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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客豪沃特 (小说)

(2021-06-16 07:33:09) 下一个

房客豪沃特 (小说)

       将公寓出租的广告放到网上还不到两小时,就有五个人来电话询问。记得很清楚,其中两个人还和我约了时间要来看房子,第五个打电话的就是豪沃特。

     “嘿,我叫豪沃特,对你出租的房子非常感兴趣,我能否在一小时后来看看房子?”电话中的豪沃特声音洪亮,字清腔园,一板一眼,抑扬顿挫,听起来象是个播音员。

     “当然可以。”听到有人这么急着要来看房,让我这个第一次当房东的小房主乐得屁颠儿屁颠儿的。

    “不要答应别人,一定要等我来看房喽!”挂电话之前,豪沃特还不放心似的叮嘱到。

       房客豪沃特,之所以我这麽称呼他,是因为他一来,看了看房子的设施,量了量各个房间的宽窄,立即就要和我签合同交押金。  

      “不必这么急,我还答应了另外两个人明天来看房子,等他们看完后,我们查了各位的信用记录才能做决定。”出来前,太太反复嘱咐我不能轻易答应来看房子的,要查了他们的信用记录以后再说。

     “我已经决定租你的房子了,房租也不跟你讨价,就按你说的。你给那两个人打个电话,叫他们不用来了 豪沃特说话的口气就好象他是老板,我是他的雇员似的。“要不然,我现在就把第一个月的房租和押金一起交给你?” 说着,他就掏出了支票本。

    “那到没必要,还是那句话,等查了信用记录后,我才能答应租给谁。再说了,我还要和我太太商量商量才能做决定。”

       豪沃特一听,眼睛顿时发亮。“嘿,年轻人,叫你太太来,我跟她谈谈。我保证,不用五分钟,你太太就会喜欢上我。”他一边说一边用他那浑厚的大手拍着我的肩膀,典型的老美,每句话每一个动作都露着极为的自信。

     “还是明天再给你回话吧!”我虽心里玩命的笑,脸上却装的倍儿淡定。而且,我紧紧牢记着我家太太的重要指示,没查清租房人的信用记录之前决不能答应。

     “你等一下。” 豪沃特还不罢休,立即从随身的提包中掏出手提电脑,放到厨房的台面上连忙打了开来。屏幕亮起来,首页呈现出一位五十岁左右女人的头像。金棕色的长发松松的在脑后盘着一个发卷,耳边零散下来的几缕头发衬托着她那白皙秀颀的脖颈。一双大大深凹的眼睛蓝绿色的瞳仁,微笑着凝视着镜头。“这是我太太。” 豪沃特的目光里顿时闪现出一丝的温柔。

     “她很漂亮。”我礼貌性的应和,但同时,我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太太的确非常的漂亮迷人。

     “谢谢,可惜她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豪沃特低声说道。

     “噢,真对不起。”我看到豪沃特那突然变得严肃而又沉重的面庞。

     “没什么,她已经走了一年多了。” 豪沃特的目光依然凝聚在计算机的屏幕上。

     “她 ……?”

     “她得了红斑狼疮,侵犯到肾脏,不幸的是她对任何药都不敏感,最后导致肾衰竭。我查阅了许多的书和文献,带她到处寻医求诊。后来她接受了肾移植,但最终还是没有挽救了她的生命。在她去世前的最后三年,我花了几十万块钱在家里为她安置了一个监护病房。”他平静的诉说着,而我真的被他所付出的一切而感动了。“不瞒你说,为了她的病,我欠了许多的钱,所以,我最近把房子给卖了。再说,我也怕触景生情,不想继续在那住了。”

       说的合情合理,我心里想着,然后问他:“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问问你的职业吗?你在哪工作?”

     “噢,没问题,这是我的公司和地址。” 豪沃特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一张名片。Howard Riche, CEO,Next MedWave Technologies, Inc. 我接过来,注意到公司地址就是和我们这相邻的另一个城市,我的心有点儿动了。 “我公司是搞医用高科技的。我是CEO,首席执行长,也是公司创始人。你可以叫我How。” 豪沃特对我说,眼神中又恢复出他那特有的自信。

    “How Rich!” 我笑着开了句玩笑。

      哈哈,豪沃特大笑起来。 “没错,我很富有很有钱!噢,不,不,应该准确的说,我曾经很富有很有钱。”他笑的豪爽,话似乎也显得诚实。

    “那你公司具体是做什么的?”这年头是个人就能开公司,是个人就能当CEO。我还是要小心点儿。太太的尊尊教导也立即响在了耳边:不要被甜言蜜语迷惑住。

    “就是因为我太太的病让我产生的想法,将医疗器诫和医疗信息大数据结合在一起的公司。来,看看我公司的网站。” 豪沃特快速的在电脑上打开了公司的网页。“看,这就是我的公司。”公司网站首页上,豪沃特的头像和他的一段公司介绍。右下角,是一幅七八个人合影的相片。“这是我公司主要的高管人员。” 豪沃特给我介绍着,同时似乎看出我还在犹豫的心思。“是这样,我原本是一家大型跨国国际医疗器诫公司销售部门的高级副总裁,就因为要照顾我太太,我辞职出来,然后投资了一家研究狼疮肾病的生物公司,同时成立了这家公司。”

     “噢!”在加州硅谷生活了二十几年,看到听到许多创业成功的故事,使我对那些自己创业的人自然而然地产生着敬佩和好感。

。。。。。。

     “什么?你跟他签了?不是说好了要查了信用纪录以后再决定吗?”太太看着我拿回来已经签了字的租房合同书,不满的问道。

    “豪沃特是一家公司的创始人和CEO。”

    “CEO?一个人开个公司就是CEO。我还是CEO呢!” 太太是CPA,开着一家会计事务所,手下也是有好几位雇员的呢。

     “人家高管就七八口子人呢,公司肯定不会太小。”

     “你看见了?”太太是个特理智极谨慎的人,而且是那种能把朋友圈转发的或电视报道的有关谁谁被骗的故事背诵的滚瓜烂熟清清楚楚的那种人。

     “他给我看他的网站了,上面有相片,公司地址,研发介绍什么的。”我连忙打开电脑,对着豪沃特给我名片打开了他公司的网站。太太看了看,随即又哼了一声:“自己开公司,还买不起房子,还要出来租房子?”太太的警惕性贼高。

     “我开始也这么想来的,可我看他说的满诚恳的,也挺合理的,说是为了他太太病,他花了很多的钱,也欠了很多的债。他太太去世后,他一是为了还债,二是不愿住在那空荡的房子了,才把房子卖了。而且他还说,咱这儿离他公司也近一些。”

     “那他原来的房子在哪?”

    “他说在Hillsborough的山景房。” 希尔斯伯勒山上的房子尽是豪宅。

    “都是他说他说,咱们一点证据都没有。”

    “我看他挺实在的,不像是骗人。另外,他还说,他把剩下的所有积蓄都投进他的公司上了。”不知怎的,我开始替豪沃特说话了。

    “嘿,他是sales出身,死马都能当成活马说,骗你这种人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你也太谨慎了吧。”我有点儿不以为然。

    “但愿我错了,再说,反正你也和他签了。”太太扭头带上围裙做饭去了。

       坐在桌前,我随意浏览着豪沃特公司的网站。太太的职业让她接触到社会上形形色色不同的人,再加上她那特有的直觉,有时看人的确是挺准的,似乎能从一个人的表情长相,一个眼神举止就能看出这个人的性格和想法甚至好坏。不过,这次不一样,她根本就没见到豪沃特。我的目光停在豪沃特公司网页上新闻更换的栏目上,最近的一次网页更新是……,我突然注意到,是半年多前?我的心有点儿咯噔一下,随后又安慰着自己,也许是这半年公司没什么变动或进展?

。。。。。。

       豪沃特搬进来大约三周后,给我发来个电邮,邀请我和太太周六过去吃晚餐。太太本不想去,可又觉得拒绝不太礼貌,再加上也想亲自看看豪沃特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就答应如约去了。那个傍晚,豪沃特先是在门口和我们热情寒暄,当接过我们送给他的一盆兰花时,当即说了一串他是如何如何喜欢兰花,尤其是喜欢我们送给他的这个品种,接着连谢几声,同时又特不吝啬的大夸我太太如何的漂亮有气质,是他见过的亚裔女人中最漂亮的等等,并且倍儿主动的给我太太一个拥抱,然后才将我们请进了屋。一进屋,就感到本来显得挺宽大的客厅被豪沃特的各种家具摆置的满满腾腾的,显得有些拥挤。豪沃特似乎立马儿就看出了我们的感觉,即刻就说以前的房子如何的大,已经处理掉许多的家具了,但还是显得多了些。随后又看到我太太的目光扫视着墙上挂着的的画和照片,他又好像一眼看出我太太的心思,立即表示抱歉,问我太太是不是不喜欢租客在墙上钉钉子,并拍着胸脯的保证,以后搬走时,一定会将墙上的洞补好等等。太太是位明察秋毫的人,一眼就看出豪沃特是个满嘴跑火车的人,但太太又是位祖宗三代的老北京,倍儿懂礼儿。既然人家请吃饭,怎么能拉下脸不给人家面子呢?

    “没有,不在意的,我是在欣赏你的这几幅画呢,很漂亮!”太太轻声的说,脸上呈现着微笑。

    “噢,太棒了,一看你就在行,知道吗,这幅可是原作。” 高大的豪沃特向前倾下一点身子,指着太太面前的那幅油画说出一位画家的名字,并且显得特在行似的描述着这线条那色彩怎么怎么的棒多么多么的好。太太也倍儿配合,一会儿微微点头,一会儿轻轻的微笑。

    “喜欢绘画?” 豪沃特问我太太。

    “喜欢。”不知太太是真喜欢还是向老美那样的客套。

    “噢,我还有一幅中国水墨画呢,我八几年在香港买的。” 豪沃特扭头朝书架顶端指去。“就是画幅太长太大了,这屋子小了点没地方挂。知道吗,我太太和我都特喜欢中国的艺术。”我心中想笑,真像太太说的,这帮搞销售的真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而且不打磕,一套一套的。不过当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书架顶端的确躺放着一轴卷的画时,又感到我是否有点儿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随后,豪沃特又带着我们一边看着他的画和一些小型的雕塑一边滔滔不绝的讲解着它们的来处,那些艺术家的名字和故事,我一边听着一边心里不能不佩服他那极具有感染力的言语和表情,而且从我太太的眼神里我也看到了她对豪沃特戒心减去了许多。

   “虽然是个大侃,但人看着还行。”记得那个晚上回到家,太太这样评价豪沃特。

   “我也是这种感觉,能说会道,但挺直爽,也特热情,有点儿哥们儿的味道。”

   “不知道他是瞎吹还是什么的,好像他还真的懂点儿艺术。”

   “是的,他屋里挂的那些画真的都挺有特色的,那种夸张的色彩,粗狂的构图和那种张扬的笔韵,好像还挺符合他这个人的性格的。尤其是他说的那张原作,虽然是那种抽象艺术,看不太懂,但似乎有一种谜一样深邃的意境,可惜没听清楚那画家的名字。”

   “呦,刚发现您也这么有艺术细胞。”

   “那当然。”我和太太都笑了。

。。。。。。

       凭良心讲,豪沃特还真是个不错的房客,每月按时将房租转入我的银行账户,而且从没有任何的要求。一点儿也不像朋友们警告我们的那样,什么小房主不是那么好当的,房客总有事儿,今儿找你说厨房水池子漏水了,明儿又说厕所的马桶堵了,后天又说洗衣机不转了等等。转眼,十个月就过去了,一个周末的晚上,我一边在电脑上更新着租房合同,一边朝着盘腿倚在沙发上穿着宽松的睡衣睡裤磕着瓜子看着美剧的太太说:“豪沃特一年的合同快到期了,我在想这几天就该把明年的续约给他送去,你说咱给他涨不涨点儿租金呀?”

       太太可能是太投入在电视剧里了,朝我这边一白眼,将嘴里的瓜子皮噗地吐到手里,“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刚要再问,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哪,犯病了?”太太显然是被打扰了她那沉浸在剧情中的情绪,而有些不耐烦。

   “我是说,我们是不是要给豪沃特涨一点儿房租?”我忍着笑。

   “这有什么可笑的呀?”看来是到了广告的时间了,太太懒懒地起身,挪到我的身边,探着头聚着眼看着电脑上的合同书。“你要怎么涨呀?”

      我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笑什么你呀?” 太太用手拍着我的脑门说着。

   “我笑,我怎么突然觉得咱就像是黄世仁似的呢?刚才看你那磕着瓜子翻白眼的样子,特像地主婆。”

   “我像地主婆?我像你们家的喜儿差不多。”太太伸手掐住我的耳朵。

   “有喜儿敢掐黄世仁耳朵的吗?看我怎么治你。”我一下子把太太压在了沙发上。太太躺在我的身下,喘着气说道:“我看就别给他涨钱了吧,他也没给咱们添任何事。”我欠起身,“其实我也这么想来的,要说这一年,咱们一分钱修理费的支出都没有。只是想着去年他刚租的时候,你懒我给他的房租开的太低了,所以我想是否今年给他涨一点。”

    “低肯定是低了,我问过苏珊,她有一个出租的房子,和咱们的几乎一模一样,而且里面还没有重新装修,比咱们的还多二百块钱呢。”太太坐了起来,“不过,豪沃特就一个人,事少,也没给咱们添什么麻烦,如果能长期住,也省咱们的事儿。”

    “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考虑的。”我恭维着太太,“再说,咱们也不是指着这个钱活着,他要是能继续住下去,还省得咱们重新找房客,也省得再打扫刷房什么的。”

    “再说了,别看豪沃特说他是什么CEO,我看他现在也不是什么特有钱的人。”太太站起来整理着衣服。“你看看你弄得,真讨厌。刚换的衣服,又得…… ”太太转身要去换衣服,我伸手一把将她搂回到怀里。“你这个地主婆真是太有善心了。”

       将下一年的租房合同书送给豪沃特不到三天,豪沃特就将合同书签好寄了回来,而且还是夹在一个非常精致的感谢卡里一起寄回来的。

    “老美就会来这套形式主义。“太太嘴上说着,但看得出来她对豪沃特这小小的感谢卡还是挺满意的。太太是那种小资情调甚浓的人,又是礼儿倍儿多的人,立即指示我给豪沃特回个电邮,谢谢他的卡和签署的续约租房合同书。电邮发出去不到五分钟,豪沃特就回复了, 同时还约我当晚去酒吧喝一杯。“不要去。”太太坚定的做出了决定。“苏珊说了,不要和房客走的太近,否则以后有什么事,不好说话。” 苏珊是太太的朋友,有好几栋房子出租。太太视她为先驱,楷模和学习的榜样。

     “那不好吧,不就是喝杯酒吗?再说了,我付钱,不让他请我就是了。”看着太太一脸坚定不移的表情,我马上又陪着笑脸接着说:“我也是想找个机会多了解了解这个豪沃特, 对吧?”

     “一定不要他请你。”

     “一定,决不接受敌人的糖衣炮弹。”我拍了一下胸脯,表示了说到做到绝不放空炮的决心。

。。。。。。

       一进酒吧,就看到豪沃特已经坐在吧台那了。寒暄了几句,什么天气特好了,路上又堵车了,球赛怎么样了,等等。随后,我又问问他住的如何,有什么问题,他说一切都好。酒保过来,我要了杯这家店自己酿造的啤酒,随口问了一下他公司进展的如何?

    “还行。” 豪沃特喝了口酒。

    “找到投资人了?”

    “还在谈,快有希望了。” 豪沃特将杯里的酒喝干,又抬手示意要了另一杯。一位女服务员将酒送来,豪沃特说了声谢谢,目光继续注视着转身离去的女服务员背影。“这妞很漂亮,身材也很迷人。” 他将话题岔开。我抬眼看了一眼那女孩,的确身材很性感,细腰宽臀,左臂上还纹着一朵紫玫瑰。“你知道吗,当年我就是在一家餐馆吃饭,一眼看上了我太太的。”

    “噢,”我顿时有了兴趣,拿起酒杯和他的杯子轻轻地碰了一下,“讲一讲,让我听听你的浪漫史。”

    “咳,年轻人,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然后,他绘声绘色的给我讲起了他的浪漫史。

。。。。。。

    “喝的聊的怎么样呀?谁花的钱呀?”我一进家门,太太就开始寻问。

    “聊的还行,喝的也好,我请的他,安心了吧。”我坐在门口旁的长凳上脱着鞋,交代着。

    “都聊啥了?”太太显然只关心探清了什么情报,不关心灌进了什么黄汤。

    “瞎聊。他又跟我侃了一通他的公司进展怎么快,怎么有前景。”

    “吹了半天他的公司,那他公司到底找没找到钱呀?”

    “还没。他说想投钱的倍儿多,但都要求占太多的股份,他不想放弃那么多,所以说要再等等,让公司的价值更高些的时候,再让下一轮的投资人进来。”

    “吹,绝对是吹,他就是在哄你这种傻子。”太太一脸的不相信。“他连房租都快交不出来了,还想自己撑着?我不相信,绝对是没人给他投钱。”

    “那也没准,有些人,尤其是老美,特自信,敢冒险,不赚就不赚,赚就要赚个大的。”

    “但愿,可我没看出来他是那种人。”

    “噢,他还跟我吹嘘了半天当年他怎么追他太太的呢。”我换了个话题。

    “怎么追的,就靠他那片嘴呗。跟你一样,对吧?”太太瞥了我一眼,走上了楼梯,我说着也跟了上来。

    “他说他是在一家餐馆吃饭,她太太在那打工做waitress。他一眼就看上她,吃完饭就搭上了话。”

    “这有什么呀,咱俩不也差不多这样吗?比他那还高雅呢,对吧。”

    “噢,那当然,有几个人像咱俩这么高雅的呢,咱是在美术馆,精神食粮的艺术殿堂,对吧。”我说着,伸手帮太太将床上的单子揭了下来,然后又说:“不过我还没说完他的事呢,豪沃特那会儿已经都结婚了。”

    “结婚了?那他还追人家。哼,要不说一看他那眼神就色迷迷的呢。”太太说着躺在了床上。

    “他也没否认,他说没俩天就把她搞上了床,可她后来的这位太太知道他是结了婚的人就当即跟他断绝了来往。但他认为他是找到了真爱,继续死追不放。”

    “男人,哪个男人不都这样,变心变得快着呐。”

    “嘿,不要打击一大片。我爱你可是真心到永远的。”我说着也躺到了床上。

    “哼。”

    “哼什么,不相信?”

    “相信就是傻子。”太太忍不住笑着说道。

    “他还跟我说,就为了这个女人,他和原来的太太离了婚,追着后来的这个太太一直从纽约追到旧金山。”

    “男人就是喜新厌旧,见异思迁,没一好东西。”

    “除我之外,对吧!”我侧起身并将一只手放在了太太的腹部。

    “他有孩子吗?”

    “跟这个太太没孩子,和原来的太太有一个女儿。但他说,他女儿特恨他,几乎不跟他联系。”

    “不意外,肯定是他前任太太恨死他了。”太太斜眼说,“你要是敢在外面找女人,小心我咔嚓一下...”

   “你舍得吗?”

。。。。。。

       一个月又一个月地过去,时光匆匆,日子却平淡无事。一晃又是下一年的早春二月。加州的春天来的早些,新绿已经挂上了窗外的树枝。周末的早晨,我端着咖啡站在落地的玻璃推拉门前闲散的望着窗外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嗨,这个月豪沃特的房租收到了吗?”太太坐在厨房临窗的小桌旁突然问道。

     “今儿几号?噢,四号了,应该进来了吧,我查一下。”说着,我将手机打开,点开银行的APP。豪沃特是用银行直接转帐交房租的,每月三号准时将租金转进我的账号。

    “进去了吗?”太太喊了一声。

    “还没打开账户呢,急什么。”我一手按着手机密码,一边端着咖啡杯子。 “嘿,还真没进来?”我用手滑动着屏幕,反复查看着这几天的银行进出。

    “会不会是因为今天是周日的原因吗?”太太端着咖啡杯走了过来。

    “不会吧。一般这种自动转帐,到设定的时间就应该自动转出,不应该分周末不周末的。”我也在纳着闷,从来没发生过这事,当然也没注意过这一年里是否也有三号在周末的时候。

    “不会是银行的网站又有什么维修升级的吧?”太太想着其它的可能性,的确银行网站有时会在周末做维修升级。

    “不知道,也许吧?等周一再查查看。”我自言自语的说了声,也没太当回事。周一上班一忙,就忘查了。一晃就到了周五,才想起来,一查发现豪沃特的房租还没进到账里,赶紧向太太汇报了情况。

    “那你得去问问他,今天都是九号了,是怎么回事呀!”太太下了命令。

    “我先给他发个电邮?”我感到打电话直接问有些不好意思。

    “那也行。”太太看出了我的顾虑,笑道:“就你还想当黄世仁哪,这点事都不好意思。”

    “你好意思,你去问呀。”

    “还是你去问吧。”太太说完,扭头做饭去了。

       电邮发出去的第三天,豪沃特才回复。先是说了好几句抱歉对不起等等的话,又说他的公司的下一笔钱还没进来,他得用自己的钱继续往里垫,最后又说刚给我转进了房租,明天就应该接到。第二天一查,真的看到钱转了进来,就回了电邮谢了他。一个月又过去,又是三号,我特意记住查了一下账,他的房租已经显示在账里,连忙禀告给太太。太太听后特宽容的说了句: “谁都会有个难处,何况他也是为了他的公司呀!” 顿时,我感到太太非常的伟大,不愧是慈悲为怀的典范。

       又是一个月过去,又是三号,我又准日查了账,这次没有看到豪沃特的房租进来,但想着太太仁慈的话语,有着上次的经验,心想再等几天,也就没吱声儿。一周过去,再查,钱还没进,心里有些不踏实,也不敢再隐报军情,太太听了我的禀告,似乎也没太当回事,只是说:“那你就还向上次那样给他发个电邮问问?”拖了几天,我才电邮给豪沃特,等了几天,才接到他的回复。他又是先说了好几句抱歉对不起等等的话,又是说他垫在公司里的钱还没拿回来,而这次他又问是否能将银行自动转帐改回支票交房租。当然行了,我回复给他,银行自动转账原本就是他当时主动提出来的。五天过后,豪沃特将一张支票寄了来,并同时将下个月的房租也一并交了。随着支票还附有一封短信,说他目前还在跟几个投资公司洽谈,房租还有可能晚交,请我们原谅。一旦他找到投资人了,一切就会走向正常了等等。我回复谢他将下个月的房租提前交了,并说理解他的情况和处境,但也希望他以后能尽力按时交房租。电邮写完发出前,请太太审阅,并得到了好评。

     “不错。有情有理。”

     “那是,地主也有很善良的。”随即我按下送出键。

       可惜,好景不长!三个月后,豪沃特的房租又不按时寄来了。太太和我根据以前的经验和本着特善良宽容的心态,没有去问他。一晃到了月中十五号,太太琢磨着是否应该发个电邮问问?我说再等等吧,因为每次催帐,总让我有一种罪恶感似的。

     “好吧,那就再等等。”太太似乎也不愿做恶人。

       眨眼就是月底,可豪沃特的房租还是没有寄来。

     “我问问他?”这回是我问太太。

     “这个月没几天就过去了,别问了,看他下月是不是会像上次一样把这两个月的都交了。” 太太英明,而且倍儿像跳大神的,新的月份刚到,豪沃特就发来了电邮,先是一番如同以往的道歉对不起什么的,转入正题后,他问是否可以给我现金交房租。我和太太双目对视,眼神中蹦出一模一样的答案:现金当然没问题了。随后,我的脑海里就开始冒出一串串如何偷税漏税的想法和随之带来的喜悦。第二天下班后,我去了豪沃特的住处,他开门,穿着睡袍,没有请我进屋,站在门口将现金当面数了一遍给了我。我看着他有些疲惫的样子,问他是否病了或哪不舒服。他说没有,只是最近太忙事太多。跟他说话的几分钟,我闻到一股浓浓的酒气,不知是从屋里飘出来的还是他身上的味,我没有好意思去问。

     “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请告诉我。”我突然不知为什么对他这样说道。

       豪沃特的脸露出一丝微笑。“你是个好人,放心,我一切都好。我不会诚心欠你房租的。请你原谅我不能按月按时交房租。”

     “噢,没关系。我知道创业很难。”

     “我在写新的商业计划书,在找新的投资人。” 豪沃特的情绪似乎突然高涨起来了一些,只是没有像往常那样滔滔不绝了。

。。。。。。

      “他肯定是破产了。”苏珊听完我叙述的豪沃特情况,当即就以前辈的语气下了结论。“他为什么要改交现金?肯定是他财政上有大问题了,我觉得你们得想办法让他走。要不然他要是申请破产,真的交不起房租,赖在这住着,你们再想赶他走都走不了了,那你们就亏大发了。”苏珊说着,满脸显示着丰富的经验和资深的阅历。

     “可有什么理由能让他走呢?”太太问。

    “他的合同还有几个月?”

    “大约五个月。”我答道。

    “那好。等到下下个月,也就是还差三个月时,你就告诉他,你们要重新装修你们的房子,所以不想和他续约新的合同了。这样,你们也不用显示着要轰他走什么的,同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给他三个月找其它房子的时间。这样打着最差的结果,就算他交不了最后俩三个月的房租,你们也就认倒霉是了,至少没让他赖着不走。”

     “那到时你去问问他?”太太看着我。

     “好吧。”

。。。。。。

       一个月过去,没有交房租,我没吱声。又一个月过去,又没有交房租。“说不定真像苏珊所预料的了,他要是真申请破产,银行冻结什么的,那咱们该怎么办呀?”太太有点儿紧张了。

     “怎么办?就像苏珊说的自认倒霉呗。”我也有点儿心里没谱了。

     “现在正好还有三个月他的合同就到期了,你就去跟他说咱们要装修房子,不能再跟他续约了。”

     “好,明天正好是周六,我去找他谈谈。”整个的下午,我都在琢磨着编凑着如何要跟豪沃特说的话。

       第二天的上午十点半,我站在豪沃特的门外,看到他的车停在车库里,想着他会在家,随后按了下门铃,可没有反应。记得豪沃特说过,他是个早起的人,或许在洗手间?我等了三四分钟,又按了下门铃,还没人开门,也许出去走路了?我琢磨着的走下门前的阶梯,拿出手机,想着是否给他打个电话?这时,屋门打开了,我看到豪沃特头发乱乱的,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短袖衬衣,衣服上沾着像是汤汁什么的痕迹。下身穿着一条短裤,也像是许久没有换过了似的。两个月左右没见,感觉他瘦了许多老了许多,高大的身材也没有了往日的挺拔。

     “嗨,豪沃特,你好!”我站在阶梯下和他打了个招呼。

     “还行。”豪沃特一只手扶着半敞的门,另一手扶着另一侧的门框低声的答道。“对不起,我在洗手间呢。”

     “没关系,我就是顺路过来,和你打声招呼。”我看到他那似乎很无精打采的样子一时不知怎么说好了。

     “噢,”豪沃特肯定猜出来我来是问房租的事:“进来坐一会儿?”

      “好。”我答应着走上了台阶。一进屋门,一股强烈的酒气和像是许久没开窗门的阴湿味扑鼻而来。屋内只开着一盏台灯,昏昏暗暗。而且,我一下意识到屋内的家具和装饰品少了许多。

     “豪沃特,你怎么样?”我突然心中起了不安。“你的家具呢?”

     “屋里太拥挤了,我处理掉了几件。”豪沃特站在厅中间,似乎装着轻松的答道。

     “你好像瘦了许多?”我看到客厅靠厨房的墙角处摆着两箱啤酒,厨房的台面上堆着四五瓶的威士忌。

     “最近有点儿忙。”豪沃特将沙发上的几件衣服拿了起来,“请坐。”然后又问:“喝点什么?”

     “不客气。”我婉言谢绝了。

     “我这几个月,钱有些周转不过来了。”还没等我问,豪沃特就先张口解释了。“真对不起,如果你能再宽容一两个月,我会将欠你的房租加上利息一起还给你。”豪沃特的口气和表情都显得十分的诚恳,也似乎带着哀求。

     “哦,不用加利息。”我马上就不加思索的回了他。“只是...”我本来想接着话告诉他我要装修房子的事,可看到他那窘迫不好意思的样子,我一下子将早已编好的背的滚瓜烂熟话咽进了肚子里。“不用着急,等你周转过来后再说吧。”

     “你是个好人。”他又如过去那样的说着,只是这次似乎更加低沉,没有以往那种半开玩笑的语气了。

     “谢谢。”我看着眼中无神的豪沃特,心里却琢磨着回家怎么和太太交代。

。。。。。。

      “那你就没跟他提咱们要装修房子的事了?”我就知道太太会这样问的。

     “没有。看他那样子挺可怜的,一点儿都没有他过去那种自信开朗的样子。而且,我觉得他酒喝的特厉害,满屋的都是酒味。还有,我觉得他在变卖他的家具和其它的什么东西,他的屋里显得空了许多。”

     “那咱们该怎么办呀。”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现在要是逼他出去,好像太不合适了。但愿他说的新的资金赶紧进来,那会儿再让他走,好像感觉好一些,对吧?”

     “那倒也是,可他的钱什么时候能进来呀?从他搬进来就听他说有人给他投钱,都快二年了,也没见钱进来。”

     “你以为找投资那么快呀,二年也不算长的,但愿他这几年的投入和赌注没白搭。”

     “但愿。”太太也无可奈何的应声到。“幸亏咱还没再买另一个房子,这一个房子就够头疼的了。”太太总是想着像苏珊那样当个大点儿的地主婆。

     “就是。”我本想说,地主也不是那么好当的逗逗太太,可这会儿似乎也没了那种情绪了。

        一个月又过去,俩个月又过去,三个月又再过去,没有豪沃特的电邮,自然也没有他的房租。太太隔三岔五的数落着我当初不查他的信用,匆忙做决定,自作自受等等。我自知理亏,也只能点头儿听着,心里只是盼着豪沃特的资金赶紧拿到手。直到一个午夜,一阵电话铃响把我吵醒。我看了一下床头柜的表,夜里一点十八分,随口嘟囔了一句:“这是谁呀,这么晚还打电话?”

        “广告吧,真讨厌。”太太翻了个身。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电话。

       “我是斯坦福大学医院急诊室的护士凯莉,请问张先生在吗?”

       “我就是。”我的心头一紧。谁病了?怎么找到我了?

       “很抱歉,影响你睡觉了,”凯莉很有礼貌的说。“豪沃特是你的房客吗?”

       “是的。怎么了?”

       “他因急性上消化道大出血,正在急诊室抢救,现在刚刚将血止住。”护士凯莉不紧不慢的叙述着。“他让我通知你一下,说是他很抱歉在你们租给他的房子里吐了血。另外,他想通知他女儿一下,但他记不住他女儿的电话了,想求求你是否能帮他到他房间里找到他女儿的电话。他说电话本就在书房的书桌上,他女儿叫安琪拉。” 护士凯莉一边说着,一边拼着安琪拉的全名,让我记下来。

     “当然可以。”我立即答应了。

     “我跟你一块去。”太太说着也起身穿衣,随后我们匆忙开着车来到豪沃特的住处。打开门开灯一看,厅里沙发上和地板上几大滩已经变紫黑的血,屋里弥漫着极为骚臭的味道。我赶紧拦住太太,“别去碰那些血,我明天带手套和消毒液来再清理。”说完我连忙去了书房,在桌上找到了电话本和他女儿的联系电话。

     “你就干脆把电话本给他带去吧,说不定他还有其他人要联系呢。”太太站在厅里,用手捂着鼻子,朝我说到。太太想得周全,我拿起电话本从书房走了出来。

     “嗨,你看,他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呀。”太太用手指着厨房那边,我顺着看过去,地上和台面上放着十几瓶打开的和没打开的酒瓶。

    “整个一个酒鬼了。”我拉着太太走出了屋门。

       在斯坦福大学医院的急诊室找到了豪沃特,他躺在一间单独的房子里,鼻子里插着管子,胳膊上输着液,胸前贴着心电图监护的导联线,下身插着导尿管。

    “怎么回事?”我走到豪沃特的床前问道。

      豪沃特苍白的脸上露出疲惫的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你是张先生?”一位护士走了过来。

    “是。你是?”

    “我是凯莉。我们在电话上通过话。”

    “噢,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们。”凯莉摆了摆带着手套的手抱歉着不能握手的意思,然后示意着我们来到屋外的护士站。“谢谢你们半夜跑来一趟,我们到这边谈。”

    “他的病情怎么样?”太太迫不及待地问。

    “不太好,医生刚刚又看过。他长期醺酒,导致酒精性肝硬化和门脉高压症,而门脉高压症又导致食道静脉曲张,他的上消化道大出血就是因为食道静脉血管破裂。同时,他的肝硬化又致使肝功能衰竭,并且他的心肾功能也很糟糕。”

    “有生命危险吗?”我问。

    “有的,可以说非常的危险。他的神志不稳定,血压也低,转氨酶,胆红素,肌酐都很高。”凯莉一边说着一边给我们看着化验单。“目前最危险的就是怕再次出血,或者因为肝功能衰竭引起的肝性昏迷。”

    “噢,这是他的电话本。”听完凯莉的病情介绍,我打开本子翻到有豪沃特女儿电话的那页,将本子递给她。

    “太好了,谢谢。我这就去给她女儿打电话。”

       我们跟着凯莉回到豪沃特的病床前,凯莉征求了他的同意,写下电话号码,又将电话本交还给我,转身走出病房。我和太太坐在豪沃特的床边,看着他苍白泛黄胡子拉碴的面庞和那虚弱无光时闭时睁的眼睛,不知说什么好。

    “打扰你们了,赶紧回去吧。”半天,豪沃特才微弱的说了一句,而那微弱的声音让我太太的泪水一下子从眼眶里涌出。

    “等凯莉联系上你女儿,我们再走。”太太欠身对着豪沃特说。

    “你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忙办的就尽管说,有什么东西要带到医院来吗?”我想他被送到医院一定是很仓促的。豪沃特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然后轻轻地摇摇头。凯莉走了回来,告诉我们联系上安琪拉了,并说他女儿争取明天下午到。豪沃特没有睁眼,只是微微的点了下头。

    “那我明天下班后过来看你。你要是有什么事,别客气,让护士给我打电话。”说完,我和太太又谢了谢凯莉,然后离开了病房。

    “真是可怜。”开车回家的路上,太太感叹着。”

    “估计他活的不愉快。”

    “他也是自己瞎作,喝那么多的酒。”太太和我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明白别再指望豪沃特能付房租了,只是看到他病成这个样子,谁也不愿再提钱的事了。

。。。。。。

       第二天下班,我直接从办公室去了医院。之所以这么着急去,首先要坦白一下,首先是小房主的自私心理作怪,心里想着不知豪沃特的病况如何,是否稳定好转。想着他要是真有个三长俩短,我们这房子该怎么办。虽然,太太和我昨晚聊天时也嘀咕了大半夜,总觉得豪沃特挺惨的,付不起房租也只有认了,就算是积德吧了,但还是希望他能尽快康复好起来。另外也想知道一下他女儿是否来了,老头一人在那,有个人看一眼会让他心情好一些。下午六点多钟的医院里静悄悄的,走道上几乎见不到人。说实话,来美国三十年,我是很少进医院的,顶多就是每隔一二年去门诊查体什么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进过美国医院的病房。顺着指示,找了半天才走到豪沃特住的房间,刚想抬手敲门,从门微微敞开的一个缝隙间看到一位女人坐在他的床边。她微微侧着头,金色的短发半遮着她的面庞,似乎是在和豪沃特说着话,想着那一定是他的女儿安琪拉了,正犹豫着是应该进去打个招呼,还是离开不要打扰之时,却看到安琪拉抬头朝门这边看了一眼,随即起身向门口走来。

     “你张王先生吧?” 她轻声的开门走了出来。

     “是的,你是安琪拉?”

     “对,我是安琪拉,很高兴见到你。” 安琪拉伸过手来和我握了握手。“我父亲刚才清醒了一阵,和我提到了你,谢谢你这几年给予他的帮助。”

     “噢,应该的。”和安琪拉寒暄了几句后,她问我是否有点儿时间一起去喝杯咖啡。我们走到医院的咖啡店,各买了杯咖啡,坐到靠窗的小桌旁。

     “我父亲现在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昏迷,而且在他面前有些话也不好说。”安琪拉抱歉的说道,“这次我先生也陪我来了,他在清理房间。真是对不起,满地都是血。不过,我先生说,他会用清洗液和消毒水把所有的血迹都清理干净的,不会留下痕迹。而且,我们已经把他吐的全是血的那个沙发椅也给扔到垃圾箱了。”

    “谢谢,那就好。”随后又顺嘴问了一下她父亲的病情,安琪拉简单的说了几句,然后转了话题。

    “我父亲告诉我,他欠了你好几个月的房租。”

    “的确是。”

    “是这样,也许你不知道,我和我父亲来往的很少,我也不知道他的经济情况到底如何。”安琪拉泯了一口咖啡,“而且,我和我先生的收入也不高,我们还有三个小孩……,”

    “你父亲跟我说过你是医生。”我疑惑的插了一句。

    “我是医生?” 安琪拉卟地笑出了声,随后无奈的摇了摇头。“他骗你呢。”

    “你不是?”

    “我不是,我在发廊工作,是个发型设计师,就是给人剪头发的。” 安琪拉说着,将笑容收起,叹了一口气。“我爸是个自尊心或者说虚荣心极强的一个人,我小的时候他的确鼓励过我长大学医的。可我十三岁那年,他有了外遇,从东部追着那个女人跑到加州这里,为此和我妈离了婚,而且,从那时起,他就几乎没有再关心过我。” 安琪拉停顿了一下,拿起桌上的纸巾轻轻擦着她那有些湿润的眼睛。“从他来到加州以后,尤其是我成年以后,我很少见到他,上次见他大约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豪沃特原来真是个耍嘴皮子的骗子,我心里嘀咕道,同时琢磨着安琪拉和我说这些的意思,显然,她是不会为他父亲欠我的房租负责任的了。“你父亲说他的公司正在找投资人,那他要是病了,是否会影响他公司的运行?”我试探着问。

    “他的公司?哪家公司?这些年,你知道他开了多少公司吗?他就爱说大话,哪家公司成功了?我不清楚。” 安琪拉摇着头。

      我听着心都凉了,想着回家一定又得遭太太一顿数落。

。。。。。。

       第二天早晨,安琪拉发来个短信,告诉我她父亲凌晨去世了,并问我是否能在下午的什么时候在我的出租房那见个面。下午我和太太到时,安琪拉和她先生正在收拾房间。他们说已经将房间基本打扫干净了,也将豪沃特所有的衣服及床上用品全都送到慈善捐赠点或者扔掉了。随后安琪拉说他们没有动任何的家具和摆设,如果我们同意的话,他们可以将这些家具和物品留下,希望能用它们补偿欠我们的房租。唯一她想拿走的是她父亲的那辆卡迪拉克轿车,用来抵押交付她父亲火化及安葬费用。虽然,我们也知道那辆车可能是唯一值点儿钱的东西了,可又怎么好意思拒绝她的要求呢?一切说清楚后,安琪拉和她先生再次感谢了我们就离开了。我站在门口望着安琪拉坐进他父亲的那辆卡迪拉克车,缓缓的从车库开走后,转身走回屋内。

    “你觉得这些东西能抵付豪沃特欠的四个月的房租吗?

    “你想得美,他那些东西顶多能抵二个月的。”太太正仔细检查着我在社交网上登的周末拍卖广告,随后又加了一句:“说不定,这我都说多了呢!”

       周末,稀稀拉拉来的人还算可以,只是看的人不少,真正买东西的不多。而且,个个都好像是砍价高手,大有一种不把价砍到让我吐血誓不罢休似的。上午的时候,我还硬挺着和人家一来一往还价几句。过了中午,看着没卖出几件东西,心里就有些沉不住气了,想着只要是能卖出去,别在这堆着就行了。一松嘴,还行,餐桌,椅子,衣柜,还有厨房的餐具装饰柜一下子还真都出手了,只是一看收到的钱,心里就凉了。真的应了太太说的,不足二个月的房租。下午三点,太太来视察拍卖情况,除了狠狠的批评了我几句不会跟人讨价还价外,还立刻又做出指示,将豪沃特厨房的所有餐具,屋里摆的花瓶,装饰物,还有墙上的画全都拿出来摆到了厅里出售。“咱也不用他留下的这些东西,膈应,都给卖了,否则也是扔掉。”别说,太太厉害,那些盘盘碗碗,刀叉勺铲,还真的都是些很精致挺讲究的餐具,引来很多买主。太太是讨价还价的高手,在厅里应付着各类前来的看主儿和买主儿。我自然而然的就退居二线,去卧室和书房继续清理各种可以拿出来卖的物品。卧室里基本没什么了,衣柜已经出手,床也刚刚被太太卖出贴上了“已出售“的标签。走进他的书房,将书架上的书一落一落的搬到厅里免费供人挑选。随后我开始清理他的写字台,一个一个抽屉打开清理,在左边底下的俩个抽屉里竟然发现好多张当铺的收据,我一张张的翻看着,其中包括俩只欧米伽手表,多张项链耳环和钻石戒指,还有花瓶瓷器和他曾向我们炫耀过的雕塑。另外还有几张是卖家具的收据等等。随后,在右边的抽屉里的又翻出他过去近二十年的税收文件,看着以往他的收入,奖金股票及多种证券,还有他过去工作的单位,他的职称,还有一些他以往像是在大会讲话时的照片等等,突然想起他自己曾经说过的“他曾经很有钱”确实是句实话。也许是冤枉了他,也许不应该轻易武断的判断一个人,也许他真不是一个骗子,至少不是个心存恶意的骗子。也许他只是个大侃,也许他只是不愿承认现实,也许他真的在努力奋斗或挣扎,也许他坚信或梦想着能够从失败中走出来?唉!人生莫测,真假难辨,每个人有每个人曾经的辉煌,每个人也有每个人的苦衷隐私和不愿或不堪撤下的面具。

       就在快收摊儿时,一位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先是在屋里转转,看看桌上摆着的花瓶,器皿,书籍,随后就将注意力放在了墙上挂着的几幅画,最后停在了厅里原本摆放着餐桌主座椅后面墙上的那幅画面前。他一会儿近瞧一会儿远看,还问是否可以拿下来看看后面。行,当然可以。我告诉他。我和他一起小心的将画从墙上取下,他从侧面和后面又仔细反复的看了看,然后转头问我这幅画卖多少钱?我一时犹豫不知如何回答,心想着说个二百三百的试试。正当我要出口的那一瞬间,太太一个扭身就站在了我和那位男子都面前。“一看您就是懂艺术的人,我先不说价钱,问问您觉得这幅画应该值几个钱呢?”太太说。

       那男子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我太太一眼,将刚才那种认真专注的表情收了起来,装出一副可买可不买无所谓的样子说:“五百怎么样?”

       五百?我一听,比我想的快多了一倍了,心里一喜,脸上也差一点绷不住见钱眼开的笑容。可侧眼一瞄太太,太太倍儿镇静,一副毫无表情的回了句:“噢,五百太少了,和我想的价钱相差太大。”

    “八百?”

      太太轻轻一摇头。

    “一千怎么样?”那男子对着我说。想必他一定是看出我是个好说话的人。

      我刚想吱声,太太非常温柔而又极为斩钉截铁的说到:“对不起,其实这幅画是不卖的。”

      不卖?我心中琢磨着太太又在使啥计量。

    “真的吗?”那男子有些失望。“三千怎么样,要不你就说个价吧!”男子冲着太太认真的说,语气中似乎都能听出掩饰不住的请求。

    “真的不卖,我特别喜欢这幅画。”太太的语气中已经没有了商量。那男子摇了摇头,随后露出了微笑,“你很聪明。”男子说的诚恳。“跟你明说吧,我虽然还不敢百分之百的保证,但很有可能这是幅原作。”男子拿出了一张名片,在背面写下了那位画家的名字,然后递给了太太。“如果你们改变主意决定出手这幅画的话,一定要先联系我,可以吗?”

    “当然。”太太接过名片。

    “保证?”

   “一定的。”我说。

       男子慢慢的走到门口,临出门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幅画。“一定要先联系我。”他看着我俩点着头,才回身走了。

    “赶快网上查查这位画家的资料!”太太命令道。

      老话讲的好,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那幅画依然挂在我的书房里。有时,望着那幅画还会突然想起他,我的房客豪沃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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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迁客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绿珊瑚' 的评论 : 哈哈????
迁客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雪狗2014' 的评论 : 谢谢!
雪狗2014 回复 悄悄话 这个房客是个好人 你们也是好人。小说挺感人的
绿珊瑚 回复 悄悄话 你家的无价之宝是你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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