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斤肉好久没来了,他怎么啦?”,母亲在世时常这么问。班上同学不知道在说谁,三斤肉可能也不知道。告诉过他,可能没留意。
母亲极好客。那些年实在没东西,没法请同学来家。毕业时可以买到东西了,母亲让请同学来家吃顿分手便饭。没有明讲要请要女同学,为了”避嫌”,只请了一些男生-笨呀!很多同学都到了,突然一个满头冒汗的家伙闯进来,吐沫横飞地喊“晚上到我家,我妈把三斤肉都买好了!”。这个三斤肉给母亲的印象太深了,以后母亲经常提三斤肉很少提大名。
三斤肉热情,三斤肉雄辩,三斤肉豁达,三斤肉精力过人,三斤肉大难不死,三斤肉打官司,三斤肉大孝子,三斤肉教子,三斤肉...。要忽悠三斤肉的题材太多了,慢慢来。
进清华认识的第一个就是后来的三斤肉。报到后住九号楼,临时的。记不清是不是在一个房间,但因为他的自来熟就认识了。一日相约到十号楼地下室的浴室冲凉。脱个精光后发现他腰间还留着个布带,非常好奇,不知那是什么通灵宝物。一直没问过,是个谜。有群了,好奇心再次发作,一问,“什么东西都没有,怕系短裤的带子丢了,就没解。”。怕丢裤带不怕洗完系一条湿裤带,世间少见。
开学后这哥们儿是组织里的什么委员。不在组织,在那个饭随便吃和明天就是共产主义的大环境中,不怕他。其实谁也没怕过,不就是惹不起躲得起吗?不对付绕着走不就得了。这牛皮有点大,还有一个世界上一半人都怕的,“你知道”。
这厮神通广大,不久就爬到学生会文艺部副部长的高位。校级的大官呀!据说擅长写文艺评论文章,有没有写出评三家村的文章不知道,因为本哥们儿不感兴趣。据说辨音能力特强,本兄弟只听过公鸭嘎嘎和音跑到天安门也听不出来。知道的是他把隔壁系的女神嘎嘎或评论上了,是班第一个吃螃蟹的。三年级?
不是有阎王好惹小鬼难缠的说法吗?大官就更不可怕了。但他终究是官,而且讲话神神道道,总有点内部小道消息,搞不清他什么来头。得提防点。
没见他那张利嘴在辩论会上有什么雄辩。他成天东钻西跑,除了上课在,班上凳子像长钉子。不在一间宿舍不怕他监听梦话。他家在新街口坐车回家,我家在日坛骑车回家,不怕他探口风。说得少了,从口中出的祸就少了。他那张常有理的嘴就没有招惹过我。其实就是在辩论大跃进是不是得不偿失时气氛也是很宽松的。整天提防这提防那多累,不提防了。
一个周六晚上突然想起回家,骑车就走。到豁口时车一点气也没有了。很晚了,没地方补胎。推回家,从豁口到朝阳门。存,没地方。突然想起他住在附近,但不知道他回家没和地址记得对不。没办法了,等敲开门时里面都是要睡觉的打扮。说明了情况想把车留下,伯母要我留宿,没留。说好白天来推去修,我下楼他扛车上楼。第二天去时车已修好,给钱不要。这次后来的三斤肉把我收买了。更不设防了。
真正成为哥儿们是在毕业后。不管在哪儿,只要他去一定找,到上海一定找他。他挨整出工伤差点摔死我知道,他反王洪文不瞒着我,...。无话不谈。他说我说过“我们都是小人物,小人物就不要管大人物的事”,我能讲出这么有哲理的话吗?可疑,但他肯定。他记性好,是真的还是捧,由他忽悠了。
到美国后见得少了。但是回国一定找他,他也一定张罗和上海的同学会面吃饭。
我家有个理论,那就是有亲人要死时要看就趁活时看,不要死后吊孝。我父亲病危时赶回北京,他不在北京。知道我回来了,一定要赶到北京看我。就在下午一两点就要去机场前,他中午连家也没回就直接赶到我家,还送了一程。东直门吧?
有一个他认为不错的投资项目,第一个就想到我。三万五千美元,不多,但那时没钱,老大不愿意。后来投了。这种意见不一的事很难做,老大一直要退出。我说三斤肉说不错,老大说无利不起早。知道三斤肉除了出力,一分钱的好处都没拿。南京彭宇案的法官都如此,我能怎么?
母亲病危时又赶回北京。三斤肉和诚兄知道了一定要来医院看。告诉母亲三斤肉他们要来,母亲非常高兴,精神头也好点了。和母亲的最后一张合影就是三斤肉拍的。
庸猫,2018年二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