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溪笔谈

原是寂寞中的陈情,如鸟儿啼鸣,以求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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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情事(二)

(2014-04-20 06:59:29) 下一个

贵州情事
(二)
 

      参加旅行团就这点不好:每天的行程都很紧,一大早就要起来集合,却总有那么几个人迟到。艾梅靠在座位上假寐,脑子里还回放着昨晚记忆与梦境交杂的镜头:一会儿是二十多年前的校园,刚入学的新生象没头苍蝇一样乱串,小不点是南京本地人,拉着艾梅到校门口接待刚下火车的新生,看到一个中等个头却很壮实的男生挑着个铺盖卷走过来,剃了一个很土的头,小不点捂着嘴低声说:“马桶盖。”陆沉直对着自己走过来,艾梅被他明亮的眼睛看得低下了头。。。

一年级新年联欢,陆沉一曲《一剪梅》,满座惊艳,才知道他有付清亮的好嗓子:“爱我所爱,无怨无悔,此情 长留 心间。”他完全不知避讳,一直盯着她的方向唱,同学鼓掌、起哄。。。

艾梅得了校长奖学金,被小不点敲竹杠,和那时的小牛、陆沉去夫子庙吃小吃,然后看元宵灯,不知怎么和小不点和小牛挤散了,只剩下艾梅和陆沉,陆沉穿着那个年代的军大衣,把艾梅冻得冰凉的手放到暖和的口袋里。。。

梅花山的梅花开了,陆沉拖着艾梅翘课赏梅,在那棵最大的红梅树下,第一次笨拙地接吻,碰到了牙齿,两个人都害羞地笑了。。。

快乐的日子总过得很快,艾梅每天在广播体操的大喇叭中起床,然后拿着肉包酸奶坐在陆沉的旧自行车的货架上去上课,那时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过下去。。。

可是很快就到了大四,面临毕业,陆沉一心要回贵州报效家乡,可艾梅向往更大的世界,于是学校的英语角开始了两个人的争吵。。。

那天去雨花台玩,艾梅捡到一块血红的鹅卵石,爱不释手,陆沉帮她装在裤兜里,后来不知怎么裤兜破了一个洞,石头不知掉在那儿了,艾梅哭了,两个人回头去找,却直到天黑也没找到,艾梅赌气地说:“找不到石头以后就再也别来找我了。”

从此两个人再也没有单独在一起。艾梅忙着考托福,申请美国的大学,写毕业论文,一直忙到毕业,大学同学洒泪而别,各奔东西。艾梅甚至不知道陆沉是哪一天走的,直到他的好友小牛拿来了一块石头,颜色暗沉,据说上面涂满了陆沉的鲜血,已经发黑了。。。

 

“喂!这个座位有人吗?”

粗鲁的吆喝声打断了艾梅的思绪,伴随着一股混杂着尘土和汗味的热气。艾梅睁开眼睛,看到旅游车双人座的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一头桀骜不逊的乱发,正不耐烦地拧着眉头,用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瞪着自己。

艾梅实在不想和这样一个人坐在一起,所以没有回答,半抬起身向前后看了看。

男人显然读懂了她的肢体语言,眉毛拧得更紧了,翘起嘴角嘲笑道:“别看了,座位都满了,你以为我愿意坐这呀?”

真没礼貌!艾梅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往靠窗的方向挪一挪。那人把背上鼓鼓囊囊的背包拿下来,老实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来,健壮的身躯使狭小的空间更加充满压迫感。艾梅已经开始后悔这趟旅行了。

 

终于出发了!

导游是个女的,鼻梁上架一副黑框眼镜,可惜脸又胖又黑,这副眼镜不但没有起到文质彬彬的修饰作用,反而让人觉得好似孙二娘戴眼镜——不伦不类!可她的声音却很好听,嘴皮子也利索,开始喋喋不休地介绍起今天的行程和注意事项。艾梅只听她说她姓吴后,就把耳朵的“频道”关闭了。这是艾梅在国外多年练就的本领,凡是不爱听的就全当是外语,听到耳里只是噪音。

可并不是只有艾梅有这个“特异功能”呢!旁边的男人没两分钟就在导游的演说声中睡着了,还发出响亮的鼾声,给导游的演讲伴奏。吴导游狠狠瞪了他几眼,可惜全白费了,反正他睡着了,什么也看不见。

艾梅觉得好笑,扭头去看窗外的风景。贵州多山,即使是贵阳城市中,也是举头见山,不象南京,满眼都是钢筋水泥的森林。只是被山包围的城市,让人感到有些闷热,连风都不够爽快。

 

出了贵阳,才看到青山绿水,蓝天白云,阳光也热烈起来,艾梅的心情好象也被照亮了,嘴里轻轻哼着歌。忽然,左肩膀被什么东西重重压了一下,艾梅扭头一看,原来是旁边的男人在睡梦中把头靠了上来。

真是岂有此理!艾梅刚想要采取行动,却看到阳光正正地照在他的脸上,这是一张和刚才完全不同的脸:睡梦完全卸去了清醒时的剑拔弩张,紧张的肌肉松弛下来,阳光下甚至可以看到脸上一层细细的汗毛。这是一张年轻的脸,大约二十多岁,黑得发亮的眉毛舒展开象鸟的翅膀,让人意外的长睫毛,挺直的鼻梁,还有不带任何防备的柔软的嘴唇。阳光没有穿透他的梦境,但想必是一个好梦,面容才能如此安详。艾梅心中泛起一种母性的温柔,不仅想起在美国十几岁的儿子,有时在车里睡着时,也会把头靠在自己身上,他现在还好吧?

显然这个姿势很舒服,旁边的男人睡了很久都没醒。艾梅看到他额头上沁出一层密密的细汗,便用右手把蓝色的窗帘轻轻地拉上了。左肩膀虽然有些酸痛,但艾梅尽量保持不动,随着旅游车的晃动沉浸在对往事时有时无的空茫的回忆里。。。

 

中午才到了锦江边,吴导游要大家先去江边一家土家人开的饭铺吃饭,然后再坐船过江,到对面的九龙山游览九龙洞。

车停的时候旁边的男人才醒来,他立即坐直了身子,脸涨得通红,嘴张了张,却什么都没说出来。艾梅若无其事地收拾自己随身带的东西,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感到左肩膀有些僵硬。

旅游团吃饭都是十个人一桌,几个菜一上来大家都抢完的那种。艾梅已事先听小不点介绍过:千万不能跟小年轻一桌,否则象艾梅这样从美国来的傻子一定吃不着菜等等。虽然艾梅对吃不是很在意,但还是走向有老有小一大家子的一桌。

刚刚坐下,旁边又挤来一人,艾梅抬眼一看,是他!他显然睡得不错,眼里的血丝已完全消褪了。此时看见艾梅看他,嘴角翘了翘,眼里闪着俏皮的光,笑道:“我姓陆,朋友都叫我小陆。”

艾梅有些混沌的脑筋忽然被什么拨了一下,发出“铮”的一声,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象脚边的锦江水一样,漫了上来。

 

这顿饭艾梅吃得完全食不知味。每上一盘菜,小陆都得帮艾梅夹,因为她吃得很慢,而且从来不伸筷子夹菜。小陆有些困惑,想:这个女人难道来自外星球吗?真得有点和地球人不一样哎!不过也可能她是有意的,谁叫自己睡着靠了她的肩膀,现在效劳一下也是应该的。

小陆乘夹菜的当儿偷偷看了几眼身边的女人:她刘海齐眉,短发过耳,鸭蛋脸,皮肤白皙,一双眼睛很大,却不大聚焦。小陆凭着自己搞摄影的经验,竟看不出她的确切年龄。她是什么人呢?为什么一个人到贵州旅游?小陆发现自己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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