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房子院子小,两孩子常去小区的篮球场玩。我们叫篮球场,其实挺多功能的。有堵墙可以“攀岩”。球场可以打篮球,踢足球,打网球。只不过稍一使劲,球就滚到下面的黑莓地去了。有一次女儿说每次球掉黑莓地里,哥哥都叫她去捡球。我一想夏天时黑莓密密麻麻满是刺,就训了儿子,说以后球掉下去不用捡了。
球场边上有个儿童游乐场(playground),孩子们最喜欢玩他们自创的岩浆(lava)游戏。他们假想地上都是火山岩浆,儿子布置女儿几个任务去完成,比如攀过猴架单杠(monkey bar)跃到滑梯上,过程中脚不能踩到岩浆。女儿灵活,身体也壮,儿子经常示范一遍,女儿就蹭蹭蹭地做过了头。比如儿子猴架单杠只能做四格,女儿能从一头攀到另一头。儿子只好嚷着“够了够了”。我在一边端着相机拍照,经常忍俊不禁。我们搬家,孩子们最不舍的就是这个篮球场,他们的童年在这里刻下烙印,盛着满满的记忆。
篮球场边上住着友好太太(Mrs. Nice)一家。这是孩子们取的名字,对比于凶恶太太(Mrs. Mean)。有一次他们去篮球场玩,动静比较大,一个女人跑出来,凶巴巴地指责他们吵得她无法午睡。孩子们不知道她午睡,她只要好好说,他们自然会注意。这么一上来就大声斥责,让两个面子薄的娃很受不住,闷闷不乐地回了家。看到他们回家我有些奇怪,问道:“你们刚去篮球场啊,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们才支支吾吾地说出此事。以后他们管那个女人叫凶恶太太。
那次也让他们意识到,友好太太的家离篮球场最近,他们以前玩肯定吵着友好太太了,但是友好太太从来没抱怨过。每次他们去篮球场,只要见到友好太太,友好太太就向他们打招呼。友好太太身边经常有一条大黄狗。女儿小的时候跟大黄狗差不多高,见着有些害怕。友好太太就柔声说:“娄拉虽然个大,其实很温和的。过来摸摸她吧!”女儿怯怯地走上前。友好太太命娄拉蹲下,娄拉听话地蹲下,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女儿。女儿伸手摸了一下,赶紧退到我身边。回到家,女儿兴奋地大声嚷嚷:“我摸过娄拉了!”
等孩子们慢慢长高,娄拉却显出老态龙钟之态来,友好太太走路也缓慢起来。后来娄拉死了,友好太太在车库外竖了牌子,告诉大家娄拉死了,可以进去和娄拉告别,完全把娄拉当成了家庭一员。
一次我与孩子们去篮球场,路过友好太太家,友好太太指着车库前的一大堆土,问我:“要不要园土?”她解释说,觉得养草坪太浪费水了,世界上还有地方缺水呢。她打算废除前院的草坪和花草,请人铺石块。“那些园土挺好的。”她补充道。我当时没有心思种东西,就说不要了。现在知道,土要养好几年才成为好的园土。
后来友好太太请人把后院也重修了一番。铺了很多石子路,隔成一块块地方种花草。有一次我和女儿在篮球场玩,友好太太请我们进去参观她的后院。里面好漂亮啊,精致得像一个小的植物园。见到了很多别处见不到的花和树,她耐心地向我们逐一讲解。当时我问,怎么对付鼻涕虫呢? 她说植物边上放个碗,碗里倒些啤酒,鼻涕虫就爬到碗里面去了。她再把鼻涕虫倒到外面去放生。
还有一次,孩子们去篮球场玩,回家拎了两条灯笼花回来。花的颜色是喜庆的红色,形状很像中国的灯笼。他们说是友好太太给的,让他们拿回家。我们把灯笼花挂在楼梯口,很给屋子添色。大半年了,灯笼花不变色,也不枯萎。搬家的时候,我想把灯笼花搬到新家来,因为不好塞车里只好忍痛割爱了。
这是我能想到的旧房子与花花草草有关的所有故事了。
前几天孩子们互相问,还记得妈妈的自然项目(Nature project)吗?那一年我心血来潮,打算把大自然与教育相结合,取名为自然项目。比如秋天捡落叶,然后用落叶自创画。比如在篮球场假想地下的蚂蚁窝,然后用粉笔画出。比如鹿被新开发的小区赶出家园,请为鹿设计一个家。比如带孩子们在小区走一圈,回家画出小区的地图。后来他们把自己画的地图贴在自己卧室的墙上,一直到搬家。
去年新冠宅家,又是儿子申学季,家里弄得鸡飞狗跳。我和儿子的关系一度很不好。吃饭时全家回忆孩子们小时候的一些事,孩子想起我的关爱和付出,我也想起我曾经的耐心和孩子们给予我的喜悦,我们终于把那段艰难的时光熬过了。旧房子,篮球场,友好太太 ……。午夜梦回,才发现,曾经拥有的是多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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