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沿用海归论坛的称谓,公主指未婚女,大王指成年男。]
(本集的两个男子汉:书记刘大王和医生程大王)
上集讲到虽然存在个别人渣,旧社会因为落后愚昧,群众大多知道感恩。逢年过节,村民省吃俭用,发自真心地给裴公主等人捉来当时奇缺的三黄鸡和地鸭,还有各种新鲜蔬果,表达他们朴实的感激。裴公主和同事每到这种感人时刻,都是热泪盈眶,坚辞不受。由于病人贫穷,碰到大病没钱补充营养,裴公主还要用自己微薄的工资,买点猪骨头熬汤,帮助他们与病魔搏斗。呜呼!想想现在利欲熏心,医生痛宰病人,病人力斩医生,在裴公主那个时代,简直匪夷所思。裴公主他们无愧于“白衣天使”的美名,可悲的现代人,还记得起“白衣天使”这四个字吗?
在革命运动最激烈之际,丧失理智的红卫兵想揪斗裴公主。村民自发守在卫生院宿舍周围,坚决保卫裴公主,可以看得出人们对她的感情。换成今天,有什么卫兵要拉医生去批斗游街,估计病人一哄而散任由医生倒霉,或者干脆幸灾乐祸地袖手旁观。
程大王没有违背自己的诺言,在裴公主抵达海牛村的第三个月,终于寄来第一封信。当时交通困难,每一封信的投递都显得蜗牛般拖沓。裴公主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姐,但对海牛村的适应,却饱含辛酸的眼泪。无法和家人沟通,无法与亲朋联络,面对苛刻简陋的环境,开始一两个月,裴公主天天以泪洗脸。书记刘大王对裴公主十分关心,但他因为常下乡,很少能帮她什么忙。刘夫人经常来看望裴公主,尽最大能力排解裴公主的忧愁。
程大王的信,诉说了对裴公主的思念,情真意切,裴公主读完掩面大哭,再也控制不住感情的闸门。两人分隔千山万水,相见不光无期,而且无路。公路开通时,已经是裴公主来到海牛村的三年之后。当挂着大红花的班车沿着刚刚修好的泥路,第一次驶进海牛村时,村民倾巢而出围观。老年人拄着拐棍,摩挲着班车的车头,个个老泪纵横。
[注:现代炮灰族因为物质丰富,归功于市长的英明与自己的能耐,看不起裴公主和刘大王等革命先辈。随着生产力发展,人类的技术和设施越来越好,此乃必然。可惜没几个人知道,思想觉悟必须同时进步,否则满街满巷全是行尸走肉。炮灰族人性倒退,糜烂流脓,德行远比不上裴公主等人不算,甚至不如古代封建社会的草民。这才是炮灰族真正的人生悲剧。更可怕的是,炮灰族吃得满嘴流油,压根认识不到自己愚蠢。]
程大王和裴公主的恋爱,基本在信纸上完成,典型的“纸上谈兵”。公路一通,程大王立刻申请几天事假,乘坐老式班车,奔赴海牛村进行实战。大家可能以为裴公主会到车站狂热迎接,象现代人那样拥抱滚成一团,非也。现代炮灰族人格分裂,明明心肠冷酷,见死不救,外表却搞得激情澎湃。有个奔放的炮灰族,在机场勇敢地越过黄色警戒线,拥抱女友道别,结果酿成国际事件被关禁闭,活该!裴公主那代人就是老派,外表冷静,以身作则遵纪守法,内心充满对工作和人民的热忱。程大王来到海牛村那天,裴公主因为出诊,第二天才能回来。书记刘大王当然不忘关怀卫生院院长的婚事。刘大王亲自迎接程大王并致歉,请他原谅裴公主的“无情”,还在家里摆好肉少菜多的“丰盛筵席”给程大王洗尘。
第二天下午,程大王站在路口等候裴公主归来,两个人乍一相见,竟然呆呆无话。夜色降临,卫生院四周草虫喓喓,蛙声起伏,萤火虫在田野星星点点,浪漫得令人陶醉。程大王和裴公主吃完晚饭,没地方可去。连收音机都没有,更不必奢想电视电影。裴公主坐在木床沿上,程大王坐在一米多外的旧板凳上,大眼瞪小眼。与其说两人是谈恋爱,不如说是谈判。
程大王和裴公主的共同话题还是蛮多的。他们从家事谈到国事,为祖国的大好革命形势欢欣鼓舞,不时发出真诚的笑声。程大王为了活跃气氛,掏出一把掉漆的口琴,给裴公主吹响《东方红》。他们如此投入,以致忘记屋外环境。其实也没法不忘,外头连路灯也没有,萤火虫尾巴那点荧光根本无法改变一片漆黑的空无现实。
黑夜中,一股暗流悄悄涌动,是卫生院的孩子们!这些小孩最大的不过十二岁,最小的五岁。那时候读书无用,缺乏光怪陆离的娱乐活动,所以孩子们一到晚上全跑外面捉迷藏,比现代小孩苦攻奥数愉快得多。卫生院许久没有新鲜事了,好不容易来了个电影明星似的程大王,而且还跟漂亮的裴公主谈情说爱,孩子们自然不会放过观摩。六七个孩子统一口径,衔枚疾进,轻手轻脚地趴满裴公主宿舍的窗台。窗户是关着的,裴公主和程大王在明处看不见暗处的孩子们。于是,孩子们像看《非城勿绕》的原始版,看得津津有味。
等程大王口琴独奏结束,裴公主还来不及鼓掌,有个孩子忍不住咔咔笑出声来。孩子们行藏败露,哗啦一声四散而逃。这一下,将程大王和裴公主着实吓了一跳,但听出是一帮孩子,两人哑然失笑。程大王比较幽默,想开个玩笑,便调皮地向裴公主使个眼色,故意大叫“我来抓人啦!”,装模作样地冲出门来。孩子们魂飞魄散,没命地狼奔豕突。护士翁夫人七岁的儿子慌不择路,意欲翻墙逃进卫生院外面的玉米地,没料到脚底一滑,扑通一声摔落地上,左臂大面积擦破流血,当场大哭起来。程大王和裴公主都是专业医务人员,救治不成问题,但裴公主还是忍不住责怪程大王吓唬孩子们。程大王本想逗乐奉承裴公主,未曾想闯了祸,好生没趣。
程大王在卫生院和裴公主相处两天,按当时的习惯说法,两人“确定关系”。可是,此关系非今日之关系也。现在的男女敢于献身,一旦上升至“确定关系”,早已完成弹尽粮绝的肉搏。听我妈妈说,自始至终,裴公主和程大王一直分住两室,连嘴都没有亲过,只在车站临别时拉了一下手,简直不可思议。不管怎样,两人志同道合,情操高尚,内心的激动和幸福,溢于言表。
一年之后,程大王再到海牛村,跟裴公主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婚礼由刘大王亲自主持,在工作单位里面完成仪式。无非就是卫生院的员工在一个大屋聚集庆祝一下,分发几把糖果,跟今天那些豪华车队牵引着几卡车纸币的荒谬婚礼完全不是一回事儿。卫生院此时已经由三个人(裴公主、翁夫人、张夫人),发展成为十几个人的“大单位“,所以婚礼的人气还算不错。
当年个人必须服从工作,职位调动难比登天。裴夫人和程大王心心相印,但每年只能象牛郎织女那样短暂相会。每次相聚,都是光阴匆匆,难舍难分。裴夫人育有两个双胞胎儿子,都跟着她在海牛村居住,就读于海牛村中心小学。裴夫人救死扶伤之余,必须照顾年幼的孩子,个中辛苦一言难尽。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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