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生活（73）拉客的访问学者

（七十三）

 不容王富贵无聊地多想，身旁坐着的一位一直埋头苦吃的中年男士终于抬头跟王富贵搭讪：“今天各家带来的饭还真不错，比华人餐馆卖的便宜盒饭强多了。”

王富贵礼貌性地点头回答：“是不错。”还有一句王富贵忍着没说：“你老兄刚才把头埋在食物堆得高的不能再高的盘子里狼吞虎咽的吃相早就验证了这一点......。”

中年男士虽然吃相不雅，但现在看来带着眼镜，面相斯文，也是个读书人，年龄大约四十几岁。

“你好，新来的吧？我是“Jack Liu，大家平常都叫我胖刘，我在这儿的华人圈里也还算小有名气。”胖刘摇头晃脑有点得意地说。

王富贵伸手做自我介绍：“我是Tommy，刚从北京移民过来。”

“啊，新移民呀，欢迎，欢迎。”中年男士也伸出手意欲跟王富贵握手，却发现刚才用手抓着烤排骨和鸡腿吃得爽快，沾了些油渍还没擦干净，赶紧用桌上刚擦完油嘴的餐巾纸又蹭了蹭。

王富贵心里嫌弃，还是挤着笑，勉强地跟胖刘握握手，呃，还是没擦干净，滑腻腻的。

“我认识好多新移民，你们这些新移民很有钱啊！兄弟，你在国内是做生意的还是曾经在政府部门担任个一官半职？”胖刘显然是个不拘小节、性格外向的人，第一次见面就问王富贵敏感问题。

王富贵打了个哈哈说：“大哥别开玩笑，兄弟是一介草民，与富贵沾不上边。您在哪儿高就啊？怎么会认识好多新移民？”王富贵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我在这儿的官方身份是xx大学的访问学者，不过我另外还有一个兼职工作，就是接送客人。”

“接送客人？”王富贵有些迷惑，“接送什么客人。”

“什么客人都有，没有车的新移民、大学生，家庭主妇，或其他不会和不方便开车的人。”

王富贵明白了，这哥们的兼职工作用北京话说白了就是开黑出租车拉私活的。

胖刘看王富贵不再说话，以为是不相信自己，从裤袋里掏出个钱包，拿出两样东西。一样是国内xx大学的工作证，居然还是个副教授呢。另一样是名片，名片上写着“胖刘捷运，省钱方便，按时守信，决不食言，”下面印着黑体醒目的手机号码。

胖刘工作证上的相片年轻帅气，有棱有角，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眼前的人腮帮子和肚子似乎都鼓起来，整个人圆乎乎的哪有棱角可言？

胖刘似乎能看透王富贵心里在想什么，快人快语：“怎么，不相信这照片是我本人？不是我吹牛，哥们当年也是个校草级的大帅哥，这张照片还是我刚读完博士，到大学第一天上班时拍的。那时候人年轻太傻，以为可以恃才傲物，挥斥方遒......这么多年磕磕碰碰，棱角早磨没了......至于我这胖脸和胖肚子，要归功于美国的垃圾快餐和中餐馆的便宜盒饭，又油又咸......忙的时候我连轴转，有时候到晚上10点多才能得空吃顿饭，饥一顿饱一顿的光棍日子，能不身材发福走样吗？”

王富贵好奇地问胖刘：“你来美国几年了？怎么想起来干这个？白天不上班吗？”

胖刘叹回答：“我来了快两年了，年底就该回去了。我本来只有一年的时间。后来给领导送礼，又多争取了一年。这个学校是我的大学同学帮我出面联系的，他在国内读完本科就申请到美国名校的奖学金，博士毕业后留下来，现在都是正教授了,我当时要是跟他走同样的路现在怎么会干这个？”

“当访问学者不像学生那么忙，有大把的闲时间。我们搞文科的人没有理工科那么多科研基金，工资是主要收入来源。我老婆跟我在同一所大学干行政工作，两个人凭死工资，一年下来家里存不了多少钱。美国的钱值钱，我在这儿挣些钱将来好送儿子来美国读书。”胖刘解释道。

“你在国内当教授跑到这儿开出租车，不怕人笑话吗？”王富贵问。

   “只有国内刚来的客人不理解，才觉得我是低人一等。在这儿，虽然我开出租车，并没有人小瞧我。美国人的等级意识很淡，只要你是凭自己的辛苦努力挣钱......其实我在这儿活得精神上更轻松，不用费心巴结领导或担心领导穿小鞋，也不用到处送礼求人帮忙......我觉得这儿的人活得更有尊严。可惜家里人不在一起，生活很孤单，我好想家......”最后一句话时声音低沉，很失落的模样。 

王富贵看胖刘情绪低落，就换了个话题：“这儿有不少出租车，为什么人们愿意叫你帮忙呢？是不是因为你的要价便宜？

“我没有计价器，都是根据时间或路程双方约定个价格，价钱肯定比出租车便宜。我的客户群主要是华人，他们用我车的好处是便宜方便，而且没有语言交流障碍。有时候我还当免费翻译和提供当地的有用信息，比如哪家饭馆便宜实惠，哪里有正宗川菜，哪些店经常打折......”胖刘回答，颇有几分为人民服务的自豪神情。

王富贵心里一动，接着追问：“你当时怎么会想着赚这份钱。”

“我刚来时同学正好出差，就帮我联系了拉私活的中国人去机场接我。这个人早年偷渡来美，拿到身份没什么技能就开始拉客。我跟他路上聊天得到了一些讯息，觉得干他这行还不错，时间灵活，给自己当老板，有了稳定的客户群，收入很可观。过了几个月我生活步入正轨，就想业余时间找点什么事赚些钱。我去一家中餐馆打黑工端盘子，刚好又碰到了当初接我的那个人在吃饭。他说他攒了些钱，想回国娶妻生子，生意不做了。我觉得是个好机会，就让他临走时把车卖给我，也顺便把客户介绍给我，就这么生意逐渐上手了......”胖刘侃侃而谈，似乎很庆幸自己的英明选择。

接着，胖刘压低声音凑到王富贵耳边说：“你若想背着老婆尝尝金发美女的滋味，我也知道什么地方的小姐便宜干净。”

“哦，谢谢！”王富贵有些尴尬，有些受不了胖刘嘴里呼出来的葱蒜味儿，侧身拿水喝的功夫换了个话题：“你从那人手里买了个什么车？”

“一辆二手的凯美瑞，当时这车已开了60000多英里，我买这车只花了几千美金，人家低价转让，日本车贬值慢，我昨天刚在网上查过，我这车年底卖的时候差不多还能按原价再卖出去，当时买车的钱我不到三个月就赚回来了，还是很合算的买卖。”

“你开的是什么车？”胖刘反问王富贵。

“我们上周刚买了辆Lexus ES350。”

“啧啧，刚来就花这么多钱买车，还敢哭穷。”胖刘调侃王富贵。

王富贵苦笑道：“哪里，老婆非要买，说丢不起人。我现在还没找到工作，正发愁如何挣钱养家呢？”

胖刘同情地看着王富贵说：“唉，女人真是好面子......新车开出店就贬值，我这二手车拿到手两年天天开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换了一次轮胎定期换换机油。那几万块钱，花哪儿不好，干嘛扔在一个个天天贬值的东西，又不是钱多的没处花。我老婆当时也不同意我拉私活，说传到国内丢面子。现在看我一年攒的钱比我们家十年攒的钱都多，不吭声了。你知道吗，每天晚上睡觉前数钱的快感真他妈的爽啊！嘿嘿......”

胖刘说得高兴嘿嘿地笑不住嘴，让王富贵羡慕加心动。迟疑片刻，王富贵犹犹豫豫地试探着问胖刘：“那大哥您如果有忙不来的客户，能不能介绍给我？反正我现在没事，闲着也是闲着。”

胖刘愣了一下，爽快地说：“好啊，我有时还真活多得一个人忙不过来。你给我留个电话，算你一个。”

胖刘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纸和笔，王富贵利索地写下来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

胖刘看着王富贵的脸认真地说：“你想清楚了？要不要先请示一下老婆？你舍得用新车拉客人吗？”

王富贵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还真没考虑到老婆愿不愿意让自己开黑出租和用新车拉客可否太可惜这些问题。

胖刘看出了王富贵的犹豫，微笑着意味深长地说：“我们这些俗人啊，常常追求表面的光鲜，其实是在给自己下套，就像西装革履，穿在身上好看，舒服不舒服，自己心里最清楚，也是个人的选择。”

王富贵避开胖刘犀利的貌似嘲弄的眼神，自言自语道：“谁说不是呢？”

刚好这时Google的老张神神秘秘地来找王富贵，王富贵趁势跟胖刘告别，免了无话可说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