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把下巴伸进了自己打的绳套里头,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燃烧的红烛,它摇曳着,象她这几年过的日子,飘飘悠悠,恍恍惚惚,象浮萍,又象梦一场。她的嘴角不禁翘起一丝冷笑,娇俏,妖娆的笑,有幸妈妈把她生得这么好,也无非就是一尊会活动的花瓶。
突然,窗户里卷进一股风,那一片摇曳的红消失了。
就这样消失了,她多么想把它重新点燃。
她的眼里划过一个精致的人和一张精致的脸:是婉怡整个的人和整个的脸。婉怡和范思仁结婚那天,她看着婉怡幸福的脸,恨从心生,婉怡夺了她的所爱;她也恨范思仁,她被迫放弃了他,也放弃了她的爱情,人生中唯一像样的爱情;她和所有的女人一样,一旦进入了一段感情,如痴如醉,即使粉身碎骨,也会在葬身之处升起一朵花,一株草,繁衍着,喘息着,此生再世为此情而呼吸,与此情同生存,永不放弃。
当婉怡被范思仁家暴以后,温玉看着婉怡曾经美好的脸变得又肿又丑,真有些幸灾乐祸;然而,嫉妒后面,是一种不安,因为一个人心态的宁静不是幸灾乐祸换来的;那是一种小偷的心情,她胆战心惊,生怕万一被婉怡发现,她伪装的华丽外衣被撕破,露出真面目,被人践踏谩骂;当知道范思仁玩弄其他女性的时候,她心里的墙彻底倒塌了,曾经以为的那段如痴如醉的爱情不过是自己被玩弄的结局,而且为了那样一个人还把婉怡套了进去,她更是一个罪人,千古的罪人,而且此生无法弥补婉怡所有的损失。
一行泪流了下来,悔恨的眼泪,总是清澈的吧。她不是天生的坏人。世上没有天生的坏人,每个人生下来都好可爱灵动,做恶事是后天的自私历练成的吧。
她看着头上的绳子,决定彻底地对婉怡忏悔一次,“婉怡,请你原谅我,我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他让我给他找一个女人,我跟他说了你的情况,他听说你有大房子,马上眉开眼笑,我知道他在公寓里腻歪了,又因付三个孩子的抚养费,再也没钱买房子,能住到大房子里当然很高兴。我一方面和范思仁偷着约会,每次又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可是从来没有最后一次,我不能放弃范思仁,可是我没想到我怀了范思仁的孩子,而那个人,我以为他只对我好,到后来却知道他是玩弄女人的禽兽;老米不能生育,我不能把帐赖在他的头上,他也不会再要我了,我也不会回国让人笑话。婉怡,你看我,我也无路可逃了,女人对女人,希望你能理解些吧。”
温玉“哈哈哈”地冷笑道:一路走来,不到三十岁,所有的梦竟都破碎了,美国梦,爱情的梦,甚至连中国梦都破碎了。所有的梦啊,不过是五彩缤纷的碎片,曾经连在一起过,现在分开了,就什么都不是了。一个人,对于整个社会,整个人群,不过就是轻轻的一片鸿毛,来的轻,去的也轻,就像不曾来过……
温玉赤着脚,穿着一袭白色的裤子,一件粉色的衫子,这是她从中国带来的,她喜欢清新的颜色。两年多了,她没有回过中国,她十分想念母亲。父亲去世得早,母亲是后嫁的,继父横竖看着她不顺眼,所以她想离他越远越好,所以想早点儿把自己嫁出去。温玉觉得自己长得很漂亮,见了好多男人,没有可心的,长得帅的没有经济基础;有经济基础的或者带个孩子或者有些花心;温玉不放心不老实的男人在外面招风引柳,不想为不老实的男人守活寡,又不想给别的孩子当后娘。温玉怎么着都觉得不甘心,对不起自己花一般的面容,所以婚事也是一晃就被搁置了。
温玉在二十四岁的时候遇到了四十岁的老米,老米有经济基础,美国公民;老米老实,有车又有房;老米还没有孩子当酱油瓶。男人大些稳重些,不像毛头小子,毛手毛脚,不是打破碗就是碰破了盘子;男人大些也知道疼人,何况是在美国的大些的男人。温玉的妈觉得温玉是掉进福窝里了。温玉就羞答答地答应和老米结婚来美国了。母亲见原先叛逆的她这么懂事起来,也跟着高兴起来。从此,女儿嫁到美国住洋房,坐洋车就成了她的口头禅,不离不弃地笑呵呵地挂在嘴上。而温玉,总是给母亲报喜不报忧:有老米养着,自己不过是做做家务轻松度过每一天而已。
可是,她过的生活并不是她想要的样子。
“妈,女儿不想让人笑话,又不想回国给你丢人,女儿只有对不起你了!”温玉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喊着妈。母亲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摸着胸前的纽扣,纽扣上还留有妈妈手间的温暖,就象小时候妈妈给梳辫子,往脸上抹香油油的那种温暖。这件衫子的纽扣买了后就快掉了,只一根线松松地连着,是妈妈细心地一颗一颗重新密密地缝了,妈妈还说,“这下永远不会掉下来了。”
“妈妈,女儿走了!女儿不孝!”温玉想着母亲得知她死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有样子,禁不住抽泣起来,她紧咬下唇,跟母亲最后道了别。哭了一阵子,泪在脸上也变冷了。酷暑刚过,秋意袭来,四季变换,竟不过是短短的一刹那。
慢慢地,她把头朝那套子里头再伸了伸。只要一踢掉凳子,这一尺白绫即会让她香消玉殒,一了百了,世间也不再有什么忧愁和烦恼了,再也不用为做了恶事寝食不安了,再也不用看老米的脸色了,在阴曹地府里去找回尊严吧!若有轮回,她愿托生,重活一回,这次要活出自己,活得精彩些。
老米睡了一觉醒来,看见枕边空空如也,老米猛地睁大了双眼,看了一下床头的表,才凌晨两点多。夜这样深了,温玉去哪儿了?
老米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他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先看温玉是不是在厕所,厕所里的灯是黑的;去看另一间卧房,里面空空的,连影子都没有。
整个二楼都没有温玉。
一楼也没有。
温玉去哪儿了,这大半夜的?
老米这次全醒了。“温玉!玉儿!玉儿!”他狂喊着跑到地下室,只有地下室还没有被检查过。
“温玉!”
温玉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人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温玉觉得自己的腰间被抱住,低头一看是老米。
“玉儿,玉儿,你这是做啥?”老米嚎啕道。
老米问我在做啥?我这是在阴曹地府里吗?老米怎么也跟来了?温玉一时恍惚起来。
“玉儿,你搞啥子?”老米紧紧抱住她的腿,然后又抱住她的上身,把她抱了下来,老米双手冰冷,老米的怀抱却是温暖的。温玉看着那一尺白绫和凳子,知道自己还活着。
“我不想给你添麻烦。”温玉软软地倒在老米肩头,抽泣着说。
“你不给我添麻烦?你给我添大麻烦了!你这是干什么?你死了,你让我怎么活?警察把我也带走了!”老米突然哭了起来,刚才在楼上跑来跑去,以为找不到温玉了,现在看到她,全身松懈了起来,所以才哭得出。
“我对不起你!我让你为难了!老米,你就让我去吧!一了百了!”温玉嘤嘤地哭着,撕扯起老米来。
温玉的手冰冷,老米用汗涔涔的手握紧了温玉的手。
老米把温玉紧抱在怀里,把他湿湿的脸贴到温玉的脸上,“你走了,我也不活了!玉儿,我本来已经想好了!想通了!准备今天白天告诉你,我们留下这个孩子!这个小生命,是在你身体里的,这是你的孩子,他是我们的!我们的孩子!”
这是温玉第一次看到老米哭,老米哭得如此动容。
“老米,你真是这么想的?”温玉抱着老米的脸问。
“真的,真的!我要努力地挣钱!养好你和孩子!”老米动情地发誓。
“老米!”温玉紧紧地抱住老米,为自己差点儿成为一个气绝的人而后怕。
要在平常,温玉听到老米钱长钱短的话总觉得老米太俗气,老米总是钻在钱眼里出不来,老米活得太实际,计算得太精细。她年轻轻的,心底还是想要一些浪漫的,但是她和范思仁的罗曼史无疾而终,由老实的老米来收拾这个摊子。不管老米能不能生孩子,这对老米很不公平。于是她对老米有说不尽的感激,感动,突然间发现了老米是个有担当的人。笨拙粗糙的老米,比好多男人强吧。
老米一直抱着温玉不撒手,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
他把温玉抱回床上,把她用被子包住,他甚至为她紧了被角。然后老米躺了下来,躺在温玉旁边,一双眼坚定地看着温玉,“玉儿,从今以后不要再想这件事了!让过去的过去吧!我们把这孩子生下来吧,我们什么也不追究了,也不用去告谁了,至少他有一半儿是你的骨肉,总比领养的孩子亲嘛!我们一起来抚养他,我就是他爸爸,这个不能改变,永远都不会改变!”
“真的?”温玉迷离的眼神渐渐变得朦胧潮湿,随即痛哭失声。
“真的!”老米笃定地点着头。
“你不会是因为爸妈急着抱孙子吧?”温玉有些不放心,屏住呼吸,揣摩着老米是不是借她的肚子堵住父母的嘴,堵住那么多过于关心他们的亲戚的嘴。他这样好,让人有些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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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newwii!嗯,回来了,还是家里好!
多谢 erdong!过奖了!温玉最好不死,对于老米来说。
多谢不记得,我这几集比较入戏。
多谢缘儿,好主意,我想想。
多谢善良的缘儿!也许我的心太软,也许温玉罪不至死。老米的心情很复杂。
问好!
多谢晓青!问候晓青!是啊,这篇沉重了些。
多谢香草!正在倒时差!
多谢菲儿!来回三个礼拜,国内热得很!小说家不敢当哦!菲儿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