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50年的问候
觉得那只是一段必须的生活经历,谁没上过中学?觉得他只是经历中的一个过客,谁没有过童伴?
从来没有期盼过,从来没有梦想过,惊喜就来了,来自远方,相隔半个世纪, 让人不得不感叹世界之大小,生命之方圆。
事起是一位研究生时认识的朋友,上月回国,专程探望他在北京四中的老师,偏巧也是我初中的班主任。老师让他捎来祝福和小礼物,“算是一份心意”老师说。明信片上,老四中校门,大门的一侧曾是游泳池,小时我总翻墙进去游泳。精美的钥匙链上刻着“1907”,那是四中建校的年代。而我读四中也是四十多年之前的事了。老师已经七十多岁了,竟然记得几十年前的我!老师回信道:我学生中最特殊的一个,当然记得。现在同学聚会上只缺你一个。老师于是把我和几十年前的同学们联系起来,大家在视频上那老去的面孔中,互相寻找那个曾经的同伴。面对老友的问候,喜不自禁。
上周末同家里例行视频,姐姐劈头就问,你还记得陈歌吗,他回国参加四中同学会,昨天来家里探望了。
对陈歌我是记得的。那时的我,带着十岁女孩的天真,对这位堂堂北京四中的邻居,神一样地崇拜,总爱凑上去试图搭话,希望他注意到跟在他屁股后面的一群小孩子中还有个我。记得一次听他好像抱怨学校什么事,我讨好地出主意:你去告诉你们老师。他鄙视地看我一眼说:什么老师?你们小学生才把老师叫老师呢,我们都把老师叫先生。从那时起,我就盼着长大,大到有一天可以把老师称作先生。
可惜第二年,文革开始了,我没了老师, 他也没了先生。往后的十年里,在全中国都没有老师也没有先生的岁月里,我长大了。中学毕业下了乡,在北方那座大山里,我有了大娘,有了老五叔和小山子。后来,我被分配去了清洁队,在长安街背后的一个院子里,我有了绰号“老耗子“的王班长和全嘴只剩一颗门牙的吴老师傅。我被他们引领着,日复一日清扫伟大的长安街。
77年考进北大后,我时常略显夸张地称老师为先生,自己都没意识到,那是为了满足几十年前的渴望。
姐姐告诉我,陈歌象你一样,旅居美国三十年,这次费尽周章,通过居委会才找到咱们。他其实来找过好几次。这次他找到居委会,打听老邻居。居委会说不能随便给他居民信息,他说,那我来提供人名你们帮我查,他连报几个人都说没这个人,又报了一个仍是没有,陈歌有点急了,不会吧,他比我还年轻,怎么会没有呢?回答说,几个月前去世了。陈歌抹着额角的冷汗,搜寻近五十年的记忆,当他报出我姐姐的名字时,说查到了,电话拨通了,他唤着我姐的小名小心地问,“你还记得几十年前的邻居吗?”“记得!”这一声记得就续上了五十年光阴!
同儿时朋友通了电邮,他说:那时的你,整天灿烂地笑,挂着浅浅的酒窝。骤然回到五十年前,这几天人有些恍惚。写几个字,记下这份情谊。
相隔近半个世纪之久,对儿时的同伴,我送上问候: 你好, 朋友! 对着大洋彼岸频频召唤我的老师, 我鞠躬致敬:谢谢您,先生!
我的老邻居和我家更是亲密,我们当时共有一间客厅呢。 以后也写一段文字记述一下。
祝圣诞快乐,新年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