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我的爱人,我已在车厢里安顿下来。没有太多的乘客,前后左右都是空位。車子己开动,此刻速度不是很快,空调的温度正正好,椅子靠背的斜度也正好,我坐在三月的阳光里,在这个属于过客的空间里,我感到这段日子以来,不曾有过的平静和放松。这正是我想要的,让这短暂的出走,给我呼吸的空间;让这出走的脚步,远离作茧自缚的苦楚;让这异地的风,吹散郁结在心里的埋怨。
我知道,这段日子我们都很累。先是你职场的变动,重新开始在一家大公司里打拼,不同以往的架构和人际关系,繁重的任务和目标,对你是个不小的改变。我看到你的努力,我也看到你的恐慌。而后是我的工作变动,新的项目迟迟没有定数,除了等待,除了强行自我冲电,我却不能左右时局,乐观的思想渐行渐远,灿烂的笑逐渐减少。
另外,买房计划总达不成共识,你不愿太贵,我不愿太远,你不愿太旧,我不愿太小,你不愿太靠近地铁,说燥音大,我不愿太远离地铁,那是我的交通工具......找了许多房源,看了许多个案,却总是没有满意,我们各踞一方,谁也不愿妥协。日子在磨擦和错位里,一天天地来,一夜夜地去,也一点点地将我们疏远。
你谈你的工作,我心不在焉地听着,想着明天和朋友吃饭穿什么裙子。我描述着新参观的房子,花园多大,壁炉如何环保,你的眼睛耳朵却在电视里的小品上。我做了你爱吃的奶酪鸡肉,你却想日本料理。你帮我泡了柠檬红茶,我说我要喝玫瑰香片.....
是什么时候,我们的节奏有了如此明显的差别?
是什么原因,阻塞我们的沟通?
是什么变故,打乱了我们的默契?
中
此刻,快速铁在田野上奔驰,窗外的树木,农庄如箭般倒退,在瞬间行成一副糢糊的写意田园。在暖暖的车厢里,懒散地贴在舒服的椅子里,有轻柔的古典音乐。高速和舒缓的内外反差,让我呼吸顺畅。这才明白,其实所有的结,都因为时光如梭的河里,我们没有舒缓的心态,没有暂仃脚步的一刻安闲。
我们盲目地进行着夸父逐日的游戏。我们追逐着各自以为绚烂的太阳,我们没有时间喘息,也没有时间聆听对方,更没有时间关照对方,我们在各自的马拉松赛场苦苦地,独自奔跑。但我们又不是夸父,我们没有非凡的体魄,没有非凡的心智,太阳仍然高高的,远远的挂在天上,我们已体力不支,己心烦气燥,已呼吸不畅!我们开始埋怨,先是不露声色,暗藏于心,积聚成堆,终于暴发于外,口角相争,言辞激烈。我总是感到冷,脊背上总有凉风刮过,我不能象去年前年那样,只穿衬衣和皮夹克美丽在香榭丽舍大道十二月的傍晚。你也总说你困,总也睡不醒,尽管每夜有比从前多一两个小时的睡眠。
我们的城池正有塌陷。
终于,在昨日黄昏的暴雨之后,我决定出走。去一个无论什么地方,不管天气如何,不管它是否有苍老的建筑,不管它是否有纯香奶酪的地方菜,我只要背着行囊,尽管去,就是了。
快速铁就要到达终点了。短短一个多小时,我己在一个边缍小城。天气很好,太阳依然在,没有被黑云藏起来。风很大,我的长发在空中飞舞,脚步将要穿过車站前的广场,广场的尽头,是另一座城巿。亲爱的,我要和你暂别,今天,只有我和这座陌生城市,除了我的小背包,我没有其它负担。
下
我的爱人,我来到了车站。离开车还有二十几分钟,我在旁边的面包房从容地吃了一份鲜草莓甜品和一杯咖啡。纯正的黑咖和黑大妈侍者的微笑都给我力量。十几个乘客奢侈地享用70多个座位。我拣了一个有阳光的空间坐下来。暧气热呼呼地从四壁拥来,脱了外套,眼皮开始打架,腿脚有点酸,吹了一天的风,脸颊有点烧,身体很轻松,所有的积郁都留在这座陌生城市的街街巷巷。
我没有刻意去寻找什么古迹,什么景点,也没有思想,任由脚步向前。走到一处有尖顶的高大建筑,原是一座贵族城堡,现己改成收藏馆,城堡外墙由石料砌成,廊柱和雕花都看得出岁月的苍桑,但被清洗得非常干净,没有灰尖,没有破败,如尼斯海滨和小狗儿悠闲散步的精致老妇。面对城堡,是繁华的步行街。放眼看去,满眼"年青"!人群是如此年青,大多是学生模样,或是手挽手的情侣。这与大多法国城市的老态不相同。不但人群年青,连店铺也年青。虽然是和巴黎差不多的品牌店铺,但橱窗却是别具一格,一改巴黎浅灰淡黄的色调,这里有耀眼的翠绿,热烈的玟红,大胆的橙黄,经商家巧妙搭配后,不显突兀,却有一股浓浓的春意呼之欲出。
我在这样的"年青"里,将自己倒空。
我想念你。我的爱人。在这暖意盎然的车厢。想尽快回到你的身边,轻轻抚摸你的眉骨,和下颌的胡子茬儿,对你说"对不起",为着过去的磨擦,为着对你的忽视。然后我们一起看那些年青的照片,我要和你分享出走的快乐和感悟,伴着一首轻灵的曲子,让我们结束这段阴郁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