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欲说还休】第一章

(2013-05-20 10:32:25) 下一个

      晚饭时间。我一边喝汤,一边听小儿子讲他所在的青少年乐团排练的事情。他的乐团一个月以后就要在洛杉矶音乐厅正式演出,从俄罗斯请来的指挥很紧张,排练的强度逐次增加。小儿子的大提琴部有一个白人小男孩,排练经常迟到,始终把握不住音准。他的表现欲却很强,一提弓,马上摆出无比陶醉状,提琴像陀螺一样在他手中翻转,很吸引观众的眼球,大大活跃了现场的气氛。指挥或许看中他这一点,几次警告他不能迟到,到底下不了开除他的决心。此刻,儿子又模仿那个小男孩夸张的把式,我跟妻子一如往常,被逗得十分开心。

      我的手机陡地发出蜂鸣声。手机躺在迷你吧台上。我走过去,揿了免提键。在家接手机,我从来都是这样。

      是江碧芸打来的。她说,在吃晚饭吧? 不好意思,这个时间打搅你。

我望了一眼妻子和儿子,他们还处在议论那个男孩的欢乐中。

      我很惊讶,我和江碧芸交往这几年,一直遵守一个默契:决不在工作时间之外电话联络。我没有说话,等着她往下说。

      她说,我先生最近又在大陆出差,连续三天没有跟我联系,我担心出了大事情。

      我暗舒一口气。我说,不会吧?

      她说,他经常出差,不管人到哪里,每天都会打电话,风雨无阻。

      我转不过弯来,问,我可以帮什么忙?

      她说,我请你帮我搞清楚。

      我提高了声音,说,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大陆?

      江碧芸压低嗓音,说,可以吗? 明天你什么时间有空,我去你办公室,我们谈谈细节?

      我说,好吧。明天上午九点半钟,我在办公室等你。

      她好像轻叹了一口气,说,好吧。真的不好意思,打搅你吃饭。希望你理解我的心情。

      我说,哪里。好好休息,我们明天见。

      我回到饭桌上,对妻子说,老客户,先生在大陆做生意,她怀疑先生出了事,要我帮忙。她要我去大陆。我看没有必要,明天谈谈再说。

      妻子胡乱地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江碧芸原来是个画家,浙江美术学院油画专业毕业,来美国已有二十多年,后来改行做房地产经纪,业绩斐然,是Century21全国最顶尖的经纪之一。三年前,我手头的一个画家客户在洛杉矶Westwood办画展,我负责邀请了一批政商界的头面人物捧场,与江碧芸相遇。她只是一个人,一身黑色,肩上披了一条深红色羊毛披肩,光彩耀人。她巡视般地走了一圈,当场认购五幅画,总价值接近三万美金。我的客户被江碧芸的气度和财力摄服,登时撇下我,陪着她从头到尾再看一遍画作,一路细心解说。经过我的时候,画家把她当成自己朋友一样给我介绍,她跟我握手,熟枣般大的眼中笑意盈盈,眉峰向上挑了几挑。我知道,我们之间会有故事,只待合适的时机。

      不久,我们第二次见面,而且立刻上了床。那天,我们两个人正好同时送客人回亚洲,在机场国际厅相遇。送完客人,我提议上候机厅楼上喝一杯,她说,不如去机场边上的Crown Plaza旅馆,那里的咖啡更好。我喜欢她的风格:不用太多调情,看准了直奔主题。我估计她是奔五十的女人,性欲应该处在潮落阶段,找人睡觉只是为了抵消寂寞,凭我的功力,定然不会败在她的胯下。我错了。她的性欲高亢如钱塘江潮,做起爱来气势如虹,几个回合将我收拾得如醉如痴。我立刻调整自己,在床上让她主导一切。我们在旅馆厮混了三个多小时。分手前,她丢给我一句话:跟钟情的人做爱,要毫无顾忌,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不放过一闪念,两人世界里面没有罪恶。

    光阴荏苒,我们已经交往了三年,直到今天。我们住在不同的城市,相距比较远,都有自己的事业,见面不太容易,所以对每一次见面都充分利用,尽兴而归。我知道,以江碧芸的才貌,她对性爱的狂热,加上她先生经常不在家,她的床上伴侣绝对不止我一个人。我毫无怨言。扪心自问,我自己从来就不是圣人,哪里能干预别人的生活?

     

      第二天上午,我在办公室处理完杂事,交待秘书Rosa 下面要做的的工作,开着自己的美洲豹车急上五号公路南下,朝橙县Ladera Ranch的方向开。

      Ladera Ranch是一个很年轻的城市,最近十年发展很快。2008年金融风暴发生,Ladera Ranch出现了巨大数量的法庭拍卖屋,一下名扬全国。我知道江碧芸住在那里,但一直没有机会去。我们见面一般安排在中午,地点在我们之间的某个旅馆,有时一起吃中饭,有时中饭也省掉,只管尽情享受肉欲。我们几乎不谈各自家庭的事情,不过,我知道她先生姓夏,在大陆做房地产,市场好像主要在湖南省。

      我是执业律师,自己开业快二十年,成功地代理过成百上千的案例,跟许多方方面面的人物打过交道,跟其中一部分成了好朋友。跟江碧芸认识的同一年,一个老客户委托我帮助处理他家庭的一个纠纷。他是亚美尼亚人,苏联解体后,亚美尼亚独立,他是这个弹丸小国最先下海做生意的科学家。最风光的时候,他跟空军合作,贩私走私,国家领空成为他的私人走廊。那时候,亚美尼亚的国民经济极为困难,他是全国响当当的大富豪,报纸电视几乎天天有宣传他的新闻,各种团体组织,包括国家应用力学研究所国家冰球队,等等,纷纷排队找他赞助。但是,他的荣景只持续了六年,来自俄罗斯的一个大鳄勾结本地政府,设局陷害他,他几乎倾家荡产,带着老婆、女儿和儿子狼狈躲到美国。他是物理学家出身,专业底子雄厚。他在美国上下活动,结识了东海岸一所私立大学的几个教授,他们合作搞出来一个太阳能微型面版的技术,拿到了美国和国际专利,然后将技术卖给西雅图的一个太阳能大厂商,每个合作者都赚足了钱。他告诉我,他在亚美尼亚赚的钱,远远够不上现在的零头。这回他学乖了,很低调,一直住在Glendale的一个中下阶层社区,不肯搬家。他说,在亚美尼亚露富,被人修理得只剩下裤衩,教训太惨痛。

      他一直对我很欣赏,说世界上除了犹太人,只有中国人有足够的智慧。他看不起自己的同胞,认为这个小国历史上被太多不同的国家欺负,养成了极为奸诈的民族性。事情就这么巧,他遇到的大麻烦,恰恰就是他的同胞带来的。他携一家老小,一大早到我所在的办公楼前堵我,恳求我帮忙。其实,这起纠纷牵扯的问题不在我拿手的专业之内,请专业律师解决的话,律师费用庞大不说,时间至少要拖个好几年。望着他一夜变白的硕大头颅,看着他妻子和女儿痛楚的眼神,我勉强答应下来,但一再提醒他,不要指望我能成功,他可以随时换专业律师。老天有眼,我凭着常识,凭着对人和事的基本判断,只用六个月的时间,干净利落地处理了这起纠纷。老客户一家欢呼雀跃,他付清了律师款,还盛情邀请我去加勒比地区的多米尼克,找了两个当地很年轻的女孩终日陪伴。那里的太阳整日高挂,两个女孩热情似火,待我如侍奉皇帝,让我胡闹了一个礼拜,运动过度的腹部肌肉过很久才恢复正常。

      这个头开得好,类似的委托从手头客户那里接踵而至。只有身临其境,我才发现,人与人的世界原来有无限的交织层面,中间竟然有我赚钱的更广阔的空间。我慢慢从日常的法律案件中脱身,迅速用力地向这类委托转型,这个过程至去年底完全结束。我手头再也没有那种要求我出庭或者要求我跟政府部门打交道的案件。我强捺内心的不安,下狠心辞退跟了我十年的经理和三个老助理,给了她们丰厚的辞工费,并答应提供最强的推荐信,帮她们重新找工作。

      我只留下Rosa这一个忠诚能干的老秘书,从地处City  of  Industry的现代写字楼搬出,在我住家附近租了一处不起眼的办公室,我用里间,Rosa在外间。我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获得了前所未有的金钱报偿。唯一的不便之处,是在一些社交场合,不断有人问我专做哪一类的案例,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含含糊糊的,问的人本来只是寻找话题,看我挣扎的样子,很理解地说,美国的法律很复杂,三言两语讲不清,对吧?几个律师朋友略知道些内情,对我欣羡不已,一再追问我的所谓秘方。我只能胡诌,能搪塞就搪塞过去。我现在的业务实在上不了台面,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直到今天,我不知道这类业务该叫什么。跟法律有关吗?当然。 属于法律的哪个框框?讲不来。

      我一边开车,一边想,江碧芸此时找我,真是选对了时机。退回到前几年,我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属于我的专业嘛。那时候,我不觉得天天上班天天做同样的案件有什么不妥。如今,我在享受到自由,经历过另一种方式赚钱之后,深切体会到什么是曾经沧海难为水。我想,自己的事业轨迹已华丽转身,自己的家庭正常美满,拥有江碧芸这等顶级的女人点缀自己的情色世界,现在的人生真的很有趣,未来的人生真的很值得期待。

      一句话,我Roger吴对生活没有怨言。

      我们约好见面的地方是Cox Sports Park

      一下车,我就在公园主要入口处看到江碧芸。她一袭吊带黑裙,随意披一条灰色长披肩,脚著黑色高跟凉鞋,黑色透明网袜,亭亭玉立。我快步走向她,朗声夸赞,你今天真漂亮啊!

      我跟随她走进公园。她选了一个亭子,我们在中间的椅子上坐下。放眼四顾,没有一个闲人。我有些费力地蹲到她面前,握住她的双手。她的手已不年轻,细长,手背散发着黯淡的色泽。我小心地将她的手提到唇边,一一吻过她那染成深紫色的手指。这一肉体接触虽然简单,我的下体还是止不住膨胀,辛苦地顶那儿,让我蹲得很不舒服。

我悻悻地站起,她瞅着我的裤裆,尖长的手指在上面划了几划。她说,可以忍一忍吗? 我们先说事情吧。

      我说,别管它。我张皇地四周看看,幸好还是没有旁人,要不,在他们眼里,我跟老流氓有什么区别?

      她深望了我一眼,说,我也是春水荡漾。不要急,今天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们先说事,然后做爱,然后一起去吃午饭,然后……她意味深长地打住。

      我没有再说什么。我期待着。

      江碧芸介绍说,夏先生依靠老家无锡的资金,从江苏起步,后来在长沙建立总部,在湘东北成功地建了一批楼盘。去年,他扩张至江西,在赣西的一个中等城市竞标一个地标项目。四轮竞标下来,他的公司是三家决赛者之一,另外一家是本地的,第三家是上海的中型公司。由于夏先生有海外背景,竞标看起来很热闹,当地媒体将它描绘成该市走出江西,走向世界的新起点。这段时间,夏先生一如既往,每天跟江碧芸通电话,所以江碧芸一直知道竞标的进展。四天前,夏先生突然蒸发。江碧芸打电话过去,没有人接听;她打电话给夏先生在长沙的公司总部,那边坚持说,他还在江西出差,一切正常,她不用担心。江碧芸越想越不对,觉得夏老板一定出了状况,经过几番盘算,决定请我帮忙。

      我说,你是不是想太多?再等几天消息吧。

      江碧芸摇摇头,说,等不起。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我说,他一个生意人,能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江碧芸垂下眼帘,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她说,他要是出事,要么跟生意有关,要么跟女人有关。前一种可能性更大。我了解他这个人,女人方面他不会翻船。我不止一次跟他讲,嗳,长沙的事情忙不完,为什么急着上江西?他犟哟,就是不听。竞标的时候,他说,这次志在必得,那两家公司根本不是对手,还有,当地市长全力支持他,媒体的密集报道就是为他开路的。你听听这些,现在他突然消失,难道会有好事情?

      我开始觉得她的担心有道理。我问,你为什么不亲自跑一趟?

      江碧芸断然地说,不行。我自己的生意脱不了身,这些天,我要带几拨国内的客人看Shady Canyon的房子,已经约定的。再说,我生怕自己情绪失控,到头来帮倒忙。她直直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去的话,我会完全放心。

      她的眼睛很大,单眼皮,目光缺乏湿润,透露出她内心的不安。

      我问,为什么?

      她说,呃,我们走到今天,还能保持激情,不容易,我很珍惜。我一直希望我们的关系保持单纯,千万不要牵扯到别的什么。如果碰上别的事情,凭我来美国这么多年,交际这么广,手头的优秀人选一大把,不必要惊动你。这件事太重要,我想来想去,还是愿意委托你。我不知道还有谁比你更值得我信赖。这不仅仅是能力的问题,对嘛?

      我想想也是。

      她接着说,还有,老夏的中国公司总部在长沙,你正好是是湖南大学毕业的,还有很多老同学在那里,正是挑大梁的年龄。

      我一下转不过来,说,夏老板不是在江西失踪的吗?

      听了我的疑问,江碧芸向上翻了翻眼睛,说,自古湘赣是一家,到了长沙,通过你的关系,该打听的打听到,你不会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她说得有道理。我怎么糊涂了一下? 我想,不管是去长沙,还是接着去江西,我一定可以找到切入点。

      她见我还在沉思,主动地说,我估计,你这一趟开销很大。你要是答应接下来,我们公事公办,我付你五万美金的服务费,差旅费另算。如果美金不方便,你给我一个你在大陆的账户,我按目前的汇率给你的账户打人民币。

      我说,我答应帮忙,不过,五万太多了吧?

      她说,恐怕还不够喔。如果事情复杂,开销变大,跟我说一声,我会随时安排。

      我点点头,说,这些天,我手头正好没有太多的事情,去大陆两三个星期不会有困难。就这么定,我先去长沙,看情况再决定是不是去江西。服务费方面,你付一半美金,一半人民币吧。

      她拍打我的手,说,好,就这么定。太好了,太感谢你了,拜托你!让你接这个案子,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地交往,于公于私都好。

      我贪婪地望着她。她的鼻梁长而挺,双唇缺乏血色,但是宽大多肉,散发出强烈的肉感。想到很快可以饱览她衣裙下面的无限风光,我的下体又激奋起来。我努力压抑着自己,说,我真佩服你,什么事情都考虑得这么周到。放心,我一定尽力。

      她的眼睛好像重新聚焦,一下变得专注,在她的眼眸中,我看到自己小小的身形。有一些滑稽,同时,有一些感人。不是吗?我现在真的跟她融为一体。 她走上前,搂紧我,双唇叼住我的右耳,低声说,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我搂紧她那丰腴的臀部,上下抚摸着,同时让自己的下体放肆地顶着她的大腿。我说,我们还待在这里,还是……

      她挣脱了身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说,跟我来吧。

      我跟着她,上了她的车。她说,你的车先停这儿,很安全的。等会,我送你回来。

      看到她那油光锃亮的新车,我说,换车了?不是一直开奔驰的吗?

      她手挥了一下说,别跟我提奔驰。那辆车,差点要了我的老命。

      我问,有这事?

      她掉头看着我,说,我们先不谈这个。敢不敢玩个野的?

      我还在揣测她的意思,她的手已经伸过来,解开我裤子的拉链,利索地掏出我的阳具。我往座椅后面挪动身体,眼睛紧张地看着茶色玻璃窗外。她说,你不必紧张。我们这边的人本来就少,警察是从橙县警局化钱租的。我住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警察长什么样。

      我放宽心,集中心力享受她的嘴唇。

      她俯下头,温暖地含住我。她只是含着,舌头没有舔动。她喃喃道,小家伙,想我了吗?长这么高了?她额前的几丝头发披散下来,遮住她的眼睛。我爱怜地揉着她的头发,发现了几处青丝,很想帮她拔掉。她开始舔,一边说,小家伙,好壮哟,顶得我不舒服。可是,我不怪你,这些天没有见面,你不高兴嘛,有情绪嘛。

      这套幼儿园老师的语言,听起来荒唐之极,但是,这几句话强烈地刺激着我的末稍神经。我怕自己支撑不住,坏了接下来的美事。我不舍地将阳具收回。她再次抬起头,手指抹匀着自己嘴唇上已经浓淡不一的口红。我俯下身,深深地吻着她,吻着残留在她口中自己的些许液体。

我说,意思到了,就这样吧。我怕挺不住。

      她闭着眼睛,喃喃地说,这几天,我睡不成觉,脑子想太多,特别特别想念你。是我挺不住了,我想先尝尝你。

      她一个激灵起身,重新坐好,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她的左手操纵方向盘,右手懒懒地放在我的大腿中间,像在打音乐拍子那样,轻轻地拍打着。她的DVD盘适时飘出一首动听的歌曲: 

是这般柔情的你 给我一个梦想

徜徉在起伏的波浪中 隐隐地荡漾 在你的臂弯

…… 

睡梦成真 转身浪影汹涌没红尘

残留水纹 空留遗恨 愿只愿他生

昨日的身影能相随 永生永世不离分

…… 

是这般奇情的你 粉碎我的梦想

仿佛像水面泡沫的短暂光亮 是我的一生

 

      我听过这首歌,记得是一个男歌手唱的。我问,很好听。谁唱的?

      她说,蔡琴,歌名叫《海上花》。

    我闭上眼,舒服地枕着座椅的靠背,听完后说,有意境,像是那种下班回来,解开西装,换好拖鞋,四肢张开瘫在沙发上,脑袋里什么也不想,专注享受宁静的意境。

    她附和地笑笑,说,这一直是我想说,但表达不出来的感受。我特别喜欢她。知道吗,我跟她同岁。

      我张开眼睛,问,你多大?

      她用手背打了我一下,说,要死啊,问这种问题?说完,她“啪”地一下关掉DVD

      车进入住宅区,我发现,很多十字路口中央,不时有一个栽种草木的转盘,车辆得绕着行。我指向一个转盘,很好奇地说,这么一弄,路面太窄,不方便呐。

    她说,哦,是防贼的。贼偷了东西,碰到这种马路,逃跑起来不利索。我们这里有点怪。听说过吗,我们这里没有市议会,全市分九个小单位,叫村庄,村庄下面设居委会,大事小事都管。

      我说,叫村庄?这不像巴黎公社吗?   

      拐入另一条街,她打开车窗,从我的腿间收回手,指着窗外说,这条街是全美闻名的法拍一条街,你看,树了多少牌子!隔几处就有一家的房子被银行收回,放在市场上拍卖。想想看,三年前,这里清一色都是百万以上的房子。

      我很惊讶,没有想到情况这么糟糕。我问,你不会是在价位最高点时买的房子吧?

    她说,没那么傻。我原来住Irvine,那里的中国人 多,是非跟着多,我们干脆在06年卖了自住屋,保留两幢出租。那会儿,Ladera Ranch 到处是空地,我和老夏没事就到这头转悠。那天,我们的车停在一个地方,老夏厚着脸皮站在路边撒尿,这时候,太阳正在落山,那景,那人,笼罩在落日的余辉中,像极了塞尚的印象画,我有一种要哭出来的感觉。我们发了一阵子呆,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就这儿,就这儿。我们买了地,我跟一个建筑师合作,共同设计了自己的房子,老夏负责监工,房子前后盖了一年半。咳,一眨眼就住了两年多。

      她沉默下来,重新放在我腿间的手变得僵硬。我有些愧疚。他们的夫妻感情一定很深,我从来没有听过她抱怨过夏老板。这会儿,他在大陆命运难测,我在这边跟他太太享受性爱,是不是不太合适? 不过,我碰到不顺心的时候,主动寻找性爱,情绪得到很好的纾解。江碧芸现在心神不定,也在寻找纾解 ,我其实在帮助她嘛。我变得坦然。

      她的车停下来,她抬脚出去,说,我家在前面。我们走一段路吧。她没有等我,径自往前走。时已仲秋,路边树上的花开始凋落,脚下的小径落英缤纷,她的高跟鞋敲击着地面,响声似乎从街那头传来。慢慢走到她的家门前,我觉出她带我走这么一段路的用心。她的房子真漂亮,真堂皇,由远及近地走近,不由得生出步步登高,渐入佳境的兴味。她不愧是艺术家出身,亲自设计出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我跟着她,穿过前面的护楼,进入主楼的大厅。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后庭院面对的山峦,山上种满了树,一片绿色葱茏。她对我说,我先去一下洗手间,你随便坐,等我一下。

    我随意地打量着客厅,看到左边墙上挂了一帧巨幅照片,他们两个人身披婚纱,亲昵地依偎在一起。我迅速掉转目光,不想看清楚夏先生的面容。

      她走过来,伸出手说,跟我来吧。我跟着她进了洗手间。她说,我要卸妆,要不要在旁边观赏真人秀?

      我一愣,这是什么要求?女人,特别是熟女,妆前妆后反差很大,怎么会让外人目睹她们天大的秘密?跟妻子结婚二十多年,我从来没有想过看她卸妆,她也从来没有这么要求过。

    她开始对着镜子卸妆,一边说,你要有心理准备,等一下,不要吓得做不成事。她咯咯笑起来,解白金项链的手滑下来几次。

      我跟着笑,说,我不担心,时刻准备着。

      她转过身,用毛巾擦干净脸,问,好看吗?

      我毫不犹豫地说,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美丽的。

      她说,你真会说话。到我这个年龄,乳房下垂,肥肉疯长,脱光衣服,能把人吓出精神病。我想,美也好,丑也好,人生还是要继续。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不怕献丑,让你看看一个真实的我,希望你记住我。

      卸过妆的她,的确没有刚才那么艳丽,脸上的小细纹如逢第一场春雨的野草,瞬间到处绽开。此时此刻,我们之间的性伴侣关系出现质变,一种类似于夫妻的情愫取而代之。

      现在正是仲秋的上午,阳光正好,花草正盛,我们已经结束了艰难的业务谈话,转而感觉到对彼此身体的需要,充分享受吧,还等什么呢?

    我跟着她走进一间卧房,她没有马上倒在床上,而是腰抵梳妆台站着,闭上双眼。我跪倒在她身后,撩开了她的裙子。她里面没有穿乳罩。我的手捂住她的乳头,她极轻微地吸一口气,说,轻一点,我要体会最细微的触摸。我在她的乳头上忙碌了好一阵,她转过身,撩起裙子,将光裸的屁股对准我。我的手指趁势插进她的阴部,仿佛进入千年沼泽地。她说,忍到现在,腾腾冒气呢。

      ……

      她指指洗手间,说,先擦干净吧。我拿了一盒手纸,用心地帮她擦干净,一边说,你那里长得,我怎么看也看不够。

      她咧嘴一笑,凝视着我,慢慢地说,我相信你,所以把我的老夏托付给你。我跟你说一件我们的往事,要听吗?

      我抖开一条素白色的薄毯,将我们的腹部松松地盖好。我将手伸到她脖子下面,她枕上来,手却下滑到我的腿间。

      她说,我在1987年来美国,一个人先出来,投奔一个芝加哥的台湾亲戚。他算是我的表哥,一直做商场收银机的生意,赚钱不少。他的房子跟我现在的差不多大,那时候觉得大得不得了。家里除了我这个做饭的保姆,还有一个司机,一个家庭教师,包吃包住的那种。后来,老夏也办过来了,表哥一个月付他1800块,平时帮忙做些杂事。表哥家里经常请客,吃饭的时候,老夏就要出场唱歌,一首接一首,很受欢迎。

      我问,老夏是唱歌出身的?

      她摇摇头,不是。他妈妈是歌剧演员,传给他一副好嗓子。1978年高考,他报了上海音乐学院声乐系,专业分差几分,没有考上。第二年,他改考外语,进了北京外交学院,人生的道路跟着完全改变。

      她停下来,眼睛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好像掉进了回忆中。我空着的手开始抚摩她的乳房,看着它们发硬膨胀。

她说,先不说这些,说芝加哥罢。我呢,当保姆并不忙,每个周末下午有空出去学英语。我暗下决心,我千辛万苦来美国,我一定要混出头脸来。当务之急,就是把英文拿下来。那时,我跟老夏都不会开车,每次都是他走路送我一程,然后在同一个地方等我回来。我这么来回一趟,路上就要花掉两个小时。我从来不觉得累,总是相信,我们会有更好的未来,到底是什么,那时倒没有概念。一次,我下课后,天开始下大雪,下得很猛,不大一会儿,整个世界变成银色。雪太大,我无论如何也走不快,每一步都很费劲。快到老夏等我的地方,大约四十来米远吧,我看到一个黑点向我移动,像我一样,走得非常艰难。我知道,那就是老夏。他开始呼喊,向我扬手,等我们相互走近,他加快了步伐,一连摔了几个跟头。我们抱在一起的时候,他满面是雪,我管它,捧住他的脸,连雪一块儿死啃。真的,不信的人以为我在编所谓成功人士的励志小说,而且很俗。我们搂着,哭着,真正是相濡以沫。那个画面,像木雕一样,永远永远刻在我心灵的深处。

      我明白她的用心,抚着她的肩膀说,放心,我明天直接去机场,拿到机票就上路。

      她背过身,裸露的肩膀开始颤抖。我等了几分钟,等她平静下来。我将她扳转回来,慢慢地长久地吻她。过了十几分钟,她张开眼睛,捏住我的阳具,说,不说这些,还是这样好。

      ……

      她拉着我,我们两个赤条条地进了她那美轮美奂的洗澡间。她打开水龙头放水,我倚在窗口,默默地眺望不远处的山岭。窗户开着,略带暖意的柔风吹来,我的身体禁不住抖动,阳具奇迹般地勃起。她走过来,暧昧地冲我一笑,手指弹了它一下。   

山对面,也有几幢住家,我想,说不定,对面在上演同样的曲目,我们到底谁看谁呢?

她先踏入雪白的浴缸,试试水温,小心地躺下,对我张开双手说,来吧。我迈动脚步,搅起水花,她那浓密的阴毛纠缠着水纹,难解难分。我犹豫着,该怎么跟她分享空间。她的身子探过来,嘴唇再次将我含住。

 

      出门吃饭前,江碧芸交给我一个深蓝色的文件夹。里面装了有关夏老板本人和他的加杉(中国)集团有限公司的详细资料。她介绍说,夏先生起先跟他大姐在老家常州开公司,姐姐是老板,十足的女强人。后来,他姐姐帮他在美国打下基础,希望将家族的资产逐步转移过来。夏先生执意要去湖南 ,主要是想单飞,他姐姐很不乐意,看到他慢慢走上轨道,她不但接受,而且提供财力支持。

我乘她的车上五号公路往北。她的新Nissan果然了得,一眨眼的功夫,就提速汇入车流。她说去Irvine的一家日本料理店,那里的饭菜做得很地道。

      这家饭馆行情很好,门口已经排了长龙。我有些迟疑,问,一定要在这里吃?  我们干脆换一家,随便吃吃吧?

      她不搭腔,独自进去。过了几分钟,她重新出来,对我勾勾手,说,进来吧。

      我跟着她在里面的餐桌间穿梭,她不时跟食客致意,几个招待特意走过来,跟她打招呼。显然,她是这家店的常客,而且,还认识其他很多人。

      我们被安排坐在吧台,正对着两个现场做料理的师傅。他们埋头干活,只在新的客人进来,悬在门楣上的感应器叮咚鸣响的时候,他们才匆匆抬一下头,机械地吆喝一声,听起来是韩国话,算是给客人打过招呼。

      江碧芸放下手提包,踱到靠墙的一台桌子,跟那里的几个人寒喧。

      挂在墙上的电视正在重播一场NBA球赛,是湖人队在波特兰跟拓荒者打客场。我立刻为精彩的灌蓝所吸引,止不住喊了一声。一个师傅抬起头来,问我,你,NBA,喜欢?  

      我说,非常喜欢。

      他接着问,你,也打?

      我说, 喜欢看而已。我低头打量自己,说,你看我这个子,像打NBA的人吗?

      江碧芸正好回来,她跟着师傅一起摇头笑。她贴着我的耳朵小声说,打篮球的功夫不行,别的功夫怎么样?

      我说,这个要比的话,我还真有NBA一级的实力。

      饭菜上得快,我们吃得也快。她知道我要赶路,没有等账单,直接到前台付钱。她打开钱包,手指着靠墙的那一桌,对收银小姐说,那一桌的我也付。收银小姐算了一下,说,68块。是你的朋友吗?

      江碧芸点点头。

      我们回到车上,江碧芸说,这个朋友, 真是苦命。她从UCLA法学院毕业,没有工作就嫁人,帮助老公读完医学院,考上麻醉师执照,然后生了两个小孩,做全职妈妈。他们结婚十五年。去年,她老公鼓励她考律师执照,她运气好,一考就中。张榜的第二天,她老公提出离婚,说他再也不能忍受无爱婚姻,他一直孜孜以求,已经找到余生的灵魂伴侣。还跟她说,她既然拿到执照,以后生活完全可以自立,不需要他出赡养费。她真惨,得了忧郁症,成天找人吵架。

      我说,你这样做,不简单。

    她叹气道,一点小钱,根本没什么。我经常这样做。自己一路走来,得到太多人的帮助,有大有小,我一直心存感激。今天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我希望你一切顺利,算是讨个吉利吧。 

[ 打印 ]
阅读 ()评论 (0)
评论
目前还没有任何评论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