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樂園

“等一朵花开,需要很多耐心和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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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个秋月夜

(2018-08-12 12:10:17) 下一个

小时候军训(体育),作文老不及格。五年级上学朝,公社来了一位毛头小伙子,作我们的体育兼语文老师 一一 只教我们立正,稍息,向右看齐,蹲下,起立。哪个做的不好,哪一队做的不整齐,冬至日了,还要“破斧沉舟”地在生产队饭堂操练。

一日黄昏将至,“那厮”带着我们三营五连九排,一共五十八人 一一 为啥老燕还记得五十八人?因为我的生产队员编号正是58号 一一 四路纵队的来到树林边上。林里静静的,树顶着天,叶盖着林,林隔着池塘,背着一片坟地。。。哎哟,五,六十年了,只要一闭上眼就出现脑里:“那厮”一面沉醉,那树沙沙摇曳,树枝树叶你碰我撞的;那池塘闪闪银光,夹着秋日斜阳轻抹波鳞;初月露出坟堆后面那小小土包。。。这环境,这情态,可以忘掉 一一 加拿大也有;但从此可以延伸三百年后的事,忘不了!(后来我们各奔东西,据说“那厮”出国去了,不提。)

又一个秋来了。我所在的县城,不再用“营,连,排”编制,名曰“重点学习班” 一一 都是熟口熟面的小混混。一日,秋高气爽,老师把大门关上,窗户闭紧,让我们靠前,靠近,靠紧些。他轻轻地用让我们听得半懂多不明的潮汕广府话,郎诵起一篇后来据说证实为南朝鲜人的古人叫王勃的文章,《腾王阁序》。这是我们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第一次听到古代人呢呢哎哎呀呀地说话,不用“的地得”地写文章。

又一个秋天来了,我们的生理期反应渐渐明显,决战“三八线”变成了传递小纸片儿的“地下交通线” 一一 年长我五岁的阿城,由“交通员”变成了“51号兵站”老板。

这一天,潮汕佬带着我们,又来到同一林子 一一 树顶依旧撑着天空,池塘边依旧成群成团蚊子夹着阵阵臭味。坟地嘛,不说也罢了 一一 铲平了。只有萤火虫高高低低,远远近近在那儿闪动。风从坟地,哦不,那片平地轻轻飘来夹着少许凉意。落日,干泥,碎石,落叶,这境况,怎么会是那人的祖地?我想。

次日,我们都交了一份作文。三天后,潮汕佬表扬了我的进步。这是我平生第一份仅差一分就及格,额外多得赏五分已经合格的作文 一一 只因我第一次不忘在作文功课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一年后,我们各奔前程,阿城下海经商 一一 搬砖并且很快娶了个胸前涨鼓鼓的大媳妇;有人继续上学。

林子已经不存在地球上了,县城也变成小城市了。我跌跌撞撞的保留全年级前二十的成绩,小混混当中的八,九个依然熟口熟面的坐在同一教室里。

秋,又来了。我开始想“小媳妇儿”了一一 但先得挤上前十名,上上榜,让名字响亮一点儿哦。有了某种动机,目标也就定了:十九更要八!

这是故事的发展。

下图是结局,阿城从俄罗斯胜利归来,带着俄妇,喝了三瓶伏特加之后,在《卡秋沙》乐声中,给大伙题名这幅照片。这横幅是后来 PS 上去流传网络,又来到阿城“朋友圈”上被狂热狂热地点赞的。

“革命在发展,人民在前进。目前,国内外革命形势一片大好,是大好,不是小好。” 一一 这是我那篇第一次写上名字并且合格的《秋月夜》开头的一段话。每当有人问找,为什么作文总不及格的时候,我就高声朗读这段话;每次有人问我为什么作文总这么开头总这么高昂的时候,我就说,有了这句话,才可以继续进步,有了这句话,才可以。。。至今。

秋,去了又回来;月,来了又走了。只有夜依然不离不弃于我 一一 坟地里,埋着“那厮”的母亲。他带着我,阿城,乘着月色,扒开了坟头,挖出整整两麻布袋古籍。“阿妈嘱咐,书籍交你。记着,只许熟读,不许表露你半点理解。” 临行,他说每次作文,只要写上开头那段话,“你的作文一定不会让人看得下去,也一定离合格不会很远。”不日,“那厮”便消失了。唤他做“那厮”,是阿城的乡音 一一 老师。

阿城从行李箱里,拿着一小叠红色单行线稿子,卷残了,一页一页的打开。第一页,正是我大作开头那一段话,下面被撕断了,又似被糊粘连上的,已经变得模糊不清的字迹,我还是一眼就能认定,这右上角上我的名字 一一 阿燕哥,不是我的笔迹。阿城说,是潮汕佬跟他商量后,让他写上去,把断页上面部分当作未完成功课来评分的。

那一夜,我们仨把那两袋湿沉沉古籍,藏在我外婆床下。月夜,我蹲在窗台下,乘着月光,一字一行把笔划点横竖撇捺记下来,印在脑海里。一日一日过去了,我“认”的字每个月增加十个八个,记下的文段一段又一段的,而且还能慢慢地默写出来。

“你犯了‘那厮’的天条。”阿城乡音未改鬓毛衰,依旧“那厮”,“那厮”的。“潮汕佬是那死人的学生。”阿城醉了,但头脑似乎还是清醒。“可惜了那场大火。。。”阿城在视频里眼泛泪光地说。“从小便相识,大便情更浓。”几十年不见,天涯各一方,阿城还是称呼我阿燕哥,还记得记载县城人物,地理,历史典故的古籍烧成灰烬那情形。

“我太想念他了。” 我答非所问地自言自语。

“我太太也能默写那篇文章。”阿城边说,边让他胖嘟嘟的俄罗斯老婆,有声有色地用地道广府话朗诵那篇被撕断页子,曾经让我一字不漏把记忆中每一道笔划,每一个文字,每一句话整篇七百八十余字文章写下来的末段。。。

滕王高阁临江渚,呢,

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呀,

珠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呢,

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啊,

槛外长江空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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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向上文网络图片原作者及合影人致敬!

本故事纯属虚构,情节断续无章无法。

依大清律法,盗墓者,立斩。所以,行内二人搭配伙伴,即一人上面看风拉绳起货,一人地下深挖没顶,不以父子,叔侄或者兄弟,更不以外人(看风人把另一人就地埋了夺货就跑是常见事),而以外甥配亲舅 一一 不斩白不斩,斩了也白斩 一一 不会断了一姓后代,更不会互相供出藏物。

 

故事素材:

少年时代曾经触摸过七,八麻袋发霉古籍 一一 南海郡人物,医籍,建筑,县志等,见旧博文《那些年,长堤那些人和事 (二):“乌兰诺娃”同志是个老长堤 (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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