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stalia:情智灵性之翼

卡斯塔里亚,神话中的灵感之泉,生命之源。你赐我以情智灵性,我回报你以词赋诗文。就这样,离开了陆沉的故乡,来到了海外的古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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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人(中篇小说连载之31)

(2013-09-25 06:08:19) 下一个
狼人(中篇小说连载之31)

                            卷三:浮城(续)

后来得知,领头的高瘦个是“黄龙帮”的实权人物,江湖上称“龙七”,帮内人再在后面加个“爷”。他是现任帮主、已故帮主黄大炳的妻子龙嫂的表弟。他可谓足智多谋,大事都由他拿主意,性格又相当风趣,是帮内公认的开心果,常常给一帮失意人制造笑料,所以深得人心。像他对我的一顿耍笑,逗引得大家哈哈一乐,自然而然就把被城管撵得满街跑的尴尬心情一扫而空,成功地抹去了当晚不快的阴影。

黄大炳生前对龙七十分信任,病故前曾打算把帮主的位置交给他,但龙七一百个不同意,表示会无条件地辅佐龙嫂,才由他表姐继了位。黄大炳为人粗暴凶横,但明白自己的毛病,因此十分欣赏龙嫂的仁心宽厚,知道那对他本人是种制约和弥补,但又担心她太过忠厚老实,兼以妇道人家,容易遭人欺负。有龙七这番表态,才放下心合了眼。龙嫂一上台就告诉大家,她只是临时管家,一待有合适人选就让贤。两个中年汉子王顺和李达因此暗中觊觎着帮主的权力地位,对她十分巴结。不过龙嫂和龙七并不看好这两个专门充当打手、只会冲冲杀杀的头儿,年纪最轻的李又隆才是他们着意培养的接班人,只是他目前资格尚嫩,缺乏竞争力。

我了解到这些情况,全靠一个小机灵鬼。第二天早晨一睁开眼睛,他就在床头守候着了,只有十岁左右,明显营养不良,但小身板长得很结实,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嵌在略嫌苍白的宽大前额下,虎头虎脑的样子。见我醒了,他就跳上特意指派给我过夜的旧弹簧垫子,提出要求:“摸摸你胳臂上的黄毛,好吗?”

我笑了,看他一点儿不怕陌生,就慷慨地亮出两个手臂。小家伙一脸好奇又紧张的表情,抚摸了个够,然后大大咧咧地拍拍手,摆出副不以为然的表情:“跟我爷爷的胡须一样,”

我问:“你爷爷呢?”

他脸色阴沉下来,扭转了头。我猜想其中个伤心的故事,没再问什么,开始琢磨自己的事。想不到他仍待在我身边,过会儿又突如其来地说:“你会留下的,对吧?”

“为什么?”

“一没证,二没钱,出门就被抓,你回不了家的,”

真是个小精灵!确实我在考虑,想要如愿回到家乡,也许唯有加入丐帮一条路。身为逃犯,而且有可能跨省通缉,既无合法身份证明,又一文不名,回到尘俗世间,名符其实地寸步难行。只有藏匿于黑暗的底层,成为通常看不见的人,才能得到些许自由,而和流浪汉为伍,不失为最佳办法。变身为乞丐后,可以一路乞讨回去,至于加入帮伙,则避免了单枪匹马的难堪。要不一个人闯荡,难保不受侵扰和打击,我和“黄龙帮”的遭遇战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平白无故被他们劫持,还偷了我的活命钱。当然这样决定,无疑再次耽误了行程,违背了无论如何要回家乡的决心。可除此以外还能有什么高招呢?人生,往往不得不走许多迂回的路。 

我喜欢上了这小鬼,他叫董帅。从那一刻起,我们成了忘年交,几乎形影不离,每天“打工”(出门进行乞讨)回来“打钟”(把所得交给小头目)后他就到我这里来报到。在答应“黄龙帮”的条件,留下来准备参与同“黑龙帮”“讲理”的日子里,经他小嘴的吧哒,我明白了许多东西。原定那晚两帮的见面叫“开会”,是每个成员都参加的,只要有话说谁都可以发言,属于大辩论,用我的术语,属于“大会制”,反映更广泛的意见层;“讲理”不同,可称“代议制”,各选代表若干(往往就是头儿们),相互商讨,做出约定。“开会”乱烘烘的,解决不了具体问题,更多是人数、声势、言论等软实力的展示,丐帮不同于黑社会,一般不搞砍砍杀杀,就靠那些东西压倒对方,然后“讲理”时就能打出硬牌。这次两帮“开会”叫城管冲掉了,等于没举行,但按不成文的章程,照样进入下一个“讲理”的环节。只不过因对方违约,“黄龙帮”先占了理。

我惊异董帅的小脑袋瓜懂得那么多,不禁赞叹道:“你该上学的!”

“我也想上学!”

但说完,我俩又都沉默了。像他那样的小乞丐,哪有读书学习的机会?再说,果真上了学,比方说我,硕士生都读完了,又怎么样呢?

我转移了话题:“你来这儿多长时间啦?”

“三年,不四年了,”

董帅是跟着爷爷来城里的。他爸爸进城在建筑工地当架子工,妈妈在乡下跟别人跑了,他从小随着爷爷过。爸爸捆绑脚手架出工伤死于事故,爷爷领他来讨要赔偿,工头不给,反把老人家打了。爷爷伤病加上气愤难平,死在寄宿的桥洞下。董帅根本无力替爷爷下葬,只有守在旁边哇哇大哭,哭得嗓子嘶哑,神智不清。还是“黄龙帮”见到,出头把爷爷的丧事办了,董帅也就成了帮里的孩子。

“大炳爷爷和龙奶奶都是好人!”提起他们,小家伙的眼珠瞪得溜圆,“别看大炳爷爷凶的时候像狮子,对待我们这些小崽可和气了,从不冲我们发火,”说着他捋起了衣袖,右臂上有明显被抽打的伤痕,“你瞧!大炳爷爷走了后,这帮龟孙子才敢这么干,欺负到老子我头上来了!”他侧过头,冲着某个方向重重地呸了一口:“等老子来收拾你!”看得出,他在发泄对小头目的不满。那发誓要报仇的可爱模样,惹得我又好笑又心酸。

逐渐地,通过董帅的小嘴,也通过龙七和李又隆更为正式的介绍,了解了“黄龙帮”的概况。它的成员基本上来自外地,破产户、无业者、流浪汉……总之是些在社会变动与分化过程中被挤兑到底层的人。帮派经营了好几年,占有的地盘比一个行政区略大些,主要在商业街、娱乐街和交通枢纽地带行乞。方式上不搞强取赖夺,属于“文丐”,比方说装扮成残废人和各种急待救助者,博取同情以获得施舍,或冒充僧尼劝人募捐,同时卖唱、卖艺,在退休老人活动的广场,趁城管鞭长莫及之时开展活动。他们也偷窃,但严格限于招摇过市的阔少、富婆,有点劫富济贫的意味。

因此“黄龙帮”人才济济,不乏出色的演员和艺人。起先我都纳闷,怎么到了晚间这烂尾楼里还有人吹拉弹唱?后来才明白原委。据说黄大炳与龙嫂都有点来历,因此约束手下较严,管理也颇得法。帮下分组,组下再分小组,一起出动,互相配合。董帅就在从事盗窃的组里,这让我十分痛心,可暂时还无法改变这状况。有意思的是,帮里实行一种类似共产主义的收益分配制度。全部行乞或偷盗所得均上交,留出公益金或公积金的部分,用于成员治病或集体急用等,再实行平均分配,无论大小头目都一律。但收益突出的组或小组有奖励,奖金一半归头目,一半归下面,以示区别。不过黄大炳与龙嫂从不拿奖金,这也是叫众人服气的地方。

和“黄龙帮”不同,“黑龙帮”的成员来自另一地区,属后来者,人数也少。起先他们没有地盘,也没成帮派,受本市各丐帮的排斥。还是“黄龙帮”出于善心,在自己地盘上接纳了他们。但等他们渐成气候,就打出了旗号,而且不安心于原先出没的街区,开始向“黄龙帮”掌控的地带渗透和扩张,在做法上也不讲规矩——例如,他们连普通小百姓的钱财也偷窃。这样反过来就连累坏了“黄龙帮”的名声。这一趋势黄大炳在世时就已露头,但还遏制得住。黄大炳不久前病死后,似乎欺负“黄龙帮”群龙无首了,变得越来越嚣张,双方的对立冲突几乎一触即发。

这就是两个帮派约定“开会”的背景。加上地下通道那晚“黑龙帮”爽约不到反招来了城管,大家都怀疑是搞鬼,积怨积忿更深。要我这个初来乍到者介入其中,真摸不透龙七他们是如何盘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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