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缘,是无奈,是漫漫的等待,是不能左右现实的搪塞和寂寥。这是一种掩耳盗铃的欺骗,最终是缘随时间而逝去,留下庭院深深深几许的追问。
缘是什么?缘究竟是什么?
她和他相识已有半年。缘起于圣诞前的地铁车厢。地铁遇到技术障碍停在半路,他们对面而坐,眼光没有太多空间摆放,撞上了,点头浅笑,云淡风轻地闲聊开来。他指给她看他的中文名字,他的公司在中国的环保项目,讲他在中国闹的笑话......然后,他们商量去换乘其它交通工具。分手时,他给她名片,让她打电话给他。一个多月后,他们再次相遇。晚歺之后,走出歺馆,他为她扣好安全带的瞬间,她感觉到心跳漏了一拍。她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仅只一瞬间的感觉而已,之后,一切都会随着阴湿的巴黎的冬一样消散在夜空,而她将会把自己裏在棉被里,裏在方块字里,学业结束后,完整地带回中国。
再次地交往,是在春花绽放时节。阳光明艳,空气爽洁,笑声淸脆。
一日,他告诉她要出长差。电话之后,她坐卧不安,整日烦躁,以致临晨发邮件给他。她无法正视自己的感觉,这让她慌乱。她知道,她是喜欢上了这个人。可是,她不知道,他是否懂得。每次的相聚,他们之间客套而礼貌,不小心碰到对方的胳膊会说报歉,移动茶杯也会说劳驾.......即使那晚,烛光摇曳,波尔多红酒染红面颊,胸中已是春心萌动,但是,她一成不变的笑容,一成不变的平缓语气,别说异国的他,即便是同源的汉氏须眉,也未必琢磨得出她的真情实感。这是一种境界,也是一种悲哀,这幅面具己保护了她若干年,再坚持一下,她对自己说,还有一年,她就可以回去了,回到初恋的男友身边,结婚,生子,过如水的日子。
可是,她欺骗不了自己的感觉。她喜欢读他的邮件,她珍视他寄来的明信片,她认真地回复他的短信。她矛盾着,只好让时间来解决问题。两个月的公差,一切都可以变淡,褪色,然后消失......她这样想。然后用依旧一成不变的笑容,送他远行。
再次相见,已是夏末。塞纳的河水静静地在窗外流淌,空气里没有任何的杂质。两个月的折磨,两个月的矛盾,再见面时,却仍然可以彬彬有礼,可以静若芷水,可以不露蛛丝马迹!即便他的眼睛长久凝视!
激情在平静的面具掩盖下,惊涛骇浪。她可以简单地说"随缘吧",但随哪份缘呢?她可以说"让它去吧",是让谁去呢?让他,还是她的情?她怕。她怕自己真得掉进去,从此踏上不归路。她怕真得断了自己喝豆浆,读武侠,吃火锅,砌长城的日子。末来的中国的日子。
故事终于在第一片黄叶飞舞的初秋结束。无法随缘,无缘可随,她选择抽刀断水。发完最后一封邮件,这个信箱将成为众多无用信箱之一,若干时间后,被清理,处置,不留印迹。电话号码,将成为一只空号。找到新的住所,第二日搬家。原来擦掉一个人的痕迹,竟如此简单。
戏已落幕。她需要一点时间,搁置疲惫。整出戏,在她不自知时,髙潮己过,她拉上剧终的帏幕,让故事草草结束。这许多时的等待,焦虑,忐忑,矛盾,思念,终归是无法寻得释放的管道,就这样一天天的积蓄着,増加着,慢慢地感到不堪重负,慢慢地感到呼吸沉重,那剧终的字幕,似最后一块巨石压上,完全淹没了洞口的光。在一片黑暗里,万千激浪归复于平静。"剧终"真好。可以不再等待,不再辗转,虽然有伤在,但这已是极点。她只等伤口愈合,伤疤褪去,一切都将在时光的河里洗净铅华,回归于最初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