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晨曦》（二十一）

第二十一章

 

我们按计划第二天去见中纺小黄他们，忙了整整一天。再由业务员陪同，去外地工厂参观了几天。直到行程的最后，我和Richard单独去一家转单的面料厂。我俩来到南方的一座沿湖城市，那里有工厂生产David所需的面料。我们刚刚入住一个酒店，还没来得及欣赏湘竹含烟、海棠经雨的江南景色，就被工厂派来的人接走，直接去见工厂的厂长。

这是一家私人企业，两层的白色小楼是他们的办公区，后面是他们的工厂。厂长姓吴，是位单眼皮的中年人。他一听到我们来了，就两手一伸，他身旁的助手立刻抓起外套帮他穿上。他跟门口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马上把我们向外引。吴厂长皮笑肉不笑地跟我们打招呼说：

“来啦，欢迎欢迎啊，我们先去吃饭。”

这是一间工厂饭厅里的一个包间，大圆桌上已经摆好碗筷，水杯里插着白色的餐巾，三只小酒杯放在座位的正前方。我们刚一入座，就有服务员把饭菜端上来，有大块的红烧猪肉，清蒸鱼，鸡蛋炒虾仁等等，最让我惊讶的是居然桌上还有一大碗炒肉青虫子和一大碗炸蝎子。

酒杯倒满后，吴厂长站起来，端起一杯说：“欢迎远道的客人，我们为你们接风洗尘，来，干！”

我翻译给Richard后，他也站起来回敬，抿了一口，因为烈酒，转头问我：“这酒有多少度？”我告诉他中国的白酒都比40度高。

Richard刚要放下酒杯，吴厂长立刻摆手说：“干了，必须喝干了！”

Richard稍微犹豫了一下，把酒喝干了。

吴厂长又拿起第二个酒杯说：“我们很荣幸能与你们商业合作，祝生意兴隆，来，干！”

Richard笑了笑，问我这是规矩不，我解释为工厂的好客之意，他就碰杯干了。

Richard马上拿起了第三只酒杯，吴厂长转脸跟旁边的人说：“看来这小子挺机灵的。”

他们又干了第三杯白酒。

吃饭的时候，服务员不断地帮我们更换着碗碟，如同贵客临门。

吴厂长向Richard提到货款问题，他说：“我们已经把黑色的面料按时装船出关了，现在准备染棕色的布，我们希望你们先付我们黑色面料的钱。”

Richard回道：“我们的合同上订的是在所有颜色的面料到货后再付全款。”

吴厂长斜着眼看着Richard说：“是的，我们是这么订的合同。可是，现在这么多的面料都做好了，也发货给你们了，你们应该可以先付这笔款嘛。”

Richard笑了笑说：“你是要我们在没收到货的时候就付款吗？”

吴厂长狡黠地说：“你要是想了解面料的质量，吃完饭我带你到工厂看看，我们有船样可以给你过目。”

吃完饭，吴厂长和其他工厂五人一起，带着我们参观工厂。然后来到一间办公室，说是让我们看黑色面料的船样。吴厂长和我们每人坐在硬椅子里，不耐烦地继续谈判，想让我们先付钱给他。谈了一段时间无果，这位厂长便起身，借口上厕所出去了。随后，五个陪同进来，突然发力，把Richard捆了，并把我压住。

我立刻嚷嚷起来，有个大汉过来狠狠地踢了Richard一脚，还用直勾拳猛击了他的腹部，然后怒目圆睁地对我说：“你再叫唤，我会再揍他，洋奴！”

Richard弯着腰，大口喘着粗气，可还是断断续续地对他们说：”你们应该放Sophie走，要付钱的话也得让她与David联系!”

我知道他是在想救我，可是，没有人听他的。工厂的人把我们看守着，不许我们说话，我和Richard就用眼神交流，他示意我一定要从这里出去。我心里很难过，他第一次来中国，就遇到这种事，显然他一点也没有考虑到他自己。

过了一会儿，那个大汉把我从椅子上拽了起来，带回到吴厂长的办公室。这位厂长背冲着我站着，嘴里含了根牙签，转过身来不紧不慢地说：“我们不会伤他的，他是外国人。你把我们的意思说清楚了，钱提前付给我们就没事了。”

我镇静地与吴厂长商量具体的付款方式，暗地里想找机会离开工厂。但是周围的人太多，硬闯肯定不行。我意识到只要能回酒店，就有机会发出求救信号。

我对吴厂长说：“我可以把你们的要求跟David解释清楚，但不能用你们公司的传真，而是应该用酒店的，这样才真实，David不会起疑。”

吴厂长看到我在认真地准备说服公司付款，想了想，就叫了一个手下老赵跟我回到了酒店。他对我恶狠狠地威胁说：“你别耍花样，否则这位外国人在我们手里，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刚一到酒店，我本想向保安报警，可是我空口无凭，又怎么能让酒店的保安相信我呢? 一想到Richard还在被他们关押着，我不能莽撞行事。在酒店的传真室，我慢慢地拖延着时间，给David写了一份英文传真说明工厂催款一事，然后故意探老赵的英文水平，结果发现他什么也看不懂。

我先故意误拨了一个错的国外公司传真号，传真发不出去，再拨，还是发不出去。我就借口要打国际长途，走到酒店前台。我拨了假的电话号，电话不通，再拨，还是不通。老赵不耐烦了，离开前台，靠在大厅的柱子上等我。我的机会终于来了，立刻拨打中纺小黄的电话号，用英文跟他报警。

不知过了多久，酒店的保安把老赵控制住并带走了，台幕徐落。

在酒店大厅里，我焦虑地等着Richard的消息。天渐渐地黑了，还是没有动静。出赛中郎，质秦太子。我越发紧张起来，不停地揉着手里没发出去的传真，揉啊揉啊，纸都快烂了。我又给小黄打电话，他说当地的警察已经出动。我设想着种种可能，担心他们会使用暴力。

终于，我看见Richard安全地走进了酒店的大门。

他环顾四周，在找我。最后，他朝我紧走几大步过来，立刻把我抱住。他亲吻着我，一手搂着我的背，一手抚摸着我的头连续地说：“你没事儿就好，你没事儿就好。”

我瞧见他的脸颊和嘴角有红肿和淤青，眼泪禁不住涌了出来。我偎依在他的怀里，他紧紧地抱着，我终于感到安全了。我把双手抬起围着他，再一次感受到了他的坚实与力量。他低下头，慢慢地靠近我，眼睛亮亮的。我闭上眼睛，抬起下巴。他的嘴唇贴上我的，湿湿的，热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