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遇斯坦福（六）

第六篇：倒霉蛋杰姆斯

房子里的另一位房客杰姆斯，大约在我住进一个星期后才见面，因为他过着晨昏颠倒的宅男生活。那天我洗樕完毕，吃过早饭，刚要出门去斯坦福，看见一个高挑身材的白人男性从旁边的房间出来，蓬乱的棕色头发，温和的棕色眼睛，手上提了一个笔记本电脑。不用问，一定是杰姆斯了。有时我晚上两、三点钟起来上厕所，看见他房里的灯还亮着，而我吃早饭的时间，却是他的“晚餐”时间，难怪他现在还是单身租房子住了，这样的坐息，谁受得了呀！

杰姆斯在一家电脑公司上班，初次见面便给我秀了他做的一个掌上学习机。你读一句话，机器可以帮你指出发音错误，其实我觉得没啥意思，他却显得兴奋得很。他看见我外面的新车，很羡慕地问我要多少钱，又说自己现在还是骑自行车上下班，正打算买辆旧车，价钱还不到我的十分之一。我真有些奇怪了，硅谷的电脑工程师真得已经这么落魄了吗？

因为和杰姆斯合用一个冰箱，所以我问他是否自己做饭，杰姆斯摇摇头说：“我吃冷冻盒饭，等于是我花钱请人做饭给我吃。”说得还挺动听的，可这样的冷冻盒饭好吃吗？我看他总处在饥饿状态，有次连我误烤得焦黄的面包片，都拿去吃了，还连说别浪费呢！

过了一阵子，有一个星期没和杰姆斯碰过面，我还奇怪怎么回事呢。突然有一个晚上警察造访，说杰姆斯涉嫌绑架三岁的女儿，他的前女友，也是孩子的妈妈打电话报警。这个消息倒把我吓了一跳，看不出温文尔雅的杰姆斯还有这么可怕的一面。

房东老太艾伦的一番话揭开了杰姆斯的神秘面纱。原来他这位孩子的妈妈是一个北京来的华人女子，和他同居断断续续有八年了，却没有结婚，现在想把他蹬掉，怎奈他是孩子的父亲，对孩子有探视权，没有他的许可，哪儿也不能去，更不能带孩子回中国。而从杰姆斯一方来说，当然不能让她把孩子带走，否则这一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见面？据说，杰姆斯原来很有钱，但这些年来，积蓄都投入在母子身上，还买了condo给她们住，现在自己一贫如洗，蹬辆破自行车上班，租着房东老太的一间小破屋，多惨哪！我心中暗喑怀疑是不是杰姆斯真的狗急跳墙，人急拼命了也说不定噢。

又过了几天，终于又在过道碰到了杰姆斯，他的右眼睑下有块瘀黑，仿佛是被人打的。这次他主动向我倾诉，我也只好权且充当一回心理医生。他首先告诉了我他在监狱里呆了五天，发现狱中电话无法拨打他妈妈的手机，所以足足呆了好几天才联系上在亚利桑那州的妈妈，花钱保他出狱。

“那么你为什么会进去呢？”我问道。

“我的前女友设圈套让我跳。“他无奈地耸耸肩。

原来是一个漫长的故事，本来两人在电脑公司认识，感情挺好，就同居了。可惜他们的蜜月就象电脑行业的泡沫，在几年前破灭了，他失业在家，而她又怀了孕，经过痛苦的破腹产，她被怀疑得了产后忧郁症。两人不再亲密，吵架成了家常便饭，家庭暴力开始升级，只是杰姆斯成了受害者。他伸出手臂给我看，上面齿迹伤痕累累尤在，我看着他女友照片上那瘦小的身材，真是难以想象她的爆发力。

杰姆斯望着手中照片上女儿可爱的笑脸，说：“其实我只求她把怒火撒在我身上，而不是女儿身上，所以我坚持我的探视权。”

但显然他的前女友不这样想。先是为保护杰姆斯，警察给了女方不可接近的命令，后来女方有钱，雇了律师，变成了双方彼此不可接近的命令。这天，杰姆斯去女儿的学前班接女儿不着，打电话给前女友，前女友让他去她的住处接，他按了门铃，女儿开了门，闪光灯一亮，他被拍照，前女友一手拿着相机，一手打911报警，杰姆斯抱了女儿，想夺路而逃，被前女友甩门砸了膀子。后来他还是想通了，老老实实回去被警察带到监狱。

杰姆斯对我说：“你是心理学家，你说为什么我在监狱里什么都不想，就想到我鱼缸里养的一对小青蛙，它们好不好呀？”

可怜的杰姆斯显然对前女友仍有感情，有时说着说着又情不自禁地为她辩护。前女友还带他去了北京，还有他们一家三口和她母亲在海边渡假的相片，笑得多灿烂哪！他说她现在只是一时的，她总有一天会看到他对她们母女的付出，是无怨无悔的。于是一切还会象王子公主的故事结尾一样，“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

我真想告诉他，睁开眼睛看一看吧，打碎的镜子几时能圆，泼在地上的水还能收回来吗？可是我又不忍心破坏这个一无所有的人为自己吹出的这个大肥皂泡，在阳光下，散发着五彩的光，好象是一粒钻石一般。

我能做的也许只是倾听吧……

杰姆斯因为雇不起律师，自己熬夜准备了卷宗，一早就赶去法院预审了。大约傍晚，他回来了，在房间里我就听见了房东艾伦夸张的大嗓门：“什么？！你的旧自行车又被偷了？”

我的天哪，上帝！你就放过这个倒霉蛋吧！

后记：显然我的祈祷没什么作用，倒霉蛋的杰姆斯仍然继续倒霉。不久他又失业了，不知是否跟他频繁出入法庭和警察局有关。他经常收到邮寄的大纸箱，里面是满满的中国方便面，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妈妈寄给他的。有一段时间，他就靠方便面活着。艾伦有时周末去教堂给流浪汉发免费午餐，也把他带着。还有超市里处理的一大罐一大罐的beans也是果腹的廉价蛋白质，只是他房间的气味真是让人避之不及。不过，你可不要因为这些而轻看杰姆斯，当年的乔布斯不也有空腹走到教堂蹭饭的时候？

在我学术假结束的时候，杰姆斯的人生总算出现了一丝曙光，他的掌上学习机被硅谷一家公司收购了，我把用了不到一年的自行车送给他代步，杰姆斯回赠了我一块黑巧克力，又苦又甜的。

[狼溪笔谈]

产后抑郁症真会害死人的，好在她攻击的是男友，不是孩子。

[每天都是好晴天]

他女友是剖腹产后遗症，我见过。可怜的家伙，不知他的学习机卖了多少钱，几百万？八成拿去讨好前女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