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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王之王 第 一百零一 回 恩断义绝心内伤

(2007-06-07 19:53:40) 下一个
万王之王 第 一百零一 回 恩断义绝心内伤  第一百零一回恩断义绝心内伤  昭元心头一动,才要说话,那松牛已自笑道:“说实在话,这事本来是无可确定的,我也本没起心。开始不到一个月的诊脉,非极高高手,就算诊也诊不出什么。可她既来了月经,那便白痴也都知道她还没有怀孕,你自然也是个没用的东西了。你说是也不是?”  昭元默默不语,苦思有什么能使他暂缓之策。那松牛忽然又神秘一笑,道:“其实呢,你也不必要太伤心,要知道我跟你说起来也是有关系的。若是硬说起来,你还该当叫我一声大哥甚至大叔才对。按照上古的规矩,做弟弟的若是不育,还很快将死,就要绝后。请做哥哥的来帮忙,也是应该的。”昭元冷笑一声,并不理会。松牛看着他神色,嘻嘻笑道:“你不信么?你大言不惭,要当琴儿的哥哥,以为我不知道么?”昭元心头大骇,惊道:“你……”  松牛哈哈笑道:“不错,我的真名其实还不叫松牛,而应该叫君十寿。真正的松牛,早已脱下一身皮,跟着那个杜宇去了。你的师父司天仪,根本就是我的亲爹。你那个暧昧妹妹琴儿,更是我的亲妹!你以为我那个假爹是我的合谋么?越是端方正直,就越是相信自己不会出错。老子虽然开始那几天没少挨他打,但终于还是骗过了他这猪头。哈哈,哈哈!”  昭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立刻又极力告诫自己:“他肯定是受了君万寿的教唆,在故意危言耸听,引我难受。”  松牛冷笑道:“你身为大祭师,当知我君家天生就是要君临天下的!凡是冒犯我君家世系的,凡是阻挡我君家君临天下的,无论是老如杜宇,壮如斗越椒,还是少如你这狗熊,都统统必须死!说实在话,我一直以为,被派到这里,简直就是天下最苦之事。我虽然好色,但却是个守规矩的人。蔽妹琴儿实在就是我见过的天下第一等的美人了,但既然生在了我家,那也就只好自认倒霉。可好好的一个主上,明明又是一个大美人,可惜偏偏又风险太大,硬是让我这个很讲规矩的人实在无法下口。你自己既有气没福,兼又兄弟情深,既然硬要送这个如此的美人来为我生儿育女,我若却之,岂非不恭之极?”他越说越得意,简直就象一夜之间,天上真的掉下了他本来想也不敢想的艳福。  他不待昭元回答,忽然又阴恻恻道:“他娘的,老子是男人,可人人都瞧不起我,竟然把我派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可老子偏偏就是天生贵种,百灵呵护之下,到哪儿都能因祸得福!本来你武功高强,我要对付你还准备从长计议的。但你既然非要自作孽,那是谁也怪不得的了。如今的我,真可谓是一举多得,既报了你指使斗越椒射我大伯的一箭之仇,又能为我君家找到这样一位神仙般的美人传宗接代,同时居然还能大享艳福……嘿嘿,将来我的这儿子被他们宝贝一样地爱护培养,说起来是有你的功劳在里面,做哥哥的怎能忘记?不过做哥哥的虽传了血脉,却也是继你之名义香火,也算是自己辛苦一场,却便宜了你。你现在才知道,就该好好保持清醒,感激做哥哥的为你赐子,延你香火。”  昭元见他一面侃侃而谈,一面还不忘解衣,心头痛如刀绞,几乎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去。松牛一边解着衣裤,一边嘻嘻笑道:“本来呢,我虽然猜知了你们在这里的事,却也没敢起这心的。但主上这么美的美人,被你一连这么多天享受,居然还不能受孕,简直是太明珠暗投了。我一时气愤,便行了此险招,先花重金请教了这名嬷嬷……”  昭元忽道:“然后杀了她?”松牛笑道:“不错。否则这么精巧的人皮面具从哪里来?为了此事,我可是冒了极大风险,花了极大钱财,甚至都买通了洞口内稀里糊涂驻守的那些族兵。现在想来,还真是皇天可怜我,让我有志者事竟成。大祭师要不要替我谢谢上天一番?”  昭元目光一动,正想再说,那松牛已一下点了他哑穴,笑道:“还想拖延时间么?对不起,现在我已经不需要拖延了。主上实在太过美丽,我想还是该留些时间裕量。这样的话,万一我龙马精神上来,也依然还能尽兴。若是再多出些时间,便多看看你在那之后的伤心模样,想来也是不错。”说着已是嘿嘿一笑,自己甩开松脱的上衫下衣,就朝床边转过身去。  床上的绝美少女的呈现着摄人的仙姿,松牛才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便立刻又后悔起来:自己怎么还费了这么多话?哪怕能和天昭早度一刻春宵,也实在比看昭元再痛苦一百倍要快乐得多。昭元全身上下无可动弹,眼见他玉根勃发,全身都已是弓起,就要跃上床去蹂躏爱侣,心下简直是如同被亿万只蚂蚁同时啮牙一般,说不出的痛苦和愤怒。如果现在自己身体能动,只怕立刻就会扑上前去将松牛撕成碎片。可自己能活动么?自己为什么不能晕去?为什么不能死去?难道这就是老天爷对自己的惩罚?  松牛望着这样一位昏睡中的仙子,只觉她的睡姿是那样的美丽和娇弱,自己竟然都有一种自惭形秽、想要后退之感。昭元见他微微后退,心下莫名其妙地一阵欣慰,但随即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后退,那屈服于美丽的羞愤,必然会刺激起更加疯狂、更加猛烈的变态蹂躏。昭元完全无可阻止,只能痛苦地闭上眼睛,将自己想象成一个死人。  果然,松牛忽然搧了自己一个耳光,重新定神。紧接着他壮了壮胆,暗骂自己一声胆小鬼,一把将少女玉体边妨碍他施为的锦被抓飞,就要腾身而上。  忽然松牛惊叫一声,竟然是无比的愤怒,就象有什么东西阻挡了他一样。昭元吃了一惊,急忙睁开眼睛,发觉从那半空中的锦被里,似乎滑落出了一样微显蓝意的小小之影,竟然就象是那将自己咬得死去活来的小蛇。松牛似乎也觉是被一小蛇所咬,也就不甚在意。他情欲高涨,正待咬牙先行欢会再说,那毒却已迅速蔓延上来,令他全身都一阵阵剧烈颤抖。  松牛吓了一跳,知道必是奇毒之蛇,自己未必能有足够时间先欢会再解毒。要知中了厉害的蛇毒,第一要务就是要避免剧烈运动,以免血气运行过猛。如此厉害之毒下,若是他非要咬牙欢会,定会在中途就死在少女身上。  松牛心头怒极,咒骂着想要跳下床去,找出随身的蛇药。不料他才一抬腿,眼前忽的一黑,竟然整个人都扑通一声栽到了地上,直直滚到好几尺远。那万毒之王的毒性岂同寻常?况且还是面对的是他?  松牛全身已是迅速痉挛起来,脸上肌肉如同被千万人拉扯一样剧烈跳动,早已令他魂飞魄散,欲念全消。他再一看那避在一边、还在朝自己昂首示威作势的小蛇,见其身上似还带点蓝色,知道极可能就是传说中咬伤过大祭师的剧毒天蛇,更是心胆俱裂。  松牛这时已是魂飞魄散,知道自己的蛇药已决然不能起作用,唯一生还的希望就在于这位曾经从其口中余生的大祭师。他拼命地滚到昭元脚边,本能地伸手抓向昭元的肩膀,拼命叫道:“大祭师救我!大祭师救我!”哀求间满脸满身都已开始扭曲,说不出的可怕。  昭元知道他经脉脏器已经彻底崩溃于这奇毒的侵袭,即使自己现在真施援手,也绝对救不了他了。松牛的面部表情,明显是其五脏六腑都在一圈圈收缩坏死,其过程必定是无比痛苦。松牛似乎也已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已在疯狂喊道:“给我一个痛快的!给我痛快的!”  昭元虽然有死里逃生的轻松感,但见松牛如此迅速地被死亡吞噬,心下也不禁恻然:他如此处心积虑,要图谋快乐,可是却换来了如此之苦。难道这就是自己期盼的抱应?  松牛垂死之下,早已经忘了正是自己令昭元全不能动弹的。他见昭元身体根本不动,甚至面无表情,自是以为昭元乃是故意不理。他心头那最后一丝疯狂的报复理念上来,猛然扑向昭元,一手揪住他头发,狠狠咬在了他颈背,拼命想要将他撕成碎片。然而那小蛇之毒实在是厉害,松牛才撕咬得两下,就已经身体剧烈摆扑,终于趴在昭元身上一动不动了。  但松牛之口却依然还死死咬着昭元,导致昭元的鲜血也是汩汩流出,全都流入了昭元颈项。昭元知他已死,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死死盯着那小蛇,生怕它又冲上来乱咬一气。过了一会,那被激怒的小蛇缓缓游入了那地面的被中,昭元才勉强松了口气。松牛沉重的身体压靠在他身上,令他感觉到异常的沉重,可是却又无法推开他。他只能暗暗乞求自己穴道早些解开,以在被外面人发觉时间过长、情况有异之前,就可行动自如。  昭元看了看那地上覆盖着小蛇的锦被,非常奇怪那小蛇怎么会跑到锦被中去,忽然间似乎恍然大悟。原来这小蛇本来和自己非友非敌,但自从没咬死自己之后,自己身上便有了与其身上相似或相异的成分。因此,它很可能对自己有一丝亲近感,总想靠近自己。但自己不让它靠近,狠狠将它甩向远方,它便也不太敢再来。但可能它发觉那锦被中留有自己的气息,兼又是半盖在天昭身上,有温暖之韵,自然大喜。于是乎它便欢欢喜喜钻将进去,以为是一个好得不得了的安乐窝。不料松牛急色之下嫌那锦被碍事,猛然一下要将它甩开,那还了得?小蛇恼怒发威之下,自是将松牛咬得死透死透。  昭元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心下不禁感慨万千:当初我救了你一命,你虽未必真知道感恩,却毕竟也是在无意中救了我……不,不,是救了天昭。他叹了口气,正自担心自己被发现,忽然发觉自己身上本已翻涌的气血更是汹涌澎湃,竟然又似有类似先前被小蛇咬的感觉。  昭元这一惊非同小可,但立刻明白是松牛咬住自己,临死吐血时也连带传来了一些蛇毒。这些蛇毒重新和他体内的抗力相合,遂导致他内息又能有一丝扰动。他对这一丝启动如获至宝,急忙打坐调息,不让那内息去对抗毒意,只是引导它拼命冲穴。过了好一会,那穴道终于勉强解开,昭元面色却已几乎被毒成青紫。这时他才急忙又运功对抗毒意,以求救命。  又过了一会,昭元终于恢复了一些。这个时候,他除了功力几乎等于没有,全身极度疲惫外,居然也已一无异状。他急忙推开松牛的身体,不料用力过猛,竟然硬是被他的口生生带下了那块肉去。昭元知道现在绝不是感慨的时候,每一刻都可能改变命运,急忙小心地绕过那被小蛇盘踞着的锦被,跑到床边看了看天昭。他见天昭确实只被点了晕穴,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微觉放心;待见她娇躯香温玉软,说不出的美丽诱人,竟然还一阵心猿意马。  昭元急忙转过身来,学松牛狠狠搧了自己一个耳光,痛骂自己几声,这才平静了许多。他小心地剥去松牛身上的黑衣,并捡起地上的那张精巧已极的人皮面具,将松牛身上的物件都搜了出来。他分辨出其中的易容丸,以唾液化开,小心地将容易好,再戴上面具、穿上那套衣服。接下来,他学着先前那位嬷嬷的声调说了几句话,居然自觉也还甚象,只是高了一些。他心念一动,想运用缩骨功,不料现在功力不济,却是才缩得不到两寸,只好再微微矮身装作。好在长袍大袖,却也不大容易看出来。他沉吟一下,轻轻往松牛的尸体上穿上自己的衣服,甚至还替他易了一下容。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揭开被角,将那小蛇请走。等打扫好地面后,他便又将松牛的尸体用锦被包起,放在床上。  一切准备停当,昭元深吸一口气,平静平静心情。待他估算时间大概快和平常差不多的时候,便想要解开天昭穴道。但他忽然想起这次可没有实际欢会,若是天昭这次起来后,没有欢会的感受和记忆,只怕会觉得跟以往不同。万一她惊觉异常可怎么办?他想到这里,心下不由得一惊,便思是不是还是应当再和她欢会一下,以留记忆,说不定还能留个“种”?  要知现在生死悬挂于一线,昭元根本不敢肯定天昭是完全不自愿,还是完全自愿。即使天昭完全偏向自己,她年纪太轻,经验太浅,一但她识破自己,未必再能在别人面前做得若无其事。因此,昭元说什么也不敢去冒这种被她识破的危险,一切都得等自己脱险后再说。  他此念一起,又觉实在太过无耻,颇后悔自己没有学会瑶宫诸姬所会的那种能令人睡梦中觉有云雨之会的手法。他思前想后,终是无可奈何,只好抓紧时间与天昭欢会了一次。要说这一次,却还真是昭元第一次在自己还能清醒控制时和女孩子云雨,但感受却偏偏如同作贼一样。虽然这种感觉似乎更显美妙销魂,但他却还是巴不得马上就好,只求尽快给天昭些模糊缥缈的印象即可,尽量避免外面人起疑巡查。  他知道这样更加对不起天昭,又是惭愧,又是愧疚,便想轻轻为她穿好衣服。但才穿了几件上衣,昭元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仔细一想,忽然心头剧震:“她已经怀孕起码大半月了!”原来他为天昭穿衣之际,无意中握住了她小手之腕脉,似乎感觉出有妊孕之象;等再一细体,果然还真是。昭元再一细想,觉出自己前几天和天昭欢会时,她似乎没有女子刚刚月经后的血气之象,顿时明白了一切:天昭那几天的勉强月经,根本就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保住自己一条小命!  万王之王 第 一百零一 回 恩断义绝心内伤(二)    昭元呆呆望着天昭那尤自带着稚气的小脸,见那上面似还有着没有完全脱离妹妹般情怀的娇憨和任性,心头无比的愧疚,也无比的痛心。多少日子来,天昭脸上都根本面无表情,因为她必须体认世的邪恶和鄙露。只有在如今的睡梦中,她才能够真正回复到先前的欢乐,回到那纯洁的少女梦想。这一切,究竟是不是自己害了她呢?  昭元心一阵阵地撕裂了,他忽然不顾一切地想要现在就告诉天昭事实,把她强行带走。哪怕族人们再不愿意,甚至是她自己一时也不愿意,自己也要将她永远带走,带她离开这个总是逼迫她去面对丑恶的世界,永远好好地呵护她,怜爱她。但是残酷的现实却告诉他,如果这样冲动的话,不但这一次会带不走天昭,就连自己也会永远葬身此地,永远丧失带走她的希望。  昭元的心越来越痛,终于只得拼命压抑住自己的情感,小心翼翼为天昭一件件穿好罗衣,这才用极轻极轻的手法解开了她的穴道,自己立刻站到一旁。  天昭终于慢慢地醒了,她脸上的笑容渐渐不见,美丽的眼睛慢慢睁开,却只是撒出一片凄凉的光辉。她慢慢坐了起来,似乎朝身旁的那个永远都是发泄完就晕倒,这一次更还拥被蒙头大睡的人看了一眼,盈盈珠泪直在眶中打转,却终于还是没有流出。昭元微微一躬身,小心翼翼地学那嬷嬷的声音道:“公主,他这一次太过疯狂,竟然将公主弄晕了,是以……”他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激动,又是心虚,声音虽然竭力平静,却依然还是有些颤抖。  天昭慢慢坐起身来,冷冷道:“他永远都是这样,有什么奇怪?只待有孕后,你们要杀他,我决不阻拦。”昭元低头道:“他在公主昏倒后还疯狂发泄,实在让人气愤。于是他就吃了一拳,立刻口吐鲜血。公主要不要看看?”  天昭慢慢转过头来,看了昭元一会。昭元吓得立刻低下了头,心头对这句多余的话大大后悔。天昭慢慢移开迷离的眼波,轻轻道:“不用了。这个男人不过是我生子的工具,我根本就懒得看他。只是血腥气要打扫得干净一些,以备下次……下次再来。”  昭元正要再说话,天昭已转过身去幽幽道:“是你留在这里为他打扫,还是照例由守卫在门口的赵嬷嬷来?王嬷嬷和齐嬷嬷在洞口内侧当值,要她们来还是太累了些。”昭元心头一动,道:“还是照例罢。请公主起身。”天昭轻轻嗯了一声,二人慢慢步出了该间小小石室。昭元轻轻将门如往常一样锁上,一回头却见天昭竟已不见,心头大急,几乎立刻喊了出来。这时却听黑暗中一个少女的声音轻轻道:“虞嬷嬷,我在这里。”  昭元心头剧震,急忙循声而去,果见天昭在黑暗中等待着自己。她的面上依然毫无表情,就象是早已三四十岁,饱经风雨。昭元轻轻扶起天昭的玉臂,感觉到她的娇躯似乎是在微微颤抖着,心神一阵冲动,竟然张口道:“公主,你……”但立刻又觉不对,急忙又道:“……觉得他还好么?”天昭不答,但昭元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她泪珠滚落的声音。  这内侧支洞竟是说不出的黑暗、曲折和和幽深,二人也走得出奇的慢。过了好一会,穿过好几道石门和铁门,二人才来到支洞之口。昭元第一次见到外面的自然光亮,竟然有一种恐惧,也有一种兴奋。但他立刻就明白,这极弱极弱的光线其实不过是外面的星光,若不是自己在洞中不辨日月,根本就会觉得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如墨。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公主,虞嬷嬷,一切正常?”昭元忙道:“一切正常,赵嬷嬷。外面呢?”那人道:“一切正常。”昭元觉旁边极隐蔽之处似乎忽然多了一个人,和他一左一右扶着天昭,三人都是默不说话。昭元心怀鬼胎,终于忍不住道:“我们先扶公主出去罢,里面等会再收拾吧。”赵嬷嬷奇道:“本来就是该如此的,还需多说什么?”  昭元吃了一惊,道:“是,是。”天昭嗯了一声,道:“今天我身体不太舒服,还是早些回去。”二人都应了一声,便自又缓缓而行。昭元极力放慢步伐,除了要假装女子脚步之外,还生怕那小蛇在这附近游荡。如果自己发出恰当的声音,它听到众人经过,便可以预先走避,以免它又被踩、自己等却又被咬。三人走了好一会,终于又到了离洞口约还有几丈的地方。外面的微弱星光已然朝内反射漫射而进,虽然仍极微弱,但昭元已是觉得大为明亮了。  门口那两名嬷嬷也只是问了几句就结束了,众兵丁根本不敢抬头,但忽然又异口同声道:“谢主上恩赏。”显然是两名嬷嬷赏了他们些钱。五人慢慢步出那洞口,外面一片天地开阔,昭元顿时心头狂跳。抉择自己是不是冒险带走天昭的时刻,终于已经来到了。  他一面思考,一面将头垂得更低,生怕被其他几名嬷嬷看出来。忽然天昭道:“虞嬷嬷,你先到前面去探路。”昭元吃了一惊,几乎怀疑天昭其实已经看穿了自己,但还是故作镇定向前而行。待他前行了丈余,正自思考要不要想办法告诉天昭自己的身份,以及怎么样才能将她带走的时候,天昭忽然厉声道:“昭元,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昭元吃了一大惊,急忙转身。但天昭已飞速闪身而后,藏在另外三名嬷嬷的掩护之后,朝他横眉怒眼,疾言厉色。那三名嬷嬷本来自其进洞时就已隐隐觉得有些奇怪,这时忽然见天昭喝破之下他的转身态势,立刻明白过来。她们全都大吃一惊,心头更加奇怪,但见主上惊慌得藏在自己等身后,一时都不及问,只是都全力以身体保护好天昭。  昭元见情况紧急,已经根本来不及再想这是为什么,拼命就要朝记忆中的通望谷外的方向跑去。不料却听天昭嘿嘿冷笑道:“那方向上全是人众,关卡几道,你武功再高,只怕也难。你还是乖乖回来说清楚的好。”昭元心头一动,果见那边已经出现了好几道火把长龙,正自迅速朝这边合围过来。其领头之人,竟然似乎有长老一类的人物。  昭元急忙回到原地,那些隐身洞内暗中保护的兵丁也都是急忙奔出,合围了过来。众人纷纷惊道:“大祭师回来了?”昭元见再也隐藏不住,一把撕下头套面具和外面的长长斗蓬,冷笑道:“不错,正是我。你们莫非是要来擒拿我么?”那些军兵立刻躬身退后道:“不敢。臣等唯主上和大祭师吩咐。”一人忽然大声喊道:“大祭师回来啦!”那边一众火把中都是一阵骚动,许多人都在高呼:“大祭师回来了?”“就在前面吗?”  昭元扫了一眼天昭,却见她根本没有任何表情,眼睛却更加冷酷无情地望向自己。昭元全身一震:“她真正变成大人了,我实在不该小看于她,以致陷此陷阱。”但心头那些对天昭不起的种种情形却又同时都起了来,顿时令他一阵愧疚:“便是陷阱,也是我自作自受。”  周围一片嘈杂,无数人众都在惊传鼓躁大祭师回来了的消息,周围之人也越集越多,当真是人山人海。天昭忽然嘿嘿笑道:“大祭师在此,你们还不行礼?”众人都拜伏于地。昭元不知她是何意,沉吟道:“大家请起。”天昭忽然厉声道:“都不要起来!我们要大祭师一个诺言!”众人一听,都是又拜倒在地,眼中却大都透着疑惑。  昭元目光闪动,道:“天昭妹妹,我无法骗你,无法骗这些拜我的族人。我真的没有办法答应你。”天昭冷笑道:“你还知道叫我妹妹?你还知道这些是你的族人?今天你身为楚王,手握几十万兵符,威镇天下,还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对你不过是个拖累,你为什么不把我们都统统忘掉,或者干脆全都杀掉?”众普通山民听他们口气不对,人人都是面上变色。  昭元叹道:“我决没有忘记你们,我也从未想过自己不是卧眉山人,但我实在无法为恢复故居,而行此无利大险。”下面众人纷纷互相传说,似乎也渐渐明白了这其中的大致原因。一时间无人敢插嘴,人人都是注目望向他们两个。天昭痴痴望着他,忽然转过去对着众人冷笑道:“听到了么?听到了么?起来罢,不要再跪了!”众人都茫然不知所措。  昭元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却见天昭冷冷望着自己,慢慢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富贵已极,既有了更好的妹妹,有了更多的子民,不肯再为我们而出全力,我也不来怪你。你有你的子民难以割舍,我却也有我的子民不忍相弃。你过去虽然为卧眉山经营得还算过得去,我却也并不未必便不如你。我们养育了你不过两三年,但你一平内乱,二为我行法,使我童身而得神孕,也算是报得够了。”此言一出,满场又都是一片惊呼:“主上有了神孕?”那先来的几名长老和灵官互望一眼,齐声道:“主上,您真的有了身孕……神孕?”  天昭冷笑道:“你们不相信么?是不相信我有孕,还是不相信我能童身而孕?”众人望了昭元一眼,齐齐低头道:“臣不敢。主上得神交感而孕,乃是我族万千之喜。此必为转运之始,大吉大利。”  天昭冷冷扫了一眼众人,转过头来对昭元嘿嘿笑道:“大祭师在上,我有一句话要来问你,盼你真心回答。我民若有百万之众,我若是晋国齐国的公主,你是不是就肯了?”昭元低头道:“我绝非以此量人,但……”  天昭忽然打断他道:“不用再说什么了。你身为大祭师,我没有办法废你。但你不肯为我族尽你全力,本身便已玷污了这一圣位。”昭元见她话音越来越冷,口口声声中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已不再提及,心下越来越是悲凉,道:“对不起。……不过我本来就没有正位为大祭师,谈不上玷污不玷污。”天昭冷冷道:“你不用多说了。既然你本来就什么都不是,心中更是认为如此,那么我们还留你做什么?我们与你从此再没有关系,你走吧。”  昭元心头一动,迟疑道:“我……就这样走么?”橙光灵官惊道:“主上,不能就这样让大祭师走啊……”天昭冷笑道:“你还不走,想做什么?想把我们全都杀死么?”  昭元心如刀铰,勉强压住心头之痛,咬牙道:“我……是对不起本部,但还请你大人大量,为我解去蛊毒。”天昭冷冷一笑,娇躯更是朝后退了一步,道:“什么毒?我没有给你下毒啊。”昭元倒吸一口冷气,道:“你不认?”天昭悠悠道:“本来没有,为何要认?”  昭元脑中和心中都是热血上涌,连身体都微微抖了起来,几乎不敢相信天昭会用这样坦然的语气来对自己说话。天昭又后退了一步,冷笑道:“我知你武功高极,然却也不可冤枉我。你若还算是个人,那便不要行此等之事。”  黄光灵官目光闪动,忽然大喝道:“大祭师武功高强,精明强干,地位尊隆,不要说没人敢下毒,就是有人敢下,大祭师又怎会觉察不到?大祭师中毒王之毒尚且不死,就算真中了毒,又能怎么样?主上跟大祭师从小感情深厚,那便更加不会。今天主上既然亲口说没有,还请大祭师看在良心份上,不要冤枉主上。”  他才一说完,众长老灵官立刻纷纷附和;但下面的民众却是一片骚然,显然无所适从者大有人在。昭元见他们隐隐约约已经戒备,心下越来越急,忽然心中一动,厉声道:“好,我就信你一次。不过你精通医理,我有个问题要求教。我有个心痛的毛病,极似蛊毒,前蒙你赠药镇痛,效果极佳。敢问药效能持续几何?可否看在香火之情上,再赐些许灵药?”  天昭微微冷笑道:“心痛还需心药医,镇痛从来都是治标之道,金蚕蛊、天蚕蛊尤其如此。我并没有给过你灵药,我猜那也是极其难配。但不论何等灵药,镇痛最多当不过三四个月。”昭元道:“此话当真?”天昭冷笑道:“你又要不相信我么?你若是真有这毛病,若能在三四个月内回来一次,或许我看在香火之情上,已经为你配好了一幅治本的也不一定。”  昭元心头百感交集,疑天昭其实是暗示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他正待答话,却听天昭又道:“你虽然不肯帮忙,但毕竟也算没有亏待我部。我们卧眉山众恩怨分明,也决不苛求过多。今天你破门出山,其义虽断,但我们却也仁至义尽。看在你对我部有存亡大义的份上,我们必会送你安全离开,只以后视同路人便是。你怎么还赖着不走?莫非还有话说?”  昭元眼见众人大都还黑压压一片跪着不肯起来,许多人似乎也看出来今日之事不可调和,眼中都是一片泪光。昭元心头一阵悲痛,忽然团团一揖到地,朗声道:“各位乡亲父老请起。我昭元危难之际,蒙先大祭师和各位收留,现在却不能全力以报卧眉山众,心中实在有许多愧疚。今天我辞别出山,还望各位好好保重。我只有一句话要送给大家:各位遇事也要想想别人的利益和难处,不要过于偏执。只要能做到这句话,便是你们和所有人之福。”  他慢慢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众人一眼,慢慢排开众人,径直朝外行去。人们都似知他此行去后,也许将永远不再回来,许多人都已泪眼迷离,长跪不起。昭元心如刀铰火烙,拼命咬牙一步步木然而行,竭力制止自己那千万次想回头看她和他们一眼的欲望。所有的人都目送着他,希望用目光重新融化他的心;所有的人都似乎在盼望着他能够回头,这其中甚至包括了他自己。可是,所有的人都还是失败了。  昭元行了许久许久,后面终于已经再也感觉不到什么了。他忽然转过头去,拼命地想要看见什么。可是薄薄的晨雾之中,不论是天昭的倩影,是那些火把,还是那些乡民,都已是什么都不见。昭元痴痴地立在那小山之上,泪水终于哗哗而下。  万王之王 第 一百零一 回 恩断义绝心内伤(三)    可是他没有敢多停留,因为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他甚至都不敢再继续走那条最方便的来时的路,而是拼命朝旁边的几乎没有路的地方行去,只靠星辰来勉强辨别方向。他总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天昭很可能是因为想安全地将自己送走,才特意这样绝情的。要说现在的卧眉山,如果还还有人将他看成是其一员的,只怕还真只有天昭一人了。  在那之前,昭元本来还以为自己至少可以悄然离开的。可是他一见那些前途路口方向来的那么多彻夜暗守的长老,心中便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以他们的精明强干,即使自己被他们问出破绽时干脆当众亮出身份,也依然能被他们迅速捂住,不可能引来太多乡民。那个时候,自己必将再次落入他们手中,而且只怕再也不会有任何机会了。  因此,所有一切的出路,只能是出奇不意地迅速让尽量大批的普通人知道,因为他们对自己有亲和本能,心机不甚深,也不太执着顽固。同时,还需有人从旁边不断地强调自己的几件大功,强调自己也算对得起卧眉山,才能确保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安然离开。自己那一问蛊毒之事,其实也是半真半假。其真正用意,其实大半只是想让众长老觉得心有所恃,不至于当场翻脸阻止。至于三月之约,极可能是天昭其实知道自己现在武功尚不济,暗示应先脱身为上。到那时,自己功力或许已经全复,便可来带她走,或是另想办法,再寻转机。  昭元不断地这样想,竟然丝毫也不愿怀疑自己是否又犯了过于自信的毛病,不愿去想是否还有可能不是这样。这是因为,他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可是内心中又实在不愿意失去天昭的情意。因此,他只能逼迫自己先相信这些。他一路上甚至都不敢多作停留,尽挑无路之处而行。即使腹中饥饿,他也只能找些山药野果勉强填填肚子,一切都要等到脱险再说。  昭元的身体在这近一个月的病态疯狂的透支之下,蒙受了巨大的伤害,已经导致他有了一种甚至连伤重欲死都没有过的“飘”的感觉。有的时候,他甚至连偶尔休息时想要运功调息,都觉得甚为艰难,总是最多打盹半个时辰,便会莫名其妙地惊醒。同时,他腹中的饥饿感也推波助澜起来,总让他无法入定,以至于即使花掉一日工夫恢复武功,武功竟然还恢复不到半成。因此,他几乎都想放弃趁休息时候恢复的想法,日夜不停地赶路。  在又一次无法入定之后,昭元叹了口气,知道这些伤害已深入骨髓,最少需要精心静养十天半月,才能勉强恢复。可自己现在亡命而逃之际,又岂能做到这些?当前之际,只能拼命先保命避险要紧,别的什么都顾不得了。他精通野兽习性,一路上避开虎豹熊罴等猛兽领地,却也无需耗费太多精力。但连日的疲劳,却终于还是积累得越来越深。  经过好几日的艰难跋涉,昭元终于靠近了当初自己在小河汊离舟登岸之处,心头也更加警惕起来。其实他先前离舟之时,已将小舟藏于一处极不起眼的茅草丛中,深深掩映之下,应该说不知者甚难发现。但毕竟行百里者半九十,他却依然不敢造次。  昭元估算着已经靠近了那一处地方,便行进得越来越慢。后来,他更先在身上插满伪装用的野草树叶,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爬上那山崖,往下面的小河汊俯视。尽管现在方位略有不同,天色也是阴沉欲雨,并不甚明亮,但他潜心寻找之下,终于还是发觉了藏小船之处的茅草方位。他细看之下,见一无异状,心下才大是放心。  昭元微微吁了口气,却并不立即爬下山崖,而是静静而望;一半休息,一半观察。天上阴云密布,已渐渐下起小雨来。雨水从头顶那些本来就已不多的树叶上滴落下来,凉意似乎并不重,可竟然还是令他打了个寒战。他苦笑了一声,知道这也是体虚的表现,却也无可奈何。现在已近目的之地,他腹中饥饿益盛,但想了几想,却还是忍住,不去两边寻觅野果。  昭元一直熬到了后半夜,都快黎明了,始终没有任何一丝动静。这一切的宁静,和他自己心头的紧张形成了鲜明对比,几乎都快要令他自己惭愧起来:自己怎么如此多疑,始终不肯相信别人的承诺?他们既然答应让自己离开,又已经知道自己还是不得不回来的,自然本来就没有必要再来反悔。自己怎么总这么喜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说俗眼看人,人人皆俗,难道是自己已变得越来越庸俗了?  昭元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从崖上慢慢爬下来,依托夜幕保护,一点点挨近那小船隐藏之处。他竭力控制之下,走得极为缓慢,几乎连脚入浅水淤泥的水声都没有。四面也都是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他才终于找到了自己那只小船,果然一无异状。昭元大喜过望,慢慢将它推出那一人多深、即将枯萎的丛丛茅草,脑中已在拼命回忆自己来时所忆的水路。这自是因为他想冒着撞上那些不起眼溪石的危险,夜间行舟。  一切都很顺利,小船已载着昭元在溪流中慢慢行开,似乎象征着那一直迫压眉睫的危险已经过去,令他心头充满了一种脱离藩篱、重获自由的感觉。他望着远方黑洞洞的一切,回响自己这一来的欹旎和危险,回响这一路走的艰难和担心,不由得感慨万千:天昭真的已经长大了,已经隐然有领袖群伦的城府和策略了。过去的天昭,还是现在的天昭么?在她心中,自己还是那么重要么?自己再回来的时候,她……会为自己解毒么?  昭元的心头,竟然莫名其妙地充满了惆怅之感。自己自始至终,都是在盼望天昭能够真正成长起来,能够独挡一面,领袖卧眉山众,不用自己操心。可是当天昭真正能如此的时候,自己却又是如此的惆怅和伤感,竟然无法为她开心,无法为自己庆幸。  她跟自己一样,都有自己的子民;她也要挑起重担,她也要开始从卧眉山的利益出发来考虑事情,而不再是只从和自己的情意出发。那么这是否意味着,她就再也无法和自己那么亲近了呢?这一切,对她和对自己,究竟是好还是坏?  昭元叹了口气,忧伤丝丝泛起,令他心头越来越是惨然。他知道自己这次离开这条窄窄的小溪之后,也许就永远离开了天昭的心,天昭也永远找不回她那颗曾经充满少女梦幻、无忧无虑的心了。天昭曾经想选择,可是除了她自己之外,所有的人,包括自己在内,都明确地告诉她应该走这一条路。这些究竟是她命中注定的,还是根本就是自己逼她的?  昭元情不自禁地转过头来,望着那来时的道路,仿佛看见了天昭那已经大人般冷漠的小脸,和那被迫服从命运的痛苦之心。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可却还是忍不住心头痛惜万分:这些苦本来也该自己承受,命运却为什么选定她不放?  昭元正神思恍惚,忽然身后泼喇一声水花激飞之响,似有什么东西正从水中突然冒起。昭元大吃一惊,急忙回头戒备,只见一张水光微闪的大网猛然从水中升起,要迅速将自己连人带船整个包围起来。那网来势极为凶猛,也极是快捷,显是受过训练之人在操纵。  昭元武功尚弱,见这网似乎也是特制,无法保证自己能一抓撕裂,本能地就要弃舟倒纵。但他脚跟才动,后面竟然也有一张巨网合围而来。昭元吃了一惊,眼见头顶方向已被二网盖住,猛然矮身一侧。只听啪地一声大响,水花飞溅中,那船已是倾覆。  昭元迅速将那船倒扣背于自己身上,以免那网眼落下时跟自己身体纠缠,导致自己不利行动。同时,他身体已如乌龟一样没入水底,迅速贴着淤泥前冲。不料才冲半丈,忽然象是触到了什么沉底之网。昭元一触之下,搅起了一大片淤泥,几乎都要钻入他口鼻之中。原来那网之下部,竟还是特地用极厚重的铅块沉坠在水底下的,拂之不动。  昭元又惊又怒,猛力一扯,却不但没能扯断,反而将双手勒出两道血痕。原来那网还是藤麻混着金蚕丝所织,自己现在功力不够,根本不可能扯断。昭元感觉到那二网正在迅速收拢压下,心头大急,知道若还不能脱出其困,再迟得一丝一毫,自己就得任人宰割。  那些淤泥也漫钻昭元口鼻眼耳,令他极是难受。他咬牙镇定下来,迅速摸出一处似乎最软的淤泥,身体猛然下沉,双手连扒,整个身体已如泥鳅一般深深没入泥中,迅速前行。他觉出上面船壳与铅块间的网格擦得咯咯作响,知道对路,顾不得淤泥充溢、极为难受,身体已是迅速前行,飞快地钻出了那网的围捕。  岸边茅草从中似乎有人发现了他已钻出围缚,水中泥中奔跑的脚步声迅速起来,甚至都还有隐隐约约的大喝之声。昭元丝毫不敢停留,也不敢冒头,带着那小船迅速前冲。直到眼鼻口处的淤泥被冲刷干净,他才迅速露了一下迅速看了一眼。原来两边矛草从中,居然已冒出了七八上十个人,还都在向自己的方向大声呼喝着。  昭元知他们在岸边淤泥茅草之中,行动决不如自己方便,立刻又深潜水中,想要迅速游离他们。不料才潜游几丈,前面的脚步声和呼喝声更是猛烈,而且小船上竟然啪地中了一支箭,还险些被穿透。昭元大惊,知道这多半还只算是警告。现在看来,前面人众只怕已有几十上百。自己在水中可不方便躲闪,若是自己再行游近,他们就算只是估计着攒射,也能将自己透过小船射成刺猬。那个时候,便是不死,也无力逃跑或反抗了。  昭元念才至此,果然又有好几支箭过来钉在了那小船之上。其中两只还透了过来,嵌入他背,幸好余势已衰,深入才不过半寸。昭元急忙转身复向上游而游,因为他觉得,上面之人估计是主要操纵大网,未必能如此密集而射。果然,两边之人迅速跟了过来。昭元拼命而游,那些人似乎明白他之用意,都上岸边实地上拼命而追,竟是丝毫不慢。  昭元胸中几乎已无余气,心头大乱,忽然抛开那小船,自己却向另外一个方向游去。那些人一看两条带着淤泥的身影游开,先是微微一乱,但似乎立刻就又知道他这一路才是真人,丝毫不乱地又追过来。昭元咬牙而潜,双手双脚故意搅起更多淤泥,令水中浑浊一片。终于,他到了一处茅草丛生之处,这才勉强出头喘了几口气。但这时那些人已是都急步奔到这一片,一人还高呼道:“敢问是不是大祭师?请大祭师出来跟大家相见,以免误伤!”  昭元心头一动,正待出来答话,却又急忙忍住。他闷身潜向矛草更密处,这才又伸出耳朵和嘴巴,边听便喘气。只听那人又道:“若是大祭师,还请现身相见!”只听另外一人道:“看来不是大祭师,想是贼人。不如放火烧死他?”  昭元吃了一惊,但立刻醒悟过来,急忙忍住现身冲动:这多半是激自己现身现声之法,未必便能马上烧起火来。但他们虽一时难得烧起火来,却不能说明他们随后烧不起火来。而且这一片茅草虽不是太小,可也不是太大,可说只是长长一条,根本藏不太久的。况且听他们的声音,似乎四面都已在合围而上,就连溪中也已经有人下水合围。这却如何是好?  昭元脑中连转,觉得水中毕竟还是太不利于自己躲闪,急忙便想趁众人还没合围好之时,就先藏入岸上的长草灌木。他粗粗一看,似觉一面人数稍少,猛地托起一大团淤泥,朝反向扔了过去。众人一片惊呼声中,昭元身体已迅速窜向那人数较稍少的一侧。  那些围捕之人发现了他的声东击西之计,立刻又是围拢过来,动作极是整齐划一。昭元才一上岸就暗暗叫苦:原来这一边紧接一侧的山崖,藏身和回旋余地并不多,是以才人少一些。而另外一边,也就是自己来的方向,虽然是通往卧眉山,但却回旋余地要大得多。同时,那里的大片灌木林草虽也是一直接到山崖,但山崖矮些,便于自己逃脱。  那些人见他上当,已有几人哈哈大笑起来,但阵势却依然丝毫不乱不懈。片刻之间,众人已快速缩小了圈子,围逼过来。昭元藏身一处厚重之草处,百忙中晃眼一望,见那些人比自己估计得竟然要多得多,而且几乎都是没怎么见过面的生面孔。昭元心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多人埋伏,我居然一点动静都没发现?就算是他们埋伏得远,也不至于这样啊……难道我现在真的这么衰了么?  这一片灌木还算厚密,那些人虽然知道他是藏在其中,但一时间还不能确定他究竟在哪里。因此,众人便也不肯分散乱射,以免徒耗箭支。昭元正自苦思对策,忽听那些人中一高瘦之人道:“来人是否大祭师?”昭元咬牙不答。  那人连问了几声,见无相应,忽然指着二人道:“你过去看看。”那二人大惊,道:“我……我们?”那高瘦之人怒道:“快去!这是命令!”  那二人不敢违令,只得慢慢过来。那高瘦者忽然喝道:“慢些!先把弓箭和刀卸下,什么都不能带!”那二人一听之下,更是体如筛糠。然而无奈之下,也只好将其卸下,慢慢而行。那高瘦者怒道:“走快些!”那二人抖得越来越厉害,却是怎么也走不快。  昭元心头恨极,越发确定他们根本就是为了追捕自己才来的,绝不是为了对付什么普通的贼人。这高瘦者明明是命这二人来送死,以暴露自己确切位置,但又怕自己得到他们的弓箭反击。除这二人外,剩下的人都不肯过分逼近,自是让自己难以取准的手掷箭不好伤害他们。说起来,他们心思之缜密,简直就象是早就堵死了自己的每一丝挣扎。  万王之王 第 一百零一 回 恩断义绝心内伤(四)    那二人一步步走近,而那三面包围之人都是将箭对着他们,准备一但他们中招,或是有任何异常,便立刻一齐发箭。那二人知道自己难免,额上冷汗涔涔。昭元额际也是冷汗滚滚,整个人都象是一跟绷紧了的弦一样。那二人中的一人走到一处,忽然惊起一只野鼠,顿时所有的剑都立刻离弦而去。那人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身上身边已全是密密麻麻的箭。  那剩下一人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就要奔回。但那高瘦者立刻又张箭向他,其换箭之势竟是快极。高瘦者厉声喝道:“你,马上去将那些箭捡回来!”那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请大人饶命,请大人饶命!我什么都不要,我不参加这……”那高瘦者嗖的一箭正中他一条大腿,冷声道:“你去了,还有活命的机会。若是不去,现在就死!”  那人中箭处黑血直流,显然还是有毒之箭。高瘦者冷笑道:“该处鼠兔之类已被他惊走,你还怕什么?现在你瘸了,慢慢而去,定位准确,他反而不敢伤你。你早去早回,还能赶上服解毒之药。”那人面色扭曲,但终于还是捂住伤口,咬牙一瘸一瘸地朝那处行去。  昭元本待扔出一石击中他,但见他如此,心头微觉不忍,一时竟然狠不下心来。不料他正犹豫间,那瘸腿之人忽然指着他方向大叫:“在那里!在那里!”昭元大惊,急忙窜身而起,飞速滚到旁边一片更靠近山崖、但也更没有退路的灌木长草之中。只听“啊呀”的一声,终还是有一箭射中了他肩膀,竟还伤得不轻。  昭元咬了咬牙,一把拔掉那箭,迅速止上了血。外面众人则又已迅速围了过来。昭元心头越来越急,却又根本想不出什么良策来,只能靠死死先拖着,盼望能在天大亮前多耗费他们的意志。其实他自己虽然中箭,却并没有叫出声来,那一声惨叫乃是那叫出他方位的人自己中箭而发出的垂死惊叫。这是因为周围之人本来都是瞄准那人身边的,忽然有了变故,虽然立刻醒悟是在另外一边,但还是有几人手上本能的一松,于是那人也就送了命。只要自己能坚持让这些误伤之事多出现几回,说不定便可令他们人人自危,其围渐懈。  那高瘦者显然也觉得刚才的做法不太妥当,有令己方心生惊惧的危险。因此,这次他虽皱眉沉思许久,却好半天也没有再叫人来如此。昭元越来越急了,因为现在天色已是将明,若是大亮之后,自己遁形必定更为困难,只怕更会凶多吉少。他彷徨无计,几乎都要恨不得去赌那万一的希望,冒险出声承认自己就是大祭师,赌那个他们不是来追杀自己的万一希望。  那高瘦者沉思许久,忽然旁边升起一缕轻烟。那高瘦者面色凝重,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脸上已是露出喜色。昭元大吃一惊,知道他们可能已经生火成功,自己这隐蔽之处很快就要灰飞烟灭。他心下大急,直恨不得能再有一只野兔窜起,自己就可拼死逃向另外一侧,或是冲往山上再做攀援打算。可是左等右等,不要说野兔,便连田鼠都没有一只。  远处已是隐隐现出了火光,在蒙蒙雨意中分外显眼,显是昭元猜的一点不错。昭元心头一阵绝望,又是一阵愤怒:难道我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他急忙拼命压下这一念头,冷眼看这那隐隐的火光,却忽然眼前一亮:现在有极微弱的雨意,茅草烧起时烟雾很容易非常浓。只要浓到一定程度,反而有利于自己的逃跑。  但那高瘦之人似乎也预料到了这些,这一次乃是命一人手持火把一点点朝前延烧,似乎又是象要用牺牲这人性命,来换取昭元的早早现出。昭元这一次自是丝毫不敢心存怜悯,手头扣起一枚小小石子,便要一石发去。但他忽又觉他们吃过那次教训后,可能也已学聪明了些,这次若是动静不大,那人未必能吸引到那么多箭。  昭元想了一想,抓起了一大把石子,朝那人猛然撒去。那人啊地一声尖叫,摔倒在地。那边众人果然只有几人发箭,大多数却凝箭不发,而是寻找着另外的任何一处扰动,显然是早有准备。那人身上中了几箭,居然并没死去,只是杀猪般地大叫了起来,死也不肯再向前爬。昭元头上冷汗直冒,想起自己刚刚幸亏心念一动,没有立刻趁机跃逃,不然现在只怕已是成了刺猬了。那火把坠地,碰着这些半干不干的茅草,虽在雨意之下,依然迅速燃烧起来。烟火快速弥漫起来,顿时引来那边诸人怒骂。  昭元大喜,猛一咬牙,从后面飞也似地钻出,只在岩坡上微微借道,便又钻往另外一处更加深密的草丛中。那边众人终于发现,随即发箭,却已不及。那寥寥几支箭过来,都被昭元避开。昭元收缩身形,如野兔一般迅速朝自己来时的那一开阔方向钻去。他一路上前前后后,居然还惊起了好几只乱跳乱窜的野兔野鼠,更加弄得那些人手忙脚乱。  眼看就要逃出虎口,忽然正前方嗖地一下飞了一支箭,几乎和昭元劈面相撞。昭元吃了一惊,只见前面十余丈处忽然现出许多之人,正自朝这边迅速挤过来。只听耳边一人大声道:“大祭师怎么如此惊惶?”昭元一听,心头剧震:“这正是好久没听到的那个袁有德的声音!他不是已被我贬退了么?”心念电转间,急忙就侧身朝一面高高矮矮的山脊而逃。  袁有德朗声道:“属下险些伤了大祭师,真是罪该万死!”昭元不答,只是拼命朝那边奔逃,时时刻刻还矮身乱避。袁有德等迅速跟上,却居然再没什么箭飞过来。只听他复又大声道:“大祭师勿惊!主上特命臣等来迎大祭师回山,有要事商量。”  昭元咬牙不理,只是拼命在山脊背侧疾奔。不料奔了百十丈后,他忽然大叫一声“苦也”,几乎当场晕倒。原来前面竟然已是一处斜斜伸出的陡坡,下面陡峭如削,几柱山松勉强生长壁上,便如一座巨崖。再往下面,却见大片深秋中难得见到的葱绿色,还有一条极细的小溪在勉强流动。  昭元知道自己走上了绝路,也明白了袁有德为什么不再放箭,心头大悔。他待要回头,却见袁有德他们已经迅速围拢过来。他们虽然并未张弓搭箭,但都已持弓在手,且都刻意保持跟自己的距离。显然,如果自己一冲,他们立刻就可以结阵发箭。  昭元本能地朝后退了几步,又朝下面望去,更是气苦。那山崖说高其实也不太高,下面小溪之细,绝非太远而观之故,而是因为本来就小得可怜。这样的溪水只怕最多一两尺深,自己若跳下去的话,根本起不到缓冲的作用。可是这高崖却又偏偏说矮不矮,要摔死现在的自己,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边众人越围越多,已是将那小小山崖的出口完全封闭了。袁有德听那些在河边围攻自己的人说了几句,忽然一挥手,转过身来深深一躬,道:“大祭师在上,属下之先部诸人本来是在此行猎、再加演练的,却不料遇到大祭师。误会之下,他们大有冒犯,实是罪该万死。荒郊野地,不便大礼谢罪,还请大祭师法驾回山,臣等再大礼请罪。”  昭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并不说话。袁有德慢慢道:“主上和众长老思念大祭师,前日忽梦与先大祭师、大祭师、琴姑娘共处之时光,均备感心痛和怀念,更不知此梦之真意。大祭师乃通灵之位,先知先觉,还请大祭师回山为主上和臣等解梦。如此以来,既可为族人指点迷津,也可与主上再续前缘。”  昭元目光闪动,道:“你是来传天昭之请的?你什么时候又被启用的?”袁有德躬身道:“回大祭师话:主上和大祭师情深意厚,乃是卧眉山人人皆知之事。主上大前日一时激动,说了些过激的话,使得大祭师伤心离去,这两日间甚是后悔。因此,主上真心想请大祭师原谅。为显诚意,主上特地着臣这个已被贬退之人来请,以示主上不忘故旧之诚意。”  昭元听他侃侃而答,居然还想勉强言之成理,心下更是惊疑不定。昭元想了想,慢慢道:“我从来就不是卧眉山大祭师,现在就更不是了。天昭的什么故旧之情,实在也不用提起。”袁有徳面色不变,续道:“主上和大祭师都还年轻,那些一时激动之言,还请大祭师不要放在心上。大祭师言语中,似对臣重新被启用不满,臣亦不敢分辨。唯现在尚有使命在身,不敢卸责。待请得大祭师回驾,面见主上,则臣自然引退,决不敢有丝毫恋位。”  昭元望着他,他也望着昭元,二人面上都如同死人一般的平静。昭元忽然微微一笑,道:“好一个袁有德,好一个袁有德!”  袁有德面无丝毫笑容,只是恭声道:“臣年老愚钝,不知大祭师深意。然主上和臣等诚请大祭师回山之诚,却实是日月可鉴。臣这里有主上之手迹,还请大祭师过目。”说着从胸中取出一幅帛书交给一名旁人,那人又走过来献给昭元。  昭元展开一看,见确实是天昭的亲笔手迹,而且下面还有族主印信落款,显然是货真价实的天昭来书。昭元心头微起波澜:“难道这真是她的本意?若是,她究竟想做什么?若她也是被勉强的,她现在的处境如何?”一想到这里,昭元心头忽然变得说不出的着急,几乎立刻就要回去看一看才能放心。可是眼前的情形,却又不能不令他慎之又慎。  昭元慢慢合上帛卷,猛然一把掷回给袁有德。袁有德伸手而接,却差了几寸,险些落到地上。昭元身上的伤口微微渗血,冷笑道:“你果然还老当益壮啊。”  袁有德微微叹道:“臣老矣,今天更是当众出丑,实在不堪此位。大祭师回山之后,臣立刻退归山田。”昭元悠然道:“我回去之后,不知道礼遇如何?”袁有德大喜,道:“自然是一切如前。举族上下,皆奉大祭师为神明父母。全族上下,无人敢有丝毫不敬。”  昭元哈哈笑道:“一切如前?一切如前?是什么时候算起的之前?”袁有德面色不变,道:“总之是大祭师想要如何便如何。主上气消之后说了,大祭师有心疼的毛病,便也如她有、全族人都有一般,人人感同身受。她必会亲自为大祭师调理,以奉大祭师圣体痊愈的。”  昭元道:“想如何便如何?不知我不肯出兵又如何?”袁有德道:“这个自然一切好商量。主上既然命臣等来请,群长老灵官也未反对,想来或许已有转弯之意。这些大祭师一归,自然便知。”  昭元忽然一字一顿地道:“既然一切顺我,我想杀你,想来也是当照办的了?”袁有德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道:“大祭师说笑了,臣承受不起。臣只盼能请大祭师回山,其余一任大祭师吩咐。”昭元慢慢道:“我三月后自然便归。你们且先回去。”袁有德道:“主上迫切想念大祭师,还请大祭师也体念主上。”  昭元道冷笑:“是有什么事么?莫非圣胎也流产了?”袁有德面色一变,沉吟片刻,慢慢道:“大祭师亲为主上行法,为主上乞得神胎而入童身,岂会流产?主上请大祭师回山,一方面是想念大祭师,一方面却也是希望大祭师在侧,可以代主上处理些政务。那时主上心情轻松些,也好专心孕育圣胎。”  昭元默默不言,似乎陷阱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袁有德看了他许久,忽然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样东西,道:“大祭师在上,臣还有一言代禀。臣来的时候,主上说了,大祭师听别的什么话都可能不肯回来,甚至看主上的信也都不会消气。但有一样东西,却是大祭师一见就能领会到主上的诚意,并欣然归来的。”说着慢慢展开那小小帛包,一方晶莹秀雅的丝巾和一根秀美的金发柔柔地露了出来,在微微的晓风细雨中轻轻飘动。  昭元如被雷电轰击一样,整个人都禁不住要想冲过来,但却又急忙醒悟过来,拼命站定双脚。袁文绍将那帛包轻轻一收,道:“主上送来这一方丝巾,实在是寄予着深情。臣等盼大祭师体谅其中深意,相信主上和臣等的诚意。”昭元的眼睛呆呆盯在那一方丝巾上,甚至到它已经被重新包好,也依然如梦如幻。他心头波澜潮涌,无可遏制:“天昭……真的是要将这个还给我么?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是她答应了?”  袁有德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昭元的神情,自己脸上却是丝毫不变,只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昭元如痴如醉,如梦如醒,脑中几乎已是神游九天之外,逍遥无比却又无依无靠,更加虚无缥缈。那里显然是既有着无比的快乐,可是,却又似蕴涵着无比可怕的凶险。这究竟是不是她真心要给自己的?即使是,天昭心计城府的成长现在已极为惊人,她是不是改变的是另外一个主意?  昭元极力镇定心神,慢慢道:“天昭有如此之举,果然大显诚意。你先把这方丝巾给我。”袁有德微微一笑,道:“主上吩咐,这是主上给大祭师的深情之物,本不该如此早就送给大祭师的。今日实在是迫不得已,才请大祭师预览一眼。待主上圣胎既定,大祭师与主上洞房花烛,自然当由主上亲手送给大祭师,那样才倍显情意。主上如此美意,大祭师还犹豫什么?”  昭元一点点平静下来,道:“你们先回去,我随后就来。”袁有德道:“大祭师劳累了,臣等请奉大祭师回山。”昭元慢慢道:“我说过你们先回去,我随后就来。”袁有德道:“臣也说过了,大祭师太劳累了,臣等实在不放心,还请由臣等奉大祭师回山。臣等绝无二心,只望大祭师与主上和和美美。若有异心,天诛地灭。”  万王之王 第 一百零一 回 恩断义绝心内伤(五)    昭元看了看周围之人,见他们也都面无表情,只等袁有德示下,似乎都是袁有德的心腹亲信。昭元心头雪亮,慢慢朝崖边走了几步,已在崖之边沿。他望着下面雾气缭绕的空谷,心下感慨万千,实在已不知是什么感觉。袁有德面上变色,道:“大祭师现在已在分水岭上,左一步是和和美美,右一步是百丈之渊,一切都只在大祭师一念之间。”  昭元目中满是苍茫,慢慢道:“你现在亦是在分水之岭,左右一步,都能引你家主上乃至整个卧眉山众,于天渊之间。望你好自为之。”袁有德面色大变,道:“教化山民,为大祭师之恩泽,臣等何敢僭越?大祭师若是一时还难以决定,不如就再等一会如何?”  昭元微笑道:“不用了。”忽然脚底一滑,整个人已是忽然掉落于山崖之下。众人齐声惊呼声中,袁有德心头大悔,急步上前而看。不料他才靠近崖边,忽觉一人之手从下面猛然翻将上来,一拉之下,竟将他整个人也拉得下去了。  袁有德顿时魂飞魄散。他见昭元之手眼看就要点中自己肩颈大穴,忽然将手中之物在昭元面前猛力抛出。昭元大惊,几乎是本能地伸手要抓住,虽是立刻醒悟过来,却已完全迟了。袁有德就在这一刻间奋起了全身气力,猛然一掌拍在昭元身上,将他打得朝下猛然一抖。那棵承受昭元重量的虬松立刻被连根带起,漫天土石洒落间,昭元身体已直朝下落去。  昭元眼见袁有德的身体已借这一反力弹起,即将回落于崖上,自己身体却飞身下坠,顿时万念俱灰:“我费尽心机,终于还是难逃一死。”他心头一叹,半空中抓紧了那丝巾,似乎自己带着它们一起死去,才不枉费这一番心血。可是他还没有回过神来,上面迅速而远的大叫声中,已是好几支箭朝自己这边纷乱射来。呼呼风声中,他似还模模糊糊听袁有德喝道:“那天主上梦见的,乃是先大祭师来召大祭师归天……”  耳边山风擦啸间,昭元已经根本听不见他后面的话了。他整个身体在空中迅速平衡下来,撕开自己外衣,鼓成风帆状,力求减去几分下降之势。同时,他还极力要朝那兀自青绿的一片冲去,期盼那些树能够足够高大柔软,或许能够让自己苟全一命。他明明知道这生死之决就是在刚才的一瞬间,却竟然也丝毫不后悔自己那导致杀身之祸的一呆,甚至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那鼓起的衣服,自然成了最好的目标。幸好那些箭射下时力道大衰,只是射了一个个的洞,并未将其撕裂。昭元身上又被几箭擦过,其中一箭射穿那布后,竟然直从其手指间穿过。他本能地一把抓住,反手掷回,上面顿时一阵惊叫,显有人猝不及防之下着了道。其后箭羽依然是一支支射下来,幸喜其方向已乱,加上其力也大衰,已不能成为威胁。  昭元还没来得及庆幸,整个人便已呼地一下摔在了那树林之顶。那虽是软软的树梢,可是冲击力却竟然大得惊人。刺耳的布帛撕裂声中,他手上顿轻,整个人已经直落于一堆腐草软泥之上。一阵剧烈疼痛令他眼前一黑,便如全身血液都已被摔至足底、冲涌欲迸,所有的感觉都被人瞬间抽走了。他虽然明明白白知道自己还活着,但除了这之外,却已什么都不知道了。  许久许久,昭元的血脉和知觉才渐渐恢复正常,但耳鸣之响却极为可怕,几乎令他疑心自己是不是已经聋了。他慢慢转头看了几看,见自己已大半没入了一片泥水,双脚处半软不软,似乎是一片沼泽之地。他仰头看了看上面,见那里之树其实都不甚高,其实承减不了太多落势。若非这下面的沼泽泥地甚是厚重,自己极可能现在已不在人世了。  昭元暗道一声好险,就想要挣扎起来,不料陷身沼泽容易,脱身却是甚难。他摇动了一阵,身体竟然反有不升反降之势。他吓了一大跳,慌忙先停住身体不动,脑中已是忍不住自嘲起来:“我这一生似乎和泥水有不解之缘,难道还真是泥鳅变的不成?”  但昭元知沼泽虽然说起来可怕,听起来简直就象是能陷没一切,其实大都是夸张之语。因此,他也就并不太着急。要知神宫秘传圣典中有言,能陷落东西之沼,通常是一种不稳定聚合的沼泥。它们看上去似乎和普通浅水湿地无异,但一但某一方向受力超越其临界,聚合之态便会迅速崩溃,如同一脚入水一样。  但也正因为沼泥是一种刚好处于不稳定之态的泥水混合,是以并不是太常见。即使有,也大多只有一二尺深,其下便是普通河底。至于那些传说中能轻易吞噬巨象的沼泽,向来都极难找见,且多存于长期酷热、长期降水众多的泥水之带。对于这等一年中尚能有明显四季的地方来说,要形成巨厚的不稳定泥水聚合体,只怕比登天还要难上十倍。因此,这些地方沼泽的可怕,其实大半都是源于人们口中脑中的想象。  相对于这类地方来说,这处沼泽说起来已算是极厚的了。但从刚才之试来看,就这深度就已差不多是其底了,不可能再沉太多。既然自己之头颈尚在其外,自然不需太惊慌。只是这等之物也不可太过强拉,因为泥中救人可和水中救人大不一样。泥性粘滞,救人时若是用力过猛的话,极可能将该人从腰部硬给拉成两截。自己现在武功未复,又是极其疲惫,自是更加不能太急。  此念既定,昭元便也定下心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打量周围。他见旁边似乎并无熊虎之类猛兽的行迹,更是放心和不急于出来。大凡世人,逃生之念一起,往往能能平日所不能,可一但其念松懈下来,又往往会不能平时之能。他本来在那么剧烈的冲击下,气血都几乎迸破皮肉,也依然能坚持不昏倒。可现在对策基本上确定下来后,他却忽然全身说不出的无力和疼痛,眼皮重得完全抬不起来。他想要闭目休息一会,可却竟然真的晕了过去。  过了一气,昭元似乎觉得周围有一种极为嘈杂的声音,间或还有什么东西砸在自己头上,就象是有许多人兽在自己身边。他吃了一惊,急忙睁开眼睛一看,却见眼前好几团毛茸茸的东西晃来晃去。再回头一看,后面也是一大群,原来是一大群山猴。众猴看见他醒了过来,个个都兴奋莫名。  昭元正松了口气,忽然一物砰地砸在了他脑上。这下虽不甚痛,却也着实吓了他一大跳,定睛一看,却是一枚松果。昭元气得闷哼一声,本能地就想去教训一下它们。但他依然还陷身沼泽之中,手臂虽然能勉强脱开,但挥动间拖泥带水,极不灵便。  那些山猴本来就是百兽之中最为敏捷者,这几下如何能打着它们?但昭元挥出的黑泥,却还是有些溅到了他们身上。这自然立刻惹起了一阵骚动,许多猴都同时向他猛扔泥水,以求报复。昭元眼耳口鼻俱被黑泥盖住,挥手驱之不及,心头大是后悔:山猴本来好玩,自己也不是不知道,怎么能这么惹它们?猴群见他双手连挥而来抵抗,越发撅得带劲了。昭元无奈,赶脆停手不抹,任凭那些黑泥抹在自己头上脸上,以求称它们之意。  不料他才停得一会,那黑泥已将他头颈处堆成了一大团,竟然有了窒息之感。昭元心下大吃一惊,这才意识到危险,急忙又自抹开那些黑泥,让自己喘气。那些山猴本来见敌人屈服,心下稍懈,忽见他居然又行反抗,顿时起了公愤,所行更加加倍。一时间泥水漫天飞舞,令昭元应接不暇。  昭元勉强应付了一阵,想起猴群众多,自己又累又饿,如此消极应付纠缠,实在不是办法。无论怎么说,也还是该极力先脱身泥沼,才为上策。他想到这里,发觉身边原来那些的枯枝小石之类,已被自己忙乱之下给扔到远处去了。于是他便留心收集猴群扔过来泥水中所夹的小石头、枯枝烂叶之类。这个时候的他,反而不希望群猴停下来了。  过了许久,昭元终于攒到了足够的这类之物。他慢慢将它们聚至身侧,小心翼翼编排好,暗中结成了类似极粗糙凉席一般的东西,身体也慢慢升起于泥面。  那些猴群欢闹间也注意到了他越升越高,但它们都是拼命地朝他扔东西,似乎是要将他再埋得那样深,才好被自己等长期戏弄。昭元的上半身已经基本脱离了深泥,身体微微平俯,以增大贴触之面。紧接着他忽然一使力,下半身突然而出。群猴见他忽然全身脱出,突地一惊。吱吱乱叫中,群猴迅速扶老携幼逃到远处的小树上,再回头朝他观望。  昭元甚是得意,忽觉下半身凉飕飕地,低头一看间,顿时面红耳赤。原来他刚刚心头太急,一下用力过猛,整个下半身的裤子都已失陷于泥中了。他急忙再去那泥中乱捞,捞将起来的却是几片被刚刚撕裂开的破布。他无奈之下,只好勉强先爬到一处长着些树草的较实些的地方,心想:“惭愧啊惭愧。不过现在大家都是光着屁股,也不能说我失礼吧。”  昭元喘了几口气,心情略略平复,这才觉出那些被自己和群猴搅起的烂泥,正大大散发着腐臭之气。现在的他简直觉得那臭气只要稍一多闻,便要作呕,真难为自己当时怎么还能睡过去。他急忙伸手连抹,又想起旁边的那处水流,见其居然也甚是清亮干静,便小心翼翼地爬入将身体勉强洗净,这才舒了口气。这时的他,又开始担心起自己下体不雅来,便伸手寻了些树皮纤维,勉强搓成破绳,将那些破布一片片捆在腰间。想起上身衣服虽然未全烂,但也已是破得不成样子,不免更加苦笑:“现在的我,可还真是成了野人。”  这时那些猴群却又骚动起来。昭元甚是奇怪,放眼看去时,却见一只体型大许多的猴子已跃骑在一处树梢处,似乎是猴王模样,而且还在朝自己这边跃跃欲试。昭元正自奇怪间,那猴王忽然跳到离他甚近的地方,对着他指手划脚,大吵大叫。昭元一时莫名其妙,转念一想,却也明白过来:想来这是它的领地,自己在它眼中,八成不过是一只不知哪来的大猴子。按照猴群惯例,自己需要向它表示臣服,请求它开恩收留。  昭元不禁哑然失笑:“我已叱咤风云这么多年,难道现在居然要向一只猴子低头?”但他现在已是凤凰落地不如鸡,刚刚都已被群猴骚扰得不胜其烦,若不好好息事宁人,自己只怕是别想休息上一时半会。这些念头在他心头转来转去,不免令他大显犹豫。  那猴王似乎知道他不愿意,吵闹了一阵,忽然又自退了回去,同时朝那些部下指指点点,吵吵闹闹,似乎要来折腾昭元什么。忽然,整个猴群鼓噪起来,大猴小猴又纷纷跃落地上,不约而同地朝昭元扔起泥巴和石子来。  昭元现在已在实地上,躲闪自然是方便了许多。但毕竟猴口太多,所谓猴多手杂,这么多东西扔将过来,总还是难免有许多砸在了他身上头上。昭元被砸得多了,心火渐渐上升,便想要用力以石掷去,心想如能打死打伤一两只猴,说不定便可威慑它们。  但他转念一想,这里本来也确实是人家的领地,自己实在可说是不速之客。况且它们也只是在骚扰自己,可说大半是出于天性,并非要对自己杀人夺命,自己却也实在不好下手。昭元无奈之下,只好纵身跃上一树,想要先躲避一下。  不料那树根基甚浅,被他一压之下,居然啪地倾倒下来。昭元猝不及防,重重摔在地上,居然也是眼冒金星。他想爬起来,可却居然没什么力气,大是勉强。直到这时,他才想起自己已经好几天没填饱过肚子,而刚才跟猴群打架、大力消耗之下,实已是强驽之末了。  这饥火一但被意识到,立刻便是浑身难受之极。当下昭元便迫不及待地张头打量那些树草灌木,想看看有没有果实之类。他吸取刚刚教训,找了一株似乎稳固点、上面似乎也挂着几枚果实的树,费力连爬带纵折腾了上去,摘了几个。他反正不怕毒,便也不管有毒无毒,一口便吞。几枚之后,他的味觉才似恢复过来,大觉甘美无比。昭元摘完这几个,下地便要换棵树再摘。那些猴子忽然不再鼓噪,都是飞快地上树而去,在树梢间不住穿行跳跃。  昭元甚是奇怪,一时还不明白它们为什么如此,不由得停下脚步细看。看了一会,见它们似乎是在拼命摘取各种果实,然后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不一会又自回来。昭元心下忽然大惊:“它们是要将附近的果实摘光,要让我没得吃的,早早屈服!”  昭元一想到这里,立刻便是气往上冲,心头大怒。他正待发作,但见群猴动作极为敏捷,自己腹中饥火却是熊熊,实在顾不得先去跟它们生气,便急忙就先找一棵还没被它们光顾的树,想要先填一填再来教训它们。不料他才一纵身,那猴王却比他更快,简直就象是专门看着他、等着他的动作似的。灰影一瞬之间,那猴王已抢先冲上那树,连摘几摘,将上面的果子摘了个干干净净。等灰影再闪时,已是什么都不见了。  万王之王 第 一百零一 回 恩断义绝心内伤(六)    昭元又惊又怒,但它已不见踪影,实在无法报复,便只好又奔向另外一棵树,想在它跑回来之前吃点。不料他才一动身,又有两只大马猴抛下本来在照顾的树,唰地抢在他前面,将那树上之果又席卷而去。这些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专门针对他来的,昭元气得几乎恨不得破口大骂。他正要再去找第三棵树,那猴王却又已回来,如此这般之下,又让他扑了个空。  昭元实在已是七窍生烟,知道它们已是跟自己鉚上了:自己无论怎么样再换地方,它们也都会先“照顾”自己够得着的树,自己永远什么都吃不着。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还真要来个能屈能伸,向这些猴子先表示下臣服不成?  昭元气急败坏之下,几乎就要一石砸去。但他手上其实已力道衰退,取准已难,而且它们如此敏捷,又已有了防备,肯定是砸之不中。最糟糕的是,万一引起它们更大的愤怒,更多的同伴被召来,自己处境就将更加为难。  那些猴子见他手中握石,果然都离远了些,显然都直觉地感受到了危险,已有所准备。昭元无奈,眼见旁边那小溪窄窄浅浅,刚刚只好淹住自己,心下忽然一动,一个老掉牙的主意上来。虽然这主意实在也是难有把握,但此情此景之下,却也只好一试。  昭元扔掉了石头,垂头丧气地闷坐在一棵树的树根旁,双手又是抱头又是抹眼,大显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之状。众猴一见他如此,似乎也是知他无可奈何了,都是欢闹一片,渐渐又有靠近之趋势。忽然一块小石头又砸了过来,昭元被砸得一下抬头,却又只能无可奈何地望着群猴退了开去。众猴得了鼓励,都是欢喜过望,纷纷大捡地上之物砸将过来。昭元每次都被砸得恼火万丈,但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群猴都是大喜过望。  众猴越砸越勇之下,欢喜难制。忽然一个黄绿色的东西砸来,却已不是石子枯枝,而是一枚昭元千求万想的果实。原来众猴欢喜之下,能砸的都快砸光了,便有一猴慌不择物,砸了一个果实过来。昭元心头大喜:“莫非那计不用费力折腾了?”但心头却还是不敢太过猴急。他不敢只见这一个就扑将过去,只盼它们不觉之下越砸越多,自己再来个突然发威,一下唬走它们。那个时候,自己便可趁机大捡地上果品,大快朵颐。  过了一气,那果实果然多了几枚,其中好几个砸在他头上时便已微破,果香四溢。内饥外香之下,昭元实在忍受不住,终于觉得先吃这么些再说。不料令他无比愤怒的是,他才稍稍身微动,那猴王和一众大马猴竟然嗖地一下窜将过来,将那些弹在离自己不远处的果子都给捡了走,便似早有准备一般。自己那一声大喝,已是全然的马后之炮。  昭元心头气急,几乎就要不顾一切猛捡些石子就砸将回去,稍泄愤怒。但他终于还是拼命咬牙忍住,作出计策被它们识破、导致极其失望的神情,又一次抱头坐在树根旁苦恼,心下苦笑:“看来还是得干到底,真偷不得半点懒。”那些猴子本来见他忽然站起,都惊得急忙后退,但见猴王等如此这般后,他又颓丧无比,似乎也知道了他又被猴王戏耍了一把。众猴欢声雷动之下,慢慢又积聚在原来的地方,吵着闹着砸着扔着,欣赏敌人的丧气之态。  过了好一会,昭元又是如此这般企图捡果充饥,自然又是垂头丧气结束。群猴更加欢喜兴奋。又过了一会,昭元终于慢慢站了起来,歪歪斜斜来到水边,似乎想要抓鱼。可他抄了几抄,却是什么都没抓住,更是颓废心伤。他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这里水太浅太窄,实在没什么鱼可抄,便顺着那小溪朝下挨将过去。他不时停下来抄一抄鱼,却总是什么都捞不到。  群猴自然是小心翼翼、却又不失欢乐地跟在他后面,不时还砸一些东西在昭元身上背上。可昭元却象早已麻木了一般,完全放弃了抵抗。过了一会,昭元来到一蓬芦草旁边,似乎觉得这里易为群鱼所集,摇摇晃晃弯下身来又要抄鱼。正在这时,忽然又一块石头砸在后背,便似是给了他最后一击。昭元竟然站立不住,咯喇一声大响,整个人都摔倒在水中,溅起一大片水花。他似乎挣扎了几下,便再也挣扎不动了。  众猴见他忽然如此,似是以为他灰心丧气和极度劳累之下,终于支持不住淹死了,都是又欢喜敌人死翘翘,又遗憾没人可逗。许多大猴小猴都得意洋洋地模仿了他起来,不时有猴学他之样垂头丧气地倒在水中,溪边早已是闹成一片。昭元身体已沉在尺许来深的水底,头上身上都是水草败叶弥漫,一片死寂。过了一会,群猴越集越多,便有猴子伸爪去捞他,想要将他捞起来看看,但却怎么也捞不动。  那猴王和几只大些的猴子排开众猴,拉腿地拉腿,揪头的揪头,要将他拉将起来。忽然间水花飞溅,众猴尖叫声中,昭元竟已突地坐起,而且还死死揪住了猴王的两爪两脚,将它按在了岸边的地上。猴王拼命挣扎间,群猴都已四散奔逃。  那猴王四肢被制,知道必将受到折磨,全力挣扎间,居然也是其力非小。但昭元受了无数窝囊气,现在终于有了翻本之机,如何肯放手?这猴王虽然算是大猴了,但对昭元来说,其唯一优势就是身体敏捷。现在它既然浑身被制,这一优势化为乌有,自然是怎么也脱不开了。昭元吐掉口中那勉强换气的芦管,骂道:“好你个混蛋,竟敢如此戏弄我?”心头恼怒之下,见它被压得面贴地上,猴屁股上其毛甚少,便一脚踢在其上。  那猴王立时一阵痛嚎,拼命挣扎嘶咬。昭元若真用大力,一脚它就会死透,那一脚实在没用多少力。但既见它痛成了这样,昭元心下未免有些不忍,原来的气也平了大半。他顿了顿,将这猴四爪反剪绑好,提了起来,慢慢走到原来歇息的那处。一切安顿好后,他便向群猴指了指猴王的口和肚子,又指了指自己的口和肚子,再又指了指树上的果实。那些猴子似乎明白他的用意,立刻便大批的果实都给抛了过来,只是依然还不太敢靠近。  昭元大喜,肚中饥火已是再也无法抑制,便如风卷残云一般,大把大把地吞起那些果子来。那野果香甜诱人,他饿极之下,简直都要恨不得要把自己从肠到胃到食道,统统都填满夯实。直到险些给壹住了,他才勉强罢手。  吃饱之后,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极满足地拍了拍肚皮,颇觉这十几年来,还真是从来没有一次能吃得如此欢畅。正得意间,他忽然想起那些果实大部分样子都甚是怪异,并非红色,而是黄褐色或青绿色,而且形状也不太规则。可是就这些稀奇古怪的果子,居然也是香甜可口,汁多味美,丝毫不输于普通苹果柑桔之属。这种果究竟是什么果实?似乎从来没有人尝过,可却又如此好吃?自己若是能脱大难,是否当带些种回去,好生教民众种植试试?  昭元此念一动,便将那些扔掉的种子捡了些放了起来,用破布包好。他口中依然香满双颊,连浑身疲劳也似乎消失了不少,不免大是惬意。不料这时群猴却忽然又鼓噪起来,好几只猴子跳到他近处大吵大闹,比比划划。昭元一怔,随即明白:“我当初是让它们乖乖把果实给我,不然我饿死之前,必会先折磨猴王,甚至先杀死它。它们却是误会了,以为我是要用这个来交换它们的猴王。”  那些猴子显然觉得他不讲信誉,自然大显气愤,却也不敢过分靠近。但这猴王实在是千辛万苦才抓到的,若是轻易放掉,它们再来这么一下,自己还不得乖乖饿死?这显然是不管有没有误解,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放的。昭元自然对这些明白得很,但群猴气势汹汹,群情激昂,却也不大好办。他想了想,捡起几枚果实,一一递到那猴王嘴边。那猴王折腾了许久,也已是筋疲力尽,居然也是老老实实吃了。群猴见猴王不再受饿,居然也安静了些。  忽然,上面林间竟然掉下一根大火把,啪地一下落在了泥中,居然还并未熄灭。群猴似乎有些怕火,立刻大叫四处逃散。昭元心念一转,知是上面之人虽然估计自己必死,但还是不愿放心,竟然特制大火把抛下,要火烧其林。他心头不禁更是感叹:看来先前不论是不是天昭诚意,他们可绝对没有真正善待自己的诚意。自己刚才,还真是幸亏没上当回去。  昭元沉吟片刻,正要将那火把弄熄,忽然心头一动,就随它而去,并不理会它。那火把似乎是特制的,虽然逢到小雨之天,又是从百余丈的高崖中抛下,却依然火势甚旺。过不多时,又有一些火把抛下,大都落在地上泥中。昭元一见有火把似乎要停在树上,立刻就趁它还未停稳之际迅速耸动,令它落下,以免有引燃之险。  又过了一会,天色终于暗了下来,林中火把却还未全烧尽。昭元知上面之人在此云情雨意之下,绝对看不清下面林中情形,但这些隐隐约约的火光还是有可能看见的。因此,他并不想办法早些令它熄灭,只要它们不去引燃树林即可。他这样做,自然是要显下面没有人故意熄灭火把,增加他们对自己死的信念。另外,也是想显下面林子及沼泽湿气过重,纵然有很多火把下来,持续许久,也只能自行熄灭,并无大用。这样一来,他们便不再起此心。  那些猴子见昭元摇树坠火,似乎也渐渐知道了他这样做是不想这林子烧起来,居然也学他之样,一见火把落在树上不下来就去狂摇。昭元见它们悟性不错,心头甚喜:“看样子就算我走后,这林子也是烧不起来了。……嗯,上面纵然有眼力超好之辈,只怕看见的也依然是一群猴子在坏他们的事。”他想到这里,顿觉轻松了许多,但却也似乎有一丝莫名的忧伤,似乎生死攸关过去之后,那些关于天昭是不是还对自己还存有情意的想法,就又上来了。  昭元知自己急需体力上的休息,不能耗费心神,急忙趁其开始的时候,就拼命制止自己胡思乱想:反正自己以后还要再来的,那时候,不就一切都明白了么?夜色低垂,他也觉得出奇的疲倦。但他虽极想要睡去,却又怕群猴趁自己睡着时报复自己。他想来想去,还是只好半醒半睡,只要一有微动,便立刻惊觉,察看猴王还在不在。  如此过了一夜,昭元的疲劳才勉强消退了些,功力居然比前几日还大有进展。他心下微微奇怪,但立刻猜到可能是那种奇特果实的功效,心下不禁暗笑:“若是我长期吃这个,不知会不会象猴子一样身体轻捷?那我的轻功不是更上层楼了?那样的话,说不定就可以追得上阿瑶和那几块姜了,让她们跑也跑不了……嘿嘿。”但这不免又有歧意或是欹意,令他又是马上气得大骂自己:“我怎么危难之中还不思脱难,只偏思佳人?如此好色,这也太衰了吧?”  昭元睁开眼睛一看,见外面似还是烟雨凄迷,所有的火把都已熄灭,似乎上面之人也已没有兴趣了。那猴王本来一夜不安,但现在却反而平静了下来,或许是它也意识到不可能挣脱,也就老老实实,不再挣扎。昭元见面前又有一大堆那种果实,群猴又慢慢聚拢过来,心下甚是得意,心道:“挟猴王以令群猴的感觉真是不错。看来我也成了猴王了。”  今天他精力略复,便小心翼翼地四面转了一转。原来这谷底四面倒有三面是斧削般的绝壁,只有一面似乎有一窄窄谷口,也就是这小得可怜的小溪流出去的地方。自己跌下来的地方是绝壁之一,乃是两边的分水之岭,但分水岭那边的溪流,显然比这边的大多了。  昭元见有水流出外,出口似乎又不是溶洞或暗河,心下便已放心了大半:只要顺着水流,自己就一定能够出去。只是这水流实在太小,而且从其溪岸干湿来看,似乎还不是常有。因此,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次有点雨水,才集成了这条小溪,平日未必能常有。如要顺水而漂的话,还得趁早。  本来昭元还想搓些绳索,攀上绝壁,从来时的路回去的。但他一见这石桶一般、中间甚至连块突出多些的石头都没有的绝壁,心下便凉了大半截。如此绝壁,上面之人肯定是无论如何也难下来的。可对自己来说,却也是丝毫不敢上去。况且自己还不知,他们是不是还有人在上面守候。若是自己正在绝壁上攀爬,他们出奇不意,忽然一起集中放箭,那可怎么办?那时自己躲避不灵,十成中最少也要死九成九。  再说了,即使没人守候,这周围多是烂木,适合搓粗绳、承大力的纤维并不多。要搓这百把丈的大粗绳,那可要到什么时候?要用多少材料?又如何抛得上去固定得住?  可若要顺水,看这走势,似乎又是与来时方向大有差别,甚至都不流经神牛部。这却如何是好?而且若要行水路,只怕还要过海才可,普通小船小筏可能还不行。最怕的就是,这若是一条不知名的小溪直接入海,并不汇集于西江,边上便极可能无人居住。那个时候无法买大船,也无法探知确切所在方位,那可要耽误多少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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