榜首;智利片 -「不思議女人」,獲選最佳外國影片,它的回籠加映,被我追到了。
不思議女人
「不思議女人」主角瑪連娜(Marina Vidal,Daniela Vega,丹妮拉維加飾),是個社會邊緣人,因為她是由男變女的跨性別者。跟戀人奧蘭多 (Orlando,Francisco Reyes飾) 彼此相愛。自從奧蘭多心肌梗塞猝死後,瑪蓮娜的噩運就開始了。醫療人員、警察、家屬處處讓她難堪,奧蘭多的親戚輕蔑她的身體,歧視她如禽獸,把她的臉用膠帶一圈圈綁緊,推出車外,還不准她參加奧蘭多的葬禮。
智利導演賽巴斯蒂安雷里奧(Sebastián Lelio)用人大膽,請跨性人丹妮拉維加當影片指導,她不負眾望,片組乾脆把這個素人演員攬為女主角。雷里奧語重心長用喻象,側面解釋慾望和意志:譬如萬馬奔騰的伊瓜蘇瀑布(Iguazu Falls);大風突然吹襲情緒沈重的瑪連娜,她忍住,身體前傾,堅持不肯倒地;瑪連娜對照街上工人搬運的大鏡子,映出一張掙扎又扭曲的臉。
靠奧蘭多的靈魂指引,瑪蓮娜追隨他在塵世的一步一腳印,憑手上神秘的鑰匙,去重溫他存在之處。她對抗私家車的那幕戲相當懾人!車裏坐著欺侮她的人,瑪蓮娜踩上車頂,後來四肢趴向汽車前端,臉龐黏貼擋風玻璃,頭髮怒放膨脹好像一條八爪魚。
奧蘭多進焚化爐前,很多的暗示引導她,見到奧蘭多平躺的遺體,得以與他道別。劇終觀眾聆聽到人間幸聞的神曲 –瑪蓮娜神彩奕奕,演唱韓德爾(Handel)的詠嘆調(Ombra mai fu)。她坦蕩蕩地又重新站起。
你只欠我一個道歉
2010年我看了一場加拿大法語區製作的電影「烈火焚身」( Incendies)。它暴力得使人戰慄。背景講述黎巴嫩內戰(1975 – 90)。中東的巴黎 – 貝魯特幾乎全毀。僵持的雙方都違背基督教與伊斯蘭教的旨意,十五年造成12萬人死亡,7萬6千人至今顛沛流離。「你只欠我一個道歉」寫的故事發生在現在。這個多元化的國家好像仍存潛在危機。
編劇兼導演薩德杜埃希(Ziad Doueiri )有意用「修補」來解決衝突。片頭從街道修水管開始。工頭耶色(Yasser,Kamel El Basha 飾)做工程時,發現街道水管漏水,於是找房主商談。沒想到因為自己巴勒斯坦族裔的身分,加上遣詞用字的問題,惹惱了戶主統尼(Tony,Adel Karam 飾)。統尼屬於黎巴嫩的基督教教派,兩人爭執沒完沒了。「修補」的企圖被弄擰,連帶翻起社會/宗教/種族的對立。
兩個男人都屬藍領階級,統尼開修車場,老家被回教軍隊徹底摧毀。耶色動手打人後被囚監。他的難民身分比較吃虧,對簿公堂時,竟被關在鐵籠裏接受審判。巴勒斯坦人的遭遇,從耶色身上看見他們兩面不是人的困頓,當地的阿拉伯人並不歡迎他們造成的經濟負擔。這場官司還忌諱第三方 – 以色列建國主義一旦攪局,場面會難以控制。統尼也不願成為政治鬥爭的棋子。
杜埃希別有用心,劇本裏的幾個女性都比男人冷靜,兩人的太太多方勸阻丈夫的意氣用事。本來有個幫統尼的律師(Camille Salameh 飾)藉機敲詐,沒料到他那個作公設律師的女兒(Diamand Bou Abboud 飾)半路殺出,硬要替弱勢的耶色打官司,為他爭權利。兩父女於法庭舌槍唇劍,又刺激,又熱鬧。
這兩片有個共通點:所有演員駕輕就熟地似乎在現身說法。他們的演技訓練非常紮實,也不以貌取人。兩個故事跟社會很服貼。為爭權利,「不思議女人」的主人翁單打獨鬥;「你只欠我一個道歉」也呈現社會的不公不義,兩個主角最後願意向對方道歉,個人的問題也解決了。導演杜埃希誠心修補人間縫隙的這個故事很能打動人。
世界周刊 4/8/18 P. 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