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文学社从五年级下半学期开始,到六年级上半学期结束。孩子们每个周六在文学里熏陶,过了一年,就到小升初考试了。
考试在各个重点中学进行。同一时间考,所以只能考一所重点中学。考不上就近入学,读普通中学。
芦城有三所省重点中学,三所市重点中学。省重点中学最好,三所省重点排名不相上下。
程姗报考的是省重点中学芦城三中。这是一所百年老校,解放前已经一枝独秀,闻名遐迩。解放后政府平均了几个中学的师资和资金,反被其他中学赶上了。程姗的爷爷和父亲都就读于此校,一家人对它很有感情。程姗理所当然地考这所中学了。
(二)
考试那天,妈妈送程姗去中学。妈妈说要在学校外面等着。程姗不乐意,说妈妈在外面等影响自己发挥,好说歹说把妈妈劝走了。妈妈临走时塞给程姗一把伞,说早晨听了广播里的天气预报,今天要下雨。
考完出来,果然大雨倾盆。程姗等了一两分钟,不见雨小下去的意思。她想,从学校后门出去,穿过两条街,再沿马路走十五分钟就到她家小区。有伞,肚子也饿了,还是赶紧回家吧。
程姗撑开伞,走入雨中。虽然有伞,雨仍然从不同的角度打在身上。衬衫有点湿了,裤子脚管也贴到了小腿上。程姗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街上没什么人。突然,一个男人从对面冲着程姗跑过来。他濡湿的头发垂下来,搭住了脸的上部。程姗以为他要问路,那人却伸出手掌,在程姗的胸脯上摸了两下,然后迅速跑开了。
那一年程姗开始发育了,胸前耸起两个小突起。程姗又惊又怕,叫道:“你是什么人?”转过身,男人已经跑远了。
(三)
程姗一溜小跑回到家,仍然心有余悸。妈妈迎上来,叨叨着:“你看,有伞还淋这么湿!快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说话间,妈妈把浴室的热水器打开,递给她一块浴巾。
程姗洗澡的时候,从水雾里望着自己的前胸,想到那只手,觉得非常脏,用力搓洗了很久。洗完后出来,坐在窗前出神。
妈妈把饭菜端上桌,喊程姗吃饭。看到程姗神色黯然,以为程姗没考好,就安慰道:“考得不好没关系,先吃饭吧。”
程姗没有说话。妈妈觉得不对劲,这不像程姗平时的样子。妈妈走到程姗面前坐下来,轻声细语地问她怎么回事。程姗吞吞吐吐,在妈妈的循循善诱下,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妈妈让程姗先吃饭,自己到书房里坐了一会儿,理了理思路,再走出来。
饭后,妈妈与程姗一起坐在沙发上,长谈了一次。
程姗至今都记得那次谈话。
妈妈讲到女孩长大,身体会有很多变化。胸脯突起只是第一步。妈妈讲了很多,有些话程姗后来才懂。妈妈讲到女孩要自爱。女孩还要学会保护自己。
程姗问,今天这种情况,她该怎么办?
妈妈说,大声叫出来是对的。如果当时有别人在场,可以高声喊“阿姨,伯伯”等寻求帮助。那些猥琐男利用少女害羞的心态占便宜。当场戳穿他们, 他们就不能得逞或继续下去了。有些情况比较紧急,甚至有身体伤害。那种情况下能逃则逃,一有机会就喊帮助喊救命。女孩单独外出,要对周围的环境有所警惕,不要把自己陷在一个封闭无人容易遭受袭击的地方。
最后妈妈摸着程姗的头说:“你长大了,会有很多烦恼,但一生中最美好的阶段也开始了。好好享受,不要让丑限制了美。”
程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谈话结束时,妈妈站起身来,皱着眉说:“中学附近有这样的人,对学生影响不好。我周一上班,跟我们报社的记者说说,让他们去那里蹲点摸情况,写篇稿子。”
妈妈是芦城晚报的副主编。
过了几天,程姗走进自己的卧室,看到床头柜上放了两本书,是关于妇女生理卫生的。
(四)
单妤报考的也是芦城三中。三所省重点中学里,芦城三中离家最近。另外有一所市重点中学更近一些,但市重点,单妤多少有些不甘心。
(五)
考试那天,爸爸一大早开车去了。妈妈烧好早饭,急急地赶去上班。单妤吃了早饭,自己赶去考场。
单妤事先问了邻居人称“活地图”的孙伯伯,怎样坐公交车去芦城三中,再怎样回家。那时候没有网络,也没有手机,生活经验是最好的查询工具。
孙伯伯说,去的时候坐15路到芦城三中前门,走的路程最短。回来的时候,15路的车站离得远,从芦城三中后门出去,穿过两条街,坐36路到家最方便。
考完试,居然下大雨了。单妤在四楼教室外的走廊里望出去,看到学校前门挤满了撑着一把伞,手里还拿着伞等孩子的家长们。
单妤知道自己爸妈都在上班。寻思了一下,按孙伯伯所说的,往芦城三中后门方向去。她跑几步路,在屋檐下躲一会儿雨,再跑几步,终于到了后门传达室。
在传达室的屋檐下等了一会儿。雨依然连绵不绝,不见停的意思。单妤决定冒雨跑去公交车站。
单妤跑入雨中。只一会儿,她全身就淋湿了,衣服紧紧地贴着身子, 胸前两个突起小兔子似的一跳一跳。单妤只顾一路跑着,跑得淋漓畅快。她脑子想着:如果考上芦城三中,以后会经常走这条路。多么希望能一直在这条路走着跑着,哪怕这样被雨淋得湿湿的。
雨点在石板路上溅起一个个水珠,四处飞射。
一双男人的脚出现在视线里。单妤觉得快要撞上对面突然出现的人了,赶紧停住脚步。那人却冷不防地伸出两只手,在单妤轮廓尽显的胸脯上狠狠地摸了一遍。
待单妤反应过来,那人却松开手,迅速跑开了。单妤扭头,那人已经跑出去很远,消失在雨帘中。
(六)
单妤心里怦怦跳,又羞又怕。后面的事情都是空白。她忘记怎么到的公交车站,怎么坐的车,怎么到的家。她一路上失神落魄,脑子里只有几个问题在轮流转悠:我会怀孕吗?怎么向妈妈说这件事?老师同学们知道了怎么办?
家里只有弟弟在。
单妤自己烧开水洗了澡,又开始发呆。
晚上妈妈回到家,看到单妤手里捧了本书,安静坐着,没像在看书,也没开始烧饭。
妈妈叫起来:“小妤,烧饭去!我忙了一整天,你这么闲着干嘛?”
单妤站起身来。妈妈看到单妤衬衫外面套了一件外套,就说:“天不冷,你为什么穿这么多?”
想到了什么,伸手摸了摸单妤的前额。并不烫。
“没发烧。”妈妈舒了口气。
后面几天单妤都无精打采的。妈妈知道单妤参加了芦城三中的考试,心想单妤没考上也好,去离家近的中学读书,平时还能带着弟弟,帮忙烧个饭啥的。
单妤内心却一直心神不宁。不久前在一节体育课后,班主任把她叫到教室外面,悄悄对她说,她的裤子后面有些颜色,回家去问妈妈吧。
她到厕所间,发现裤子有红色,以为自己生病了。回家问妈妈,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一年眼见着胸脯慢慢高起来。有别的阿姨来家里,经常会瞄向她的前胸,和妈妈窃窃私语:“小妤发育了!这么早就发育了!”她们声音低,以为单妤听不见,其实全传到单妤耳朵里。现在单妤最怕听到“发育”这个词了。
过了几天,妈妈扔给单妤几个胸罩,简单地告诉她怎么戴。
单妤心里更害怕了。暗想:我是不是怀孕了?妈妈是不是看出来了?
但她不敢跟妈妈说起那件事。
这么担惊受怕地过了几个星期。有一天,单妤下楼取芦城晚报。这几年爸爸的工作单位效益好,给每个员工家庭都订了芦城晚报。单妤随手翻了翻芦城晚报,看到了一篇“袭胸男子出没于芦城三中附近”的文章。文中写道,这个事件对青少年造成心理伤害,社会影响极坏,记者已经知会了公安局,希望有关部门尽快采取措施。
单妤停住了,盯着“心理伤害”几个字,看了又看。她把文章重新读了一遍,心想:文中没有提及“生理伤害”,是不是不会伤及身体?如果那个行为会让人怀孕,那么文中至少应该提及一下呀。这样看来,被人摸了不会怀孕。她没有怀孕!
单妤把这其中的逻辑在脑袋里演绎了一遍又一遍,觉得说得通。她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
我们回国不坐公交车了,也不是这些人的目标了:)
去年有个电视剧《开端》,有个女孩为了逃避公交车上的性骚扰,路上叫停车,下了车,还是有。据说这种人没有攻击性,就是恶心人
可能是因为当时社会封闭保守,这种有病的男人特别多。反倒是不再会“谈性色变”的现在,少了很多这类猥琐男。
接着补课:)
读过你的几篇文章,经常有让人拍案叫绝的精彩句子,读起来酣畅淋漓,我写不出来的。
多谢跟读!也期待你的好文章!
大学到哪儿都是坐公交车,遇到咸猪手很恶心。我们同寝室有个女生厉害,遇到咸猪手就用高跟鞋的鞋跟狠狠地踩那人的脚
我因为文笔一般,写文章经常要改改才能发出来。很羡慕那些一出手就有精彩句子的人。
是呀,我们成长真不容易,很多类似的境遇,都是事后才知道怎么回事。性的神秘,未知时反倒是愚昧。
下一章一个月前就写好了,我一般写完会经常看看,多修改几次。然后上周四很悲催地把文稿改丢了//大哭。
这个周末凭记忆重写中。。。
心里创伤这个词很贴切。那时候人普遍保守,谈性色变,也给猥琐男(是真的猥琐,不是我们现在网络玩笑中说的猥琐男)提供了可乘之机。
学校里是学知识的,而家庭的教育对人格的培养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可惜我只在一个家庭里长大,无法方方面面地了解各种层次的家庭,只能对比着写两个家庭,希望后面两女孩的故事能与她们的原生家庭密切关联
我在中学也碰到过暴露狂。第一次居然没意识到,指着医务室让人家去那里看看。女生成长路上各种说不出口的无知,羞涩与尴尬,回想起来真不容易:)
现在有网络可查询,性教育也普及些,希望能好一些。
想起以前我们中学抓到一个暴露狂,恶心人的记忆。。。。
她倆的生活会经常对比着写,也有交汇融合。
活到现在,经常会感慨一个人的背景对人的命运的影响。
写得比较长,呵呵。因为按时间段,都挤在同一章里了
沈香很敏锐!一般母亲的做法可能介入文中两个母亲之间,但为了写小说,把她们极端化一些,也确实是凹凸不同家庭的不同性格培养方式,由此导致的不同命运。
祝沈香新周愉快!
我们小时候性教育匮乏,成年后,闺蜜间谈起来都是一把泪。很多女孩都是被动地受到这方面的教育,比如文章中的事件。一般这种时候母亲们会或多或少地介入,用她们以为最合适的方法。
祝荷姐新周愉快!
给荷姐上茶,请慢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