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王之王 第四十八回 当仁不让勇士伦
(2006-03-17 19:4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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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王之王 第四十八回 当仁不让勇士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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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项链上的每一颗钻石都不甚大,可是每一颗钻石都闪耀着一种奇异的光辉。对比起来,外面那些华丽绚烂的大钻石,简直就象是一块块毫无光泽的顽石。这项琏上的钻石没有一颗闪的光辉是一样的,可在一起时却又展现出无比的和谐,无比的魅力,无比的神秘。每串项链的正下方都有一颗大一些的钻石,更是灿烂有如日月星辰。在它们反射的奇光之下,洞中本来的火把光源,反而让人疑心是反射了源自它们的光芒。它们虽然都不甚大,可看上去却都是出奇的深远和神秘;每一转动,心灵就如受到了一次奇异的震撼。
这下就连昭元自己,也禁不住被它们完全迷住了。许久许久,他才勉强回过神来,道:“这世上……竟然能有如此的奇珍?”他手微微颤抖之下,那小盒盖又自己掉落关上。光华顿敛,众人也都从沉醉中醒悟回来。想起方才的神奇芳华,人人都是神往不已,甚至没有一个人想到再去把它打开看看。
昭元定了定神,忽然想起那小盒的盒盖内部似还有一行字;只是当时所有人都为那三串神奇项链的光芒所吸引,没有细看到底是什么。当下他又打开那小盒,在众女的一片惊叹声中细看那一行字,却见正是花写的亚特兰蒂斯文字。昭元情不自禁地便念了出来:“宙斯,波塞冬,哈德斯,母亲祝福你们。”
一女忽道:“我明白了,这是这三位神王的母亲,送给他们未来妻子的礼物。”众人一惊,都回过头来望着那名女子,昭元也转过头来听她细说。
原来曾经有传说,说是宙斯、波塞冬和哈德斯三兄弟在还未推翻父亲的统治的时候,他们的母亲曾经给他们看了一个天盒,说天盒里面的礼物是送给他们三个未来的妻子的。可是后来的传说中,无论是宙斯的妻子天后赫拉,还是波塞冬的妻子海后阿穆芙莱特,还是哈德斯的妻子冥后珀耳塞福涅,都从来没有得到过这天盒里面的宝物。再到后来,甚至连这传说本身也快要淹没了。难道这天盒,乃是流落到了亚特兰蒂斯大陆上?
众人互相望了几眼,都觉此事实在是太过离奇难信。可连亚特兰蒂斯这么荒谬的传说现在都证明有其渊源,还有什么不可能的?这个无任何一件其他珠宝可比拟的宝贝,眼睁睁地就放在眼前,要说它不是传说中的天盒,又能是什么?
昭元想了想,道:“可能是在亚特兰蒂斯岛上,这个传说非常盛行,因此他们就专门找了这么一个天盒来顶礼膜拜。不过……”忽听一名女子笑道:“不过,这里面有三串天链,那么公子就可以送给三个人了。公子有几个妻子啊?”昭元大窘,忙道:“当然是一……不,现在一个还没有呢。还说什么三个?”那女子见他窘得满脸通红,脸上青筋都起来了,笑道:“那也可以送给其他的亲人啊。再说了,就算现在没有,将来也会有的嘛。”
昭元听她说起还可送给其他亲人,心下忽然一动:“对呀,冰灵是我最疼最亲的妹妹,送一串给她,她一定非常高兴。那么另外一串是不是送给……送给樊舜华?”一想起樊舜华,立刻便如一桶冷水当头泼下:“我却怎么居然还是想起她?纵然她喜欢这项链,若是由我去送,她也是肯定不会要的。我又何必自作多情?”想到这里不觉又骂自己:“我早就打算再不回中土了,怎么还会有机会去见她?真是太没出息了。”
那女子见他忽然面色如水,吓了一跳,呐呐道:“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惹公子生气了。”昭元摇摇头道:“没有。我是想起以前的一些烦心事,经常都会这样的,不关你事。”他见众人一时鸦雀无声,忙道:“大家不必这样,想看就继续看,不要因为我的失态而给大家造成不快乐。……嗯,我也要不了这么多,你们只要给我留两……两串就行了。”
那些女子见他神色又恢复了笑容,便也不再拘束,待听他说起要两串时畏畏缩缩,更是禁不住又微微而笑。一名女子笑道:“怎么又不是一串了?莫非……”昭元面红耳赤,道:“你们不要瞎扯,我是要去送给我妹妹的。”
那女子看他脸上神色,奇道:“什么妹妹能让你这么面红耳赤啊?是真的还是假的啊?”昭元急道:“当然是真的了,你们怎么这么问?”那女子笑道:“好好好,那就是真的了。可是,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才相信是真的呀?”另一名女子笑道:“我看哪,便连他自己,也是不大相信的。不过我们却可以来帮他相信,就怕他不愿意。”
昭元大窘,怕她们越说越乱,连忙跑了出来。后面欢声笑语不断,自然都是在嘲笑他的了。他跑出了洞,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要去储物洞又怕人嘲笑,回去也是如此。一时既然进退两难,只得在外面石阶上徘徊。
昭元心头一团乱麻,暗想:“我想到要送一串天链给冰灵,难道就真的是只想以送给妹妹的心意来送的么?她接到后一定很欢喜的,可要是她知道伊丝卡也有这样一串,她会怎么想?她心里还会只是以收哥哥的礼物的想法,来看这串天链么?”
昭元本来说要那些女子拿走一串,其实就是不想把它送给樊舜华,因为他很害怕自己如果还有一串在手,会有一天忍不住又想去送给她。因此他叫那些女子拿走一串,心头其实是很轻松的,不但没半点遗憾,反而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报复式快意。这念头虽然只是一闪即逝,但终究也还是有过这个念头,他现在想起自然深以为耻。可是这个深以为耻,到底是为她遗憾,还是为自己遗憾,却似乎也是剪不断理还乱。
昭元叹了口气,暗想:“没想到区区一个天盒,便又将我搅得一塌糊涂。看来修身养性的路还远着呢。”又想:“送同样的礼物给伊丝卡和妹妹,只怕终是不好。不如索性不要这天盒了,我另外去找两件不一样的来送给她们,一样是世上没有的奇珍。”
可一想到这里,他却又有些舍不得。因为若是没见过这天盒天链也就罢了,现在既然已经见了,那便实在觉得,这世上也只有它们,才能配得上伊丝卡和冰灵的美丽和纯洁。如果要再回头去选别的,又怎么能抹去这天盒天链的影子?
昭元终于还是摇了摇头,又朝那藏宝洞中走去,心中几乎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是要选天链,还是随便在太阳船上选两件。还没行几丈,忽然前面那几名女子跑了过来,高声叫道:“我们已经看完了,还给你。”说着便将那盒递了过来。
昭元道:“你们拿了吗?”一名女子忍住笑道:“放心,已经拿了。”昭元打开一看,却见三条都赫然还在里面灿灿闪光。他正要说话,却听那名女子笑道:“你这个人啊,也不好好想想。我们这么多人,却只能拿一条,你说谁来拿呀?便是三条全给我们也不够啊。若是真的拿了,那不是反而给我们造成不和了吗?”她们见昭元年纪还不大,虽然装的样子很正式,但却很容易脸红发窘,不免都对他很是言笑无忌。
另一名女子也道:“这宝物虽然宝贵,但和谐的关系和友谊却更珍贵,这道理我们早就明白了。你本来也明白的,怎么忽然又不明白了呢?这三条天链交还给你,你可要好好地送人才行。若是瞎送一气,那可是会惹出大麻烦的哦。”说着一笑,又道:“不过呢,你还是不要为这将来的事担忧,还是先想想怎么对付那些家伙笑你才是正经。”说着在那天盒上轻轻一拍,意味深长地看了昭元一眼,一笑而去。
昭元回想她们临走时的那一笑,心头不禁又起波澜。但想起自己终于还是要回到那个贮藏洞去见大伙的,也就只好收起那小盒,远远跟着她们往回走。他心头不住盘算:“多出一条,可怎么办?难道是让爱德华给阿茜娅?”
但转念一想,此物是自己挑来送给妻子的,附着的乃是自己之爱。若是送给阿茜娅,却是不甚合时宜。况且说起来她和自己年纪相仿,还曾和自己拥抱过,虽然那时她还以为自己是个老头,但总还是应该有所避嫌才好。
昭元想了许久,忽然一个藏得最深的念头起来,顿时豁然开朗:“我为什么忘了妈妈呢?我这一生一世,虽然连妈妈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可是在我心中,她却永远也是我最爱的人。这条天链是我送给最爱的人的,自然也该送给妈妈。”
昭元一想到这里,那极大的困惑立刻迎刃而解,心中一下子轻松了起来,脚步也似乎不知不觉快了许多。然而才一快步,轻风袭来,却是忽然又莫名其妙地让他阵阵伤感:“可是妈妈她……还在人世么?我却怎么送给她?我其实早就知道她已不在人世,却为什么还要骗自己?”
他心头忧伤又起,踌躇再三,终于想道:“我去将这天链埋入她陵中,便也是与她相伴。只是怎样才能找到她的陵寝所在?难道……难道我还真要再回去,再回那个曾让我伤心远离的中土么?”他万念俱起,一步步挨到洞口,却见众人都是脸色怪异地望着他。
莫西干道:“这么久了,不知到底挑了什么好东西给那个小姑娘啊?”昭元连忙把那小盒取出,道:“在海神王冠里发现了这个东西,似乎还有些用。”莫西干等打了开来,见其光芒神异,确实非同寻常,都是称赞不已。腓特烈忽道:“可是听……说里面有三条的。有一次送礼送三件一样的礼物的吗?你……不会忽然犯傻吧?”
一名女子道:“他说还有一个妹妹。”支奴干笑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依维干忽然大声怪叫道:“天哪,我们也有老妹的,我们是不是也得给我们老妹找几件一样的礼物啊?可我们当时都尽找什么独一无二的,给老婆和老妹的都找不到配对的,那可怎么办?”莫西干骂道:“你就别犯傻了。他的妹妹,跟我们那个娘胎生下来的老妹,能是一样的吗?人家这叫深谋远虑,用心良苦。”
昭元本来已是涨红了脸,急道:“绝对是真的,苍天可鉴,我是真把她当妹妹的。”依维干道:“天是何物?世人都言天造人,所以才畏天如父。然你为主祭,却是为造天之人,这个‘天’嘛,只怕便由你揉了。”
威廉道:“我有一法。只需他发誓,说若他稍有言不由衷,就让那个海上来的小姑娘不嫁给他。这比什么天不天的都强一万倍。”众人哈哈大笑,昭元更是窘迫。莫西干扬手道:“算了算了,这个我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不过还有一条,他……”
昭元急忙道:“这是送给我老妈的。”支奴干一听他忽然提起他母亲,奇道:“你母亲不是……”忽然住口不言。昭元面色平静,道:“我若能找到她老人家的陵寝,便以此为我心意。”众人想这母子之义乃是伦常大道,不便庸俗化,便都静了下来,不再取笑。
腓特烈道:“人伦大爱,乃是人之根本,我们自然也不来取笑你。但盼你不是用它来当挡箭牌。”昭元脸上一红,道:“自然不是。”莫西干等微微一笑,却也不再追问。
当下众人喝酒作乐,腓特烈和威廉自然又是各自吹嘘自己的英勇表现,笑对方好色,众人起哄之下,也就再没人理昭元。次日一早众人再看时,岛上山火已完全熄灭,放眼望去又是一片清明。但是,一个苍翠欲滴的翡翠般的岛,却终于还是变成了一片焦土。
众人咒骂声中,还是想全岛细探一番,看看有什么遗留。昭元登高大呼了一阵,但海面宽广,实在难以传至几十里外。他呼了许久,简直精疲力竭,那虎鲸却连影也不见。众说纷纭之下,都说要到原来的地方去喊。可是这等山林地势,要察看的话,陆路要走好几十里,只怕得费上大半日死磨功夫。
爱德华腿上原是有伤,虽然不重,终究不适远行,自然是不同去。莫西干等则坚称无马不行远,否则骑射之术便会忘却。至于腓特烈和威廉,明明战斧早已捞起,这时却也忽然大叫大嚷,说是要比赛抓大鱼,死活就是不肯去。
昭元知他们都想继续大吃大喝,却也无奈,只好自己找了些火山口内的树藤之类,草草扎了个破木筏,支上几块布就操驾而去。他本来是想从陆路走的,但现在既无人捧场,没了兴致,便只准备从海上走,先在几个主要的地点登陆看看。
这筏虽然破烂粗糙之极,居然也还甚是快捷省力。两个多时辰后,已是载昭元到了那原来登陆的地方。只见该地尸骨遍地,不过却不是人的躯体,而是到处都是倒毙的野兽。最可惜的是,原来还留在这里的多出的几匹马也已倒毙。想来那大火虽不能直接及身,但延烧之下,还是令它们被热死,窒息而死,或是被烟呛死。
昭元微觉遗憾,正待靠岸细看一番,忽觉身下木筏被拱得大晃;定睛一看,果然又是那头虎鲸。昭元大喜,一下跃上它背,笑道:“好样的,这下我们可就不知要省多少力了。说起来你也是这趟远征的伙伴,这里虽然没有美酒佳倄,但是呆会到了火山那边,说什么也要让你饱餐一顿,分享一下打败海盗的快乐。”那虎鲸摇头摆尾,不知听明白了没有,但显然极是欢畅。显然,它很明白,只要一遇到这个家伙,便必有美食美酒在后伺候。
昭元先上岸看了一回,见实在也没什么值得拿的。于是便只顺手拖了几捆箭,自己先游到虎鲸背上,再将它们都拖拉上来,跨鲸回航。那虎鲸精神焕发,不多时便又到了那边的岸边。昭元大呼声中,果然不少人都跑来看。
昭元让那虎鲸在水中等候,自己先上岸将自己所看情形说了一通,道:“有它在此,我们就不用做船了。只是不知道腓特烈和威廉二人的那些假朋友们,敢不敢坐上去。”
爱德华笑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你看,那两个家伙捉了好几条大鱼,想来是给她们拿去讨那虎鲸欢心的,这也算是深谋远虑。”昭元脸上一红,忙道:“实在不行,就让他们把这些姑娘都抱上来,对不对?”爱德华心虚之下,连忙装作没听见。
昭元一笑,翻过小山口,果见湖边似有几条大鱼被摆在岸上。腓特烈和威廉还在水中热火朝天地大抓特抓,旁边还有几名女子来回协助。昭元心头一动,笑骂道:“岂有此理,这两个家伙居然这么好色,大庭广众之下,也还敢来鸳鸯浴。”莫西干等都哈哈大笑。
万王之王 第四十八回 当仁不让勇士伦(二)
昭元大呼道:“你们两个,快叫她们收拾一下,来见识一下我们这位大朋友。你们上来的时候记得一定要搬些酒桶来,这位朋友酒量可比你们都大得多。大鱼就不用搬来了,它可能不吃死物。我们来收拾这些大鱼。”腓特烈和威廉齐声答应声中,已和那些女子上了岸。
过不多时,等昭元等将大鱼切好块准备烧烤,腓特烈和威廉已抬了一个极大的横架,上面许多酒桶等物,呼哧呼哧上了来。现在的他们似已和那些女子完全混熟了,已不管众人的讥笑,坦然便和那些女子们一起,七手八脚将捅推入海中。
那些女子见那虎鲸又吃又喝,甚是畅快,似乎驾轻就熟一般,都甚是惊奇。待再听说它乃是众人的座骑,钦佩之意自然更是溢于言表。昭元见她们极是有兴致,似乎不甚害怕,便道:“看来我们倒不必担心她们了,但却需担心一下我们自己和这个岛。”
依维干道:“不错。我们需得带样什么东西,才好证明我们闯过了这个岛。我看不如就把那柄巨斧带上吧,也让他们见识见识。”腓特烈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这一场大火延烧,冲天火光应是早就被远处人看在眼里,人人都会知道岛上有了非常之变。我们能活着回来,又带了这柄巨斧,自然也就无人敢不相信我们的事了。”
威廉道:“我们还需带些财宝回去,不然不好。”爱德华道:“说的对。大凡海盗盘踞之处,必有囤积财宝。我们若不带上一批回来让他们看看,反而引人疑心。普通人也就罢了,那些贪官们肯定会大批前来探索,将这一笔财宝据为私产。”莫西干道:“那看来我们又要去找些财宝来了。只是这次却要找最差的才行,最好都是最俗气,但他们最喜欢的金块。”
众人分头而行,好在加上那些女子也有三四十人,便编筐的编筐,找宝的找宝。由于东西和人太多,怕虎鲸浮起太费力,众人便还是扎了一个尖头木筏,准备东西都放在筏上拖着,人则乘坐虎鲸。不上一日,已一切都准备得非常妥当,以至连威廉都说,唯一可担心的事就是那虎鲸给美女们灌醉了,导致不会游泳了。等到第二日,众人将东西都装好,封上藏宝洞石门,便准备出发。昭元将那天盒贴身藏好,心中一动,又跑回那主洞去,将那一冊记录帕里斯和海伦停留的书带上,这才和众人会合,跨鲸回航。
众人看着这个神秘而又充满危险的岛屿离自己渐渐远去,又想起自己等人很快就可以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心中都是不知是什么感觉。这鲸极是快捷,才不过一日多点,便已经行完了这好几百里的水路。待到那科林斯属岛时,已是半夜之际,码头上一片寂静。众人静悄悄地游上岸,也送走了那本来不欲在海港停留的虎鲸。他们正待不事伸张就悄悄先回客栈休息一番,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轻道:“昭元哥哥,是你么?”
昭元一听这声音,浑身都一片酥软,手已紧紧握着那个贴身的天盒,心头更是砰砰乱跳。回头一看,却见黑暗处一叶隐藏在黑暗中的小舟慢慢现出。两个批着斗蓬的女子拂开船舱船帘站了起来,正是伊丝卡和阿茜娅。
昭元再也忍不住,一下跃上那小船。他顾不得众人在旁众目睽睽,一把就将伊丝卡紧紧揽入怀里,柔声道:“你……这些天就一直在这里等我回来么?”他但觉伊丝卡的身体相比七天前分离的时候又瘦削了,娇软美丽的身体更显憔悴,伏在自己怀里的时候,单薄得如同一朵微云。
伊丝卡将头深深埋在他怀里,轻轻道:“我每天都和姐姐在这里等你们。姐姐说你们两三天就会回来的,可我们等了一天又一天,你们都不回来。我……我……”说着眼泪已是哗然而下。
昭元心中充满了怜惜和谦疚,却也莫名其妙地充满了甜蜜。他轻轻抚摸她秀发,道:“他们不是普通的海盗,我们也碰到了意想不到的困难。但是现在一切都解决了,我终于又回来陪你了。”说着将自己的脸贴在她的娇厣上轻轻而摩。
伊丝卡闭上眼睛,体念他手的轻抚,轻轻道:“我这几天每天都在想你,我真的好怕你碰到危险,好想和你在一起。可是你嫌我累赘,不要我在你旁边,我……我就只好天天在这里,和姐姐一起盼你们回来。那位老爷爷经常说我们不用等,因为等也没有用。可是我……我还是忍不住。”
昭元见她语声中充满着哀怨和柔情,又见她虽然因为伤心而憔悴,却依然掩不住她的美丽,心下柔情越来越浓,轻声道:“要是我永远不回来,你难道也这样一直等下去么?”
伊丝卡轻轻道:“嗯。”她停了停,又道:“我知道我很笨,但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看我,你一定不会让我总是等下去的。”昭元心头一阵颤动,道:“当然了。每当我在那里遇到危险的时候,我提醒自己不能轻易放弃,不能轻易而回来,因为我要为你而活下去,让你觉得我是光荣的。但是我要是死在了那里,你总去那里等就不对了……”
伊丝卡忽然伸出小手掩住他嘴,不让他说下去,道:“不,不,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永远离开我的。我从来也不愿去想有一天你永远离开我我该怎么办,因为……因为你要是永远离开我,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说着珠泪已是盈盈而落。昭元见她一脸的忧伤和害怕,样样都写着心灵中的苦痛,心头大是难过,暗想:“她本来就已是够可怜的了,我怎么总是引她想这些不快乐的事?”
昭元轻轻捧起伊丝卡的小脸,凝视着她,一本正经地道:“你放心,你这么美丽,这么善良,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呢?就算有一天你不要我,我也要赖在你身边。”说着便想亲她一下。伊丝卡脸一红,一下避了开去。泪痕掩映下,她羞红的小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更显美丽动人,昭元不禁看得一呆。伊丝卡见他又在痴痴地贪看自己,心头也是羞喜交集,但忽然想起旁边还有一大群人都看着自己二人,羞得急忙要推开他。但昭元却早已不知不觉地将她搂贴得极紧,这下竟然推之不开。
伊丝卡又羞又急,只好附在他耳边嗔道:“你好坏,一回来就……就又这样对人家。这里有人呢。”昭元笑道:“你是我的妻子,不这样,还能怎样?”话虽然这样说,却也只好恋恋不舍地放开手。但将离未离之际,他却又悄悄在伊丝卡耳边道:“回客栈后,我有一件最好的礼物送给你,让你再也不觉得我坏。”伊丝卡急忙逃开,似是没听见,脸上却是更红。
昭元呆呆望着她背过去的身影,心头却还停留在刚才和她相拥时的温柔中,完全如痴如醉。忽听依维干道:“这里好象只有两个人,对不对?”莫西干笑道:“不错,这里本来就是两人世界。我们么,根本便是透明物了。”
众人哈哈大笑中,伊丝卡窘迫非常,只能更加背转身去,不见他们。昭元虽然已是习惯了,但这一次老起脸皮来对付他们居然还没大用,久久还没熬到他们觉得无趣的时候。昭元情急之下,忽然叫道:“爱德华,你带给阿茜娅的礼物呢?”
爱德华慢慢走下来,向阿茜娅单腿跪地,将那一对千挑万选的同心结递过头顶,轻轻道:“阿茜娅,这……是送给你的礼物。你接受吗?”阿茜娅满脸通红,完全无言以对,似乎想要接受,却又忽然转过身去要逃开。令人惊奇的是,这时的伊丝卡居然胆大起来,伸手拦住了她,还轻轻将她往回推。
爱德华痴痴道:“第一次见到你,正是我……失去了一切,觉得万念俱灰的时候。我已经无法描述当时我是怎样的了,我只知道,我喜得简直都不知道如何去狂喜,兴奋得简直都不知如何去兴奋。我立刻就有一种感觉,我不但没有失去什么,反而忽然间拥有了一切。在那一瞬间,我就象是迷途的羔羊一样,立刻找到了天生注定的灵魂主人。所有的人都嘲笑我,所有的人都鄙夷我,所有的人都怀疑我,可是只要能每天沐浴一次你的目光,所有的这一切我就都感受不到。人们蔑称我王子,海盗们骂我痴傻,威胁我再不投降就象吃海龟一样吃掉我,我都丝毫不怕。因为我始终都有一个梦,有一天你将接受我的同心结。”
他话就象是有神气的力量一样,一点一点融化这阿茜娅的抵抗。伊丝卡的小手是那么的无力,可是阿茜娅却还是完全无法抗拒。终于,她非常勉强地接过了那同心结,任凭伊丝卡帮她别在胸前。众人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
腓特烈一把揪起爱德华,骂道:“该起来了,小子!还怕她会反悔么?”爱德华望着那被阿茜娅佩在胸前的同心结,欢喜无限,结结巴巴地道:“阿茜娅,我……一直知道我配不上你的,可是今天……今天我终于能配上你了。”阿茜娅脸儿晕红,轻轻道:“我从来没有觉得你配不上我。你一直都配得上我的。”
昭元笑对阿茜娅道:“恭喜你了。认识爱德华这么久,他还真是今天才最开心。等我们调停好特洛伊之战后,一定要亲自去威尔士看你们正式成婚。对了,爱德华这一场经历后,威望肯定会变高,将来说不定还会继承王位的。那个时候,你就更是王后了。”
阿茜娅淡淡一笑,道:“我不喜欢做王后的。”爱德华一惊,道:“为什么不喜欢?”威廉笑道:“人家来试探你了,还不快点表示忠心?”
爱德华一楞,旋即明白过来,忙道:“阿茜娅,你要是真不喜欢,我就跟父王说,我不继承王位。我是说真的,我现在就可以发誓的。”昭元道:“不继承王位,可也得按照王族来婚礼。不然……”腓特烈哈哈笑道:“不然你就不好学样了,对不对?”伊丝卡从旁听见,顿时小脸飞红,一下又躲在了阿茜娅身后。
昭元极是窘迫,气道:“老腓,我又不是说这个,你怎么老往我身上扯?”腓特烈正要继续扁他,忽见阿茜娅望着爱德华的眼神越来越是奇异,不由自主地便停了下来。爱德华奇道:“阿茜娅,你怎么了?”阿茜娅慢慢道:“你……真的是威尔士王子么?”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昭元奇道:“你不相信?”阿茜娅怔怔望着爱德华,喃喃道:“你真的是王子?你真是王子?”爱德华柔声道:“我真的是。我敢骗天下所有的人,也不敢骗你的。”阿茜娅痴痴望着他,没有说话,眼中竟已不知不觉闪出了泪光。
爱德华惊道:“阿茜娅,你怎么了?”阿茜娅喃喃道:“你为什么是王子?你为什么真的是王子?我现在一无所有,你爸爸妈妈会接受我么?”爱德华急道:“一定会的,一定会的!阿茜娅,不要胡思乱想,求求你不要胡思乱想!”
阿茜娅就如没有听见他的话,痴痴道:“当初,我抛弃了一切,以为从那以后就能和你一样,再也不受世俗的阻挠,从此永远在一起。可是……可是……”说着已是泪光盈然,哽咽难言,身形更是摇摇欲坠。爱德华一把冲上去紧紧抱住她,嘶声道:“不,不!我们可以在一起的!我不回威尔士了,我不当王子了,我现在除了你之外,一样一无所有!只要你不去想这些,我们就一定可以在一起的!你相信我!”
昭元等的心也是越来越沉:看来爱德华先前虽然说过无数遍自己是王子,但他当时什么也没有,除了自己等几人外,只怕还真是没人肯相信他。若是普通人,肯定都会觉得他是因为想高攀阿茜娅才如此说。也正因为如此,“王子”这一词在阿茜娅的领地里,居然成了骂人的话,乃是“无耻白痴”的同义语。
阿茜娅自幼生长在贵族家中,对这一带门第传统的力量肯定是有极深的体会,是以也就借那一机会完全抛弃身家地位,想要绕过这堵无形的墙和爱德华在一起。可是现在,等阿茜娅失去了一切的时候,却又偏偏得知爱德华的前面还有一堵无形的墙,而且是一堵自己完全无法施加影响的墙。贵族从来都坚信贵族的血是不同的,绝大多数贵族根本不与平民通婚,除非那平民先得到国王或摄政大贵族的正式策封,但那也就不是平民了。难道阿茜娅还真能为了这一切,而去容忍爱德华父子决裂?这对她来说,该是多么大的打击?
昭元最怕这等婚俗传统之事,因为这些事往往很难说谁对谁错;常会有所有人都对,却偏偏就是无法相容的局面,而且旁人也无从帮忙。他呆呆望着正安慰阿茜娅的伊丝卡,忽然一个念头起来,便走近一些,对阿茜娅道:“今天不光有爱德华送给你礼物,我们也都有礼物送给你。”众人一惊,都望着昭元,连阿茜娅和伊丝卡也都抬起了头。
昭元道:“这件礼物,说起来还是伊丝卡先送的。只不过我们大家都忽然发觉,才来跟进。”伊丝卡奇道:“我?我送礼物了么?”昭元笑道:“你叫姐姐的人,怎能不是公主?”众人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都是随声附和。
伊丝卡喜道:“对呀,姐姐,你也是公主的。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来娶你的。”阿茜娅一声苦笑,木然道:“谢谢你们的好意。可这个公主是假的,我实在没法去用这来骗他爸爸妈妈,更加没法骗自己。”
昭元忽然大声道:“什么假的?我说是真的便是真的。我今天就在这里,以国王的身份,正式册封你阿茜娅为公主。从今以后,你从每一个意义上来说,都是真正的公主!”他说着说着,竟然有些激动起来,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齐地转过头来望着他。
万王之王 第四十八回 当仁不让勇士伦(三)
阿茜娅也是一怔,不敢直接接他话头,只是呐呐道:“这样……成么?即使是本来我没放弃一切的时候,我的父亲也不是国王,我也不是公主的。”昭元渐渐平静下来,自己也觉刚才确实是太过激动了些,便极力以平和声音道:“我且问你,普天之下,有几家王朝是没有开国之君的?”阿茜娅一呆,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得道:“没有。每一家王朝都有开国之君。”昭元续道:“那么何谓开国之君?”
他扫了几眼,见众人似已渐渐明白了自己的用意,便又续道:“既然是开国之君,那么便本来没此国。也就是说,此开国之君本来不是君王,他们的父母自然也就更不是君王。他们成君王之后,自然兄弟姐妹都是王子公主了。既然无数人本来不是君却能成为君,姐妹本不是公主也能成为公主,那为什么你阿茜娅,就一定要有个国王父亲才能成为公主?”
威廉哈哈笑道:“不错!这话说得太对了!我们和爱德华又有什么了不起?祖先本来还不都是平头百姓?平头百姓本来就是无数王子公主的真正始祖。今天昭元以国王身份当众封你为公主,我威廉便也来插上一腿。今天,我威廉,正式以维京王子的身份,来做今天这册封大礼的见证人。”腓特烈嚷道:“这样的好事,岂能让你一个人干了?我也以高卢王子的身份,正式认同此礼。”
莫西干也道:“不错。昭元说的对,要成为王子公主乃至国王,本身并不需要有国王爹妈,而只需要有国王策封,贵族认定。今天的冊封之礼,我们兄弟三人自然也以月氏王子身份来做见证。即使按照你们的惯例,我们当中,昭元身登国王之位和大祭师神位,无论是血是灵,都的确可以册封你。而我们都是真正的贵族,当然就更可以认定你,也见证你。如此一来,你就是正式的公主了。”
依维干道:“阿茜娅,还有一点,是昭元还没有说,但你却应该明白的。这就是在我们眼中,无论是我们,爱德华,还是其他所有国家的国王、王子和公主,都只和你现在一样,其实都是普通人。”
昭元慢慢道:“阿茜娅,别的都好办,你自己克服心结才是最重要的。你还记得么?你本来已要死在别人手中的,是我把你救了出来,是我给了你现在的生命。那么现在的你,就如同是我创造的亲人。我既然是国王,我既已正式认你为妹妹,你为什么不是公主?”阿茜娅望着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热泪盈眶,喃喃道:“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爱德华见她心结渐去,一颗心才终于又平静下来。良久,阿茜娅才渐渐擦干眼泪,似乎恢复了些信心,当然,也终还是有些愁容一时难去。腓特烈忽然怪叫道:“不对不对,阿茜娅,这小子肯定一直在偷偷不怀好意,千万别上他当!他是要占你便宜的!”
此言一出,人人都是一怔。昭元大急,道:“喂,我可从来没想要占她什么便宜的!我当初是给她输元气,可不是要偷摸她手!”腓特烈见他急成这样,倒还吃了一惊,笑道:“我又没说你这个,你怎么这么就嚷出来了?是不是心虚啊?”威廉忽然也象是明白了什么,大叫道:“好哇,我也想起来了!我揭发,他还和阿茜娅拥抱过呢!”
昭元正急得没办法,忽听阿茜娅道:“你们别去急他了。这位伊丝卡妹妹可就在旁边呢。你们说的这也有人信?”爱德华笑道:“不行啊,我就是要信。”阿茜娅顿时脸儿飞红,羞道:“胡说!”腓特烈等见阿茜娅愁容已去,都是哈哈大笑。昭元大是后悔自己刚才失态。
莫西干忽然道:“阿茜娅,你还不明白他究竟要占你什么便宜吗?”阿茜娅奇道:“什么便宜啊?”她想了几想,还是想不出来。无奈之下,她只好望向腓特烈等人,这当然得不到暗示;再看爱德华,却见他似乎一脸茫然。甚至再看那满脸‘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昭元,也只见他更显得一头雾水。
忽然,阿茜娅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过头去跟伊丝卡说了几句悄悄话。伊丝卡偷偷看了看昭元,脸色羞红,却摇了摇头。阿茜娅想了想,终于问道:“你究竟多大了?你……确信比我大么?”昭元一怔,立刻便如被捅了马蜂窝一般,急忙道:“废话!当然是了!”
腓特烈大笑道:“好了好了,他都恼羞成怒了。反正公道自在人心,大家心知肚明谁占了便宜就是。他都劳苦了这么一大场,这点便宜还占不着,那还不后悔死?”众人哄堂大笑,连阿茜娅也已一扫先前的忧伤,真正轻松起来。
昭元被笑得受不了,忽然从筐中抓了几把,选了一块最大的金块,用力一捏,便成一颗印章的模样。接着他运指如风,以指力在上面刻了一个圆,道:“别吵了,都来做正事。我们都在这上面留下我们的五环……不,四环印记来作为纪念,顺便给阿茜娅作公主印章。”爱德华道:“不是四环,是五环。我也在场,怎么能不是见证人?将来爹爹问起,我可也是要赌咒发誓的。”说着便用箭尖在上面刻了一个相套的环。
腓特烈笑道:“本来我是要用这斧头尖来刻的,但实在是太费事了。”说着便也从爱德华身上抽出一箭,和威廉各划了一圈。莫西干也划了一个之后,将这个金印递给阿茜娅,道:“虽然我们刻的不好,但却是真正的七王确证。说起来,古往今来公主冊立中,还从来没有这样正式的。真要说配不上的话,还是爱德华这小子配不上你才对。”
威廉见阿茜娅确实已心结大解,又道:“阿茜娅,不要担心嫁妆,我们给你嫁妆。大批的珍宝和仆人过去,他老爸肯定会更加认同你是公主。”众人想起那伊沃岛上简直就是宝山,随便拿几样当她嫁妆,便已远比普通公主出嫁还要丰厚十倍。就算爱德华家族再注重传统,也无法不相信,这是大国公主才有可能拿得出的手笔。
昭元望着阿茜娅和爱德华的事终于解决,心下对自己的“册封”不免颇为得意。但忽然间又想:“我说以楚王身份封她,难道是因为我还没忘记我的身份么?难道我还眷恋着那种生活?”但转念一想,却也释然:“他们这其实不过就是一心结。要解他们此结,我在旁边从权而变,也是当然。”忽然又想:“其实我一味避免自己去想王族故事,还不是一样的心结?我若能从容而待,那才是真忘。总是一味回避的话,反而是没有忘记、不敢面对的表现。”想到这里,他忽觉自己似又悟出一番道理,不由得微微而笑。
忽听腓特烈大叫道:“昭元又在想老婆了!”昭元一惊,却见众人都在怪笑着看自己,伊丝卡更已是又羞得一个人独自背转过去。昭元知自己刚才胡思乱想、呆呆出神的样子,又被他们误解为想伊丝卡了,慌忙就要辩解。
威廉道:“不要欲盖弥彰了。这么多人都看得明明白白,你当大家都是瞎子呢?”昭元暗暗叫苦,正待再辩,忽听阿茜娅神秘地道:“她就在面前,你敢说不想?”昭元一怔,虽然心头一面大叫冤枉,但却也只好哑巴吃黄连,辩解的话不由自主地缩将回去。
阿茜娅一笑,低声道:“都怪你太好色了,老是在想老婆,结果即使不是在想的时候,也给人死抓住不放。”昭元舒了口气,心想:“毕竟还是这个自己封的公主有良心。”忽然又觉不对:难道自己便真是如她说的那样好色,总是在想伊丝卡么?但再看众人,却见他们人人都怪笑着看自己。显然,他们其实还是知道自己不是在想伊丝卡,只不过是故意要自己难堪而已。碰上了这等情形,便解释一百遍也是没用,最好的办法就是老起脸皮由他们去。
众人一路回到客栈,已是深夜时分。那轮值伙计见那两个姑娘居然带这么多人前来,都是吃惊不已。但众人大赏银子之下,全店伙计自然通通起来乖乖帮忙,也很知趣地问也不问。这店本来甚大,再加重赏之下,店伙们当然手脚加倍麻利。不一会,他们便将这么一大群男男女女都接待妥当,居然还没惊动多少原来的客人。
昭元极想和伊丝卡倾心相谈,可阿茜娅却早已将她拉入了房中关起了门,不知道在悄悄说些什么。昭元本来还想凑近敲门,但众人眼睛都不时望将过来,明显是鄙夷他和爱德华好色。无奈之下,他也就只好装作全然忘了此事,只去跟众人胡扯。过不一会,众人也都是太累了,终于各思睡觉。
这店虽大,但昭元等既然不想夜间惊动其他已睡的客人,一时便也没这么多客房来安置那些被救回来的女子。最后只好按照妇女优先之法,昭元等七人只能挤一间房将就。众人烦恼之下,自然不住埋怨腓特烈和威廉老婆太多,占了太多地方。而腓特烈和威廉居然也破天荒地一致起来,大骂众人当初要他们承担重任,现在却又过河拆桥。七人吵了一气,无聊之下,终于还是睡了。
次日一醒,昭元忽然想起来,自己本来答应给伊丝卡的礼物居然还没送。他大悔之下,连忙跑到伊丝卡和伊利莎白的房间门口,想要陪罪。但他一伸手想扣门,却又有些不敢,因为既想快些见到伊丝卡,却又怕见到她哀怨的眼神后,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
正犹豫间,门忽然开了。阿茜娅站在门口对他笑道:“她都等了你一晚上了,你怎么现在才来?”又回头朝里面道:“你看,我说一大清早他就会来的吧?姐姐就不妨碍你掐他了。”说完轻轻一笑,翩然出房。
昭元尴尬一笑,推门进屋,纱帐中隐隐现出伊丝卡蒙头假卧的身影,更显得朦胧动人。他小心翼翼挨到伊丝卡床前,轻轻揭开纱帐,却见伊丝卡依然蒙头而卧,不肯见自己。
昭元大着胆子吸了吸气,鼻间已满是那少女纱帐间的芬芳,伸手想揭开锦被,却又揭不开,只好轻轻道:“我错了,我真的不该昨天跟他们住在一起瞎吵,以至于忘了你。其实,我心中一直惦记着你的。这不,天还没全亮我就惊醒了,要赶着来把这个送给你。你生气了吗?”他才说完,便听轻轻一笑,伊丝卡已和被坐起,笑道:“我没生气啊。你要是不跟他们一起住,难道还想一个人住一间么?”
昭元见她笑意盈盈,显然并未生气,先前阿茜娅所言八成是故意吓自己,心中已大是放心。现在见她脸上红白有致,灿烂美丽,自然更是爱意大起,大起胆子道:“当然是不敢想一个人住一间了,那样他们还不得掐了我?不过就算能住,我也不肯的,一定要和一个人一起住才好。”说着笑嘻嘻地看着伊丝卡的匀红嫩脸,并不说话。
伊丝卡大羞,脸上已是红透,低下头轻轻道:“你总是一见面就不说好话,人家……人家……”昭元轻轻搂住她纤腰,接道:“人家好喜欢,是不是?”伊丝卡窘迫已极,伸手便想掐他。昭元把那个天盒正递到她手中挡住,另一只手却轻轻捉住她小手抚摸,笑道:“我好心好意来送东西给你,你怎么还要掐我?”
伊丝卡碰到那小盒,心知就是他要送给自己之物,芳心中一阵狂跳。她虽觉昭元又在趁机摸自己之手,却也并不抽回,只是低下头轻轻道:“里面是什么?”昭元道:“为什么不打开它看看?”伊丝卡将头贴在他胸前嗔道:“我要你打开给我看。”昭元笑道:“唉,看来老婆还是防我,怎么都不肯让我乱摸啊。”
伊丝卡嘻嘻一笑,却趁他缩手之时,狠狠在他手上掐了一下,嗔道:“你乱摸本来就不对,还好意思说?”昭元忍住痛,轻笑道:“可我送这件礼物给你,就是要让我能一生一世都这样。”伊丝卡羞得闭上了眼睛,脸上红云越来越浓,心跳也越来越快,恨恨道:“你真是越来越坏了,老是拿这些话来欺负人家。”
昭元笑道:“你想看,可是又闭上眼睛,那可怎么办呢?哦,我明白了,是不是要我再跟上次一样,亲你一下,才肯睁开眼睛啊?”伊丝卡一惊,道:“你敢!”但却不由自主地睁开了眼睛,脸上也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昭元将她搂得斜坐在自己身上,一手拿盒底,一手按盒盖,笑道:“我忽然手没有力气了,要你帮我,才能打开。”
伊丝卡知他又想挨自己的手,心头又是一阵乱跳。但那小盒本身就已是绝代的芳华,美丽非凡,那盒中的礼物可想而知,心头自然又迫不及待地想看。她见昭元那一幅欲笑神气,全无半点主动开盒的意思,显是一定要体念温柔才肯动手,无奈之下只好伸出玉手搭在他手上,轻轻嗔道:“你……不能老是这样欺负我。”
昭元一笑,打开了那个小盒。顿时,满室中一片光华升起,配着薄薄的轻纱帐,便如在梦境一般。伊丝卡被那天链的美惊呆了,良久才喃喃道:“好美好美啊!它们看起来简直就不象是在人间的珠宝,每一颗都象是包含了整个世界的灵气。”昭元笑道:“要不是这样美丽,又怎么能配得上你?”
伊丝卡心中阵阵甜蜜涌起,幸福和羞涩围绕着少女心房迭相潮起,几乎令她无可自处。她觉出情郎已伸手拿起了一串项链,轻轻给自己戴上,然后又将自己身体轻轻扳得面对他,心知他必又是看得发呆了,羞得紧紧闭上眼睛不敢看他。昭元看着这一串天链依她那温软柔美的脖子上,美玉般的肌光和宝石的光芒交相辉映,简直就是美神中的美神,仙女中的仙女,一时间只顾呆呆而望,全然说不出话来。
万王之王 第四十八回 当仁不让勇士伦(四)
良久,昭元喃喃道:“我这还是在人间吗?我是不是几辈子才能看见这一次?”说着,已是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在伊丝卡那微微颤动着的樱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伊丝卡全身都颤抖起来,只觉就象是沐浴在爱之泉中,幸福的感觉潮水般涌起和拥抱着自己。她天鹅般的头颈轻轻滑过昭元脸上,贴在他胸前,轻轻道:“只要……只要你愿意,我每天都让你这样看。”昭元手情不自禁地越来越紧,二人都是紧闭双眼,心胸相贴,脸儿相偎,彼此感受的都是对方的柔情蜜意,浑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伊丝卡“嗯”的一声,推开了昭元,轻轻道:“他们……他们还在外面,我们……”昭元笑道:“他们自己也说自己是透明物呀。现在在我眼中,就只有你不是。”说着又要搂她。伊丝卡不让他搂,昭元便顺势揽住了她的玉足。她纤美的足上已着上了洁白的菱袜,昭元隔着菱袜感受温柔,却是越发的朦胧和令人陶醉。
伊丝卡大羞,想抽回足,但昭元却不肯放,笑道:“我就不信,你睡觉的时候也还是穿着菱袜的。定是你不想我对你好,故意这样对我。”伊丝卡羞道:“谁让你这么坏,我当然要听姐姐的话了。”昭元大笑道:“好哇,我好心好意封她做公主,说起来她便也可算是我的姐妹了。可她却胳膊肘往外弯,居然不但不帮我这个兄弟,反而把我老婆给教坏了。”
伊丝卡红晕满脸,轻轻啐道:“人家……人家才是你老婆呢。”昭元笑道:“人家?这个人家是谁啊?”伊丝卡又羞又急,却也毫无办法,只得又将头埋入他怀里,不让他看见自己羞态。昭元轻轻附在她耳边,柔声道:“你还记得么?你我初见面时,你说过我是海神。这件天链,就是传说中的海神应该送给他妻子的礼物。今天我把它送给你,就是要你真正做我的妻子,永远让我能对你好,也永远让你掐我。”
伊丝卡听他说的深情款款,心头更是鹿撞,全身发热,既盼他不要再说下去,又盼望他能永远这样说下去。她觉出昭元说完这些话后,又轻轻抚摸自己纤手素足,脸也轻轻贴在了自己头顶柔发上。现在的自己,耳边已全都是他胸中强健而又有力的胸音,简直全身上下每一寸都已在幸福的沐浴之下。不知不觉中,她已彻底地被幸福之洋吞没了,心头更涌起一股从来都羞于明确的念头:“得郎如此,又复何求?”
良久,伊丝卡才轻轻道:“天已经全亮了,他们……一会就会来的。”昭元道:“他们来了我再放手。”伊丝卡脸上飞红,但知道他现在神魂颠倒,真不放手自己实在也撑拒不开,只得轻轻求道:“你先放手,好不好?成婚之后,你再……你再……”昭元笑道:“再怎样?”伊丝卡大羞,无可回答,却终于还是推开了他。二人正正相对,眼波交融在一起,忽然间都感到一阵害羞,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
伊丝卡轻轻拿起那个小天盒,道:“为什么还有两条呢?”昭元笑道:“它们是为我妈妈和我妹妹准备的,她们也都是我最爱的人。”伊丝卡展颜一笑,轻轻盖上盒盖,道:“你爱她们,和你爱我,到底……”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不言,低下头去只是摆弄衣角,似乎自己也为自己而好笑:怎么连自己,也忽然问出了这个总是令男人无法回答的问题?
昭元笑道:“当然是最爱你了。”伊丝卡脸上大红,身体却又慢慢偎入他怀中,轻轻道:“虽然……虽然我知道你是骗我的,但我还是很开心很开心。我知道你也很爱很爱她们的,我……一点也不会生气的。”
昭元见伊丝卡如此理解自己的处境,知道自己其实无可真正回答,只能见谁便说谁是最爱,心头甚是感动,忍不住道:“其实我说的,也不见得就是骗你。只是我在回答的时候,确实对她们深有愧心。这个世界上,母亲对亲生骨肉之爱,的确是无与伦比的。我很早的时候就曾想过这样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最爱自己的,总是自己的母亲;可是自己最爱的,却从来不是自己的母亲,而永远都是自己的丈夫、妻子或儿女。许多人都以为自己最爱的是丈夫妻子,因此便也是最爱他们的人,却永远也不明白,真正最爱他们的还不是自己,而是他们的母亲。凭心而论,我也难免此俗。因此,每当我想起妈妈的时候,我就总是充满愧疚;每当我看见这三条天链的时候,我也难免会想起母亲和妹妹。当然了,也不知是不是我从小就没见到妈妈,缺少亲情,所以才特别想她爱她,也特别珍惜妹妹。”
昭元说着说着,心头已渐渐浮现起那从未见过的母亲的样子,想着想着,眼中已不知不觉有了泪光。尽管总也看不清她的样子,可是他却从不怀疑,母亲一定是世间一切美好、一切慈爱的化身。
伊丝卡与他心意相通,轻轻道:“我也相信你说的。很多人都因为小时候无法见到父母而恨父母,你却仍然坚定地爱他们。你能这样爱妈妈和妹妹,我……我很开心,也很放心。因为我知道,你爱我也必是真心的。”昭元叹了口气,在她耳边秀发上轻轻吻了一下,道:“谢谢你的理解。我知道我最爱的是你,所以总是想对她们的亲情有所补偿。”
忽听伊丝卡吃吃笑道:“可是我却觉得,最爱你的人现在就是我,而且你也这样觉得。”昭元一怔,继而笑道:“是啊,我妈妈已经过世了,当然就……”伊丝卡笑道:“我觉得你除了把我当成妻子,你还情不自禁地把我当成了妈妈,总是想在我身上撒娇。你心目中的妈妈,也一定跟我很象。”
昭元一呆,想了片刻,禁不住哈哈大笑道:“好哇,原来你是这样看我。”要知自己梦中的妈妈形象虽然从来没有清晰过,可却总是与自己无比的亲近,似乎就在眼前。如此说来,那么不是伊丝卡的影子所幻,又能是谁?自己一见到伊丝卡就情不自禁地想亲近她,每次和她肌肤相触,总是无比的安全和美好,难道就真的只是情人之间的情至深处?
昭元曾听杜宇说起过,说是对母亲的依恋本是人之常情,乃是对母亲爱自己的天然回报。可自己既然从来没见过母亲之面,那么自然也就无从谈起母亲对自己的关爱。但是,自己怎么反而远比一般人更加依恋母亲?难道这对母亲之依恋自远古以来,经历无数世代之后,早已先天就写入了每一个儿女的血液之中,直伴永远?
昭元忽然想起,自己当初对樊舜华也曾那样地崇拜和依恋,甚至直至今日也依然难以完全释怀。自己是不是把她对自己的爱护,也冥冥中幻作了母亲的关爱,以至于无法自拔?
他呆了一呆,无法回答,却又想起了冰灵。自己也是那样地疼她,自己虽然自认乃是兄妹之情,可现在看来,依稀却更象是父亲对女儿的疼爱。她从小没有父亲,是不是心中也把自己的疼爱,当成了真正的父亲式的爱,而且也比她后来相认的地藏王要亲得多?
昭元想来想去,诸般往事全都一股脑地涌了上来。他甚至想起了很久从来都没有想过的天昭公主,想起自己在这一路上最少想起她,可她却是真正与自己相处时间最长的。她和自己吵闹亲呢,无所不有,彼此间反而不觉得需要形容有多么亲。显然,自己肯定是潜意识里,就把她当成了真正的妹妹。真正和自己关系无法确定的,只有一个琴儿:既不是兄妹,也不是姐弟,既不象母子,也不象父女,当然更谈不上象夫妻。自己离她们而去已有多年,她们现在是否也在怀念自己?
伊丝卡觉出他呆呆出神,知道自己的话又触动了他很久以来的愁思,轻轻道:“你又想起了原来的伤心事了?”昭元回过神来,勉强笑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虽然怀念感伤,但也知道不能总是活在过去中。其实我现在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了,因为有了你的爱,我很难说还缺什么。看来我离家万里,还真是离的无比正确,找到了我一生最爱的两个人。”说到这里,又笑道:“按照你的说法,只怕就是三个人了。”
伊丝卡噗哧一笑,扳起脸道:“那你以后可就得对我老实一些,不能再象以前一样放肆。”昭元一笑,一把搂紧她,脸紧紧贴在她小脸的耳垂之际,在她耳边笑道:“你说反了。现在你就更不能对我推三阻四,要让我也体念一下两个人的温柔美好,补补小时候的感觉。”伊丝卡大羞,一下要推开他:“你真坏,总是要占人家便宜。”昭元笑道:“谁让这个人家什么都要占呢?哼,她要当妻子还不够,还要占我便宜,居然还装模作样拿出老妈的架子?”
伊丝卡推了几推,却反而被他越搂越紧。待耳边听他说的越来越不象话,心头已是越来越后悔和羞急,忽道:“他们来了!”昭元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手上一松。伊丝卡立刻挣脱,一下钻入被中偷偷而笑。
昭元看了四周,却也并无人影,气她骗自己吓自己,就想揭开锦被跟她呵闹。不料伊丝卡却拉紧了被,紧紧捂住了头,怎么也拉不开。昭元见她笑闹之际,一双素足却还微微露在外面,当下便笑道:“人藏起来了,可却还有一样藏不进去。”说着正待伸手去摸,忽听一个声音道:“什么藏不进去啊?我来瞧瞧。”
昭元一惊,连忙抽手回立,便如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来人正是阿茜娅,再看伊丝卡时,却见她全身上下都已缩得丝毫不见影了。阿茜娅笑道:“他们先前说你好色,我还替你辩护了几句,不料他们还真是一点都没冤枉你。外面都已经吵翻天了,这么大的动静,你居然都不知道?”
昭元脸上大红,侧耳一听,果然外面正厅中,似乎正有无数人嘈杂的声音传来。说起这声音来,还真是半点也不能说小,可自己居然真的一点都没有觉察。他见阿茜娅满脸不怀好意,知她又要取笑自己,忙故作吃惊道:“怎么忽然来了这么多人?都是要来喝你和爱德华的喜酒的吗?”
阿茜娅脸色羞红,啐道:“真是不改好色本行,三句不离本行。你们不是要出名吗?现在那些人就是来听你们扬名的。外面现在就差你一个了,他们几个已经在外面大骂你好色了,连那位老人家都暗暗摇头。要不是我,你只怕已经被他们冲进来架出去了。”昭元想起自己等七人远征伊沃岛正是为了扬名立威,好去特洛伊调停的。现在外面已是人声鼎沸,自己却还不现身,六缺一之下,那六位自然义愤填膺了。
昭元想到这里,不免大是心虚,忙道:“我马上就去。”他说完还想回头看伊丝卡一眼,却被阿茜娅一步过来挡住了视线。只听她笑道:“你的老婆我替你看好,好好去办好正事才有老婆。不然的话,你就干流口水吧。”
昭元无奈,只好急步来到正屋,果见腓特烈等和那老船工都已在大厅中分发财宝。众人一看到他到来,都是神情怪异,似乎就要出言挖苦。那老船工连忙拉着昭元对众人道:“各位,现在人终于齐了。就是他们七人乘鲸去伊沃岛,剿灭了海盗,把他们的宝藏都带了回来。各位以后行海,就不必再提心吊胆了。各位英雄并不贪财,说这些财宝与大家共享。下面大家可以继续领金银。”
下面众百姓一片欢呼,昭元也加入了给他们分发财宝的行列。他见那些金块银块都已被分割成了很小的小块,还预先换了十几大筐的银币,知自己没来之时他们已做了无数的事,心下越发窘迫。过了一会,他才悄悄问道:“他们没有怀疑我们是冒犯神灵么?”只听腓特烈笑道:“我们听老人家的劝,天还没亮就先送了一大笔钱给神庙和那主官的官府。现在已是整个岛上人人都有银子领,谁还来跟银子作对?”
莫西干低声道:“那主官开始还横眉怒眼,不肯理我们,可一见到那一筐子财宝,整个人都欢喜得说不出话来。后来他还专门把全岛府库中的金币银币都拿了出来,要跟我们剩下的财宝换。我们也故意让他们占了些便宜。现在这整个岛上,简直人人都已称我们是财神了。”爱德华也道:“不出几日,全爱琴海必然都知道我们的大名。这些小民百姓又喜欢添油加醋,最后的那个大名,只怕我们自己都想不到呢。”
昭元一笑,知道此计既已得售,那么前往特洛伊前线的事便多了几分把握。众人分发了一阵,觉出那老船工似乎有话要对自己等人说,便让手下那些妇女代劳,自己等都回到内室。那些女子本来也有本岛送的,因为不愿被人认出,便都蒙上了头脸。普通小民见她们面蒙白纱,风姿嫣然,都觉她们一个个如天上的仙女一样,越发对昭元等空手而去、却能带回大批美女财宝佩服无比。因此,这番回去之后,自然更要添油加醋,加倍吹嘘。
万王之王 第四十八回 当仁不让勇士伦(五)
众人来到内室坐定,那老船工已笑道:“各位果然不出所料,成功回来,实在可喜可贺。既然有这么多人添油加醋,这名声肯定是足够了。接下来便需商量一下,看看具体如何才能去调停此事。不过我可先说好,有了名声不过是第一步,只能保证说见到双方统帅。真正说要调合这件事,可不是那样容易。”莫西干道:“我们也知道是这样。既然已打了这么长的时间,我们先前所想的那几个办法,如特洛伊交还海伦、道歉并承担一笔罚金的办法,肯定是有人明里暗里提过的。如果现在再来重提,肯定是行不通。”
那老船工叹道:“不错。这战争打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是真正的仇恨纠缠了,这些办法肯定不够。这几天又有战报回来,说是特洛伊城外最后的一块地也要被占领了,希腊已更占优势。况且要说罚金,希腊一方已经大占优势,只待再坚持多些时日,特洛伊便是不攻自破。那时其国的所有财宝,不就都归自己了吗?而且到了现在,他们真正的目的,只怕还不在财宝和面子,而是要将特洛伊彻底灭绝才甘心。这才是真正的可怕之处。”
昭元想了想,道:“这次我们剿灭了海盗,其实是于希腊一方更为有利。我们若要行动,更需赶早。否则越到后来,希腊人便越不会听和解之议。”威廉道:“赶早是要赶早。不过你们可记得,我们先前曾经怀疑过一件事,觉得希腊一方的达官贵人,其实未必愿意这场战争过早结束?”
腓特烈笑道:“战争拖长一些,可以加强他们的地位,这是不错。但是现在已经十年了,该巩固的怎么也都已经巩固了。我看如果现在战争结束,对他们的反面意义已不大,而且还可获取大批财宝,也算是更实利和威望。因此,我觉得对希腊一方还是利大于弊。”
那老船工点了点头,道:“不错。”莫西干却道:“要说劝解,需要敌对双方势均力敌才好成功。可现在胜负其实已判,再来劝解肯定极难。我先说句不中听的话:大家觉得如果我们全不参与的话,特洛伊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答话。过了一气,爱德华缓缓道:“我看是殊死抵抗,城最后被破时被全部屠杀,或是有一些被卖为奴隶。”
支奴干道:“我看只怕多半是直接全部屠杀,连当奴隶都没多少可能。这场大战下来,希腊人对特洛伊人的戒心极强,只怕不杀光他们,希腊人心中始终不安。当然,这只是最坏的可能,未必一定如此。但我们既要好好设想形势,那便不能过分乐观。”
依维干忽道:“以目前的形势来看,我看只怕希腊人就算想抓奴隶,也难得抓到。”昭元道:“你是说,城破后特洛伊人会全部拒绝投降,从而全部被杀?”
依维干摇摇头道:“不是。他们如此刚烈,我怕在城中太过危急时,他们甚至会人吃人以支撑。到得最后城破的时候,城中只怕本来就已经没多少人了。若是本来就没几人,又遇到强烈抵抗,希腊未必会有兴趣抓奴隶。那个时候,八成会全部屠杀了事。”众人面面相觑,虽都觉此事极度悲惨,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却也不能说全无可能。特洛伊人显然也知道对方实在是一定要灭绝自己,绝望之下确实有可能走此极端,造成人间惨剧。
众人想来想去,都觉此事甚是悲惨,但又极难插手。先前大家都只想着如何能让那些统帅重视自己等的意见,都觉倘若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话,那么一切都是白搭。因此,但是也就没多去想,见了之后该如何办。现在细想起来,却都觉这后面的事才真正大大棘手。
昭元沉吟道:“不管怎么样,我们不能放任不管。若说看着他们被卖为奴隶或者全部被杀,无论如何无法让人接受。不过我想,希腊一方虽然占了优势,但未必就全是如阿基琉斯那样的嗜血之人。我记得我中土列国纷争,无论多大仇恨,战败者的普通民众不过换个主子,从来不会被大规模卖为奴隶或是屠杀。奴隶也多是由犯罪或是欠债难还而致,并非主要源于战争。希腊也是远近闻名的文明之邦,难道现在就人人都只想用这种野蛮的办法么?”
莫西干摇头道:“那是常理。中土从无一场大仗是连打十年、天天不停的,这个却是不同。”那老船工道:“其实昭元所言也有道理。希腊诸国众多,其中也有许多本来不想这样不死不休的。但他们怕被别国视为异类,也就只好大事上勉强一致。我的朋友奥德赛便是其中一例。此外还有我的国家雅典,本来态度也不甚坚决。其他还有一些国家,但不占多数。”
昭元道:“那奥德赛地位如何?”那老船工道:“也是高级将领,可说是联军的副统帅。”昭元看了那老船工一会,终于还是没有问他的身份,只是道:“依我看,这奥德赛若真如你所说,便我们不去劝他,他也会有类似的结束战争想法。只是他自己也知道,别人既都觉得最后胜利就在眼前,他也就无法说服同伴。我们若要让希腊一方能有更多人同意停战,只怕还得先暗中帮特洛伊人一把,让希腊人觉得特洛伊并未力竭、全胜还遥遥无期才好。”
腓特烈摇头道:“我们本是调停,若是自己也卷了进去,杀另一方的人,那便不好了。”昭元道:“不一定要杀人,还有许多的办法可以做。比如说,我们给他们送些食物之类的,或是给他们一些威慑什么的。”
爱德华忽然笑道:“你又想装神弄鬼了?”昭元道:“实在没有办法的话,那也只好试上一试。反正他们也知道特洛伊在求海神,我们自然便可扮演海神。”说着停了一听,又若有所思道:“只是这一次,可能光靠我一人是不行的。我想,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利用岛上的那一领巨幅盔甲。”
依维干一拍大腿,道:“你是说,我们每人扮一条胳膊或是大腿?”昭元点了点头,道:“正是。比如说,四肢各需一人操控,头和颈需一人,躯干需两人。若要说话,则我来发声。”众人面面相觑,都觉此一想法简直就是匪夷所思,但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昭元续道:“当然,这也只是一个设想。若是此计得售,便可给一个大大的台阶,好停战收取赎金。”
那老船工道:“先已说过,他们现在已志不在金。”昭元道:“这不过是一威慑和台阶,方便让他们下台。真正要让他们愿意下这个台阶,当然还得有真正的利益驱动。”威廉忽道:“那么我们便在后方鼓躁选举?会有人听我们的吗?”
莫西干道:“有钱还怕什么?就算只有极少之人同意,也比完全没有呼声来的好。”腓特烈道:“这是后方的鼓噪,效果未必很大,再说时间上也未必来得及。前方要有直接的办法,估计还是得昭元的那个办法。大家一起装神弄鬼,说不定能让他们疼一下吓一下。”
支奴干摇了摇头,道:“这些都是逼他们,效果嘛……若要成功希望再大些,还要有实质的诱惑来拉拉他们才好。大家不妨碍先列一下他们接受停战的好处。”依维干道:“一个个说。先是希腊一方可以少死好多人命。再就是名义上获胜,自然也可早些吐气扬眉,早早回来保住自己的位置。还有就是一大笔赎金。不管他们开口要多少,总比特洛伊人被全杀光的好。”他说到这里,忽然一笑,道:“他们说出一个巨大的数后,没准自己还以为占了便宜。其实我们只要在伊沃岛上随便帮特洛伊出点,便能让他们没话说。”
昭元笑道:“不错。其实特洛伊本来就已经损失惨重,已未必能付多少罚金。但看这情形,若不付一大笔罚金,希腊一方绝对不会同意罢手。幸好伊沃岛上的财富,对于他们来说绝对是不可想象的。这也是幸亏我们本钱巨大,财大气粗,才能揽得此事。我们不妨可以劝他们定下一个巨大的数,而且还故意给他们留条借口,比如说特洛伊多少年内不能付清,就全部仍作奴隶或者被处决。这样的话,他们既满足了他们后方之人和我们的面子,又大赚了眼前之钱,还能自以为得计,幻想几下。只要他们领取了第一笔财富,退了兵,那就一切都好半多了。那时候,我们总是替特洛伊把罚金全付,他们自然便人心涣散,急着内部争夺,肯定难以再组织起远征军了。那时候特洛伊再恭顺一点,忍忍气不给他们借口,坚持个几十年百把年,此事自然渐渐淡忘。新的事情总是在掩盖旧的,那时候希腊内部矛盾肯定又会成为主导。这件事,不就可以顺利过去了么?”
爱德华一听,觉似乎也有些道理,便也道:“看来这策也还算有几分诱惑力。只是这个数目不能由我们提,当由奥德赛等人来提,毕竟他们是希腊一方的人。数目也必须很大,远超过一般各国纷争的金额,一定要让希腊一方多数人觉得惊人巨大。最好能够让他们有这样的感觉:特洛伊要么不能完全付清,到时候仍然有借口再算账,要么全力付清后,特洛伊已然穷得饿死,再也无法对希腊有威胁。这样一来,也就等于白白给希腊当奴隶。”
昭元道:“还有,各国后方的神庙也要大送礼物,请他们众口一词说天神要战争停息、收取罚金。这也能加强这个台阶。”腓特烈苦笑道:“我们本来做的都是光明正大之事,却居然不得不用这等偷偷摸摸的办法来做,实在是一大讽刺。那些前方统帅,都在众军之中,众目睽睽之下,要暗送只怕就难了。”
支奴干道:“暗送不成就明送。我们想办法让奥德赛提出一个巨大的数目,而且我们都准备老老实实给。反正我们又不准备骗他们,这还不是明摆着的一份大礼?他们总不会不拿吧?”众人也都是一笑,都觉有钱还真是好办事。这办法虽然未必便一定能行通,但到底也还多几分可能。若是没有大财在后,要救特洛伊,只怕连半成把握都没有。
忽听那老船工道:“这是设想中最好的结局了。可要是他们死活就是不同意,必欲除之而后快,那可怎么办?”腓特烈一呆,道:“这么好的条件,他们还会不同意?”
依维干却深有忧色,道:“我看倒还真的很有可能不同意。首先,那个数目如果太大,人家会觉得是在说笑话,根本便没人理。要是能够想象,只怕又有人说既然能拿出这么多,我们直接破城拿不就行了吗?”昭元道:“我们开始就跟他们说,这笔钱不是一次能拿出这么多,而是分很多年,一次次付。这就相当于特洛伊人实际上在做多年的奴隶。他们如果自己去拿,一次是拿不出来的。”
支奴干道:“只怕他们还是觉得,只有在自己眼皮底下的奴隶,才最安全。”爱德华想了许久,道:“平心而论,你们觉得,他们有多大的可能,会采纳我们前面说的罚金办法?又有多大可能,会宁愿选后面的办法?”昭元等面面相觑,都是无可回答,显然都感到不能太过乐观。
过了好一会,威廉道:“这事确实是难。又想让特洛伊人活命,又怕他们做直接的奴隶。现在如果连间接的奴隶如果做不成的话,难道还奢望他们能去作希腊的公民不成?”昭元忽然眼前一亮道:“对呀,这也是一条好办法,说不定还真可以解决呢。”
他一回头,却见人人都看着自己,眼中都是明显不信的神色。昭元笑道:“我也知这对你们甚难理解,但是在我看来却甚是平常。本来我中土便是这样的,打败了一国,灭了一国,不过是该国国君没了位子,普通百姓并不被卖为奴隶,其实跟以前一样生活。”
只听爱德华道:“可能是因为你们是同族各国吧。这里的希腊人只怕不认为他们和特洛伊人是同族。”昭元道:“语言风俗一样,人长的也一样,连信的神也一样,我就实在看不出什么差别来。这怎么会不是同一民族?”
那老船工叹了口气,道:“他们自己非要认为不同,谁能有什么办法?”昭元见他说的认真,知道实情可能还真是如此,便道:“他们怎么这么吃饱了撑的,不去努力融合,反而要强调差异,培养矛盾,硬把本来一件不那么复杂的事搞成这样?这不是自寻烦恼么?”那老船工摇头道:“其实也不只是他们那样。天下大都如此,又怎么能只怪他们?”
昭元无奈,只得道:“我华夏本来也不是一族,也是好几个大部族混来混去而成的,中间有融合,又有分化。差异也有,但却大都习以为常,并不以为太大之事。我们中华向来认为,本来就算不是同部,只要认同同一种文化,基本上同样礼仪同样习惯,那么就是一族,如原来的炎帝、黄帝、蚩尤等。又比如我要是带伊丝卡回了中土,那么以后就不论子女长得多么象她家乡之人,也都是毫无疑问的华夏之人。即使本来是同一族,只要有足够大的文化分化,那便不是一族,如现在的塞内各国和匈奴、月氏等。他们本来系出同源,但现在也可认为不是。至于将来如何?我不知道,也懒得去想。如今希腊和特洛伊,明明都是爱琴文化,却怎么死活就是不肯同意是同一族,非要自寻烦恼?”
莫西干道:“估计是他们自认为人种差异之类的事,是不能被文化改变的。”昭元摇头道:“他们若老是如此,无论他们自己如何辉煌一时,终难有海纳百川之精神,只怕难以长久强大并保持文明的连续性。我看这其实不过是一观念问题,只需稍微改变一下,不要划分什么,鼓励融合,便可消无数矛盾。这却何乐而不为?对于少部分人来说,就正如我二师兄所曾说的,一滴水融入百川,不是这滴水消失,而是它永存。难道这也有很多人难以理解?”
腓特烈道:“我们几个自然是能理解,只怕他们却很难理解,也懒得去理解。或许他们觉得自己人数虽少,却是高等,分离出来可占些便宜吧。”昭元颓然道:“我这一法,若是连这一关都过不了,那也就一切免谈。”那老船工忽道:“那也未必。我看雅典人或许能容易理解一些。至于其他的人,也有许多是当世豪杰,未必都是顽固不化之徒。”
威廉道:“你是说,雅典或许愿意收留他们?”那老船工点了点头,道:“或许吧,但是可能无法太多。特洛伊是东岸各国之首,邦大人多,雅典肯定不能全纳。”莫西干点了点头道:“不错。若是要雅典全纳,会导致突然间增加的公民数目过多,负担过重。这样的话,其本来的公民肯定会不满。同时,还容易让其他国家产生疑心,怀疑雅典不与其他国家一条心,怀疑雅典变质。他们甚至还可能恐惧,觉得雅典民口大增,国力过强,会导致霸权失控。”
万王之王 第四十八回 当仁不让勇士伦(六)
昭元想了想,道:“说来说去,还是要让各国都分担一些才行。都挤往少数几个国家。肯定不是办法。可是这样一来,就还是要去说服那些难以说服的国家。我看光靠我们几个临阵一说,只怕是太难太难。看来,给他们后方的礼还要大一些,要让那些神庙中的人,也大致同意我们这个同族说法。这种观念上的事,如果他们肯出面出力,便会好许多。”
众人都点头同意,觉得先前之一法为上策,后来这一法为下策;做事应先求上策,实在不行再取下策。支奴干忽道:“要是他们这两个办法都不同意呢?”爱德华叹了口气,道:“要真是那样,那谁也没办法了。”
依维干笑道:“正是。一人为了避免风险,将财产分成一百份,放在不同的地方,可谓安全吧?可是这一百处财产同时没了的可能性,也不能说没有。只是要是连这样的可能性都出现了,那就是谁也没有办法了。成天去担心和防范这样的可能性,损耗的还不如得到的多。”
腓特烈道:“我们自觉此二策对他们双方都有利,其实中间的关键,乃是我们通过特洛伊来最后付帐。说起来,这是一方面占大便宜,另一方不受大亏,而我们虽然要出些钱,但我们本来不以此为亏。他们肯定还是明白这其中的关节,想来也不至于完全不考虑。只要他们不是非想损人不利己,我看还是大有希望的。”
昭元点了点头,忽道:“若是希腊一方不守信用么?”众人一怔,都是无语,将头望向那老船工。那老船工闭目想了许久,终于道:“我看不会。爱琴海一地,最重信诺。历来各国纷争订立条约,从来只有在订之前为条约内容互不相让,千年以来,还从来没有过公然撕毁条约的。否则的话,这个毁约的国家,从此便无法生存于列国之中。我看只要条约能够让他们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而且条目足够清楚,应该不至于公然毁约。”众人默然不语,却无一人回答回答。良久,那老船工又道:“我想,你们应该可以相信我。”
依维干忽然欠了欠身,道:“老人家还请恕我们年轻人说话冒犯。我们自然相信你,只是此事涉及利益过大,我怕他们终于还是难测。”那老船工目光迥迥,道:“可是现在除了相信他们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你们难道公然加入特洛伊,去跟希腊一方厮杀么?”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无言以对。昭元道:“我看确实也只能先相信他们了。现在他们已有如此优势,这样做的话,或者还有一丝让特洛伊活命的机会。要是不这样,那么特洛伊人可就连一丝机会都没有了。我们毕竟是来调停的,不是来参战的,总不能直接赤膊上阵吧?更何况这场战争本来就恩怨纠缠,难说一方全无过失。”
众人相顾默然。支奴干缓缓道:“就我们来看,这两策中,似乎下策为他们接受的可能性大一点。毕竟那样的话,他们便宜较多,又能直接控制特洛伊人。同时,多些可控制的公民,也能增强各国国力。但现在的问题是,假如希腊一方同意了,特洛伊一方会同意拿自己全国人的性命,来做这场豪赌吗?”
腓特烈忽然看着昭元道:“别人且先不说,我先问你,你可有把握能说服伊丝卡?”昭元想了想道:“凭心而论,我的确没把握。而且说实话,现在即使是我自己,也对我自己提出的这个本来很有把握的办法,变得没有把握了。拿全国人的性命来赌,我们是外人,自然可以笑谈各种可能。可是对于他们,很多感觉却完全不同,有些甚至是不能谈可能性的。”
那老船工点头道:“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不过我还是愿意相信,如果希腊人答应了,那么希腊一方便会遵守。到现在为止,这话的确只是我个人的感觉。但是我想,不如趁这个时机,各位先到希腊本部列国去看上一看,亲身体验一下各国的民情和信用程度,好好衡量一番风险。估计这样以后,再作结论的时候就好把握一些。”众人齐声点头称是。
那老船工看了看众人,道:“到了现在,我想我和你们彼此也看清楚了各自的为人。既然没有别人,我也不用再隐瞒我的身份了。我其实是一个游吟诗人,名为荷马,这次乃是……”
话未说完,众人都已惊呼出声。原来希腊游吟诗人虽多,但真正大大有名、为各国尊崇的却只有荷马一人,其盛名早已传遍整个爱琴海。昭元还没入爱琴海的时候,人人就都向他提过希腊的杰出人物,如最有勇力的阿基琉斯,最有智慧的奥德赛,大力士赫拉克勒斯等等,但非军中的人物,却只有荷马一人。他们当时提起荷马的时候,脸上神情崇拜实在无法不令外乡人从心底里便油然生敬。也正因为如此,昭元在冒充阿茜娅的保护神时,特地要冒充这个大名鼎鼎的“荷马老人”。
昭元自己,也曾在船中,向这名老船工请教有关荷马的传说,但却总是得到模棱两可的答复。他虽知这老船工绝非常人,却还从来没有想到过,他就是改扮了的荷马。
众人面面相觑、惊叹之余,却也都觉得,在这样一个全希腊精锐倾巢出动的时候,后方确实也只有荷马,才最有可能有这样的风度和见识。因此,惊叹归惊叹,却无一人怀疑。腓特烈道:“既然荷马前辈也认为希腊人会守信,想来这个办法就又多了不少把握。”
荷马笑道:“一个人的想法自然很容易变,但是希腊各国虽然大都有国王,却也都有许多机构牵制,很多国王其实不过是第一公民。我们若能晓以利害,说服大多数人,即使国王想要反悔,也不那么容易。”他停了一停,忽又道:“再说,特洛伊虽然富甲一方,但我雅典却也丝毫不差,不能算是他们降级。若是此事能成,特洛伊之民想也不至于受苦。”
昭元笑道:“即使希腊人真要反悔,却也要考虑一下荷马和奥德赛。倘若您老人家把他们反悔的丑事流传后世,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爱德华等哈哈大笑。昭元待他们笑停,道:“当然这是笑话了,我们还是应该亲自去看看,才好真正估算。毕竟若是人真的不要脸起来,谁也没办法。”众人都是点头称是,各自回房去收拾行囊,准备启程。
他们都心知肚明,觉得荷马既然乔装如此,自然是想于平凡中多吸取灵感,是以也不用他嘱咐,都不把他真实身份告诉那些水手和店伙。这一天房间倒是空裕了好多,因为许多房客都愿意为领十个金币,而转让自己房间,搬到另外的客栈去住,因此房间终于不那么挤了。但毕竟腓特烈和威廉的老婆还是太多,到最后分配下来,还是得两三人一间。
昭元怕腓特烈和威廉晚上又要打架,加上自己心怀鬼胎,怕人嘲笑,便要和爱德华以及荷马住一间房。荷马年纪已大,对这等小儿女之事,自然不会有年轻人那样的关注劲。但二人安全之下,却又反而自己有些忍不住了,不一会便想去见未婚妻了。因此,也不待商量什么,他们便都互相壮胆、悄悄前去。
阿茜娅本来一见昭元便想嘲笑,但忽见爱德华也在旁,立刻便腼腆了许多。昭元暗暗好笑,便拉着伊丝卡出了房间,任由他们在里面倾诉衷肠。
伊丝卡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岛上后,日日都在盼昭元归来,还从来没有出去游览过。这一次她有昭元相伴游览,被关怀得无微不至,自然极是开心。昭元来到海边,轻轻拥着她道:“我们明天要去希腊本土,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好么?”
伊丝卡睁大了眼睛,道:“你……不去特洛伊了么?”昭元道:“此去希腊,也是为去特洛伊作准备。”说着把自己等准备疏通希腊本土人脉的想法说了。伊丝卡听得似懂非懂,但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轻轻道:“我虽然不想去希腊,但是我想你是对的。我……不想离开你,当然……当然是跟你去。”
昭元听她说得幽怨,想起要她陪自己去敌国时心头的委屈,也禁不住的深深愧疚。他将伊丝卡揽入怀里,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她的柔发,让她贴在自己胸前,缓缓道:“其实我想要你去,也不光是陪我去。更重要的,是要让你亲眼看一看希腊,特别是雅典。”伊丝卡体念到他的温柔,闭上眼睛喃喃道:“为什么呢?”昭元没有回答,只是遥目望向海天之间,似乎不经意地道:“你说,如果有一天特洛伊人都变成希腊人,你能不能接受呢?”
伊丝卡娇躯一震,颤声道:“你是说,要把我的国人都变成他们的奴隶?我……”话未说完,已是满眼泪水。
昭元忙道:“不是奴隶,而是当他们的公民,也就是自由民。普通人可以跟以前在特洛伊一样地过生活。”伊丝卡身体不住颤抖,颤声道:“不可能的,他们一定会逼我们当奴隶,他们一定会压迫我们的,还会杀死我们的。你……真是要这样做吗?”
昭元感觉到她内心的恐惧,叹了口气,将她单薄的身体搂得更紧,道:“这只是没办法的办法。”说着便将自己等商量的办法说了一遍,最后说:“如果他们能遵守信诺,特洛伊的普通人当可一样的生活。只是王族不能再为王族了。”
伊丝卡脸色却是越来越苍白,良久才颤声道:“你觉得他们会答应这样吗?我不怕没有王族身份,可是我很怕他们会杀死我们。”
昭元幽幽道:“我也没有把握。所以我们才要去希腊亲眼看一看,然后再考虑该怎么办。我想让你也去看看,也是因为这件事跟你最为密切相关,你才是最能决定一切的人。”
伊丝卡眼泪扑擞嗽地直落,哽咽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可是我真的不敢相信他们。难道……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昭元微微一叹,但觉她的身体越来越凉,凄苦之意尽显,只得道:“也许还有别的办法,我们会再想的。”
伊丝卡仰头望着他的眼睛,眼泪却是不住地流下,忽然失声道:“你骗我,你在骗我!你们根本就没有别的办法,你们要把我们的命运交给他们处置。那样的话,我们宁愿战死!”
昭元幽幽道:“你冷静一下,我们需要面对现实。现实不是童话,形势是冷漠的,战争是残酷的,利益是无情的,但我们必须面对它们。实力必须被反映在协议上,这样的协议才能有最大的可能被遵守。我虽然自称中立,可是论起来,我实在是偏向你的。我也想特洛伊最好,我也想特洛伊能和希腊直接停战,甚至一分钱都不赔,一个歉都不道,一个人都不牺牲。可是面对这样的形势,这些实在是没有任何可能;然而特洛伊成为希腊平民,却是有可能的。如果能够成功,虽然不能留下悲壮,但只要留有人在,特洛伊的文明和血脉就不会完全而绝。可若是什么都不做,拼到最后,必然是如你父亲所料的那样,特洛伊完全灭绝。那样的话,就永无希望再放辉煌了。两相比较,你到底要哪一样呢?”
伊丝卡眼泪潮水一般滚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忽然转身扑倒在沙滩上失声痛哭。昭元叹了口气,轻轻坐在她旁边,揽起她柔弱的身躯,轻轻抚慰。他见伊丝卡身体不住颤抖,娇俏的樱唇已是全无血色,整个人都木然的躺在他怀里,美丽的大眼睛也失去了神采,心头也是一阵阵地抽痛,轻轻道:“我也知道没有把握,可是我们所有的人,无论是外乡人还是他们本土的人,都会尽最大的力量,保护特洛伊的人民最基本的生命和尊严。你知道吗?那位老船工,就是全爱琴海的第一游吟诗人荷马。他会帮我们的。”
伊丝卡眼中微现光彩,但却也只是一闪即逝。她呆呆地看着昭元,忽的凄然一笑,道:“特洛伊……难道就真的这样命苦?难道就只能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交给敌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