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生命大楼是完好无损的,这一带正好是日本的政治中心,天皇所居住的皇宫,国会议事堂都在这儿,所以就都没有受到轰炸,把这一带炸了找谁去谈判去?美国人也从来就没有准备过自己亲自出马统治日本,所以不能像大帅爷原来说的把宫城或者国会议事堂给征用了。而第一生命大楼因为正好落在了这一带地方而逃过了战祸,对于大帅爷来说这就是最合适的办公地地点了。
这幢9层的大楼也结实,据说能直接抗250公斤的炸弹。1938年第一生命花了182万日元以每坪(3.3平方米)1080日元的价格买下了这片1,682坪面积的土地,又花了1400万日元建起了这幢在当时是全日本最豪华的房子。
这些价钱到底是什么含义?这么说吧,当时的一日元当现在的一万日元只多不少,可以很简单地把战前的一日元算成现在的100美元来体会这个造价。
吃完了中饭大帅爷把众人一起带着去看了一下房子,在大家都说了好之后,一行人又回横滨去了,第二天的9月9日正式向第一生命发出了征收通知,通知上说明了除了所有的文件可以搬走之外,全部的家具都必须留在原地,9月5日向占领军交出大楼作为GHQ(General Headquarters.占领军总司令部)的办公楼。
定下来了衙门位置以后,大帅爷就开始把全部精神放到他的本职工作上了,大帅爷的现在的本职工作是“盟军最高司令官”(Supreme Commander for the Allied Powers,SCAP),实际上这个名称并不贴切,大帅爷实际上真能指挥的就只有美军,不如直接称“proconsul”(殖民总督)来的直观。
摆在这位总督面前的问题首先是如何解除日本的武装,军事上和思想上的武装。
根据GQH情报部部长维罗比少将的统计,在1945年8月15日当时,日本还有陆军154个师团和136个独立旅团,海军20个部队,合计6,983,000人,分布在从南半球的新几内亚,经所罗门群岛一直到中国大陆以及朝鲜半岛这么一个广大的环东南太平洋的弧形地区,其中日本本土就还有57个师团,14个旅团,45个联队,总兵力达2,576,085人。
本来是管打仗陆军省和海军省现在的任务就是管这些皇军的复员,从1945年12月1日开始,陆军省和海军省就干脆改名为“第一复员省”和“第二复原省”,到了1946年6月1日,连“复员省”的资格都被剥夺了,变成了“复员厅”的两个“复员局”,最后到了1947年10月份左右干脆全部被厚生省并吞了。
而那些要复员的皇军士兵的指挥官们则是战犯,第一个就是东条英机。
当时有关东条下落的谣言满天飞,有逃去了满洲的,有回了九州老家的,有已经自杀了的,其实东条哪儿都没去,老老实实在家等着美国宪兵在呢。
东条英机当然知道波茨坦宣言里面所说的“战争罪犯”首先就是他,他是主持开战的内阁总理大臣,没指望过天照大神能保佑他们漏网。可是怎么办呢?像陆军大臣阿南唯几,东部军管区司令官田中静壹那几位陆军大将那样自杀以谢罪,管是谢天皇还是谢百姓,没有那个勇气。不自杀嘛,又说不过去,那个“绝不活着做俘虏而受辱”的《战阵训》就是自己制定的,让别人都自杀,就自己活着?怎么说也是陆军大将,这点自尊也还是有的,就是说还得自杀。但是活得好好的,自杀可太痛苦了,又不想自杀了。
就这么翻来覆去,死啊活啊的拿不定主意。最后去和陆军大臣下村定大将去商量。下村定当然反对,理由是现在是国家投降,不是你东条某人自个投降,谈不上什么耻辱。再者说了,你不出头万一这责任跑天皇哪儿去了这可怎么是好?东条这下茅塞顿开,可算有了主见,点头哈腰地就离开了陆军省。
1945年9月11日早上11点,索普准将正式向克劳斯中校下达了逮捕东条英机大将的命令,克劳斯中校带了两个班的人马,开着吉普就要出发了。下午两点整,大帅爷正式发表了逮捕东条英机的命令,索普准将向记者们分发了大帅爷的书面声明,这一下各国记者就像炸了营似的四处乱跑。美联社,合众社记者是有内部消息,早就在东条家门口守株待兔了。日本记者熟门熟路,也很快就赶到了,就其他国家的记者可怜巴巴地在大热天的太阳下面乱窜,有根本就跑错了方向,流窜到滨松市去了的(其实东条家在世谷田区玉川用贺町)。
三点刚过,这东条家门口的记者越来越多,东条看着这副架势就知道美国宪兵要来大概就是今天了,于是穿好了全副勋章绶带的大将军服,腰上挎着军刀,进书房看了看他的准备:窗边的刀架上架着两把日本刀,桌子上放着短刀和两把手枪。一把是他自己一直带着防身的柯尔特22,还有一把是8月15日企图发动政变,夺取天皇的“玉音放松”录音盘,失败自杀了的女婿古贺秀正少佐留下来的柯尔特32。
4点02分,克劳斯中校到了。下面就是时候克劳斯递交的报告:
“关于逮捕东条将军的报告,合众国陆军中校波尔?科罗斯。
——到达东条宅时,将军正隔着窗子和新闻记者说话。我将部下配置于门口以后即请将军开门。
——将军问我有无逮捕令。我说没有逮捕令,但随身携带了正式拘留命令。将军要求给与确认,我说先开门,进门之后再出示(合众国际社法兰克记者的报道中说科罗斯中校的原话是:“快开门,跟我去麦克阿瑟司令部”)。
——东条将军身穿白衬衫,听完点了点头以后就关上了窗户,周围很寂静,所以能够听见插上插销的声音,但听不见向门口走来的脚步声。
——下午4点19分,突然响起了一声枪声。站在我旁边的新闻记者对我说‘您的猎物自杀了’,——我立即采取强硬措施进入宅内。(和英国《每日邮报》记者斯坦福一起去的日本《朝日新闻》记者长谷川信雄则说:“一脚就踹开了门,同时掏出手枪朝天鸣枪示警”)。
——东条将军的书房门也上了锁,我还是采用强制手段进去的。东条将军坐在椅子上,看起来是射中了左胸,大量的出血把白衬衫都染红了。看到我以后,将军还想举起右手握着的枪,在我大喊‘不许动’以后,手枪掉到地下。
——我的任务是活捉东条将军,所以我立即让东条将军的警卫找来医生,但看起来喊来的日本人医生是想让将军想武士那样死去,除了洗涤伤口之外没有进行任何抢救行为。
——我把东条将军移到书房,下午6点25分我军军医赶到,诊断后说弹头擦过心脏贯穿左肺,没有生命危险。
——下午6点48分,在注射吗啡后抢救完成,下午7点将东条将军送到横滨的第98陆军野战医院。”
以上是克劳斯中校的报告,里面没有谈到的episode也不少。枪声一响,中校手下,警卫,新闻记者等一拥而入,忙成一团,这时看中校的手下是最有意思的:忙着在帮东条家打扫卫生。
怎么回事?要说美国人也可怜,历史太短,没见过世面,什么东西在美国人那儿全是纪念品。这会儿中校带来的手下们正忙着掏出手绢,到处擦东条的血迹,说是留个纪念。
一会儿救护车来了,来了两个军医,一个卫生兵,还有一个宪兵军士长。这军士长干吗来了?嘿嘿,出了人命,他得来调查不是。
军士长打开记录本,兴高采烈地就开始提问了。也不知道是在问谁,反正肯定有人回答。
“这个男人叫什么名字?”
“Tojo。”
“有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Hideki。”
“怎么拼法?”这回好像没有人回答,军士长也会找办法“H?东条就行了吧?”
接着又问:“他的军衔?”
“陆军大将。”
“大将?嗯?大将就这德行?搞错了吧?。。。。。。。,那他现在的职务?”
日本记者终于忍不住了:“你烦不烦啊?就写上‘前独裁者’。”
“嗯,明白了。谢谢合作。”耸耸肩,军士长走了。
东条被送进临时设于横滨市本牧一丁目的大岛国民学校内的第98陆军野战医院的30号病房,立即就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但是当东条刚被推出手术室,等在走廊上的护士们又一拥而上,立即把东条给剥了个精光,连裤衩也被那些护士们抢走了。
这还是一种特有美国特色的“收集纪念品行动”。
有关东条英机的“自杀”行动,我想在这里割一点篇幅来讨论一下。
像松井石根,香港总督酒井隆等,他们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死刑但也没有自杀,而是等着审判。不管他们曾经是怎样的罪恶滔天,这种行动也算是准备了以命抵罪,笔者认为他们多少也是条汉子。
但是在9月11日大帅爷发出拘捕令以后自杀的,就不是东西了。那是畏罪自杀,想逃避审判。或者想嫁祸于人。像原参谋总长杉山元大将,原总理大臣近卫文麿公爵,东条内阁的厚生大臣小泉清彦陆军军医中将,文部大臣桥田邦彦等人的自杀就很为日本人所不齿。
虽然为人所不齿,但总还有自杀的勇气,东条就更次一等了,又怕被处死而又不敢自杀!
首先等到美军宪兵到门口之后再自杀本身就使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算好这时候有人会来救的,东条英机到底是不是有自杀的诚意就是一直有人在怀疑的题目。
成仁的杉山元大将,这位大概怕疼,没刨腹,也是用枪。
文官喝药。近卫是文官中的表率。
第二,日本军人自杀只要有可能都是采用剖腹的手段,像陆军大臣阿南唯己,海军军令部次长大西泷治郎甚至都不要介错帮忙。不是在战场上,用手枪自杀本身就很丢人了,但东条打的还不是太阳穴而是胸口!据说东条大将不知道心脏在哪儿,专门找了个医生给他在胸口画了个圈,每天洗完澡以后由太太帮他重画。别人看着是笑话,但据说东条夫妻做得十分认真,日久天长,鬼才知道这个圈到底出溜到哪儿了。
第三,东条是左撇子,而克劳斯中校的报告中说的很清楚,东条是右手握着枪。据她孙女东条由布子解释说,那是因为左手握枪不好打左胸的缘故。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东条自杀用的手枪不是他女婿留下来的那把柯尔特32,而是柯尔特22。而柯尔特22是除了打到要害之外打不死人的,甚至都不能贯穿人体。
这几年,那个靖国神社问题的钉子户东条由布子到处想为他祖父翻案,但实在不容易。东条在日本也太没有人气,首先出来批判东条由布子的人物可能大家都想不到:鼎鼎有名的大右翼,东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
石原在2005年的《产经新闻》上发表文章说“连那位美军宪兵军士长都说:‘大将就这德行?搞错了吧?柯尔特22打胸脯会死人?’,乘早把东条英机移出靖国神社是正经。”
下面是东条英机自杀之后的余波。
埃克尔贝格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晚饭后赶到了第98野战医院探望东条英机,当时东条英机已经脱离了危险,很清醒,看到埃克尔贝格之后,在野战病床上向埃克尔贝格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添麻烦了,对不起”。
经常说日语是一种“暧昧”的语言的意思是日语中很多语句是没有主语和宾语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没人知道,比如埃克尔贝格中将对东条的这句话就哭笑不得:“东条将军的这句‘添麻烦了’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次自杀给人添了麻烦还是发动了这场长达四年的太平洋战争给人添了麻烦呢?”
不管东条是什么意思,反正埃克尔贝格觉得让一个曾经为一国首相的人睡在这种简易野战病床上是一种失礼的举动,让医生们赶紧把东条送到停在海上的海军医院船上去,但医生们反对,说东条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结果埃克尔贝格的这个建议只好作罢。
第二天埃克尔贝格又去野战医院看望了一次东条。这次东条已经很清醒了,说要送一把日本刀给埃克尔贝格。埃克尔贝格乐了,告诉东条英机他的所有武器都已经被美军收缴了,但是因为有这句话,他愿意留下一把来做个纪念。
东条的另外一把日本刀和那把短刀被埃克尔贝格送给了大帅爷。
东条在以后听说他之所以能痊愈得如此之快,是因为赶来的美国军医立即就为他输了血,到野战医院之后又输了一次血。美国人当时已经能在野战中使用输血的方式来抢救伤员了,而日本虽然知道输血的原理,但还只能在大型医院里进行,野战条件下还不行,据说东条在听说之后懊恼万分:“在这点上都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