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骗记(那些关于青春的记忆)
十八岁的我开始谈恋爱,牵着他的手压遍了南京的大小马路,心里向往的也不过是用那种薄如蝉翼的塑料袋包二两咸水鸭,要不就是从夹在南北园中间的小馄饨挑子要两碗小馄饨。在南京寒冷的冬夜,和他并肩坐在不平稳的条凳上,看卖馄饨的老头熟练地用筷子头在肉碗里蘸一下,右手的面皮一撮,一只秀气的小馄饨就成了;待到一把小馄饨从挑子右边的沸水里浮上来,捞在碗里加上几个小碟里的作料,当然要辣啦,那热气腾腾的辣死人不偿命的小馄饨一下肚,一股暖流立即从丹田升起,心里的那种满足就别提了。那时没有什么对未来的承诺,也不需要承诺:不论吃的是食堂照得到人影的稀饭油条,还是南园门口小饭店的肉包酸奶,长凳上始终坐着我们两个人。谁说十八岁不懂爱情?我知道他是爱我的:四毛钱一块大排,他总是让给我吃,而他就着剩下的咸汤,也能吞下一大碗饭。爱的温暖,爱的快乐,我们都有,只是在当时,很大一部分爱都是和吃联系在一起。
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看电影,是去鼓楼电影院看《伦敦上空的鹰》。故事说的是什么完全没有看清,只因为一袋他家托人带来的白切鸡。他把那袋鸡块放在我俩中间,起初我还不好意思伸手去拿,可那诱人的香味仿佛是一根无形的绳子,牵着我向他靠近,后来不知怎的,竟任他喂我了,那味道真是好极了!
可是我们没有房子。每晚我们都在宿舍边的小松林里待到很晚,但最后还是不得不在熄灯前赶回各自八人一间的男女生宿舍睡觉。有天晚上,我们送来送去的,早已过了熄灯时间,最后还是我的执拗取胜了,把多一点理智的他送进了男生宿舍。而我一个人站在他宿舍的窗下,在黑暗中站了很久很久。现在回想起那时的痴情都觉得不可思议:那么晚,难道不怕被同学发现嘲笑吗?难道不怕有坏人吗?难道不怕回去晚了敲不开女生宿舍的门吗?可当时,这一切都不在我的考虑之内,我只想有一间房子,能放下一张床就好,这样就不必每晚在宿舍边“生离死别”。那天晚上我究竟是怎么回去的已经记不清了,可能施展了“壁虎爬墙功”吧。说来好笑,我们那栋女生宿舍的大门上面是“田”字形的门窗,那几块玻璃老是破,老是修不好。回来晚的女生不敢大声叫门,或是厌倦了看门老太的责骂,这时总有拔刀相助的男生击破玻璃,帮忙把佳人从门窗里塞进去。于是玻璃换好了又破,破了又换,这样周而复始、前赴后继的,这就是爱的力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