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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王之王 第二十三回 换骨脱胎缘神陵 BY九头鸟

(2005-09-30 18:57:22) 下一个
万王之王 第二十三回 换骨脱胎缘神陵 BY九头鸟 第二十三回 换骨脱胎缘神陵 (本书"万王之王"为九头鸟原创且保留全部权利.信件请发至supernineheadbird@yahoo.com.如未能看全贴出的全部回目,请到九头鸟自己的网页 http://www.ece.osu.edu/~weim/,然后选"中文版",进去后选"本庄庄文",可以看其汇合版(请用IE,FIREFOX可能显示不正常).网页更新可能有延 迟,请谅解.) 前面似是已到了尽头。昭元的眼睛一直在寻找着什么石碑,也发现了好几块似乎略呈长形、石碑大小的石块,但都颇显天然,应该不是那 所说的什么石碑。他知这等被土石所埋的东西,的确不是那么容易发现的,正凑近一处小洞要拨土细看,却似是踩到了好几根东西横七竖八地 在地上。等再一看,却见那些东西乃是十来根丢弃的火把,显是陈自远他们所用剩的。他见这些火把似乎远未烧尽,心头微奇,便出了那小洞 左右细看,看看是否有新的小洞。 昭元找了一气,似乎在一处拐弯抹角极不起眼的地方,又找到了几处微微凹陷、勉强有一人大小之处,而且其底似乎颇硬,很象中原等地 的石碑材质。昭元正自欣喜,忽觉得象是有什么东西靠了过来。他心头一惊,以为是陈自远等跟了来,但再一看,却又是什么都没有。他揉了 揉眼睛,正自暗骂自己神经过敏,忽然身后微微现出了一种甚为熟悉的腥风。昭元心头忽然大震:“这不是卧眉山大蟒洞里的那种感觉吗?” 昭元心念未已,身后那条黑影已是猛然扫卷了过来,正是一条体型奇大的巨蟒。昭元只从那风声中便感觉出来,这条巨蟒比自己所见的一 切大蟒都还要大许多。他根本不敢去跟它硬抗,急忙一个返身回旋,想要避开其扫卷之势。然而那巨蟒来势汹汹,这一下又是攻昭元之不备, 其上半身的那个缠卷虽然落空,下半身的反卷之势却还是将昭元卷了个正着。 昭元知一但被这等巨大的巨蟒缠紧,那是绝无生理,心头顿时大慌。不料那巨蟒忽然一颤,居然没有立刻开始第一轮的收紧肌肉。昭元全 力一撑,身体竟然硬是挣出,但洞内火光却在这当儿彻底熄灭了。原来,是那火把刚刚烫了这大蟒一下。 昭元这时已发觉这巨蟒之粗几近己腰,可说自己便是有准备、有器械,还不一定是对手。他知现在的情形,若是跟它硬抗,那绝对是找死 ,当下什么都不顾了,大叫一声,返身拼命便逃。本来火光由明忽暗之际,是人最不容易分清方向时,但他这时情急逃命之下,却硬是半点方 向都没错,一边飞奔一边大喊:“有蛇!有蛇!救命!” 昭元拼命之下,顷刻间就冲到了洞口,可是洞口却竟已被堵住。昭元大急,拼命捶那封门石板,喊道:“打开封口!里面有蛇!里面有蟒! ”可是外面却丝毫也无动静,似是那些人都根本不在旁边似的。昭元心念电闪,想起那些未燃尽便丢弃的火把,顿时心头再也没有丝毫怀疑:陈 自远他们是在陷害自己。他想到这里,顿时不再徒劳地捶打那巨大封石,只是咬紧牙关,奋起全身力气,狠狠一扳,想要扳开那巨石。 然那巨石实不啻有万千之钧,这一扳不但纹丝不动,反而将他两臂臂骨都险些扳得脱臼。昭元惶急欲死,但身后腥风又盛,显是大蟒已追 至身侧。他知自己绝不能在如此狭小的地方与它缠斗,立刻抓起一块尖石,便如拿着一把利剑一般给自己壮胆。那巨蟒似知他生路已绝,并不 急速进击,反而先将身体张开,将整个洞全部盘住,这才蛇信伸缩,慢慢移前。 昭元见它如此狡诈,又见它才轻轻一盘,便将整个过道堵死,心头越来越惧。再看自己手中的那小块尖石,对这庞然凶兽来说,简直就如 玩具一般。昭元心头几已如死,忽然扔掉那石,侧身抱起自己所能抱起的最大一块石头,狠狠朝那巨蟒砸去。 但那巨蟒头忽一歪,身体也忽然一松。那大石弹了一弹,已自飞过,并未砸伤什么。巨蟒身躯盘缩之际,又将那处给堵死。昭元又狠砸一 石,却是依然如此。那巨蟒一点点地逼近,似是知道这猎物不过是困兽犹斗,一点也不急。 昭元心头越来越惧,忽然又抓起那尖石,割破自己腕部皮肤,将鲜血朝大蟒撒去。那大蟒似乎甚厌恶他这鲜血,但只头部避开,身体却依 然盘缩不退。昭元技穷,眼见自己的空间越来越少,已可说是命在顷刻,忽然再也顾不得其它,抱起一块大石便朝那巨蛇嘴巴冲去。那巨蛇似 知他是想将大石塞入自己口中,头猛地一甩一砸,已将昭元的身躯凌空砸向地面。 昭元虽然未被那掉落弹起的石头直接砸中,但依然被这一摔摔得死去活来。他眼前金星乱晃,心头已是在潜意识地想:“我饲蛇养蛇无数, 难道到头来竟然还是要被蛇吞?难道这就是报应?”他为了帮族人致富治病,以及试验毒理,确实杀了不少蛇,也吃了不少蛇,现下他眼见这巨 漭狰狞的眼睛和不住伸缩着的蛇信,心下几乎就想立刻自杀。忽然,他猛然一下抛却了大石,一头直扑那巨蟒之口。 那巨蟒似也没料到他居然主动入口,居然一时间微觉迟疑,不知该张口还是该先避开。昭元抓住这一稍纵即逝的时机,一下翻身骑上它颈 ,狠狠双指就朝那蟒之双眼插去。那蟒大惊,急忙一下甩头相避,同时本能的身体腾翻,要甩落敌人、倒卷敌人。昭元知蛇类其实不太靠眼, 本来也没敢指望能真正插中它眼,这其实只是想让它惊慌一下,那便可能会露出破绽和缝隙。因此,巨蟒本能腾翻之际,昭元已借其甩自己之 势猛然窜下,从其翻卷着的身躯边际钻出。 那巨蟒明白过来,怒极之下,立刻掉转身躯,又来追昭元。昭元拼命飞奔,却忽然身体微停,抓起一方巨石猛地朝另外一块砸去。只听啪 的一声,二石相碰,火花四溅,那巨蟒的来势顿时一阻。昭元丝毫不敢停留,全力朝前跑去,想要将自己丢掉的那火把的火星重新吹燃,以阻 此蛇。可是待他跑到那里,却是半点红光也看不见,显是火把已完全熄灭。 昭元心头绝望,感觉到那巨蟒又已冲近,整个人已是有些天旋地转,几乎就想干脆放弃。他忽然抱起了一方有些棱角的方条石,整个人跃 入一个曾被自己以为是藏着石碑的凹穴,将一条略呈方形的大石堵压在口处,紧紧贴着自己。 那大蟒见敌人钻入了一个“洞”,而且还盖上了“门”,顿时大怒如狂。但它立刻便发觉那其实根本不能算洞,反而更象是敌人的葬身棺材, 登时又信心大增,立刻便身体弓缩连连,要盘卷住那石外缘,将其掀开。昭元特意将有明显棱角的一面对着自己,对这一着自然是有所防备, 这下便死死抓紧其内棱角,说什么也不放手。那石外缘甚平,棱角不多,露出外面的也不多。那大蟒无法完全盘紧,自然也就无法用上大力, 一时间掀之不开。 昭元见它没能掀动这石盖,长长喘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之心实在已是快到嗓子眼了。他双手丝毫不敢放松,生怕自己稍一疏神,就会被 其掀起,是以一直用尽全力,死死与之抗衡。他自己也知这实在不是个办法,因为蛇性命长,尽可长耗自己,时时来试。而自己终要吃饭喝水 ,就算再怎么坚持,难道还能撑过两三天?但无论如何,能多活一刻便多一份希望,不管那是多么的渺茫。再说了,自己就算饿死渴死其中, 也好过被这巨蟒生吞入腹。起码这石穴比起巨蟒之腹来说,应该是传统一些、好一些的墓穴吧? 那巨蟒试了好一会,始终没有效果,忽然停了下来,从石缝中朝昭元看去。昭元心下微安,但却还是得紧紧抓石,不敢丝毫放松。他心头 暗暗叫苦:“如此一来,更是我耗力要快得多。……我是不是应该也趁机休息一下呢?”他正心念动际,那巨蛇忽然一头伸将过来就要朝石缝猛钻 ,其力不小,几乎就要将那条石挤歪。昭元大惊,幸喜自己还没松手,慌忙又用尽全身力气抓紧。庆幸之余,他想起自己褪力前景,心下苦意 却是更甚。 那巨蟒钻了几钻,无法钻歪,忽然整个身体不知是找到了什么借力之处,干脆将那条石狠狠朝昭元身体挤压。这一下跟先前要掀起之势完 全相反,那小石穴又浅又窄,顿时便将昭元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无奈之下,只得又拼命撑拒,而且所需之力竟还更甚于前。 昭元知这不是办法,咬紧牙关,一点一点地挪移身体,将身体尽量在小石穴内摆正。同时,他收胸缩腹,展腿宽肩,利用其每一寸空间容 纳自己,也尽量利用小石穴的边缘来承受条石传来的压力。在坚持不懈地努力下,他终于不再有那压迫得快要窒息的感觉了。 昭元刚要喘上一口气,忽然心头一动,又死死将那条石抓向自己。果然,那条石上传来的力忽然一下又变成了向外掀起的力,要不是昭元 突然变力、拼命抓紧,这一下非被掀起不可。昭元冷汗涔涔直下,心下拿定主意:“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努力抓向我自己才是。” 如此又来了两三回,那巨蟒始终无法掀起这巨石。它似乎也甚是气馁,便如放弃了昭元一般,不知游到哪里去了。但昭元却丝毫不敢放松 和冒险,依然是时刻警惕,随时用力。果不其然,那巨蟒时时又悄悄回来试上一试,只是因他有了防备,这才没能得逞。昭元见它可以休息而 自己不能休息,心头更是绝望。 耗了许久许久,似乎过了整整大半天的功夫,形势依然如此。昭元的后继之力迅速枯竭,心也越来越是绝望。他脑中已是一片混乱,那些 很久受抑制很久了的伤心念头,又是一簇簇一群群地冒了出来,似乎都在劝他早早放弃、早早摆脱,好来个下世为人一身轻。 昭元默默苦笑着,虽然明知这等想法是再明显不过的颓废投降,可身心精力的快速耗竭,却还是令他无法不想这些、甚至越来越想认同。 他心念连转:“他们真的是要害我吗?他们为什么要害我?我对他们有什么威胁?他们害我有什么用?难道……是要我先饱这蛇?” 想到这里,昭元心头忽然一亮:“不错,很有可能。蟒类千百代传下来的特性,只要它吞食了笨重之物后,全身会庸懒无力很长一段时间。 如果此时遇到危险,即使它自己想要能使力、想要敏捷,也根本不可能。因此,这个时候可说是其最脆弱的时期,必须规避危险。陈自远他们 先前遇到过此蟒,是以将众火把全都扔向它,拼命逃出,却来找我这个替死鬼。嗯,估计对于这等陷害之事,张老九他们不能做到面不改色, 所以只有陈老大一个人来对我说。嘿嘿,说到底,我终还是不肯认为我是他们一伙的人,他们也终还是不肯认为我是他们一伙的人。他们救我 一命,又害我一命,如此结果,还真是扯直了。” 正自寻念间,昭元忽然觉出有些异样,那本已马上就要油尽灯枯般的精神立刻又被调动起来。但这一次不象是那大蟒来袭的动静或是气息 ,而是呼吸间似有了一种很呛人的味道。昭元定了定神,忽然明白过来:“他们在朝里面熏烟!”一想到此念,顿时又恨极:“他们明明可以早熏 的,早点熏死此蟒,不就可以不用我来送死了么?”但又想:“不对不对。这墓中似乎通风,这烟不可能很浓,也许不可能熏死这蟒。” 果然,那烟始终浓不到什么程度。连昭元都能勉强忍住不打喷嚏,又惶论去熏死那么大一条巨蟒?此时的烟雾,自然不是为了熏死巨蟒, 应该只是想使巨蟒的行为更加委顿一些,方便他们杀蟒。不过这等烟雾对昭元来说倒也是有点好处的,那就是蛇蟒之类厌恶烟雾,那巨蟒似乎 躲到什么通风微隙处去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来试昭元。 昭元正自微喜,却又觉自己实在没什么可喜的,因为自己又累又渴又饿,前面还是死路一条。如果自己此时冒险出去,不要说有被巨蟒中 途拦截吞噬的危险,即使出去了,又如何面对他们?他们又如何面对自己?自己能装作不知道他们阴谋吗?他们能相信自己现在还不知他们的 阴谋吗?他们得知自己未死,巨蟒肯定不会行动迟滞太多,那还不得再将自己关回去喂巨蟒? 要说唯一的希望,那就是他们能够早点进来被大蟒吃掉,自己或许还能逃出。可是他们这么多人,上次都没被吃掉,这次又已有备,怎么 会被吃掉?而且即使真被吃掉一二人,那么剩下之人也就安全了。那些人还是远远多过自己,要制住自己杀死自己,还是易如反掌。 昭元想来想去,简直觉得无论怎么样,自己面前终还是死路一条。他心头苦笑,便干脆再也不去多想什么了,只盼他们能早点进来跟这巨 蟒大战一场。只要这巨蟒争气,吃掉一两人,自己不就死前也能出口气了么?然过了许久许久,那外面的烟源源不断进来,却始终也无人进来 ,显是他们都极为谨慎。 直到又过了几乎一天的功夫,他们还是没有进来。昭元又累又饿又渴,不论怎么运功压抑,都还是痛苦万分,但居然还未完全被累趴下。 这自是因为这一天巨蟒没来试他,又兼没有什么活动,洞内又属阴凉。但显然的是,即使这样“轻松”,他显然也已支持不了多久了。 正当昭元连神思也开始恍惚的时候,外面忽然似有了些微微的声音,令他精神又勉强一振。他细听之下,听出偶尔还有人打几下喷嚏,知 是陈自远一伙。但过了很久很久,他们才真正近前,语音可闻。显然,他们这一路上走得极为小心。 只听一人笑道:“他娘的,这不是自寻烦恼么?都忙死大伙了,里面的烟居然还没外面浓。不过看来那死蟒蛇确实已经吃了他,在一边睡大 觉呢。这次大伙可得给赵十七立个灵位,感谢他以身喂蟒,帮大家发财。”众人都是哈哈大笑。忽听一人道:“老大,说实在的,我对此事很不 明白。我们先还都在想别的办法,可还真是没有想到牺牲他这个摇钱树。你一向也对他极赏识极倚重的,怎么这一次居然主动提出要用他来做 饵?” 陈自远嘿嘿笑道:“他若不死,日后定然是我们死,那怎么行?”众人都是一惊,道:“为什么?”陈自远默默不答,过了好一会,才慢慢道 :“我本来是很赏识他的,也确实想把他拉入伙中,甚至有过传位于他的打算。你们原来怀疑的都有道理,他先前编的那套身世理由,根本就没 法信。但我看得出来他心已死,而且在极力回避过去,是以当时仍力排众议,坚持拉他入伙。当时,我对他甚至还有些幻想。你们都知道,我 老了,不能再老带你们发财了。可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总不能扔下你们不管罢?当时我见他于风水一道领悟奇高,便暗暗暗存了这一念, 费尽心思培养他。当时,我相信他只要进了第一步,日后一定能够慢慢抛开禁忌,跟我们完全融为一体。那样的话,我们自然人人都可以成巨 富再收手。” 张老九道:“老大,自从你那次劝我们之后,我们也都是很理解你的这想法的。后来大伙不还配合得这么好么?可你现在的看法,怎么变得 这么大、这么快?”陈自远道:“在玉门一带,我曾经和他,还有杨老板,被一群人当作血魔余孽捉住,目睹了一场惊人的异事。”说着将遇到那 位小姐的情形简略说了一遍。他说的极是简略,但说到那小姐风姿之美,却还是忍不住大肆渲染,稀嘘连声。 众人听他如此而说,又听连歧山渔隐、雁门飞龙等名宿都那样丑态百出,不免人人都是眼睛发直,几乎不敢相信。陈自远道:“当时,所有 的人都被那小姐给迷得不知所以了,可是他竟然没有被迷。他那一声疯狂的‘我不是贼’,更是彻底惊警醒了我。从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他是 永远不可能真正入我们之伙的了。他根本就不是我们这一类的人,不论遭受多少打击,他也绝对不可能跟我们同流合污。我们做的是这种掉脑 袋的勾当,如果我们中有一个永远也不肯沾染实质之事、永远自外于我们的人,你们说这是多么的危险?” 众人都是黯然不语。陈自远续道:“我知他不会主动对我们做什么,但将来他却很可能有意无意泄露风声,让别人知道我们是盗墓贼。他是 我们这一行的奇才,可我们实在不是能依附他的料。如果我们强要依附,只怕就如小孩玩大车一样,最终不蒙其利,反受其害。我本来也是实 在舍不得这样的,但既然碰到了这个情形,我终还是不得不决定。” 他话说完,洞内一片沉寂,包括昭元在内,人人都在默默想着心事。良久,陈自远才道:“至于我们,乃是能割头的好兄弟,跟他当然不一 样。我想通了,我们这一行是不可能出人头地的,我们实在容不下他,他也容不下我们做的事。大家也别再遗憾了,我们还是老老实实挖墓吃 饭吧。虽然少了些眼力,但总比少些性命要好。” 众人轰然称是,便开始慢慢寻找那想象中正躺着盘着消化昭元、无可动弹的巨蟒。他们都极是小心,一手火把高举,一手拿着钢叉,也完 全不分散。昭元极想趁他们不在意时冲将出去,抢匹马就跑,但见他们这等情形,却是说什么也不敢动。 然而他虽不愿现身,那些人却终还是要找到这个地方来。昭元眼见他们的火光渐渐变近,心头大急,正自心头交战是不是该冒险冲出时, 忽听一人惊极大叫:“我的妈呀!”接着所有的人都是惊呼连声,火把哗哗地掷将过来,人群也拼命地朝回跑去。 那突然冲出的大蟒本要飞速去截杀他们,但面对这满地乱飞的火星,似又有些犹豫,昭元把心一横,一下掀起石板跃身而出,也拼命朝陈 自远等人跑的方向跑去,心想:“你们自己要逃,肯定没堵出口。这时一片混乱,人人之顾逃命,那可是抢马而逃的唯一机会了。” 然而他才跑到一半,便听外面忽然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便听一个粗豪的声音厉声喝道:“全都射死!将这些盗墓贼全都填入神陵陪 葬!”昭元一惊,急忙贴壁而站。洞内虽不见有箭飞来,但外面的惨叫声却还是声声传来,显是有人守在外面,等他们冲出去便行射杀。昭元左 右为难,心头暗暗叫苦:“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顷刻之间,外面惨叫声已停。只听有人问道:“他娘的,这趟得信之时,我们还不大信;甚至昨天在那边游猎时亲见烽烟,都还以为是谁在 打仗呢。谁能想到居然是盗墓贼这么嚣张?不知里面还有没有?”那先前一人道:“这等人都怕被同伴活埋,应该是同进同出。”又一人道:“管 他是不是,我们用沙封入,再用这块巨石堵住,将没出来的贼活埋殉葬。” 那二人齐声称善,呼喝之间,竟有几十几百人响应。昭元还没来得及动念多想,外面那本来透着微光的洞口忽然一暗,陈自远等人的尸体 已混在沙中被推了进来,迅速就要堵住洞口。昭元眼见那一丝光明就要消失,心头那出去冒险的念头顿时占了上风,立刻拼命地大喊“我不是贼 ,救我出去”,也拼命地扒沙排沙,要从其中扒出一条通道来。但外面的人不知是因为没听见,还是虽然听见但以为果然还有贼,这推沙之势反 而更快了。转眼间,那沙已完全将口掩得严严实实,而且还在迅速朝里面斜下推进。 那一线光明终于消失了。屈元便如呆了一般,就象是生命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断绝了似的。他想起身后巨蛇一定会让那些火把熄灭,接着 就是来活吞自己,一时间几乎都恨不得任那沙将自己活埋掉,再也不被这种生死关头的感受折磨。正在这时,他又闻到了那股浓烈的土腥气息 ,而且身体也似被一物钳住腰际拉向后面,显然又是那头巨蟒。那巨蟒一口得手,迅速将他向后拉出,后退之势极快,显是其在洞内极是进退 自如,毫无阻碍。 昭元知自己终于被它咬住,心头一慌,本能地奋起右掌一掌击去。但才一触上蟒身,手掌便一弹而起,显然根本没给那巨蟒造成什么伤害 。同时触手之处甚显冰凉,俨然如触到了一根凉凉的粗大皮管。然而那巨蟒却并未如他想象的那样,立刻将他吞入,而只是直直拉着他拼命朝 回窜。看起来,似是因为它还无法将昭元横着吞入,而且也怕沙土越来越多将它埋住,于是便选择先将昭元拉入洞中慢慢缠死,而后再慢慢吞 食享用。 昭元后腰被咬,一时间无法摆脱,脑中甚至都想象到了自己浑身骨节被缠断缠顺,再被慢慢吞食的景象。昭元几乎就想放弃,任由它为它 的同伴蛇类报仇。可那巨蟒口中弥漫出来的浓烈腥气,简直让他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这快些死、快些晕的想法居然还达不到。 昭元脑中轰轰作响,甚至都完全相信了老年人的传说,因为这一瞬间他几已回想起了所有经历过的事,甚至都看见了那将来冥路上的事, 看见了那些将要在冥间迎接自己的亲人。 就在他已经身体蜷缩、全面崩溃,准备闭目迎接死亡之时,却忽然踩到了一个细细小小的东西,象是一种祭祀用的玉针。他还没来得及反 应过来,杜先生便已在冥路上现出了身,可却完全不是欢迎,反而正在怒视着他,在怒斥着他的不争气和轻易放弃:“你忘了我说的话么?从今 以后,你已是大祭师身份,尊贵非凡,无论肉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决不可以屈服!” 昭元心头一震:“我还能动,却如此放弃,难道不是精神上彻底崩溃于一个畜生?我便死了,又有何颜去见杜先生?”他忽然又想起了那条 真正的万蛇之王,心念电转:“我能面对那万蛇之王,为什么不能面对这条无毒巨蟒?难道就因为它傻大傻大么?” 这巨蟒虽大,却绝对不傻,昭元自然不是不知道。然而现在乃是他重建信心的关键时刻,他所受的大祭师心志磨练实在令他非常明白,现 在的他必须去蔑视敌人。果然,这些想法莫名其妙地让他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似乎忽然之间有了信心:“杜先生曾说过,任何之物都有弱点的, 大祭师就是要发现和利用别人不知道的弱点。” 昭元的身体被巨蟒咬着急速后退,脑中念头却是飞速前进,似乎整个人都在迅速摆脱那种颓废之态。忽然间他意识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 这条巨蟒虽然巨大通灵,但它也和昭元以前所见的所有普通蛇蟒一样,口中几乎没什么牙齿。即使它已端端正正咬住了自己,而且都还拖了这 么远,可却连自己的普通衣服、甚至裸露的皮肤都没能咬破。 昭元一想到这里,顿时信心大增,心情迅速稳定下来。他虽一时难以摆脱,但知反正它不把自己直过来,就不可能有吞咽动作,便先集中 心神想滞其之策。但他见前面沙土迅速崩落,忽然想起若是现在挣脱,自己还真有可能有立即危险,也就干脆任它把自己后拉。同时,自己则 主动拼命喘气,积蓄力量,准备最后一搏。忽然间他似摸到了一具带箭尸体,心中一动,一把拔出了其身上之箭,掰做两段,双手各持。 那巨蟒见昭元居然没有太挣扎,以为猎物已经跟以前所有的猎物一样,到了身心崩溃的时刻。等到它将昭元拖到一处略宽之处,见沙土进 推之势略缓,便停了一停,口中略松,身体反卷,要缠住昭元,将昭元直过来,以方便吞噬。昭元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奋起力气,猛然反转身 来,两手齐灌,箭头箭杆直插向那大蟒之眼。那大蟒一时大意,慌忙闪避,但还是被他插着了一边眼之侧面。其吃痛之下,虽立刻全面松口, 身体却是急速缠了过来。 昭元知这乃是生死存亡的关头,自己反正已经决定跟它死抗了,也就什么都不怕了。他一面拼尽全副精神,顺其缠势缩滑身躯,使其受不 得力,无从缠自己,一面将手伸入其伤口之内,拼命乱抓乱搅。忽然,他似乎掐住了蛇伤口内侧一处筋状物,心头一惊,立刻说什么也不松手 。 那蛇被他所乘,头内伤口剧痛,急得全身疯狂乱摇乱摆,急欲甩脱对方或是缠住对方,以求脱困。但偏偏昭元现在已经冷静下来,那些许 多年来积累下来的斗蛇斗蟒经验,顿时发挥了作用。他硬是能一面说什么也不放手,一面还能使身体顺其缠势伸缩,让那蛇说什么也缠之不住 。那蛇口内一侧的内痛筋被制,便如蛮牛被穿了鼻一样,其痛实在非同一般,每甩一下、每挣一下,都是鲜血横流。 僵持许久许久,那大蟒忽然不再猛缠,全身却慢慢盘了起来,头也不甚挣扎,似乎有屈服之意。昭元初时还不敢放松,但过了一会,见其 不论自己如何揪抓都不再挣扎,这才知道这大蟒确实已然力竭。刹那之间,他自己也是全身乏力,情不自禁地手上微松,几乎晕倒。但他急忙 惊觉,又再抓住,却发觉即使在那刚刚最危险的一瞬间,那蟒也并没有趁机脱困。 昭元心下暗自庆幸,慢慢与那蟒相对着坐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然而他气还没喘几口,便忽然记起自己还一直没有点止血穴道, 自己那放血吓蟒的伤口已不知白白多失了多少血,此时连忙点了。他此念一起,顿时脑中也又开始晕旋起来,心头怒极,干脆又在蛇伤口处狠 抓了一把。那蟒剧痛钻心,但却还是没有太挣扎。 昭元勉强调息了一会,且喜自己未受内伤,只是失了些血,修养几天便能复元。至于被惊吓什么的精神因素,对于他这等人来说根本就是 忽略不计。这时他心情稍松,信心大起,加上潜意识中便在努力蔑视这蛇,自然对其不再害怕,甚至对其身躯之巨大也不再奇异。但想起刚才 若非自己打定主意跟它拼命,现在早已是在它口中了,不禁又是感慨万分:“怕死的准死,看来还真是一点不假。那些猎物,只怕有一大半是先 就被其威势给吓软的。” 昭元定了定神,又甩了甩头,舒缓了一下充血的眼睛,细细看那蟒。只见那大蟒虽然有些委顿,但电目血舌,样貌依然极是威猛;而且其 还在不住伸缩舌信,死死地瞪着自己。要论其身体粗处,几达自己之腰,便细处也多粗逾海碗,实是比自己当日所养的那几十条大蟒都大了不 少。 昭元心下不禁感慨:“当日望帝与我养蛇,事事都选最好的喂它们,实可说是养尊处优,专门长肉。我本以为,那样所养得的大蟒大蛇,便 不是最大,也离世上最大的差不多了。谁曾想在这荒郊野外的陵墓之中,居然也有如此巨蟒?这蟒如此之大,怕不已有数百年之龄?这等天生 神物,应是可遇而不可求,说不定它都觉得吃我是我的荣幸了。只是它却怎么能想到,我这个本来到口的猎物,居然还反过来把它给抓住了?” 昭元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得意起来,但转念一想,却又苦苦一笑:“抓住它又有什么用?现在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难道还真能出去什么 的?就算我费上无穷心力,扒开那些沙子,也推不开那巨石。再说即使我能出陵墓之外,也还是得死在外面戒备之人手中。这种等死的滋味, 难道就比真死的滋味好受一些?” 话虽如此,他眼见那前面似还有沙土在朝自己这方向推进,知道外面的人肯定还在往里面塞,连忙一手聚集起几块大条石挡其来势,同时 又伸掌那些沙土尽量拍实,以期阻碍这些沙土再度前进。他隐隐觉沙土上传来的前推力道越来越重,但却还是丝毫不放松。过了一会,那力道 不再加强,似是外面的人以为里面已然被填满夯实,于是便停了下来。 直到这个时候,昭元才终于可以说没有了什么立即的危险。他停了一停,却发觉那巨蛇似乎精力也在渐渐恢复,而且还正在偷偷摸摸而又 凶狠地瞪着自己。昭元心中一惊,知这大蟒终于还是想吃掉自己,其势可说仍甚凶险。当下他丝毫不敢大意,又自凝神戒备,心下更是忧心忡 忡:“它是长力,这么快就能恢复,我却已是强弩之末,实在只可能继续衰弱下去,不可能再恢复精力。这此消彼长之下,只怕再过一两天,我 连抓它痛筋的力气都没了。” 昭元呆呆想着,心头实是恨极,便想趁现在还有些力气的时候想法弄死它。然而他正自心头转念,脑中却忽然灵光一闪:“它要吃我,我又 为什么不可以吃它?哼,它饿了,我还饿了呢!嗯,再说我失血过多,至今未进水米,正好吃它。它虽然一股土猩味,但总是好过没有。而且 千年灵蟒之肉,定然是大补之物。”这没想到还好,一想到这里,昭元腹中立刻咕咕作响,便如那饥饿感突然间放大了千百倍一般。他见大蟒正 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于是便也恶狠狠地瞪着大蟒,心中已开始不怀好意起来。 但那大蟒似又不敢轻易而动,对峙片刻,仍是不见动静。倒是昭元有些忍不住了,暗道:“先下手为强。我今要以它果腹,只得对它不起了 。”可他正要张手作势,忽然又一个念头起来:“我吃了它,自然可延几日性命。但外面夯土十余丈,我无丝毫器具,终于还是要死在这里。便 是侥幸出去,那些人守在外面,我一样地难逃一死。那样又何必徒然死掉两命?若是反正要死,倒不如让它吃了。说实在的,那还算是救了一 条千年灵蟒,怎么也算是积德。嗯,这可不是精神崩溃而投降。” 可是昭元一想到自己要被这满身土腥味的家伙吞在腹中,这念头便又动摇起来:“不行,这样太也没有尊严,便要死也不能这样去死。”可 是想来想去,却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又不杀蛇,又能让自己体面而死的办法。 忽然,昭元脑中灵光一闪:“我可真笨!这墓中能容如此大蟒乱爬,必然是别有洞天。那么里面肯定有处可以通外,可以通气和摄食。而且 这蛇身躯如此之大,所需食物肯定不少,自然就更是要能出外摄食。它能过之处,我施展缩骨术,说不定便也能过得去。那时候脱困又有何难 ?” 昭元想到这里,立刻便觉困难将解,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忽然那蛇扑地一下又咬了过来,原来那蛇觉他手脚忽然大动,痛筋一松,立刻 便发动起来。昭元醒悟过来,心头大悔,但身体已被巨蛇扫地失去平衡,转眼间便已被那大蟒死死缠住。 这次大蟒吸取教训,觉他手脚还露在外面,怕他又能做什么,立刻将他带离地面,让他全无借力之处。大蟒渐渐收紧肌肉,昭元所受压力 已是越来越大。渐渐的,他腰腹之处的五脏六腹都象要被挤碎一般,简直连灵魂都要被挤出窍似的,心际更是悔青了肠子。那大蟒极是得意, 眼见昭元已快支持不住,于是便伸下那巴斗般大的一个头,将嘴巴站得极大,要来吞噬。 昭元忽然主动钻进头去,一口咬住它舌箭猛力狂吸。他知不要说自己身边没有短刀,即使有,也已被那蛇死死缠住,取之不出。因此,现 在的自己根本无法象当初救小蛇那样,条条划开这大蟒身体,只得用牙来死死吮吸那大蟒之血,希望也能如当时那样,令大蟒松脱。 那大蟒全未料到,这个敌人竟然能钻到口中来咬自己之舌,直急得拼命加紧收紧身躯,要将对方先行缠死。要知这舌箭乃是一条蛇身上感 觉最为敏锐的地方,比痛筋还要厉害十倍,这下居然被敌人咬住吸血,那种剧痛岂是先前所能比的?若是被这小子干脆咬断,自己还不得立刻 死去?因此,这巨蟒甚至连甩头都不敢,只是拼命收缩肌肉缠紧。 昭元全身骨散欲碎,几乎都快要没要知觉。但他知这是真正的生死关头,比的不但是肉体,更还要比精神,乃是是谁比谁能多挨得半刻, 谁便能成为最后的胜者的关键时刻。因此,他虽是眼冒金星,胸窒欲炸,却仍是运起全身功力死命猛吸。 过了一会,那巨蛇所缠之力忽然有渐渐松懈之势。昭元那迅速脱离身体的感觉能力,终于有所恢复,心头明白:“这大蟒终于抵不住,已经 死了。”他想到这里,心头一松,全身肌肉骨头都是钻心般的痛,但那腰腹被缠之处却还全然麻木,便如不是自己身上的一般。昭元知是血流受 阻,急需休息,便脱开那蛇松脱的身体,也放开了咬住蛇箭的嘴巴,想调息一下。 不料他刚一松口,那大蟒竟然立刻全身一振,一头便往旁边一处钻了过去,动作之迅疾几乎不输于先前未失血之时。昭元惊得目惊口呆, 待得回过神来,冷汗已是湿了全身:“这蛇果然年久通灵,竟然知道使诈!想是它怕我拼死将其血吸尽,竟然假装已然死去,骗我松口以逃跑。 其实它不知我头脑中都一片模糊,手脚也不过是一片死力在支持,也是到了油尽灯枯之际。看它现在这逃跑之势,其实是比我要强得多了。要 是它肯再坚持一会,这个时候的我,只怕已是任它吞噬、饱它肚肠了。” 想到这里,昭元不禁暗暗摇头,又暗暗点头,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干什么。见那大蟒逃去之处,隐隐似有一个洞口。但昭元一来 力斗之下,全身无力;二来忌惮那大蟒之勇之谋,一时间却也不敢钻。因此,他便干脆勉强盘膝坐下,闭目运功调息。 他不敢过分专注,即使行功之际,也留了三分心神探听外界,防那大蟒突然归来。如此一来,这调息所需时间便是非常之长;待到完全醒 来时,已是全身大汗,似已过了好几个时辰。然而这却也有好处,那便是他之神采已是非同昔比,便连腹中也已不饿了。现在的他,全身疼痛 竟已尽消,精力更似是从来没有过的充沛。 昭元大喜,知道必定是这蛇血极是滋补,看来自己一时半会肯定是不会死了。他看了看那大蟒所钻之穴,觉那洞口甚为幽深,不知其深几 许。而且更奇的是,那洞口附近竟似是土质而非沙质,而且还很湿润,不知是本来之土,还是建墓时的培土。 昭元想了一想,还是先持一把箭头伸在身前,以防那大蟒突然之袭。同时,他运劲于脚,身体缓缓爬入,每行几尺便以脚在洞壁掏上一坎 ,以备借力回退。好在那里面的土质甚是松软潮湿,连那大蟒都能钻开,昭元自然也是不甚费力。 如此下行了约有十余丈,却忽觉前面竟然微微透有光亮。那光亮虽然是若有若无,但黑暗之中初见,却是不啻赤阳之明。昭元心头狂喜:“ 莫非前面便真有出路?”他加力前行,只觉得前面光亮也是越来越是明显,洞壁也是越来越宽,渐渐可以双手并用了。再行了几尺,泥土湿气忽 弱,而纯水之气忽盛。他知已到了这小洞之另一端,当下凝神静心,将双腿也蜷了过来。小心听了片刻,他忽然一下跃出,身在半空中箭头力 挥,生怕有那大蟒守在洞口。 但这一跃却是毫无风险,原来担心的那大蟒或许守在洞口、要对自己不利的想法,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昭元暗叫一声惭愧,放眼四顾,却 见自己已然来到一个极大的墓室之中。这墓室四面极是开阔,简直是数百人都可同时站在其中,与平常陈自远等的陵墓心得完全相反。室内潮 湿之气更浓,但一角却似在微微透着光亮,显然是与外界相接的出路。 昭元大喜,飞也似地奔至那透着光亮之处,却是暗叫一声“苦也!”原来那处竟只是在墓顶处有一小小穴口,隐隐约约透着天光。那小穴虽 似可以勉强容缩身过的自己钻过,但离地却有两丈有余,周围更是毫无攀爬之处,根本无可攀上。再说了,一个人运起缩骨功后,还能有多少 余力去游爬而上? 自己轻功虽然勉强可以跃上一两丈高,但见那洞口也不甚小,却只能透进一点光亮,那自然是上面弯弯曲曲,中有拐弯之故了。偏偏洞口 周围生满大漠中极其罕见的青苔,一滴滴的水还不时滴下,显然是滑不溜手。而且苔底都是青黑之色,似乎乃是石质,那便更是无法在跃至后 以指插入借力。莫说自己,便是轻功比自己高上十倍之人,在此等滑不溜手、无可借力还需要拐弯的洞口,纵然跃上,也是难以爬出。 昭元看了一气,颓然丧气,只得随意环顾四周。只见陵墓中除了一座极华丽的大石棺外,旁边还有无数金银珠宝,只是大都尘土覆盖,实 在没有什么值得自己注意之物。自己前面还有一滩不大不小的积水,自然是上面那些滴水之物所蓄。昭元心下微觉惭愧:“以这滴的速度来看, 这上面应该不仅是暗藏水脉,还有些实水流动。可我找水时完全没能发现,乃是硬是出蛮力乱挖,才找到的水。看来我这找水功夫,还要长进 才行。” 昭元随手敲了敲墓壁,发现绝大部分都是石质,而且很多都是特意贴砌在岩壁的块块石材,显然是此墓地位非凡。他已从陈自远等口中知 道了许多西北的情形,知大漠之中虽然黄沙无数,可这等石材却比中原还要难得的地多,便有所得,开凿运送也是极其艰难。因此,这一带若 非至贵之陵,绝难有几块石板。可这墓竟然除了自己方才钻入的那几块外,整个墓壁内几乎都是石板,显然墓主身份极是不同寻常。当然,这 墓如此宽大,其下又有如此大之空室,若非是以依岩层本穴,再加石材为底衬,只怕也是难以支撑其上的覆土覆沙。 昭元想了一气,越来越觉逃出此墓甚难,心头大是烦恼:“现在才知万事皆难,互相牵扯。唉,我只道离了中原便万事轻松,不料仍是失手 被困于此。难道还真是只有死了,才可真正摆脱烦恼?”他想来想去越想越是郁闷,偏偏鼻中又闻到那些泥土的浓重土气腥气,腹中脑中都是阵 阵晕眩。想到气苦处,他忽然奋身冲到自己来时之处乱挖,似想原路回去。 不料才挖了几尺,忽然前面哗拉一下,沙土顿时塌落,无数细沙涌了下来。昭元大惊,知若是处置不好,这些突然涌入的细沙立刻便能将 自己埋住,极是凶险。当下他连忙急速自那小洞退后,每退几尺便两手连挖两侧之土,用土来固住流沙。直到到了洞口,那沙才勉强止歇,但 还是有些泄露之象。 昭元不敢大意,跃出洞口后,立刻将洞内凡是能搬来堵那洞口的东西,都统统移了来堵住,周围又培以泥土,尽力拍实。他见沙势终于停 止,这才放心:“若是这些细沙不住涌将下来,说不得整个墓室都要被它给填了。我纵然不被活埋,也会被逼到上面;那时无水可饮,我肯定死 得更快。唉,墓上覆沙这种最普通的方式,还真是最有效的方法。只是我本非盗墓之徒,现在居然也被困于此,却只怕是用沙者没想到的了。” 但又一想,却又苦笑:“我曾与盗墓贼称兄道弟,还说什么不是盗墓之贼?这墓主本就是要防我这种人的。” 昭元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腹中却忽然饥饿起来,可惜看周围时,却是丝毫无那大蟒之影,只得勉力运功,想要抑住饥火。不料他这次却是 越抑越急,无奈之下索性跃起,狠狠捶打自己腹部。他想起自己这一切遭遇都是这墓主所致使,心头忽然无名之火起来,什么规矩也顾不得了 ,要看看这墓主到底是何等之人,竟然死了也还如此狠心。 不料昭元正要推开石棺之盖,却见那棺顶花纹奇特,其上还似有一幅幅的图画文字,简直可说是图文并茂。那上面所绘之动物花草,似有 一大半是他不认识的。但那些却又是写实之画,不象是中原那些纯想象之化,明显是在描述什么具体实际的东西。 昭元定了定神,再看之下,却见旁边那行行列列的文字都甚是整齐,虽然还不能认识,但笔划之间却似有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拍脑想 了几想,才想了起来,自己还没入大漠时,所见的那些奇形古玩上面的铭文,与这些文字有些神似。 昭元脑中立刻便极度兴奋,竟然忘却了饥火,缓下身来细细揣摩这些铭文之意。这一品之下,立刻便觉这些铭文虽似比那些古玩上面的更 为古老,每一笔每一划也都更是简略,但神韵却明显是一脉相承。 昭元看了几看,总觉得似乎能对上什么意思,但却又抓不住,正是破解文字就要一通百通的前兆。他生怕那些灵感消失,急忙就在石棺前 坐下闭目细想,将自己原来记得的那些字一个个与这里面的字相比较;每当觉得某个字的写法有些相近,便用短箭头之类的东西将该字划在地 上。但他如此想了许久,却勉强只对应起来了百十个字,而且即使这百十个字中,也往往一个能有好几个与之相近,一时间难以确定。 但昭元这时毕竟心有所想,心情不似先前那般焦急,自然可以从容而思。他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忽然走到自己先前搬去堵沙道的那些物件 面前,果见那些东西上面也似隐隐约约有些古字。昭元辨认清楚后,又一个个刻在地上,慢慢比对猜测,又猜出了百十个字。这时猜字略多, 但若用之以释整句,却总还是觉得前言不接后语,缺露太多,难以成句说通。 昭元想了许久,忽然躬身朝那石棺揖了一揖,道:“在下不幸被困此地,并非有意打扰前辈英灵。在下虽然难以脱困,却忽然对前辈先人所 遗之古字有了兴趣。前辈这些古字当世已无人能识,致使无价古物被世人弃置不知珍惜。在下虽然命在顷刻,却也斗胆,想要为前辈这失传之 上古之文,写下今文对照。在下纵然身死,他日若有有缘之人再来此地,见此对照而又能活着出去,那么前辈之学便能大显。俗话说朝闻道, 夕死可也。在下现在遇有疑难,想要揭开棺盖以期能有更多感悟。还望前辈英灵见谅,保佑在下能有灵感。” 话一说完,昭元运力于臂,只听豁豁声音,那石棺之盖果被移开少许。昭元大喜,加力于臂,待那石棺移出约半,里面的情形也自一目了 然,只见一具已成骷髅的躯体,身批极古之服饰,手持一根木柄宽头之物,直卧棺中。昭元一见之下,立刻又是心中一动,觉得这形象似乎又 有些印象,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他想了想,探手入棺,将那木柄之物取了出来;眼角扫处,见旁边似还有一柄黑色的古剑,也探手拿出。 那躯体身旁还有一个木制之匣,还有一个小小玉瓶,及一个水晶骷髅,也都被他顺手拿了出来。 昭元细细端详,果见那几样上都刻得有字,确实是没让他失望。他将这些与先前所录之字对照许久,渐渐终于通达起来。辨字渐多之后, 他便将那些字一个个排列起来,一句句勉强对译,若是全然不通,便换其中一两字之猜测再译。这虽极是枯燥乏味,但他既是大祭师出身,心 性坚忍,却仍是坚持了下来。不多时,他身边已刻满了字句,于是便再移一处继续刻;但无论如何移动,却始终也舍不得擦掉其中任何一字。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字句终于大半通顺起来,已是勉强可读。再接着努力之下,那些字句也就越来越是通顺。 昭元心头大喜,从那匣中取出几本帛书,心下微奇:“这里并不干燥,这帛书居然没有腐烂,莫非是浸过什么东西的?”但看了看去,却也 没什么异样,便开始试着通读。读着读着,便情不自禁地越来越是心惊,越来越是不平,也越来越感惋惜。 原来那帛书的大意若是译成今文,便是如下: 我部自数千年奉命前往极东而行,不意东面难穷,似乎永无止境。然我等不敢忘了先世之命,坚持数十年一小移,数百年一大移,数千年 方才至其尽头。待积全鸟兽尾羽,我部才终于派人回归故土。然既归故土,却不为故土之兄弟所认,反被怀疑,后来辗转来至大漠,才得栖身 。如今族人渐渐忘却先祖之事,把我等所述只当传说。虽然我一一录将下来,族众却终是待之不甚确信。我身为本族大祭师,只能眼睁睁看着 族人渐渐忘却祖宗源流而无力回天,实在愧对太昊、少昊等羽蛇列祖列宗。 我集数十世大祭之才智所遗,录得强身健体之功,殊不弱于故土之武功。然族人长居草原大漠,渐以骑射为本,这些遂渐为族人所轻。日 后我若一死,族人定然这些更为轻视,或许传不几代便会散落湮灭,令我族中数千年源流传承失于无形。因此,我死后,族人当将这些物事陪 葬,留待后世有缘之人前来解读,以期让我部一雪千年冤屈,能重现大光明于天下。 下面几册绢书,却是叙述他们先祖在游历之时的见闻记录。昭元越读心中便是越惊,因为他知太昊、少昊乃是华夏与诸夷共同的列祖列宗 之一,也是望帝一系之远祖。因其地近蜀地,所以世人亦有称其为太阳光明之先神的。这些人游猎之民,难道也会是他们的子孙?可是这些文 字,确实也实实在在与望帝所书极有相通之处。自己可说从来没有完整破译过什么语言,可即使如此生手,不上一日,也仍能比对猜测出来, 显然它们确是同源。那么他们同源之考,又有什么不可能? 昭元闭目回想,忽然想到华夏古书《尚书》开篇便有传说,道是上古之时,华夏诸部曾大集于中州,要制定万世之规。当时约定派四个部 族各由一个夸父带领,分别向东、南、西、北四面而行,直至不能再前行之处再行返回,以此观测日月星辰之起落,订万世历法之根本。 当时,大家约定,要把所至之处的鸟兽羽毛带回,以作为自己这部族确实去过那里的凭证。《尚书》上说此事乃是发生尧帝在位之时,依 此推断,年代似乎不确;是以自己先时读此书时,一直以为只是传说。可到如今,自己居然亲见到了这位大祭师如此痛心疾首之帛书。难道是 此事为确,只是《尚书》本身年代有错?难道他们真的就是那当时东行部落的夸父后人? 昭元自己也当过大祭师,也曾见过望帝之祭,知道在这等部落里大祭师德尊权重,一言九鼎,其权威有时甚在族长之上。眼前这人墓葬极 度奢华,那自确实极可能是大祭师之墓。同时,其所遗这些书卷字字痛切,句句忧心,确实是忧部忧民的气魄和胸襟才能说这些话。 昭元想了许久,越来越觉得有此可能,但此事终属太过突兀,一时却实在又难以接受。他回头再看那棺盖,现在那上面的文字既已可以解 读,也就不再是一头雾水了。 只见那棺盖上刻的奇形之物,都有名字,而下面又有一排字,说明是“自育之种”。其中一种花草中有大杆,中间却又有一个个的棒子一般 ,旁边注解为“产玉之米”。又有一株矮小植物,上面绿叶之间结着些尖尖圆圆长长的果实,旁边之注为“椒,口味甚重,可以代盐”。接下来还 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花草动物,都是从来没有见过之物。昭元暗暗感慨:这些应该便是他们在万千年中自己培育出来的植物了,想来也曾养育过 他们数千年。如今移居大漠中,气候水土、生活习性都是迥异,这些想是早已无人种植,这位大祭师自然感伤不已。 这个时候的昭元,对这位大祭师的心头感受,已是越来越能体认于心了。完成了数千年的使命回到故土,却不为兄弟们所认,这对他们来 说,是何等难以接受的现实?可是作为故土之人,却也并没有什么过错。要知中土列国很早就开始世俗化了,国内祭师地位下降很多,那许多 主要传承于祭师们中的事情,自然也就容易混乱和模糊。这数千年的时间过去,自然很多事情会传走了调。因此,很多虚无缥缈的事都只能被 当作传说,只能参考,却不能作为行事依据。当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部族忽然跑到面前来,只借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便说自己也是此地主人, 要求占据一块地盘,试问哪一个头脑清醒的人,能够答应这样的要求?别说传说虚无缥缈,便是人人都相信的事实,几千年后又怎么能作为什 么依据?因此,这位大祭师虽然非常难过,但将心比心,他却也并没有怪故土的什么人。 昭元一面感慨,一面又细细检视这位大祭师的遗物。那小小玉瓶极是美丽可爱,可是上面却又没有任何的标记,便如融天地于自然一般。 昭元心下疑惑,便用“大祭师试闻法”,轻轻用手在瓶口处朝自己鼻端扇风,小心翼翼地想闻上一闻。 然而那瓶口才一微露,立刻便有一缕惊人美好、更让每一个人都觉天然亲近的气息散发出来,竟然慌得他急忙又自盖上,似乎生怕那气息 过多地消散,从而被这到处都是腥气土气的污秽环境所玷污。瓶盖虽然盖上了,然而那股奇异的幽香,却仍然象是在隔着瓶身散发一样。那股 奇特的神韵,仿佛只从那轻轻一现,就已经永远融入了灵魂。 昭元默默看着那玉瓶发呆,忽然间醒悟过来,急忙本能地将其甩开,这才摆脱了其迷魂效果。他还怕自己再看再想,便赶紧强迫自己去看 那个晶莹剔透的水晶骷髅。但这强迫二字却迅速地消失了开去,因为他仔细看了一会之后,竟觉这水晶骷髅象有一种说不出的魔力,几乎也要 将他震慑住。 昭元慢慢将它转来转去,只见它上面处处泛起神奇而又若有若无的光辉。如果摸着其下颌的某些部位,其眼睛竟还会发神奇的微光。那种 神异之极的清澈和晶莹感,就象是能完全与水融为一体,如果将其放入水中,只怕根本无法感觉不出它的存在。它虽然是个骷髅,但看在昭元 这等大祭师出身的人眼中,却是半点也不恐怖,反而给人一种神秘的预示感。 昭元小心翼翼地放下那水晶骷髅,又翻看那帛书,果然又找到了一段对应这水晶骷髅的话。其大意是说,这骷髅乃是族人采极东水晶所制 ,为第一大祭祀法器。相传世上一共有七个一脉相承的水晶骷髅,当它们全都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世界就会发生可怕的灾难。 昭元小心翼翼地放下水晶骷髅,又看了看那柄黑色之剑。那剑通体黑色,隐隐有光采流动,甚是沉重,可是却又并非金铁之物。昭元看了 又看,忽然大悟:“这是一把石剑!”再看那剑柄处,却有一行小字“黑耀石剑,极东圣物”的字样,显是极为自负。 昭元心念一动,用之划地,果然是利如钢铁,甚是锋利。最难得的是,其剑身剑柄都光滑圆润,便如黑缎子一般,极不平常。铜铁受热可 以煅打成形,但饶是如此,仍是极难成就一把好刀好剑。这剑乃是石质,又如此坚硬,却居然也能打磨得如此光滑,那自然是耗费了无数心力 ,又经历了无数代的使用了。 昭元想来想去,越来越觉其不凡,但掂来掂去,却忽然又觉其有些不对。再细敲细看之下,却见这剑不象是一柄由单块岩石所打磨而成的 剑,而是由一块极坚硬、极沉重的木头为主干,让很多片小小的石片粘贴在其刃际而成的。 昭元心头奇怪,实在想不出什么东西能有这般粘合功效,只好又去翻书。翻了一气,果然找到了对应解释:“黑耀石剑……以龟粪为粘,结实 非常。”昭元紧不住失笑:“谁能想到,乌龟粪居然还能作这用?”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若是几千里外的人,见了自己等祭师都烧乌龟壳来占卜 ,肯定也会觉得不可思议。既然如此,自己又有什么好笑他们的? 昭元放下石剑,翻开那匣中后面的几册帛书,见上面有一些图形和文字,都是教人定神运气之法。他翻了几页,见后面图形也越来越多, 但注解却是越来越少。昭元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此等搏击之术主要适于近战,中原民口稠密,自然甚是流行。但这里乃是草原大漠,地广 人稀,利于骑射远战而不利于近击。因此,纵然有通天彻地之神功,只怕也难得招到几个门人。久而久之,这武功自然便要绝传了。” 想到这里,昭元不由得也为那位大祭师微觉感伤。这个时候,他已看完了所有之物,甚至也已做完了所有之事,顿时便如失去了目标一样 :“我现在已编排好了对应的字,可说是已将此上古之文译出了,似乎已是可以心安理得地去死了。可我却为何还是不去死呢?唉,可见求生之 想,确实是人之本性。我虽已在此绝地,却依然不能免俗。” 正自思虑迷惑间,忽然旁边似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将他带回了这俗不可耐的土气湿气包围之中。他一惊之下,转头看处,却见那大蟒竟 然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似乎还想趁自己分神靠近自己,以偷袭于己。昭元先前身体虚弱、没有防备之下都制伏过它,现在自然是信心大增, 喜道:“我正等你来填饱肚子,不料你已迫不及待了!” 他一边自言自语说完,一边已是纵身便起,直扑那蛇,跟初进墓时的扑逃之势完全相反。那大蟒见他忽然惊觉,心中害怕,扭身便逃。昭 元哪里肯放,飞身纵前死死掐住那大蟒之头,这一次却是对准它头侧伤口,又再猛吸。那大蟒避无可避,只得将身乱扭乱缠。但这时地方开阔 ,昭元又有了上次经验,那蛇连他腰身都碰不到,几扭之后,终于又是不动。 昭元这时腹中已饱,虽然见大蟒不动,但知它未死,便小心放开蛇头,纵身回到石棺之旁。过不多时,那大蟒又是一下猛地窜开,虽无昭 元追赶,其动作却依然如逃跑一般,只见其身体一窜,便直直够到了那墓顶小洞,紧接着弯了几弯,已径直逃去了。 昭元心下暗笑:“我说怎么不见它,原来却是平时躲在外面。这次它想进来打我主意,却不料又被我占了便宜。……最好它每天来这么几下, 我便日日可以饱餐。”但随即又后悔起来:“它连吃几次大亏,如何肯再来?我方才其实不该将它放走的。好歹杀了它,也能多吃十几天。”但此 念才动,却立刻又更是颓丧:“我杀了它,还不是只能多活十几天?反正要死,又何必多这十几天茹毛饮血的日子?” 一念及此,昭元心头又冷了下来,全身全心也都无力了。再看着周围,更觉什么都是无聊。他知那大蟒连吃两亏,一时间肯定不敢再来, 再加上也知自己终究还是必死,于是便干脆放下心来大睡了一觉。醒来时再看周围,却见除了些残余鸟兽之骸外,实在也没什么别的可看。闲 极无聊之下,便想:“既然一时间也死不了,那么便索性将他那些留书全都译了出来,其中真假留待后人评说便是。这样一来,怎么说也对后世 多件功劳。” 昭元一念及此,便找了一快空地,将那匣子中的帛书取了出来,一样样摆好开译。他想起那帛书似有医、武、史等好几类,又以武为最多 ,便将地面也各自划成一块块地保留好,随时往沙岩上和地上刻译文。但他才刻了一些,便觉帛书上面文字太多,若一一刻下,只怕还没这么 多地方可刻。可周围的石板上,自己却又刻不动。昭元想了想,便觉还是应当先行通读,只捡其中最为重要的来译写,其余部分便不管了。 那记录草木动物和源流的几本书本来就甚简略明晰,一目花草只有几行注释,只略述了基本形貌和功用便止,实是简无可简。即便有些要 注意的事,也是本身都实在说得再简略不过,自己实是找不到一处可简之处。昭元叹了口气,猜想这位大祭师本人必然就是文笔高手,言语实 在无半句废话,只得不再费力在此中找寻缩减之处。 但武功却是大大不同,多半可繁可简,乃是最可简略的去处。同样一门武功,简略的概述只需要百十来字,可要纠缠详细,却又能折腾出 几车书来。昭元想到这里,便又取出那记载武功之学的帛册,想在其中找出点“废话”来。 但昭元才看了几页,便觉那武功之册实在也一样难以简化。他翻了几页,见那图形之旁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而且每段的语气都似是在提 示什么很重要的诀窍。他看了一气,心头烦恼,一下翻至最后,却见其字竟然更是密集,也更是难以精简。昭元心头着恼,正要扔开,忽然看 到最后有几句之意乃是“本功若得大成,昊阳之威自具,当可振我此部之威。洞石如木,隔空摄敌之类,定然更易……” 别的倒也罢了,但那“洞石如木”四个字,却实如惊人重击一般敲醒了昭元。他脑中灵光连闪:“我先前不得脱困,为的便是上面那洞又滑又 是石质,不能插入,无可借力。我若是能洞石入木,自然便可指插石壁以资借力。那时要出此大墓,又有何难?” 一想到这里,昭元立刻便有了生的勇气,先前那只想临死前多译几篇的想法早不知抛到哪里去了。他一页页翻着那部小书,看了前面一节 ,只觉那些法门似与望帝所教甚为接近,只是其所行的乃是纯阳之路,与望帝偏阴柔的内功颇有相反之处。 昭元想了想,还是放下书本,小心翼翼地依样行功。才行功不一会,他便觉身上气血翻涌,全身发热,大异平常。但奇怪的是,这却并非 那种练功过累时的情景,反而令人甚是舒畅。同时,周身也有一股真气流动,只是却还很有些捉摸不定,不甚听从自己导引。 昭元想了想,又翻开那一节细细读了一遍。第一节最后面有一段小小备注,说是“昊阳功法乃是天地间至阳之功,入门不易,精深更难。修 行者本身需能克制体内酷热,方可大成;否则便极为凶险。是以修习者应有师父在旁引导,以防万一。修习之时若觉全身酷热,当努力强忍, 但若是修习第一节便觉自己实在酷热难奈,胸膛处如有火炭之炙、无可忍受,那便绝不可再练习。若是并无此感觉,但被旁人看来双眼血红, 面色潮红者也要注意。这类人只可以修到第三层,但也足一傲视一般高手了。若无此两样异状,当可成就更高境界。” 昭元暗暗苦笑:“我现在却只有一人,谁又能在旁指点?我自然不是第一种了。但这书上说的第二种情况,我自己不好确定,又无人可来相 助监看,这可如何是好?” 他想来想去,还是无法确定,便先打定主意:“我且先练下去,反正最多也不过是一死。或许根本便还没来得及到那时侯,我自己便已饿死 了呢?嗯,我先把那本草木动物之书译好,然后再能练,能练得多少便是多少。”他看了一眼四壁,又想:“若是地上无空,我便用此功将这本 武经上面的都用尖石刻到四壁上吧。虽然肯定费时费力,但能刻多少便是多少。” 昭元想到这里,便又翻开下面一页细细阅读。刚刚看了几行,忽然听得吱吱一声,竟是从那墓上小孔处传来。昭元一惊,初还以为是那大 蟒又来偷袭,但随即知道那大蟒肯定发不出这等声音,也绝不会主动发声吸引自己注意。他想了想,站起身来朝那边走去,双手凝神戒备。又 听几声“吱吱”声后,却忽有两只大鼠从那小洞中跌了下来。 昭元心头一动,一把冲上前去,半空中将二鼠捞住头颈,微一运劲,二鼠立刻死去。细看之下却见那二鼠与普通之鼠无异,只是要大了数 倍有余,直如两只小野猫一般。昭元笑道:“曾听北地有民谣,歌及硕鼠,那自是说那些不牢而获之人了。却不料世界奇妙,竟然还真有此等之 物。这老鼠这般大,我看来是有美餐一顿了。……嗯,鹃儿不也是产于蜀地么?对了,太昊、少昊那一系列的动物,是不是都容易体型特别大?” 只是虽然有了野味,却无物可燃,只能先生生吃掉。他见墓壁之上似乎结得有盐屑,便边啃鼠肉边舔岩屑。这样的吃法,虽远比不上直接 饮蛇血方便,但终于也还是能填填肚子了。 昭元惟恐只是偶尔有此物落下,便想多多储备,以防不测。他心念动处,不免想起当年在卧眉山中,自己曾经模仿鼠音用以诱野鼠的办法 。当时自己此法极灵,所获颇丰,往往半日行处便能将周围几块田中的野鼠诱来大半,也是自己得乡民崇敬之一因。现在他见这些所落之物虽 然体形甚大,但其形状显然是老鼠无疑,于是也口中撮舌模仿鼠音。果然,才过一会,上面便掉落了好几只。昭元心下大喜,知道自己已暂无 饥饿之险了。 如此三日,昭元便不学鼠音,竟然每日也都有一二头小小的野兽跌入,完全不愁吃喝。有一次他一时性起,在下面乱学兽鸣,居然还引得 上面掉下了一头瘦骨嶙峋的野狼。昭元凭借墓顶微光,昭元辨得百天黑夜,便白天翻译刻写,晚间练习功法。这三日的练功,已使他觉自己身 上力气颇有增长,周身却也不甚觉热,似已安然度过了开始一节所说的几处凶险。 要知平常人要练此功,往往第一节才初一练习便是酷热难耐,如同火炙,便一百个人里也未必能有一个人受得了那种苦。加上大漠中多重 骑射之术,相比之下近身搏斗用的少些,自然也就少有人肯下心去熬过这等痛苦。因此,不论这位先世大祭师如何指点门人,总是难有人能窥 门径,最后不得不万念俱灰,将之带入坟墓。 但昭元却是自小就在卧眉山中,得玄冰洞和灵蛇等性阴之物相助,习得了清凉功法。因此,他于这暑热已有了内在的抵抗之力,自然丝毫 不觉其苦。他习练了这节之后,身体一切如常,不免有些觉得那第一节后的啍啍告诫,颇有言过其实之处。 到得第三日晚,那两本游历之经已译了大半。昭元想略略轻松一下,正想散步,却眼周围死鼠死狼堆了一地,不免兴致大败。但幸好墓中 尚属清凉,这些尸体一时间倒也还未发臭。他正自胡思乱想间,忽然那墓顶洞口又是一阵稀稀缩缩之声。过不多时,便见一个大蟒头伸了下来 ,竟然又是那逃去数日的大蟒。 这下多次经验在手,昭元已是毫不害怕,只是暗中戒备。那大蟒缓缓下来,动作极是缓慢,而且身体也小了一圈,精神似乎甚是委顿。待 它游到地上,昭元小心翼翼朝它走去,它却也并不躲避,只是努力朝那些已死的狼鼠之物处游去。 昭元心中一动,忽然觉得它将那些尽行吃掉也是一件好事,便停步不动。那大蟒到了那里,果然张口将那一堆猎物慢慢全都吞了下去。它 吞得甚慢,吞完后却也并不离去,只是在墓侧贴着石壁盘了一盘,几乎不动。 昭元不知为为何它忽然不怕自己,当下作势又要上前去咬大蟒。那蛇先是一惊,但却只一下将蛇头低垂,似乎不想理他。昭元越来越觉奇 怪,戒备之中走到那蛇之旁,忽然又是一口咬住其伤口,吸了几口蛇血。那蛇身体微晃,但却依然一动不动。 昭元松口退回,喃喃道:“奇怪!奇怪!真是岂有此理!就算它知道我吸不死它,可也不至于心甘情愿让我吸啊?”那蛇看见他离开,也无 甚表示,只微微动了动身躯,仍是在那里休息。昭元心头更是奇怪,这一夜都死死注注视着它,竟然不敢练功。 原来大漠水源稀少,由于这墓顶滴水处便是一个难得的与水脉相连处,是以野兽游荡后,大多来此吃草或者捕食。大蟒作为此地主人,自 然常常潜伏该处,以待美食,日子可说甚是悠闲。如果有的野兽失足掉了下来,那便更是大蟒不劳而获之食。 不料后来,大蟒一时贪心,擒来昭元后,反而被其鸠占雀巢,自己反成了他美食,逼得自身反而要远避。可大漠之中赤地千里,暑热之威 极是难熬,那大蟒无处可藏,又难捕猎,熬了几日终于还是熬受不住。它历经数百寒暑,已近通灵,知道权衡两害轻重;无奈之下,只好拼着 回去给那家伙吸吸血,自己却终于还是可以逃得性命。果然,它回来之时已是半死不活,幸好里面刚好还有些食物,能吃些补些元气,而且昭 元居然也没禁止它。 这些都是太过离奇,昭元一时间自然是想之不到。便偶尔有此念,他也只是笑自己狂想而已,是以总还是对这大蟒充满戒备。但无论如何 ,昭元见它能将那些多余的野兽尽皆吃掉,免其腐败发臭,不免也觉其有些用处。同时,昭元觉它此次回来后颇为温顺,很象自己当年养的听 话蛇蟒,内心里竟隐隐约约有了一种重回家乡般的温馨感觉,倒也还真不太希望它离开自己。因此,昭元想了又想,终于没有赶它走。但练功 时却再也不敢全心入定了,随时都留三分心神,以防它偷袭。 如此过了数日,那大蟒精力渐渐恢复,但每天只是吃那些掉落下来的野兽。即便昭元一饿便去吸它之血,它也仍是不肯离去。昭元心中虽 然仍很奇怪,但观它行止,联想到蛇性喜阴和大漠酷热等情形,渐渐也疑它确实有“两害想权取其轻”之意,愿意为活命而每日牺牲些鲜血来养 自己。 昭元在卧眉山中时,蛇肉便常常食用。至于蛇血,则更被望帝定为大补之物,每天叫他喝一些,说是有助于练功和改变体质量。昭元初时 虽然极不习惯,但后来努力之下,渐渐也觉得这蛇血似乎也并不难喝。再到后来他清凉功法初成,反而感觉到蛇血大有助益,每日不待望帝督 促便自行眼巴巴的去找来喝,大有上瘾之势。但后来昭元离开卧眉,蛇类稀少,体形也不大,无从提供多少血,也就只好绝了这一美味。 这大蟒乃是在荒郊野外,自行经历数百寒暑才长成这般长大的,可比不得望帝和自己日日喂以膏梁、饱食终日,不到几年便能海碗粗的那 种胖乎乎的“肉蛇”。因此,其血真可说是天地间可遇而不可求的奇珍,服之事半功倍。而且蟒血阴凉之性甚深,也有助于昭元的清凉功法在练 昊阳神功时发挥作用,所以他才能对那种种险关几乎没有什么危险的感觉。 昭元那天极度困顿之余,得以饮用此蟒之血,不到几个时辰便全身精力充沛,伤痕渐消。可在这大蟒逃走之后,自己碰到掉下什么便生吃 什么,便觉得远不如它之血利于享用。因此,从那时起,昭元心中便已有了些潜意识的挂念。而自从它回来后,自己便又能每日饱饮蛇血,而 且它还不甚反抗,实在是人生之一大乐事。 日子久了,昭元渐渐想通了这些道理,戒备之心也就稍褪。但他思及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每每到以为安全之时总会有大险将至,自然仍 是不敢完全放松。那大蟒体形甚大,失些血自然是不危及生命。但毕竟原来自己未来之时,这些掉落野兽都归这巨蟒享用,而且不用失血。现 在自己来后,却要从它身上吸血,有些过意不去。昭元想了想,便将那本来担心吸引野兽过多,已多日不用的模仿野兽之音又再吹起,果然落 入之兽成倍增加。那大蟒大喜,吞食之际甚显悠闲,身形也越发滋润。 要知它这等巨蟒要捕食,多半都是靠伪装潜伏和突袭。可是此地一条长长弯弯的小通道,实在又不甚适合这等办法。因此,这些自己掉落 的小兽占了它食物中不小的一份。此蟒小时还好,后来它体形渐大之后,自是颇有食物不足之象,已百余年未能再发身长大。因此,它才对昭 元这个大动物进洞特别兴奋,处心积虑想吃他。现在昭元虽然每天要占自己便宜,但给自己提供食物却是加倍,倒也是两利之局。 这巨蟒数百年寿龄,早已性近通灵。到这个时候,人蟒之间虽仍有戒备,但反复多次后,等到昭元再来吸血时,它知道反正也逃不了,居 然干脆把头伸过来,老老实实让他吸。昭元大喜,颇觉其聪明,想起自己助它饱食,大大倍于当初,总算也无愧于它的修行。 然而昭元虽每日饮用蛇血充饥,这后来几日昊阳神功的进境,却反而比以前慢了不少。本来,他见那几册帛书虽然有数百页之多,但自己 才第一天就练了好几页的一节,便觉得若是书上所言非虚,不过熬上数月便可练完脱困。不料后来得了这大蟒之助,进境却反而慢了下来,每 日最多也就练得一两页,乃是大大出乎他之意料。但他知蟒血对自己的练功只可能有好处,也就明白,这定然是因为这等功法后面越来越难之 故。 昭元每天练完,都要到周围石壁上试手。但通常来说,总是他手指生疼,石壁上最多只能留个几乎看不出来的小印。他想起书中那几段告 诫练者千万要耐心的话语,心中渐渐迷茫起来:“如此练习下去,究竟要何年何月才能练完?难道便真的要象书上所说,要‘拼费三十年苦功, 方能有得大成’?那时候我已年老,半截都入土了,便脱困又有何用?”但眼前确实也是无其他办法可想,而且更要命的是无其他事可做,也只 好先硬着头皮练下去。 如此过了数月有余,推算外面已是隆冬之际,白天黑夜之冷暖差异自更为剧烈。这大墓深入地下十几丈,虽然并无寒暑之意,但外面掉的 野兽却也渐渐少了。即使掉下来的,也是沙漠野狼居多,而且掉进来的时候大都本身都已是饿得皮包骨。昭元看着简直都直摇头:外面这么多 狼,那还不把什么都吃个精光?哪里还能有我们一人一蟒的份? 昭元心头大是不爽,便每日如猎人一样,一但外面狼嚎声此起彼伏,推测是大群野狼活动之际,便猛装羊音。没想到这效果居然奇佳,往 往一次便能诱进数十只,反而将他吓上一大跳。而且这些野狼早就是饿昏了头,跌下之际都是朝他和大蟒疯狂乱咬,若不是这时他和大蟒互相 扶持,共御狼群,只怕都早已被野狼分尸好几回了。但由此而起,他的技击搏斗之术也是迅速变强,和那昊阳神功渐有内外呼应之势。 经历过几次人狼搏命的惊心动魄之后,昭元已不再惧怕一次掉进几十只狼。结果是原来的担心大变,这一人一蟒不但不愁挨饿,反而又都 开始面对满地野狼尸体犯愁起来。昭元无奈,只好又收敛一些,尽量避免在大批狼群经过时乱学羊叫了。那大蟒每日被他吸血,兼且墓内又不 甚冷,自然也无法冬眠。只是毕竟外面太冷,它已不再象原来那样,每十天半月便出去游荡一会了。 昭元每日伸指戳石壁,觉虽然对那些石板已能戳进半寸,但在类似穴口石质的材质上却还只能戳进半分。这虽仍不足以借力,毕竟也还算 是有些进境,他也就渐渐不再象以前那样悲观了。其实这四面之石,几乎都是世上最硬的大块材质,如黄玉、刚玉等,其难实在可说是天下之 最。他全力之下能勉强戳进半分,或是留上个微痕,其功力实在已是非同一般。若是放到中原武林,他虽然尚不能与师祖等比肩,但也已足以 列于二流之末、三流之初了。 要知这昊阳神功之所以绝传,虽然与部族渐渐重于骑射有关,但此功本身练起来太过艰难凶险,却也是其中一因。首先,因为资质所限制 ,大部分人便最多只能略窥门径,无法深入。再有资质高强的,却又因为练功时暑热难当,练习至三层以后,十分精力中倒有九分要用来苦苦 忍受那种酷热煎熬,而且稍一不慎便有走火入魔之威。如此内耗之下,其进境自然是慢的可怜。 而且这等威力奇大之功,大都开始时威力疏为不显,远不及拿同等时间精力去练那些普通之武功。此功更是如此,不练到一定的阶段,简 直自己都觉得拿出来便丢脸。练此功者,自身当然多属资质不错之士,多少代来,又有无数大祭师为其添砖加瓦,力求寻得路径,减免难度。 可千余年来,练上十年却仍是难窥门径者依然大有人在,久而久之,自然便坚持者少,气馁者多。因此,这数百年来,便月氏本地祭师也多半 只是会点皮毛,无人再能练成。 而昭元身具清凉功法,又得此巨蛇宝血之助,行功之际便能只留一分防大蟒的精神,其余都是全神贯注于练功。他自己虽然觉得极慢,其 实早已是比别人快了十倍都还不止。 又过得两月,大地回春,昭元功力也是越来越强。渐渐地,他运功之际虽然身不觉热,但周围地面却能快速干燥起来;发掌过去,有时竟 然能点着干些的苔藓。他发觉那洞外野兽又渐渐多了起来,便尝试着将将那些掉落下来、大蟒又吃不了的,都试着以昊阳热力烘烤。如此一来 ,他终于又能吃到熟食了。 正所谓三月不食一类,再食必为极美。昭元一尝之下,顿觉这只加了点岩盐的烤肉实是天下无双的美味:“我现在才吃了一口,便如成了神 仙一般地畅快。怪不得先人都说,燧人氏钻燧取火以化腥臊,乃是公德万代的大事。”忽然又想:“我真笨!先前我怎么没想起钻燧取火?这不 白白做了几天野人么?”他转头看了看那大蟒,见它居然也象有垂涎之意,便顺手抛了些给它。 但那大蟒吞了一个之后便不肯再吞,似乎意兴不大。昭元心道:“看来蛇类终是冷血,我人类喜爱之物它却未必便喜。也罢,我这些日子来 日日靠它之血过活,现在功力终于能自烤熟食,便不用再吸它血了。它先前定然是一小小之蛇,在此修行数百年,方才如此长大。如此说来, 它简直可说九死一生才得成这样,实为不易;我又何必扰它生活?虽然它之血有助练功,但我既然已过了这最开始的艰难凶险之处,又何必长 期贪心不足,只知利己而不顾它之痛苦?” 从此昭元便不再去吸蛇血,那大蟒渐渐也不再对他存戒心,相处也大是融洽起来。昭元练功时不再戒备,那大蟒反而替他守护。由于他现 在能够全心运转内息,进境居然也还差不太多,并无太明显的进境变慢的现象。 昭元每日练功完毕,便与那大蟒相逗为乐,渐渐觉那大蟒虽然乃是畜类,但数百年世故之下,亦通不少人性,比那万蛇之王的小蛇也丝毫 不差。再加上它本身无毒,自己又曾多次战胜过它,戒心尽除之下,反而相处得全然坦诚,极是轻松。 昭元每每想起这些,都觉与它相处,要远比与那些尘世中人相处轻松快乐得多,大有当年卧眉山中的感觉。他想起当日自己等曾养鹃儿, 今天见这大蟒如此神异,便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给它取名为龙儿。由于墓中只他一人,寂寞难当,他便每天都对着它说话。这样既少了寂寞 ,又免了老是自言自语、容易陷入自我暗示的怪圈,还免了长期不说话而导致的语言不灵。现在那帛书他已然练了一半有余,自己也觉功力渐 增;入石已已能一两分了。 这一日昭元练功完毕,便又习惯性地朝后翻转一章预习。只见后面一章开篇便有些小字,大意是你已神功小成,威力渐具。但万物相生相 克,练此功者,千万不可与练一种叫冰魄魔功的人硬敌,见到这种人应当尽量忍让。但具体为何如此,又如何反制以避免他们欺人太甚,却又 是含糊不清,语焉不详。 昭元甚是奇怪:“这昊阳神功乃是偏阳偏热无疑,那什么冰魄魔功自然是偏阴偏冷,是以才有相克之效果。阴阳冷热本来相生相克,并未听 说一种完全能压制住另外一种的事。难道这上面偏偏就是有这样的克制关系?要是他们蛮不讲理,定要欺人太甚,难道我这一门的传人也只能 夹着尾巴满地跑?……嗯,想来定是这位大祭师只是提醒后人注意罢了,要传人不要太自以为是。一个练我门中武功十年的人,怎么会打不过练 那魔功十天的人?” 昭元想明白了这一道理,便又是信心大复。他又翻了几页,专看小字,却发现似有一段话意思甚是晦涩不明,但却提到了什么“琼浆玉液” 之类的东西,要后人珍而重之。昭元心头一动:“莫非就是指那个小玉瓶?这么女人气的东西,难道是他的法器什么的?哎呀,杜先生曾说很久 以前的大祭师可能有的是女子,这位大祭师不会就是个女人吧?” 昭元一想到这里,不免吃了一大惊。但他回转石棺一看,却见那具骨骸臀部并不很象女子骨象,顿时心下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似乎只要 这位隔世先师是男人,自己便没有“串门”、“倒插门”,有了某种面子。其实杜先生说过,华夏大地最少曾有一位大祭师是女人,那便是传说中 的女娲。对于女娲,各部还不是照样拜得死去活来?自己还不是也常常恭恭敬敬地大献祭舞? 昭元想到此理,不免甚是惭愧,知自己还是受了些世俗之人的想法影响。他恭恭敬敬对那骨骸拜了一拜,祝道:“师父,徒儿刚才心有俗念 ,竟妄以男女而论师恩,特此谢罪。”那骨骸既全无动静,自然便被他解释为这位隔世先师已经原谅了自己。 昭元爬将起来后,望了望那玉瓶,却又莫名其妙地想:“这不会是他夫人的吧?”但慌忙又想:“说不定是他母亲的呢。”这一天他乱起诸念 ,都是转瞬即逝,就如乱偷人家隐私的小贼一样。到得后来,实在无聊,便干脆又运起清凉心法,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等昭元醒来时,见龙儿已在身边不耐烦,便跟它打闹了一番。闹玩之后,他便照例又来了一遍杜宇所传的大祭师神舞,颇觉筋骨舒适,神 清气爽,心想:“这祭舞能邀约鬼神倒也罢了,没想到还是极好的舒展身心之法。看来以后我要常常来上几趟。” 这一晚昭元端坐而眠,可却似又睡不大熟,一会梦到了这位隔世大祭师,一会梦到杜先生,似乎总有某种稀奇古怪的感觉。那神思渐渐恍 惚起来,眼前似又渐渐浮现了些幻影,而且还有些当初在冰洞走火入魔时眼前出现的心魔。可是这一次,这些幻影却似又不是那么“幻”,而是 惊人地实在,一点也不飘忽,更加没有了当初那种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感觉。 昭元似乎冥冥中知道,自己又在被心魔侵扰,可却竟然始终无法自行触发醒悟。那幻影越来越是清晰,转动也越来越快,先还是一个鬼一 般的影子在舞,可是待到后来,却渐渐地已变成了他自己在以大祭师身份而舞。那舞的每一式每一样都似乎有了新的含义,然而却又似乎隐藏 着更多的含义,令他痴迷这想去探索,根本无法摆脱。渐渐的,那个舞影一遍遍地舞着,由一个变成了多个,又由多个融成了一个,似乎预示 着什么,诱导着什么。 昭元忽然间惊醒了,原来自己竟已是全身散发出惊人的热力,导致老在自己旁边睡大觉的龙儿大是不爽,一甩尾扫了自己一下。昭元心头 一动,连忙制住内息发作,安抚龙儿,可是心头却觉得象是有一个极大的秘密就要被显现出来。忽然,他眼前一亮:杜先生教自己的大祭师之 舞,根本就是一种指法武功的雏形,而且很可能就是被君万寿垂涎欲滴的渡元指。 一想到这里,顿时那许多许多的事都明晰了起来:怪不得那大祭师之舞别人都不会,而且又是那么的怪异;怪不得杜先生说,若能沉浸其 中,便根本不怕别人偷袭;怪不得……怪不得……自己即使那么注意防范,却还总是会有“心魔”,而且总是在自己就要“入魔”时,杜先生便会恰到 好处地叫醒自己。如此说来,杜先生根本就是利用自己对他的信任,迷住了自己,然后在自己半昏迷时,将他的毕生武功以心魔的方式传给了 自己。 昭元呆呆望着远方,心头起伏万千:“看来杜先生知道我年纪小,对敌经验不足,若是直接传我,我肯定会被君万寿等人诈出来,还会给我 带来杀身之祸。但这武功是他平生心血所集,若是失传,那又该是如何痛心?既不能落于笔墨,又不能落于意识,那么便只能以意识的反面来 传我了。那大祭师之舞可能还不是真正的神髓,只是特地留于正道思维中的一个引子,让我日后能时时想起那些与之似象非象、无法言传描述 的幻心魔影。这样,即使我被君万寿讹诈,无论怎么问,我也觉不出来、说不出来,更加写不出来。而我将来若是武功有成,内息渐通,那便 一定能在某个时刻,发现这些其实是一套武功。” 昭元想着杜宇的这一片深藏的苦心,想起他平日对自己的教导和保护,想起当日他惨死血魔和君万寿之手后,居然还要被挖尸确认,心下 怒火顿时飞涨,几乎恨不得立刻出去跟君万寿生死而搏。然而杜先生的话却又再响起:“……这乃是当年冤枉文宜的报应……你千万不可因此事而为 我报仇……你们活着,就是我最大的安慰……” 杜宇说过,只有在为救蜀民才能杀君万寿。可是即使能杀了一个君万寿,那又怎么样?君万寿本身武功高强,自己现在肯定还不是他对手 ,只怕根本就不是杀他,而是被他杀。况且这大位的诱惑简直就是无限的,他势力庞大,如果不连根除掉其势力,又怎么能不保证他手下人窥 视大位,日后有样学样? 要知这等以前没享受过的新君,往往就如新官上任一样,老百姓对他们的畏惧,有时甚至比对贪饱了些的老贪官还要大得多。自己就算一 次能侥幸刺杀君万寿成功,难道还能将一个个新的君万寿都杀死?万一自己失败身死,那么不但百姓多受其苦,杜宇这武功劳失传怎么办?最 重要的是,就算自己能够逃脱不死,以君万寿的决绝心性,百姓中因其疯狂追捕自己而冤死的,又岂会在少数? 这一切都似如毒蛇一般噬咬着昭元的心灵,似乎都在暗示着他应该去纠合一股真正的势力,然而才能一劳用逸。可是这个想法只要一起来 ,立刻便会被他如碰魔鬼一般逃避。这过去的岁月中,他实在已是受够了万般身心折磨,尤其是那些来自樊舜华,来自公孙门的诸位师兄,以 及来自那位以色相诱人的小姐的轻蔑和侮辱,无不使他痛如刀割。而且要命的是,现在着落在他身上的血魔迷雾,已极是根深蒂固。现在这个 时机回去,大家肯定还没忘记,无数人因为追捕自己而突然消失于玉门。那个时候,只怕全中原的武人都会来追杀自己审讯自己,还谈什么招 募人马?自己不愿被杀,那么是不是就要杀人?自己不愿杀人,是不是就要被杀? 昭元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再去面对他们,因为他们怀疑的根本就没有什么错。正如歧山渔隐所说的,自己既然落到了这个可能性中,还真是 哭天不应哭地不灵,根本就该“毫无怨言”地去承受的。在中原人的眼中,自己算是什么东西?在樊舜华的眼中,自己怎么比得上她那已死去的 梦中情郎?就自己这人见人疑、人见人鄙的家伙,也配去纠集一班势力? 一想到这里,昭元顿时气馁无比,心头的痛苦和犹豫实在无以复加。终于,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现在武功根本还不及君万寿,去 也是送死,多想这些又有什么用?还是先练武功要紧。” 这一天是昭元心神动得最多的时候,那多个日月以来的单纯和平和心态,早已是荡然无存。樊舜华以及公孙门人的面目、语气和神态,又 如梦厣一样时刻围绕在他心中,毒蛇般啮咬着他的心灵。他拼命地练功,想要摆脱它们,可是无论他如何能够暂时忘却,只要他稍有回去之念 、稍有刺杀君万寿的想法,这些可怕的心魔就立刻出现在他眼前。即使他拼命捶打自己脑袋、甚至将自己打得昏将过去,首先梦到的却还是他 们。 日子一天天过去,昭元简直觉得自己真象是要疯了。终于有一天,当他再一次从撞壁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他彻底投降了:“我连这点心魔 都控制不住,又如何能做得这等大事?徒然还让杜先生的武功失传,让百姓多受一遍遍的苦。嘿嘿,我这种脆弱的人活着,不去阴世间让杜先 生看着生气,倒也还真是所能给他的唯一安慰。” 其实杜先生身死的事,乃是早在昭元经历这几种痛苦和侮辱之前,实在可说是已经过去了的记忆。后来他要远离中原,实在也是他发觉自 己心理无法承受那些重压,从而采取的一种本能逃避。现在回去复仇的念头,其实只不过是他偶尔又想起的情绪波动,自然还是抗不过那些将 他硬是从中原逼到这里,将他逼得完全心死的痛苦和侮辱。 他幼无父母之爱,其实永远都在寻找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和交心关系,以弥补和抚慰自己心灵。可是无论是从近处的师兄弟那里,还 是从樊舜华那里,也无论是从远处的陈自远那里,还是那位色相诱人的小姐那里,得到的都是打击和侮辱。尤其是他情窦乍开时,樊舜华给了 他当头一棒,实在是让他几乎完全丧失了生存的信心。当时他就未能稳定心态、重建信心,现在的他依然还在樊舜华的阴影中,也依然还在这 个年纪,难道就能了么? 昭元对于这些自然明白,但是他实在不敢多想,更不愿多想。他只知道,自己只要一想,那么结局只能是一条,那就是发疯。他终于完全 颓废了:“我总以自己还是大祭师,可是除自己之外,唯一一个真正认同我是大祭师的人已经死了。我自己的心其实也早就死了,为什么还要无 耻地往这些大事上面靠?我本就是升斗小民之命,那便只当有升斗小民之心,做升斗小民之事。从今以后,我浪迹天涯便是,永远也不回那可 恶地方。但有余财,我便施与贫者,想来这便是我这种人所能做的唯一一件对世上有益的事了。” 果然,昭元再不想此事后,心神立刻大定,内功进境竟然还比以前快,似是迈过了一个什么重大的心魔之坎。只是杜宇的渡元神舞虽然已 被确认是武功,但其中似还是有一层莫名其妙的局限和隔膜,怎么也无法深入下去。昭元自己也不明白这难以想象的阻碍究竟是什么,总觉得 其既象是源于此功本身的不完善,又象是源于杜宇教时的飘忽,更还象是源于自己的心理、思维的幼稚,以及武功、眼光的不足。 如此又过了数月,昭元天天都是进境极速,运功之际全然随心。原来爹爹和望帝所传之阴性内功,似已都消失于无形,再无阻碍。现在他在墓 中反而不敢尽力腾跃,也第一次觉得,这宽大之墓竟是如此的狭小。他细细想来,只觉那书中所言的那几道重大险关都已基本通过,眼看自己 已实在没有什么可留下的理由了,心中实不知是喜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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